宣宁抿着嘴笑“被您的坦率一衬托,我倒觉得闹笑话的是我。”他又问林谦益“林大哥,你见过那个残片么”
“见过。”林谦益斜眼瞟向老杨。
这一眼的意思实在太明确,老杨想装作看不见都没辙,只好端着一张苦瓜脸迈着小碎步往后头走,“小兄弟你坐着等一等啊,马上就拿过来。”
说是马上,等了好一会,宣宁才总算听到老杨归来的脚步声,可见老杨有多舍不得展示他的宝贝。要是放在去讲习班以前,宣宁可能就算了,不过现在了解这方面的知识越多,对于马上要上手的建窑油滴残片,他也是满心期待和激动。
反正嗯,是老杨自个愿意拿出来的宣宁自欺欺人的想。
“小兄弟,不是我不信你,你可得悠着点哈”老杨出来了还依依不舍的抱着盒子,不肯递给他。
被林谦益一把捞过来,鄙视老杨“你一大老爷们怎么也磨磨叽叽的”
老杨挺委屈“这可是我的命根子”
林谦益压根没再理他,打开盒盖,再将宣宁的手抓住,一点点引到盒子里的残片上。
手被抓住的瞬间,宣宁差点忘了对建窑油滴的激动,另有一种燥热油然而生,室内的空调都仿佛失去了效果。
他掩饰的低下头,可泛红的耳根还是从发梢漏了出来,林谦益看在眼里,眸色微微闪动一下,唇角翘了翘,“就是这,宣宁,你摸摸。”
“嗯”宣宁毫不犹豫的摸上去,果然首先摸到的就是“供御”款识,非常清晰的刻纹线条,古拙而有力。
事实上,建窑油滴器无论整器或是残片,就算在民间出现,只要特征一致,是真品的可能性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因为油滴盏仿制的难度太高,日本在这方面下了几十年的工夫,制作出的仿品都很不到位,更不要说寻常的造假者了。
再往上摸,釉面光润的触感清楚呈现在指尖,古瓷与当代瓷器比起来,总是要多一分厚重,或许是历史的积淀也说不定。
看着宣宁一点一点在这件建窑黑釉油滴盏的残片上摩挲,修长白皙的手指与黑釉相互映衬,如同最精美的白瓷与黑釉的对比。林谦益眯了眯眼睛,忽然很后悔刚才自己把手收了回来。
这件残片只是茶盏包括底部的一部分,再加上茶盏本身就是个头小巧的器物,没用多久宣宁就从头到尾极其细致的摸了一遍。
老杨正想抢回来,却又被林谦益瞪得缩了回去,只能眼巴巴看着宣宁继续摸。
宣宁并不知道老杨和林谦益之间的暗潮涌动,停顿片刻后,他郑重的使用了异能。残片的图像瞬间出现在脑袋里,只一眼就足够震撼。
比他想象的更加光彩照人。尽管主体是通常不起眼的黑色,但点缀其上银灰色如星光一般的油滴斑纹,着实让人目晕神眩。下面的字样同时告诉宣宁,这件残片是货真价实的宋代建窑黑釉油滴茶盏的一部分。
意识流连在残片上,这个时候宣宁猛地明白,为什么在屡屡拍出高价元青花的现在,辜拙曾老先生仍然告诉他古瓷里最珍贵和最昂贵的绝对不是元青花。就像此刻呈现在脑中的油滴盏残片,是毋庸置疑的稀世珍宝。
那天他记得辜老先生还提到了明代德化窑的何朝宗瓷雕,汝窑和钧窑贡瓷,宋代绞胎瓷,清代的珐琅彩瓷等等。宣宁忽的冒出一个念头,他能不能有机会,把所有的这些珍稀瓷器都“看一看”
接着他就因为这个奢侈的想法而失笑不已,摇了摇头,继续专注在手中的残片上。
老杨在旁边那叫一个心惊肉跳,简直比玩蹦极还刺激他倒不是个小气的人,可他是真怕啊就怕宣宁一个不小心给摔了别说拿钱再买一个说不定就得倾家荡产,就是能不能再找到这么一件那也是个未知数
好在宣宁只是把玩了一小会,就将残片装进盒子里,动作熟练而准确,仿佛他的眼睛根本就没瞎。
老杨看得颇有一点叹为观止,并为自己的不信任感到惭愧。
林谦益这时候才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问“你不是说今天还有好东西要到怎么不打算给我开开眼”
“哪能有这样的事啊”老杨堆起一脸笑,“您稍等片刻,我叫人把那堆东西都给您拿过来。还别说,里面有几个不错的玩意,我自己都想留两样珍藏起来。”
林谦益不以为然“别说的你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他一直在注意宣宁,看到宣宁现在应该是坐凉快了,额头上已经没一点汗水了,才又道,“老杨,你这儿空调的度数记得别开的太低了。”
“我有分寸。”视线在林谦益和宣宁之间绕了个来回,老杨若有所思,却聪明的没有多做停顿,接着就叫人把那批器物搬到外面。
听声音,这批东西的数量不少,宣宁侧耳细听,在心里数着一共有多少件。最后足足拿了有几十件东西出来,有瓷瓶瓷碗,有雕刻摆件,落下的声音有轻有重,最后一件声音尤其轻,好象没什么重量一般。
察觉到他的好奇,林谦益附耳过来“那是个鼻烟壶。”
被他呼吸间带出的热气弄得有点心神不宁,宣宁只能强自镇定的哦了一声,惹来林谦益的一声低笑。
宣宁不高兴了,鼓着脸把脑袋扭到另一边。
林谦益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好笑之余,不免又感到几分欣慰。这些年,宣宁能把自己当孩子的时候肯定是少之又少,现在总算养出一点来,倒是让他挺有成就感的。
尤其是那分明还留意着这边,几乎没竖起来的耳朵林谦益伸手摸了一下,就见手中的耳垂迅速染上绯色,同时传来的还有轻轻的哼声。他微微一笑,没有再逗宣宁,而是对老杨投去欣赏的目光“老杨会做生意啊,特意不对这些东西做处理,是想让客人认定自个能慧眼识宝,捡到漏吧。”
金石古玩斋三
老杨一脸憨厚的笑“林老板你是个精明人,我是什么都不打算瞒你的。”当然,也因为你够有钱,是个大主顾老杨在心里补充一句,把那些东西拨散一点,让林谦益能更好的观察,“随便看吧”
林谦益不置可否的扫了一眼摆在面前的东西,然后将一只青花的缠枝梅瓶挑了出来。看到他的动作,老杨眼中闪过惊讶。而宣宁听到他拿东西的声音,好奇的问“林大哥你看中什么了”
“一只青花的瓶子。”林谦益边说边递给宣宁。
宣宁拿过来摸了摸,就觉得瓷质有点不对劲。嗯,敲着的声音脆了点儿,摸着估计更偏向于油光。想了想还是用异能看了看,他不由的呀了一声。
“怎么样摸出什么问题了”林谦益的声音一点波动都没有。
宣宁从他的语气里听出点异样,心里一动“林大哥,你是不是知道这是赝品”
林谦益揉了揉他的头发,“让老杨跟你说吧。”
与林谦益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直笑眯眯作壁上观的老杨才道“小兄弟真是厉害一下子就发现这是件赝品了要是换了别人,只怕就走眼了”
他这话让宣宁不太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又有点疑惑“老杨,难道你们本来就是把这个当赝品来买的么”
老杨哈哈一笑“那倒未必,但我确实知道这是件赝品。”
宣宁一下子明白过来。林谦益带他到这里来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一定是因为什么想要让自己知道,跟收藏鉴赏这个行当有关的事情。这种细致到方方面面,体贴入微的关心让他心里暖乎乎的,不由拉了拉林谦益的袖子。
“宣宁”
“谢谢林大哥。”他低着头说。
林谦益扬起嘴角“先别忙着说谢。”
“啊”宣宁莫名其妙的抬头,但林谦益没有解释,而老杨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吧,赝品也是有等级高低之分的,而且有的好赝品,就是不当古玩卖,也能卖出不错的价格。当然,我们本身是不会说清楚的,如果有人打了眼买错了,那也只能认了,而不是我的错。就是想像其他的消费品那样,跑到什么消费者协会去告,也只会不了了之。小兄弟,你要知道,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规则就是这样的。”
宣宁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又问“你刚才说等级,难道还划分了的”
“小兄弟你真是太聪明了”老杨竖起大拇指夸奖,又想起他根本看不见,讪讪的收回手,“赝品可以分为五个等级。如果按从低到高来,最低的是低仿,这种类型的赝品,现在市面上还是有不少的,你知道,外行总是很好骗的。低仿的水准非常低下,有时候还会搞臆造前些时候外面有个摊子上就被个外行用两万买了个低仿的说唱俑。”提到这个事,他一脸的不屑,语气都带了出来,“别说真品会不会只要两万了,而且真东西可是在博物馆里好好放着的而且明明是汉代的东西,却出现了明代才有的衣服样式,是真的才怪”
宣宁点头,表示理解。
他的捧场让老杨眉开眼笑,“这第二等嘛,叫做粗仿。这时候已经初步具备了真品的风格,但不够到位,硬伤嘛也不少。第三等叫精仿,算是精心仿造出来的赝品,对真品风格把握的相当到位,只能从细节上看出破绽。刚才这只青花瓶子,要我说就属于精仿,不过在这个行当里浸淫的时间一长,要看出不对还是很容易的。林老板不就能看出来么哦还有小兄弟你也是,这可是需要不低的造诣”
宣宁对着林谦益的方向笑,觉得被老杨夸奖让他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林谦益揉揉他的短发,眼中闪过毫不自知的宠溺。
没错,就是这样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一般,看着都仿佛让人的心胸开阔起来也是他最想要让宣宁脸上露出的笑容。
老杨眯着眼睛对他们俩之间的互动表现出极大兴趣,无奈林谦益一转到他这边那柔和的神色就立刻冷硬下来,让老杨充分了解到什么叫做因人而异。
他只好继续卖弄“接下来的两种都属于高水准的范畴了。第四等是高仿,这一类已经算是很难认出来,风格等方面模仿的到位不说,细节上也几乎能做到无懈可击了。这个时候就只能看鉴赏者自己的功力了,从神韵上,也许只能说也许,能看出个所以然来。要知道高仿的制作者,通常也都有很高文物历史文化等方面的造诣。”
“这么厉害”宣宁一脸的惊叹,又想起什么问,“林大哥,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买的那个青瓷钵,是不是就是高仿”
林谦益差点被他的话给噎住了事实上拍卖会的时候只能看而无法上手,难免有所疏漏他无奈的按了按眉心,刚想回答。却捕捉到宣宁唇角一丝狡黠而灵动的笑意,他也不由的笑了。这个宣宁,搞了半天是在捉弄自己不过被捉弄的他,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冒出些许甘之如饴,甚至求之不得的心情。
老杨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等那边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才将最后一种娓娓道来。
“这最后的第五等,也是超脱其上的一个等级,我们通常称作绝仿。”
“绝仿”宣宁跟着他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是的,绝仿。”老杨摇头晃脑的说,“小兄弟你这么机灵,听到这个名字恐怕就感觉到了不同对吧绝仿可是形神皆备的仿品,虽然与真品仍有细微差别,但这点差别已经不是人力能完善的了。如果真有一件绝仿,那也可以算是到了极致的珍品,对一部分人来说,未必比真品逊色。”
宣宁在讲习班里学的大都是理论知识,而老杨字里行间告诉他的,则都是市井之中摸爬滚打换来的经验,不可谓不宝贵。也只有林大哥,才会一心想着让他学到这些东西吧,宣宁觉得鼻子有点酸。
“小兄弟不如也选选看”这时候第二批物件也到了,数目比前头那些要少,老杨见宣宁一直乖乖等着林谦益,就提议道。
“好”宣宁想了想,琢磨着自己如今的手感也练了一点出来,说不定趁机能淘点什么当做纪念就算不是真正的古玩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喜欢就行。
老杨兴致勃勃的想帮他把那些东西拿到,手伸到半空中,就被林谦益若无其事的挡了下来,“我来。”
“林老板你不挑了”老杨吃惊外加沮丧,这样他还做个什么生意啊。
“他挑就等于我挑。”林谦益毫不犹豫的说,似乎觉得老杨的脸色很有趣,顿了好一会才慢条斯理的补上一句,“不过宣宁挑完了,老杨,我自然还要再挑两样东西的。”
老杨心满意足,“那二位慢慢挑,我先回后头去了”免得当个大灯泡杵在这里,惹恼了林大老板生意就泡汤了
林谦益很满意他的识趣,心里琢磨着可以考虑把两样变成三样,不过现在嘛他理所当然的捉着宣宁的手去摸那些物品还是先帮宣宁挑完再说。
不知道是因为手掌一直被林谦益牢牢抓着,始终都没有被放开,还是因为手感其实压根没练出多少,宣宁好半天也没能摸出个所以然。要不要用异能呢要不要用呢还有,为什么林大哥跟自己越贴越近啊啊啊
林谦益只要一低头,几乎就能触到宣宁莹润的耳垂,距离隔得如此近,上面细小的绒毛都仿佛纤毫毕现,心里头蠢蠢欲动,却到底没敢吓着他,只任由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害羞的耳朵上,将每一次赧然的反应尽收眼底。
宣宁好不容易摸到一个手感特别不一般的杯子,估摸着是犀角的。总算有所收获的兴奋让他猛一抬头,他自己把耳朵撞了上去。
当意识到那个温热又湿润的触感是什么,宣宁呆住了,“林,林,林大哥”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毫无章法,那是林谦益的嘴唇
“嗯”林谦益心想这可不能怪我,这是你主动送上门的要是这样还放过,他就真像晏青松说的那样不是个男人了“你叫我做什么”一边问,他一边轻轻的舔了一下宣宁的耳朵。
“”轰的一下,宣宁这只耳朵整个变得通红。
林谦益眯了眯眼,注意到尽管宣宁已经很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到了极点,却自始至终都不曾表现出一点想要回避的态度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对自己的感情确实非同一般只要稍稍往这方面想想,就让他的心情愈加飞扬。他又把宣宁的耳垂含了一下才松开,“先放过你。”顿了顿,见宣宁的神色缓缓平复,他才坏心眼的加上一句,“但是”
“但是”宣宁一惊。
别忘了你还欠我你的谢意林谦益笑而不答,眸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恰好遮去了其中那丝势在必得。
金石古玩斋四
宣宁提心吊胆的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林谦益的下一句话,于是当他想起手里抓着的犀角杯时,已经又过去了好几分钟。
仔细将杯子摸了一遍,又闻了闻,他还是把这只杯子放下了。林谦益却拿起来,“喜欢的话不用怕贵,老杨不敢乱叫高价。”
他有哪里表现的像是很想要这只杯子吗宣宁一边扪心自问,一边乐呵呵的想到原来林大哥也不是万能的嘛在瓷器上眼光精准的林谦益,遇到犀角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一想到有机会像以前林大哥给自己解释一样解释给林大哥听,宣宁得意的翘起嘴角“不是,是这个东西没什么收藏价值,是水牛角做的而已。”
“这样啊我对犀角还真没什么研究。”一眼就看出宣宁的跃跃欲试,林谦益并不打算说破,只微微含笑顺水推舟。
“那我就随便说说了。这只是杯子,所以首先可以从纹路来判别。所有犀角的纵剖面都有竹丝纹,但实际上这不能当做判断依据,因为水牛啊牦牛啊它们的角上也有竹丝纹的。不过横剖面的鱼子纹,就是犀角所特有的了”
“原来是这样”林谦益看着宣宁眉飞色舞的讲着,眼神愈加柔和,看来让宣宁去讲习班的决定没有下错。
现在的宣宁,没了在按摩店工作忙碌时的疲惫不堪,也没了刚辞职时的茫然无措,正在以他自己毫不自知的速度,迅速扫去蒙蔽其上的浮尘,一天比一天夺目。
受到鼓励的宣宁冲着林谦益笑“老师也讲过的,这其实不能当做判断的全部依据。因为有的造假者,能够把水牛角剖开了再一层层的烫压煮熟来伪造特征。再要判断的话,我是闻气味了。亚洲的犀角都有着清香,而水牛角什么的会因为干磨带上其他东西的味道,比如说硫磺味。林大哥你闻一闻,这只杯子就有股好象什么化学药品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仔细分辨还是察觉得到的。”
林谦益一闻,果然如此,他揉揉宣宁的头发“我们宣宁在讲习班很用功吧,现在都快成专家了。”
“什么专家”宣宁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说不上来是因为林谦益的夸奖还是在脸颊边若有似无擦过的指尖,“要我这样就是专家,那造假的人就该高兴了其实还有不少辨别方法的,但我用不来。”说到这他有点沮丧,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讲的头头是道,“比如看角髓,水牛角在横剖面围绕中心有层叠的白色圈状角髓,亚洲犀角是没有的。”
“你一直在说亚洲犀角”
林大哥是在很认真听自己说话呢宣宁心里暖乎乎的,“嗯,像杯子这类小巧的工艺品多半是用亚洲犀角呃,是说有年代的犀角,现在制作的就不一定了,因为亚洲犀牛都很稀少很稀少了。亚洲犀角的颜色更浅,苏门答腊和爪哇的犀角通常是蜜色或栗色,因为纯净的色泽和高透明度,喜欢的人非常多。而印度犀角叫做云头雨脚,上面色泽偏暗,下面却明朗起来,这种色差也很受欢迎。”
“那你还学到什么鉴别方法”林谦益不留痕迹的引着宣宁继续说。
“唔,最重要的是从雕工来。明代犀角杯注重天然美,斧凿比起清代来要少得多。到了清朝,犀角的雕刻走的是精雕细刻、技巧繁杂的路子。但实际上说到工艺精湛,还是要推明代中后期。”宣宁说着有点神往,“那时候有种技术叫浅浮雕,只雕出一毫米的深度,却能在这短短的一毫米里展现出七八个层次想想都觉得一定很美”
“嗯”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谦益的身体又俯下来。宣宁只觉得他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不,甚至就在耳朵里头。扫着每一寸皮肤,微微带了一点暧昧的笑意,即使是热气都冲不淡,“这是不是就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嗯,宣宁你说”
“我,我才学了几天而已。”这个时候宣宁其实已经反应过来,林谦益就是在鉴别犀角上再不拿手,从他当初对牙雕的判断来看,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悄无声息的体贴与用心,才最让人动容。
宣宁还想再说什么,腰间猛地一紧。林谦益的手环过来,夏季薄薄的衣物让人有种根本就不存在的错觉,那个人身上的热烫简直能灼伤自己,宣宁手忙脚乱的退了一点,冷不防已经抵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然后就听到林谦益悦耳的低笑。
他有点懊恼“林大哥”
“别生气。”用手指抚过去让他别咬嘴巴,林谦益也开始反省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谁叫我们宣宁这么可爱。”
“”要是可以的话,宣宁真想翻个白眼。
少了林谦益三不五时的骚扰,接下来宣宁的效率大大提高,他总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一对镇纸,拿在手里,鼻端隐隐约约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萦绕。形状是两个长方形,并不出奇,镇纸上雕的图案摸着似乎是公鸡和一种花卉。刻纹古拙而简洁洗练,从风格上来说更倾向于明朝。
等他用异能一看,就忍不住笑了。他没有判断错,这对沉香木镇纸的确是明晚期的。上面的图案果然是公鸡,神气活现的在左边那只镇纸上,昂着脑袋好似在啼叫一般。右边的镇纸上则是朵鸡冠花,正鲜艳的怒放着。描述的字样说明了这副配成对的图案的寓意,是冠上加冠,也就是官上加官。
林谦益一见他在那儿偷着乐,就自动把刚才的话抛到一边,“乐什么呢”特意凑到宣宁耳边问出来,果然见他耳根又红了,于是林谦益也乐了,“说给我听听”
“林大哥,我想买这个。”宣宁递了手上的镇纸给他看,“这是一对沉香木的镇纸,我摸着雕刻的工艺和风格,可能是明代的。”
“沉香木”林谦益挑了挑眉,“这可是极好的材料。”沉香木历来都是非常名贵而珍稀的材料,而且因为沉香木生长不易,枝干纤细,被喻为植物中的钻石,通常制作的都是小件器物,比如眼前这一对镇纸。
“对啊。”宣宁笑眯眯的,“摸着手感很好,而且闻起来味道也很温醇”让他想到林谦益,“林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林谦益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笑眯眯的说“那就要它,等我再挑几样东西了,再把老杨喊出来算价钱。”
“这对镇纸应该不是太贵吧。”宣宁这才想起很实际的问题。算起来,这些年总还是攒了一点钱的,他也带了卡在身上,倒是不怕买不起。反正如果价钱真的太离谱了,大不了不买也就是了。
“不贵,肯定不贵。这种东西,你也得看在什么地方买,要是在拍卖会上,炒一炒说不定能卖到十万往上。但在这里,只要老杨没花多少钱收,你就尽管放心。”再说以老杨的精明,自然会知道给宣宁报价的时候悠着来,顶多自己买的几样让老杨多赚点也就是了。虽然没有通过气,林谦益对老杨还是很放心的。
果然,在林谦益挑了两件瓷器他没让宣宁帮他再鉴别一次,反正在刘园路这儿买东西,他向来都是当假的买回去的。他挑中的分别是一只青釉堆白花卉纹觚,一只青花釉里红八仙图碗。两件瓷器都很精美,真假无所谓,估计那只青釉堆白花卉纹觚是真品的可能性更大问了价钱以后,老杨给出的答案让林谦益很满意。
宣宁也知道老杨不会吃亏,所谓虾有虾道,在刘园路开古玩店的,总有渠道弄些不贵的好东西,就乖乖拿了卡让林谦益帮刷。
从金石古玩斋出来,宣宁就抱着这对镇纸不撒手,林谦益倒是两手空空。反正那两只瓶子等老杨送货上门就行,量他也不敢从中做什么手脚。
“别走太快了。”眼看兴奋的宣宁差点撞上别人,林谦益眼疾手快的将他往后一带,顺理成章的把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嗯”大概是太高兴,宣宁没发觉两人的姿势有什么不对,只软软应声。
林谦益眸光一暗,视线往下移动,却在落到那对镇纸上时停住,“对了,有个事。”他边说,边理所当然的抽了一只出来。
宣宁一愣,“林大哥,什么事”
“这个你送给我了。”林谦益揽着他往旁边僻静的地方走。
被他强行把镇纸要去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宣宁说“这又不是什么名贵的宝物,林大哥你不用这样的。”
“谁说不是。”林谦益低声说,“这是你第一次送给我的,嗯,信物,我当然得好好的保管起来。”
信物被刻意重读的词语一听便知其中深意。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宣宁怔怔的感到下巴被抬起,林谦益的气息猛地逼近,两唇相贴,他没有犹豫的回应起来。
哭了一
直到进了家门,宣宁才把捂着嘴巴的手放下来,林谦益的手指随后就伸了过来,“真的肿了”
宣宁没好气的推开他“还不都是你弄的”
林谦益微微一笑“我没否认啊,你如果不高兴,可以让我这儿也肿起来。”
“”你还能再不要脸点吗宣宁觉得以前真是看错了林大哥不过也因为林谦益的话,他一下子想到不久前亲吻的情形交叠的嘴唇,几乎要被撕扯出口腔的舌头,林谦益迫不及待的热烈
大概是电扇才打开还没起作用,身上格外燥热,他又调大了一档,风飕飕的吹下来,方才感到了些微缓解。
“林大哥你拿的是那块鸡冠花的”林谦益简直把他家当成自己家一样,宣宁索性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收拾手里的东西。摸了摸,他注意到剩下这块镇纸上的图案,是那只仰天长鸣的大公鸡。
“对。”林谦益说的意味深长,“我当然要拿鸡冠花。”
“啊为”什么宣宁先是一愣,继而就反应过来他的弦外之音,当下默默转身继续收东西去了。
看着他把镇纸放好,又拿了件汗衫打算换,林谦益笑眯眯的没一点转开眼的势头。谁知宣宁刚要脱t恤,手抬到一半猛地顿住。
紧接着就是砰地一声,视线被房门阻断了。林谦益摸摸鼻子,心想是最近逗宣宁逗得太狠了,以至于在他那信誉差成了这样
等晚上从宣宁家离开回去,接到晏青松打来美其名曰关心的电话时,林谦益将这两天的情况简单说了说,立马就收到那端鬼哭狼嚎一般的爆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
“你可以去给恐怖片配音了。”林谦益冷哼一声,“有这么好笑”
“是真的好笑啊老林”晏青松毫不客气的说,“你说你不明白我靠,你自从看上小宣之后越来越纯情了哈别怪我说话直,你那样不就是欲求不满么”
“好象确实是。”林谦益不得不承认,或许真是这样。明明心爱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待着,他垂下的睫毛,他光洁的额头,他抿起的唇角,他笑得甜蜜蜜却不得不谨守着分寸,不敢一蹴而就,只能强迫自己慢些再慢些,生怕惊扰到对方。欲求不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只要看到那个人,就难以抑制的产生冲动,想要靠近,想将他揉到身体里去,想一点一点的拆吃入腹
“老林老林不在了么”
晏青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