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梁妈妈的呼喊带着颤音和小心翼翼的疑问。
她想问些什么呢
儿子,你为什么这样反应
你又为什么哭泣
她没问,她不敢问。
别人说她是女强人,她一点不强。
用钞票堆砌而起的强,不是强。
她回家了,只做一个女人,普通女人,一个军人的妻子,一个孩子的母亲。
她也会脆弱会惶恐。
“妈”梁奎嘶声喊她。
梁妈妈浑身一颤。
“妈,我是”
“住嘴”
梁妈妈厉声打断儿子的话,摔门离开了书房。
安静的书房只剩下梁奎独自一人。
他怔怔望着地上的那本孽子许久,终于伸手将它重新捡了起来。
这天晚上,梁奎睡得很不安稳。他做了整夜整夜的梦,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重演的梦境。
梦中的他亲吻苏岩的额头,扬起手,为苏岩戴上跟随他十八年的玉观音。
“我把我余生的福气,全部留给你”
他靠着苏岩的肩膀,诉说着离别的残酷话语,心中被塞得满满的,却是千千万万个不舍。
那些顺着嘴唇溜出的告别,掏空了他心中所有的情意。
堵塞在胸口的痛楚让人无法呼吸。
他连抬头看苏岩最后一面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最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怎么会,那样狠心他在半梦半醒之间,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
“医生,我儿子有没有问题”
“梁夫人放心,令公子高烧已经退下了,要不了多久就该醒。你准备一些清淡的粥食,留院观察一天,直接出院也没关系。按道理烧退了也就差不多没事了。”
“谢谢医生。”
梁奎张开眼,只觉得双眼像被炉子烤过,热乎乎的粘稠沉重,脑袋更是晕乎乎,身体发软,像一团厚重的棉花。
“妈”
“你醒了总算醒了,臭小子大半夜高烧四十二度,脑袋都烧糊涂了,要不是妈半夜去看你,现在都不知道”梁妈妈摸着眼泪哽咽说,高烧四十二度以上,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去了。儿子这么大了,早就有独立的空间,夜里睡觉房门还要上锁。昨天她满腹心思睡不着,半夜三点钟爬起来傻坐着发呆,后来左思右想憋得实在难受,干脆起床了。后来站在儿子房门前发呆,犹豫再三拧了儿子的门锁,结果没上锁,很简单得拧开了。她想也许这是天意,她那时候强烈的想见见儿子,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踏进去,看到的却是儿子被烧得极度不正常的脸。伸手一摸,烫的她心惊肉跳,穿着睡衣就和保姆把儿子送来医院。
梁奎抚着额头嘟囔“我怎么会发烧”
“你没顾好自己妈刚才知道,苏岩失踪十多天了是不是”梁妈妈红着眼眶低声问他,没有任何苛责。
梁奎心中一紧,一想到苏岩还没影子,而他居然这时候病了,顿时又急又难受。他身体一向好得很,早不病晚不病,竟然这时候病。
“找不到他”梁奎虚弱低语。
“他故意躲着我”
“要不然为什么不让我找到”
“苏岩他”梁奎说不出声了,眼眸空洞的盯着输液管,晶莹剔透的液体滴答滴答,像读秒的声音。
梁妈妈心里有股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但又很快生出更多的疑惑和担心。她就知道,梁奎喜欢的男孩子肯定是苏岩,以前只以为他们俩关系好,如今想来,却也能寻出蛛丝马迹。她的儿子她了解,她儿子有很多发小兄弟哥们朋友,但是,她儿子对那些人不会毫无保留,有时候跟父母谈起,也会说说哥们的不是。谁谁很奸猾,谁谁爱吹牛,但是梁奎在他们面前提起苏岩,全部都是赞扬,没有一次坏话。苏岩这也好那也好,她以前以为那是苏岩救了他命的缘故。
苏岩,她很喜欢的一个孩子。不骄不躁,礼貌懂事,进退有度,比他儿子稳重多了。
现在她应该讨厌他才对,但想着和苏岩接触以来的点点滴滴,她又讨厌不起来。
说白了,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比他儿子艰难多了,爹不亲娘不爱的,在他们家做客,过度的礼貌,证明了他的小心翼翼。她可以去骂他教训他,逼迫他离自己儿子远远的,骂了之后,教训之后,苏岩又能怎么的他敢在a市待下去吗他想好好过日子,就得远远的滚出a市。苏岩算什么,什么也不是。被骂了被欺负了又如何,他没有爹给他撑腰,没有护犊的妈帮他挺住场子。
苏岩没有他儿子的好福气。
病房门被推开,一身军装风尘仆仆的梁兴国走进来。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退烧了吗”梁兴国摘下帽子,冷静的声音中,依旧掩藏不了担心。
梁奎张大双眼,定定望着梁兴国。
“退了些,现在烧到三十八度,还要打针吃药,医生说退烧就没事了。”梁妈妈连忙解释。
梁兴国松口气,皱眉说“你上次发烧住院还是三岁的时候,后来一直好好的,昨天是不是着凉了春天最容易感冒,以后当心点。”
梁奎说不出话来,只能侧过头,背过身,像逃避别扭的孩子一样,拒绝观看。
“”梁兴国愣了愣,一时无话。
梁妈妈几次张口欲言,很多事想问丈夫,但瞅着儿子还没好,想想还是别在病房问比较好。免得父子俩吵起来,火气又得涌上来。
医生适时进来,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医生献媚的跟梁兴国说话,梁兴国对妻子挥挥手往外走,边问医生“有没有烧出肺炎什么的四十二度可不是小事情,我瞧他还是精神不济的样子,真看不惯。”
医生忙不迭地解释“梁司令尽管放心,令郎绝对没有烧出肺炎,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多少有点提不起劲,明天吧,不出意外明天就该差不多恢复了。”
听着丈夫的声音逐渐远去,梁妈妈趴在床上,抓着梁奎的手哽咽说“你爸他就你一个儿子,肯定会想不通你的感情。你自己做决定,不管你怎么选择,妈都不逼你,妈不想看到你或者苏岩,变成越越那样妈也不想变成你小姨那样。”
梁奎攥紧了梁妈妈的手,脑袋埋着低低的。
“你爸他他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比妈称职,早就发现你的情况吧,不然他也不会去研究那些书,他比妈还关心你他没有直接为难你,而是选择侧面了解,证明他的心是软的。”梁妈妈吸吸鼻子,缓口气继续说“他有多喜欢你,就有多担心你。你爸他不是你姨夫,他不会放弃你,不会给你生个弟弟,他有他的做事原则,但是,你要让他完全谅解你,也不大可能。”
梁妈妈苦笑叹气,拍拍梁奎的手臂,“你还是别去触他逆鳞吧,他既然不说,你也别开口。他现在死想不开,但自己在那使劲酝酿,总有一天,他也许会主动跟你说。”
梁妈妈的意思,父子俩一起装傻。暂时无法解开的死结,只能任由它放着,不能轻易去碰触。越是去纠结,越是乱了情绪,越是无解。
梁奎康复后又开始寻找苏岩的踪迹,他跟梁妈妈商量后终于报了警,之前他不敢报警,是怕警察介于后,苏岩跟他爸为什么吵架的原因就瞒不住了,那时候说不定闹得满城风雨。一旦传开,白的被说成黑的,像唐悠那么想的肯定不止一个,富二代包养高材生什么的谣言,他死也不愿意苏岩听到,那是莫大的侮辱。但梁妈妈插手就不同了,她说,她的干儿子失踪了。
梁奎跟着警察去苏家,提前叮嘱过苏先生一家,必须,努力的,使劲的,给我瞒着吵架的真实原因
苏先生他是放心的,苏先生除非是傻子,才会告诉外人他儿子是同性恋。
但后妈和便宜妹妹却不一定了。
梁奎跟过去,就是为了盯紧她们。
“我让他出国深造,他不肯,我气不过就打了他,后来吵起来了。”苏先生面无表情的对警察说。
“是啊是啊,那孩子倔,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后妈附和。
警察来询问线索也就是做做样子,很快就离开了苏家。
梁奎也随之离去。
苏家三口在他们走后一时沉默。
唐悠烦躁的踢踢桌子,气急败坏怒吼“烦透了到底有完没完,他失踪不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都多久了,天天问天天问,他又不是我哥”
“悠悠”后妈瞪她。
唐悠厌烦的瞥了眼失魂落魄的后爸,对母亲委屈道“妈,他的丑事,凭什么要我们买单”
后妈暗叹一口气,面上却说“咱们得罪不起梁家。”
“有钱有权包养男人很了不起”唐悠不屑冷哼。
“死丫头别乱说,谁跟你说包养了”后妈训斥她。
唐悠无辜道“他有车有公寓,还说不是包养啊,谁信啊”说着瞥向后爸“还是说,那车是叔叔偷偷给他买的”
后妈眼睛一跳,她那天看得清楚,梁奎的车钥匙只是十几万的标致307,但是苏岩的车钥匙却是几十万的奥迪,梁奎一个大少爷,自己开十几万的破车,却给情人买奥迪,这根本说不过去那么极有可能,奥迪不是梁奎给苏岩买的,苏岩自己又不可能买,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苏岩他爸偷偷给他买的,瞒着她们母女给儿子买车。
后妈越想越愤怒,几十万不是小数目,丈夫就这样送了出去,给那个有病的变态儿子。她女儿考上大学时,她提出过送女儿一辆可爱的小车型,结果他一句女孩子开什么车给堵回去了。
“老苏,你别不吭声,你儿子那车是不是你给他买的”
苏先生恍然失笑,他儿子有什么车他压根没注意,什么车啊马啊他都不知道,这母女俩却扯出来质问他。
见他不说话,唐悠立即诉苦“你默认了是不是妈,你还说他对我好哪里好啊,明明什么都向着自己儿子,几十万的车说买就买了,平时我买个万把块钱的包包就冲我吹胡子瞪眼睛说我乱花钱。妈,他根本就是利用我们家给他造福,赚了钱拿去给他儿子花,白眼狼”
“够了”苏先生愤怒咆哮。
唐悠一缩,继而越发愤怒“你才够了,别拿我们家的钱去讨好你那个卖屁股的变态儿子”
苏先生气得连声说了几个好,咬牙切齿指着唐悠母女,后又哈哈大笑,洒脱无比道“行,我们离婚去。以后各走各的,小白眼狼,以后让你妈拿工资给你买十万一个的包,要多少有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白先勇的孽子 ,可以看看哎,当初一个楔子就把我虐到了
63、63 等归
等归
梁奎为了苏岩的失踪心烦意乱,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有梁妈妈的帮衬后,梁奎稍微轻松些,但一日没见到苏岩,他就一日睡不好觉。苏岩故意躲着他,不想见他,梁奎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更加的难受。
他渐渐有些明白苏岩心底的想法,苏岩他不管多么独立可靠,但他依旧只是一个人,苏岩有苏岩的梦想和追求,还有他渴求的愿望。
梁奎回想起每年生日,他在苏岩点亮的蛋糕蜡烛下,许了三个心愿。
第一,跟苏岩在一起。
第二,跟苏岩好好的在一起。
第三,跟苏岩美好幸福的在一起。
他亦是如此的渴求愿望,苏岩每年许下的三个心愿,何尝不是如此。
苏岩为什么躲避他,梁奎觉得苏岩是害怕了,苏岩怕他因为父母的反对,最后选择离开。苏岩怕孤单寂寞,怕一个人无人相伴。
就像他做的那个梦,苏岩怕一个人被留在房子里
“真是奇怪,他这么大个人能藏到哪里去查电话记录没有线索,交通记录也没有,证明苏岩还在a市,哎,平时觉得a市小,现在想想,a市挺大的。出钱让人大街小巷里找”梁妈妈坐在梁奎的房间,唉声叹气的与他商量。
梁奎正坐在电脑前,仔细的看整个a市的分布图,详细的包括数不清的小巷子和违章经营的小旅馆。
“酒吧派人找了吗”
“找过了。”
“我晚上再去看看。”梁奎打印好图纸,又匆匆离开了家。
夜里八点多,梁奎走进今夜的第三家酒吧,他在里头搜寻几遍不见苏岩的身影,又拿着相片问过酒保,酒保一无所知,梁奎只好失望离去。转而在酒吧外头的巷子里喵了喵,这时间段,阴暗的巷子里还真不少人,头发五颜六色的少年们聚集在角落不知道进行着什么交易。
梁奎没看到苏岩,转过身要走。
“梁奎”
梁奎讶异回头“是你啊,安平。”
苏安平叼着香烟吊儿郎当从巷子深处走过来,亲热的揽住梁奎的肩膀大声笑道“你这小子,打你几次电话叫你出来玩玩,你他妈都正儿八经的拒绝我。现在怎么自个儿找来了敢情是另外有伴”苏安平说着四处张望梁奎的伙伴,结果周围根本没人。倒是发现梁奎手里拿着一叠打印纸,附带了苏岩的相片,苏安平惊诧道“哎哟,这不是你那个同学苏岩吗他失踪了”
梁奎无奈苦笑“失踪半个月了,到处找不到。”
苏安平掐灭了烟头,严肃追问“绑架还是寻仇报警了没有”
“应该和这些无关,苏岩他”梁奎这几日其实认真想过,他想苏岩既然不肯现身,是不是代表苏岩需要一个人静静,等苏岩想好了,自然会出现。苏岩要躲着他,他怎么着都没用。可是每次这么想,他又说服不了自己,好像如果自己不去找苏岩,苏岩就永远不会走出来。
见梁奎神情苦涩,苏安平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要我说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劳心费神找他,你不是还有你爸吗让你爸派几个人去找,比你这么跑来跑去有用多了。就算是尸体也能被你爸那些人给掏出来。打起精神来,没精打采的你看着真不习惯。”
梁奎哭笑不得,忍不住提醒他“别乱说话,苏岩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用心找他,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苏安平闻言怪异的打量梁奎几眼,又点燃了一支烟,不由酸道“你倒是变了不少。”
“嗯”梁奎困惑。
苏安平吐个烟圈轻笑“看你这么为朋友担心,挺令人感动的。可惜安子没苏岩那个福气,呵呵,也许你去c市那几年,真的跟安子,不,是跟我们的关系淡化了。”
梁奎挑眉,沉默的望着吞云吐雾的苏安平。夜晚适合人说心里话,苏安平一向跟安子走得近,这些话估计早就想说了。
“你那个高中同学苏岩,比发小还重要。得了,我也不是女人跟你争辩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有些心寒,真的心寒。”苏安平感叹摇头,嘴巴啧啧有声,抿起来的嘴唇,让梁奎忽然觉得他很刻薄。
“怎么说,安子和我们小时候都住一个大院里,那么多年的感情,啧啧,你对他要是有苏岩这么用心,安子也不至于落成今天这般。”苏安平懊恼叹息,又烦躁的掐灭了烟。
梁奎忍俊不禁“安子怎么能和苏岩比。”
苏安平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指着梁奎笑哼“你他妈真有种,就这么实话实说了,也对,你从小就这德行。安子怎么能和苏岩比,十几年的兄弟情算个屁。安子活该了被赶出部队,你知道安子现在干哪一行不呵呵,你肯定不知道吧,安子在南方做土匪流氓了,专干违法犯纪的事,这年头没文化没后台赚点钱多不容易,安子也是被逼无奈,不然大少爷你倒是说说,好好的前程不要,何必去过刀口舔血的苦日子”他说罢不屑的冷哼几声,两条眉毛挑得老高,让梁奎想起了贪嗔嫉妒的女人。
时光是一把杀猪刀,毁掉的不仅仅是年少的容貌,还染红了曾经纯粹干净的心。
梁奎承认自己的确变了,因为如今在他看来,有些发小,还不如不要。曾几何时,他们也为彼此两肋插刀。
梁奎递给苏安平一根香烟,苏安平犹豫着接过。
梁奎微微笑“安平,这世上谁都不一定比谁过得好。”
“”苏安平愣愣望着他。
“安子有安子的路,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
梁奎转身“都是咱们自个儿选的,谁都不会为你担当。”
梁奎的身影慢慢消失里黑幕里,苏安平沉默发呆,手中的烟燃到了指头,烫得他一个激灵匆匆丢下。
梁奎第二天早晨起来,刚刚喝完一碗豆浆,苏安平就打电话过来了,梁奎顿了顿,还是选择了接听。
“找我有事”梁奎直问,拿起筷子夹向水晶虾饺,三两口消灭了小半盘子。
那头传来的却是苏安平他女友严小米的声音“梁奎,安平那傻帽昨晚惹你生气了是不你别跟他计较啊,他就是一缺心眼的傻大个,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嘛,他倒好,傻帽兮兮的成天跟安子联系,安子现在就一犯罪份子,这种人有什么好相处的,我们家安平就是太傻,老顾念幼时情意,都二十的人成天兄弟情意,总觉得安子太可惜,他作为兄弟能帮就帮一把。你说说,有这么讲兄弟情义的嘛”
严小米滔滔不绝的口水里,梁奎已经彻底解决了虾饺外加两个大肉包子和半碗粥,当即擦擦嘴起身,拿着包准备往门外走。
“美女,口不渴吗”梁奎一边开车门一边笑她。
严小米轻咳几声“你什么时候有空,安平说请你吃饭。”
“过些日吧。”
“哦哦,我明白,你要找苏岩对吧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我和安子也会帮你打听苏岩的下落。”
“那谢了,就这样吧,我要开车了。”
“行,下次出来吃火锅啊。”
严小米挂了电话,笑容立即收敛,插着腰瞪视侯在一旁的苏安平。
“苏安平,下次不要逼我骂你傻帽。”
苏安平尴尬横眼“要你多事。”
严小米拧他耳朵“你他妈还真傻呀,三岁小孩都知道什么朋友能交什么朋友不能交,就梁奎那家世,以后有你求他办事的份儿,人家想巴结都没机会,你还往外踹。再说了,人家梁奎那人品哪一点比不过安子那臭流氓你还有几年毕业,等你毕业就要工作,步入社会,到时候进了圈子,那套规则你该懂吧,得罪梁奎很有意思”
苏安平闷声不吭,社会上的规则他当然懂,有梁奎这样家世的朋友,对他有很大好处,但是,他忍不住说“人家有本事,却不一定肯帮,你看梁奎帮了安子吗只要他爸一句话而已,安子就不至于落到这地步。”
“帮不帮是一回事,总比你得罪人要好,哼。下次在让我发现你跟安子来往,我就跟你分手。安子那家伙,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卖了。”
“”
梁奎又白忙了一天,黄昏时他犹豫良久,调转车头驶向了苏岩他爸的家。
他敲门进去,屋子里空旷了许多,冷清了许多,只有一个保姆阿姨在客厅忙着做清洁。
“苏先生呢”
“我去叫他。”
苏先生不多时走出来,面色看起来比上次要好,精神了许多。
“叔叔,苏岩他还是没来过”
苏先生点头“他不会来的”
梁奎不知道说什么,叹口气“我继续去找苏岩,叔叔保重。”
“等等”
“叔叔要说什么”
苏先生稍犹豫,叹道“等你找到岩岩记得告诉他,我已经离婚了。很快会从这房子搬出去,新地址在富贵花园c区12栋2楼202号。”
“”梁奎认真打量这男人,他确定从男人脸上看到了后悔,后悔对苏岩动手了还是其他
梁奎点点头“我会转达。”
赶在晚饭前回了家,难得他爸也准时坐上了餐桌。
梁奎才喝一口蛋汤,梁兴国便开口说道“苏岩还没找到”
梁奎和梁妈妈同时一僵,梁妈妈很快反应过来说“可不是,到处都找不到,真让人担心。他没爹疼没娘爱的,一个人能上哪儿去听说他爸那天把他的眼睛打得很重,苏岩那孩子倔强不现身,医院也没去,也不知道拖延下去,他眼睛的伤势能不能治好万一有个好歹,那就太可怜了。”
“”梁奎埋下头,食欲顿时没了。他妈是故意说这番话好替苏岩博取他爸的同情,但这番话又何尝不是真心想法。
梁兴国微微蹙眉,放下手里的汤勺,稍一犹豫,拨通了电话“延庆,派你个私事,你带几个人帮我找个失踪的a大学生,人找齐了来我这拿资料。”
“爸”梁奎心潮澎湃,激动的喜形于色。
梁兴国面无表情,挂了电话便说“先找到人要紧。”
梁奎大力点头,深呼一口气,他多么期望苏岩就在身边,他可以告诉苏岩,就算苏先生不关心他,还有很多人在为他担心。不要再躲避了,大胆的走出来,以后有什么事,他们可以一起面对。他会牢牢抓紧苏岩的手,再也不放开,那个残酷的梦只是梦,真正的他,会眷念苏岩手心的温暖,他想牵一辈子。
苏岩,很多人都在等待你的归期。
静谧的夜,五彩缤纷的夜。夜风袭人,月色迷人。
有人在这样的夜里买醉,有人在这个夜里寻归。
单薄的人影,威武的大狗,一人一狗安安静静漫步在繁华的大街小巷。惹来一路好奇,一路惊叫。但谁也没有撼动他们半分。主人安静,大狗也安静。没有缰绳,没有项圈,大狗乖乖的跟在主人身边前进,尽量不去吓到路人。主人走了一段路,俯身摸摸它的头。大狗亲昵的回蹭过去,讨好的低声呜叫。
一人一狗走走停停,不疾不徐,像月下漫步的诗人。
只有他们前进的方向,始终未变。
从车水马龙的大街,走过宁静安乐的小道。
从美味飘香的闹市,走过清冷安逸的小区。
穿过繁华,穿过尘埃。
月亮藏了躲,躲了藏。
风起风又落,春花一路来。
梁家的房子并不大,只有两层。梁家的房子也不潮,是多年前流行的小洋楼。
梁家的房子很旧,上面长满了爬山虎,春天来了,绿油油的新叶一片片争先冒出,蔓藤弯弯曲曲攀着这栋老房子,像要扎进根里。在黑夜里,梁家的房子影影绰绰像一道童话里的风景,只因那窗上的灯火,温暖似寒夜里,点亮的那根火柴,温饱了他的梦。
他在窗下仰望童话里的灯火。
童话里的人,在灯火中,将他凝望。
窗下的人抬起手,指着右边的眼睛。
“我的伤好了。”
64、64 我们要的不多
我们要的不多
那道被葱绿簇拥的铁门为他打开,屋中温暖的灯火流泻出来。
对面的男孩穿着睡衣,气得哆嗦怒指向他“苏岩你”
“嗷呜”
大黑狗一个飞扑,狠狠将趾高气昂的人压倒在地,软厚的大舌头亲昵的舔舐梁奎的脸,舔的湿乎乎的梁奎惊声大叫。
苏岩从他们旁边擦肩而过,不忘叮嘱大黑狗“压着他,别让他起来。”
大黑狗乖顺点头,毛茸茸的大脑袋使劲磨蹭梁奎的脸颊,梁奎张牙舞爪大叫“苏岩你混蛋老黑哥大黑毛黑黑您赶紧给我走开”
苏岩抛下一人一狗,独自走进了梁家的大门。
此时已是深夜,但梁兴国根本没睡,还在书房里静坐。
梁妈妈看到苏岩安然无恙出现,心里松口气。
“阿姨,我有事找叔叔。”
“去吧,他在书房。”
“对不起,半夜打扰你们了。”
“别客气,你,你安然回来就好。以后别忽然失踪了,大家都为你担心。”
“谢谢阿姨,以后不犯了。”
苏岩走进书房,关上了红木门。
梁兴国面无表情望着走进来的苏岩,长的是一表人才,一身西装显得更加正式严肃,梁兴国忽然觉得,这人是来谈判的
苏岩笔直走到书桌前,打开文件包,将牛皮纸袋子装的相片搁在梁兴国面前“叔叔,这东西还给你。”
梁兴国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何必客气。”
苏岩临危不惧道“不是跟叔叔客气,是我用不着。”
梁兴国终于抬头看了他几眼,“也是,你爸不是我。”
苏岩面不改色“没错,我爸不是你,他的意见对我来说是放屁。更狠的我都经历过,他若把我赶出家门又有何惧”
梁兴国默然无语,听了这话,不知道该同情苏岩,还是同情他爸。
“我没有梁奎那样的福气,他是很幸福的人,也能让别人感觉很幸福的人。他有一对好父母,世上所有的好,你们都愿意给他,没有怨言不图回报。哪怕所有的训斥打骂,也是为了让他生活更好。”苏岩直直望着梁兴国,坦然的说出心中的话。
梁兴国有些失神,他做不到多伟大,但在工作之余,一直尽力照顾妻儿,不让他们感到孤单寂寞。他就一个儿子,能给的好都给了他,能图什么回报,只要安安稳稳,走一条寻常路,免他颠沛流离白遭罪,这就是作为父亲所期盼的事。但是一个孩子长大了,会有叛逆期,会有自己的思想和坚持,作为一个越来越大的孩子,他不会一直遵从父母的安排。每个家庭都有大大小小的矛盾,能不能处理好,是双方都得仔细的事。
处理不好的,就变成了秦家那样,说一句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所以梁奎不能跟我比,我也不能跟他比。你们对他好,影响到心里,他舍不得伤害你们,也舍不得离开你们,更不会放弃你们。你们付出那么多,他若因为我抛弃父母,他就不是梁奎了。我更不是怂恿情人抛弃父母的祸害,我们谁都不想抛弃谁,谁对我好,我会回应。鱼和熊掌能不能兼得,只要你们一点点包容而已。不需要理解太多,只要一点点的了解足以。”
梁兴国静静听着苏岩的话语,不知不觉点燃了手中香烟,抽一口吐一口。
苏岩说的的确是实话,苏岩不能跟梁奎比。生活环境不同,家庭环境不同。梁奎有害怕的东西,苏岩没有。苏岩可以不在意的,梁奎没法不在意。如果苏岩有梁奎那样的父母,苏岩也会左右为难。但是苏岩没有,所有威胁对苏岩而言,都不存在。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去争取唯一想抓牢的东西,梁奎要怎么松开手
梁兴国不想用你是选择小情人还是选择父母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去为难儿子。他年轻那会儿,第一次处对象的女孩曾经问他我和你妈同时落水,你会救谁,他当时回答女友说我跟你妈同时落水,你救谁啊问完就跟女友分了。那也许只是女友一个玩笑撒娇的话题,但是很抱歉他是不喜欢开玩笑的人。拿别人心里的宝放在天秤上比量,硬要争出一个输赢来,结果会伤得谁也笑不出来。
最初梁兴国确认两人的不正当关系时,有那么一刹那,的确火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打死家里的兔崽子,一枪崩了苏岩。他儿子以前无比正常,女友换了一拨又一拨,会喜欢男孩子还是头一遭,不管怎么想苏岩都要付很大责任,是苏岩影响了他的儿子。只要苏岩死了,他儿子还能喜欢哪个男孩去
但是那个念头稍瞬即逝。
他可以付出一定的代价让苏岩永远消失。
但是他若真那么做了,他将付出一生,都没法抚平和儿子之间的沟壑。
没有谁喜欢招恨,更没有父亲想招亲生儿子的恨。
就像秦越那一家,到底是谁欠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