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兔子嗯哼吱一声,不满地在苏廿三怀里动了动。紧接着又是一个声音传来“兔子个屁!”
软软糯糯带着饧糖般甜浓的香气,好似嗔怒的语调。
于是绯冉乐了,嘴角又是一弯,墨似的眼里殷殷满是笑意。
“你看,它不高兴了。”
石化。石化。兔子疯了,绯冉疯了,连自己……都被害疯了。
喂喂小少爷,似乎你忘了,兔子是你带进门的。
苏廿三瞧了瞧绯冉,再瞧了瞧兔子,目光涣散,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抬手指了指那只正闭目养神的兔子。
“绯冉…那真的是…兔子么?”
“当然是啊,还是你捡回来的。”
绯冉一脸“你活该啊活该”的表情回头,声调却软得能逼出水来。白衣上染了血,一手忙着给兔子裹纱布,一边眼睛扫到苏廿三脸上。
“啊呀怎么脸都白了,是谁把咱们家小少爷吓得这般厉害?”
切…还能有谁…不就是你么,还有……还有那只兔子。
今晚遇上的事怎么这么诡异?苏小少爷开始后悔出门前没看黄历。
夜都过了三更,素来热闹的金门街难得安宁。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半晌后月亮荡了上来,长闲地挂在东南一隅。
“喂,三儿,你是在哪儿发现它的?”
“就在过来找你的路上啊……”
“哦…哦?”
想说什么又停住了,疑惑的神色浮上绯冉的眉间,男子意味深长地望过去。
四目交会于一点的那刻,苏小少爷的脸蹭的便由白变红。
“那这么说,三儿今晚本就是打算来找我的?诶诶…三儿这么晚了还来找本公子…”
极其期待的瞪大了眼,点漆似的瞳,绯冉偏首露出面带疑惑的神色。
“啊呀,三儿不会告诉在下,只是散步而已吧。”
这一语倒是提醒了苏小少爷,正欲点头,却听那边又接着说道
“啊哈,绯冉说笑而已,大雪天的,谁会出来散步呢?三儿你说,是吧?”
窗外的月光溢了进来,苏廿三一个抬头,冷不丁便撞上了绯冉一双眨得起劲儿的眼。
绯冉的眉毛挑了挑。
——绯冉你别那么笑。
绯冉的嘴角翘了翘。
——绯冉你再这么笑我就。
再笑我就……
苏廿三认命了。
伸手抓了抓头发,又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反复拨弄着袖口。
“大哥从西域回来,带了些东西,我想…就叫阿岁留出来了一些打算给你…”
沉香甜腻的香气中难得竟是不合时节的暖意,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惊动了一室静谧。
“啊呀,这种情况,本公子若推辞,不是让三儿白跑了一趟…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去拿吧。”
“哦哦……好”
苏小少爷神经大条地点头答应,看着桌上那只诡异的未知生物,又神色复杂地蹙起眉头
“那这个…额 ,这个东西?”
“兔子由我来处理,掌柜的就放心跟苏少爷去吧。”
店铺通往里边一间卧室的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了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话虽这么说,两片嘴唇却是死死抿成了一条线。
“请掌柜的掌握好分寸,莫忘了此行来长安的目的。”
略带恼怒的神色滑过了绯冉的容颜,男子的目光一沉,又不动声色地将表情隐去。
故人,故人……疑惑的色彩在苏廿三眼底一闪而逝。
原先开张时听到的话,此刻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
“绯、冉、来、长、安,是、为、寻、个、故、人、的”
脚步一顿,苏小少爷稳稳当当地呆在了原地。
感觉到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绯冉神色诧异地回过头去。
眼前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黑曜石般清亮的的眼底带着莫名疑问。
“那个女子,就是绯掌柜的故人么?”
“啊?”
雪雾在灯笼四周涂上浅薄的烟气,绯冉提着灯笼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无奈而又好笑的神色在脸上交替呈现。
“我说三儿啊……你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我,我”苏小少爷立在原地,“我”了半天都没蹦出半句完整的话来。闪烁着雪的倒影的月色里,只能听到远处打更人敲锣的声音。
就当闯了一晚上的鬼好了!
苏廿三有些气结,一咬牙、一跺脚,狠狠瞪了笑得正欢的人一眼。
“还去不去苏府了?”
管他妻子兔子,还是先走才是个聪明样子。
在他们身后,绿裙女子站在画堂春门口,抬起眉睫盈盈而笑,细细眼尾带着倏忽即逝的戏谑玩味。
“苏小少爷,你不就是,我们要找的故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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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西南荒·讹二
苏廿三觉得,才冬至没多久,这边府上就赶忙开始张罗着过春节了。
而相较春节而言,更让整个苏府操心的,是苏小少爷本身。
茶碗底下覆了厚厚的蜜,另一只碗里盛满了刚洗过的新鲜的茉莉,将茶碗倒扣在盛有茉莉的碗上,那股子花香便悠悠然地将蜜浸了个透。
冲入热水,就是上好的一碗茉莉汤,越窑青瓷,白色花瓣在碗里晃悠悠地打着旋儿。
越来越浓的香气在屋里渐渐升腾最后织成大片轻浅的薄雾,琉璃样的透明雾帘里只听见有人不断赞叹着这茉莉汤。
是大哥还是二哥?
又是谁在说“不过小女从书上看到,一时兴起弄来尝尝。”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因为最后还有一个声音分明说道:
“令嫒心灵手巧,美貌端庄,若有幸得游大人赏识,乃是犬子之福,犬子之福啊!”十分耳熟的语调和……
不对。
昏昏欲睡的苏廿三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对面笑得一脸春风的,正是自家亲爹苏老爷子,坐在一旁、笑得同样春风化雨的,是年过半百的门下侍郎游大人,和笑成一脸儿褶子花的游夫人。
相亲相亲,相个毛线亲。
苏廿三亲还没相完便逃了这场鸿门宴。
热闹的场面近在咫尺,趁着游大人招呼用膳,小少爷背身两步迈出门外。
转而蹬蹬两下,众人眼里便没有了那个青山绿水的身影。
“你啊你!”画堂春里,一袭白衣的男子哭笑不得地拿卷轴轻轻敲了敲他的肩。后者喝着茶,一脸“不关我事”的云淡风轻。
“所以你就跑到我这儿来了?啊呀小少爷,逃婚可不是开玩笑的。”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绯冉都在为当初自己的这句玩笑后悔。
彼时一声“小心”还未出口,眼前那副尚未裱好的百鸟朝凤。上面的凤凰转瞬便成了落汤鸡。
“这是苏少爷你爹亲自送来的贺礼啊啊啊啊啊啊啊!”
“绯冉?”
尖叫声陡然消失,还没从心疼中走出来的男子面色狐疑地转过头去。
用了狩猎纹仔细雕刻的窗框前,苏廿三正一脸凝重。
“干嘛叫得这么严肃?”
“你说,我该应了这门亲事么?”
少年没有看他,睫毛微微颤抖,落在远处的目光里是满满的困惑。
六出冰花,长安冬华。细细屑屑的小雪又是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柜台前男子倏然一愣,平素玲珑心狐狸嘴的人第一次有些不在状况。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良久才几不可闻叹了口气,绯冉从窗外收回了目光。
重又像往常一样笑得老神在在的人一把揽过苏廿三的肩。
“不孝有三,无后未大。苏老爷生了三儿,又将三儿养这么大,自是希望日后能传宗接代,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一句话似是引出了所有的委屈,少年脱口而出“可是……”
“可是你会跟一个连长的短的横的竖的都不清楚的人成亲么?”
苏廿三用力抠着椅子上的漆,凉月般带着水汽的点点光泽,在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氤氲开来。
有些话,一出口就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