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又有点失落地准备回去。
行到大漠湖边,落瑶驻足停下来看,这个湖的名字起得颇有意思,以前倒是没有发现,明明是湖,却非要叫大漠,意思截然不同的两个词组在一起,居然没有丝毫不协调的地方,真是妙,看了看落款,居然是段询,这侯爷连起个湖的名字都要管,真是太操心了。
停在湖边出神的这会儿,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旁边散步,耳边有声音传来。
“哎,你听说没有,我们城里最近来了个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
“据说是京城里的王爷过来巡查,排行第”落瑶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刚好看到那人比了个六的手势。是两个丫鬟模样的人,手里拎了一大堆东西,大概也是出来采购。
“六王爷”
“嘘,王爷的名号岂是我们可以谈论的。”
“我知道了,王爷上次在街上还救了一个姑娘。”
“对对,就是他,那天我也在,你不知道王爷的那一招百步穿杨,简直太帅了。”
“果真如此吗,我听我们府上的姐妹也这么说,简直迷死人了。”
“可是最近王爷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别卖关子了,快说”
落瑶本来想离开了,她以前在清乾天听过唯一一个墙角,最后把那些丫鬟听到地藏菩萨那儿去了,她为了这些丫鬟的安全着想,准备离开,还是少听为妙。可是听到下一句时,再也迈不开脚步。
听得那人道“我家老爷在县衙当差,最近不是奉命整日保护王爷的安全吗,据说啊,王爷的侍妾丢啦。”
“啊,还有这等事”
“可不是,据说这位侍妾颇得王爷喜爱,到哪都带着,可是就在昨天,居然留了一张纸条,就不知道去哪了。”
“王爷这么好看这么专情,她为什么要走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听说王爷喜欢上别的女子,她一气之下离开啦。”
“人家可是王爷,三妻四妾很正常,还指望他独守着一个人啊。”
“可不是,哎,这是朝廷机密,你可别到处说啊。”
“我晓得,我晓得。”
喜欢上了别的女子
落瑶风中凌乱地捏着拳头,真好啊,解决了一个蔓蝶,又来一个祸水,司命君,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这时,有人在不远处大叫“落水啦,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落瑶不再管那两只,急忙往人多的地方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救一个凡人对于她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
到河边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大概在湖边玩水不小心跌了进去,这不负责任的爹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孩此刻正在水里扑腾着。
落瑶刚想偷偷施法术把人救上来,突然听见噗通一声,有人先于她救人去了。
她抬头看了下,似乎是旁边一艘画舫上的人,上面居然站着段询,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透着一丝惊慌,落瑶的心咯噔了一下,照这个架势这个排场,只怕这入水的人是
再往水里看去,那人已经如鱼般游到孩子身边,轻轻扣着孩子的上半身,快速往岸边游来。
岸上的人一阵欢呼。
这人,怎么每次遇到他都是在救人
这水里应该冰冷得很,离得近了,才发现小孩已经冻得嘴唇发紫,那艘画舫上面的人还未反应过来,高陵宇已经眨眼游到岸边,一众人忙把画舫撑到岸边,随后船上呼啦啦下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越帮越忙。
高陵宇把孩子轻轻放下,他一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一边朝后面说道“救人。”有随行的大夫马上过来救治,孩子的爹娘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一边哭着一边要谢他,段询让手下拦着他们询问情况。
高陵宇挤了挤袖子,脚下顿时多出来一大滩水,有几个姑娘似是想上前关怀慰问,却苦于手边没有什么擦头发的毛巾。
高陵宇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落瑶,愣了愣,随后朝她笑了笑。
落瑶就这么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她未说一个字,用早就幻化出来的毛巾替他擦掉脸上的水滴,动作自然而熟练,就像一对再熟悉不过的情侣。
高陵宇也不问她哪来的毛巾,低头默默看着她,任她打理着自己。
两人都不说话,却有人过来,躬身说已经准备好暖炉和衣服,请他过去。
落瑶微笑着对他说“快点去把衣服换了,不要着凉。”
高陵宇深深看着她,衣服上哗哗掉着水,却丝毫不影响他逼人的英气。他的眼底仿佛盛着大漠湖里最清澈的水“怎么每次都这么巧,都能看见你”
落瑶挑挑眉“是啊,每次都看见你做英雄,不累吗”
高陵宇笑了笑,笑意直达眼底。
她故意曲解他的话“哦,难道你不想看见我”
高陵宇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擦着手,缓缓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高陵宇好笑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落瑶装傻“一会儿不是这个意思,一会儿是这个意思,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陵宇不再跟她饶舌,抓起她的手走向画舫,嘴里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把我的侍妾气走了,你得负责。”
这次落瑶装不下去了,停住脚步问“什么”
然后她突然想起刚才在湖边听到的那番对话,他是在心疼离家出走的蔓蝶么
心里一阵酸水冒上来,硬邦邦地道“既然舍不得,就去找她吧。”自己都不知道这语气听在人耳里,完全是撒娇和耍赖。
没有回应。
落瑶恨恨地想,果然是舍不得吧。
“我本来是想去找的。”
他看到落瑶变了脸色,似笑非笑地道“可是昨晚突然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神仙托梦给我。”落瑶不解地看着他。
高陵宇凑到她耳根边,一阵温热的鼻息传来,她觉得有点痒,稍稍退后一些。
听得他继续道,“那个神仙说,有些人离开了就是离开了,不能强求。”
落瑶眼角一跳,“你梦见的那个神仙,是不是从穿着上,看不出是男是女”
高陵宇果然回忆了一番,“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莫非你也梦见过”
落瑶摸摸鼻子,低着头道“我倒是没梦见过这样打扮的神仙,其他模样的倒是有。也许,也许最近神仙们流行这样的衣服款式吧。”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个司命,有时候办事还挺效率的。
高陵宇显然不想与她研究神仙的服饰了,他看着她道“你们女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口是心非”
“没有啊。”
“我看你明明是醋了。”
“”落瑶恼羞成怒,钻到他背后,推着他往船上走,“快去把衣服烘干了,给人家看到堂堂一个王爷像个落汤鸡,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你。”
“我这是救人,他们不会笑我的。”
“对了,你的爱好是不是救人”
“也没有吧,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手脚不听使唤,刚才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在水里了。”
落瑶脑里一阵火光闪过,她觉得有点头疼,“那你先前救我的那两次,也是不由自主的吗”
高陵宇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你来倾玉城的这段时间,救了几个人了”
“包括你在内,十二个了,”高陵宇半开玩笑道,“我是不是要成见义勇为王爷了”
落瑶却有点笑不出来,难道祁远这次的历劫,是为了救人
她对历劫这档子事有点耳闻,一般的神仙犯了错只需下凡随便历个劫就能顺利回天上,像祁远这样不停地救人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犯了无法挽回的错,比如,扭转了日月乾坤,比如,弑神。
只有发生了如此不可逆的事情,才需要下凡救满一定的人数方可神魂归位。
她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她在凡间的这段时间,清乾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司命,究竟瞒了她多少事情
还未细想,手上感到一阵用力,被人拉入一个湿哒哒的怀抱,衣服虽然凉透了,但是能感觉到他的肌肤滚烫,他眼睛看着远处,却弯着嘴唇道“我看你身上也很凉,一起去烤烤火吧。”
她看着高陵宇的侧脸,心里有点久违的难过,还有一丝心疼,祁远,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想过我们之间的千万种结局,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第65章 听香宴罢醉春风,薄酒半酣味尤长
闲暇的日子总是让人感叹光阴易过。
没事的时候,落瑶总是不停地猜着高陵宇在做什么,他是王爷,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为了不影响他历劫,落瑶决定还是少出现在他面前。可是她突然发现,上次居然忘记问司命,到底何时才算历劫完成。
段询的生辰宴就在这么平淡的日子里缓缓而来。
初三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
落瑶梳了个比较适合正式场合的发髻,选了一条素雅的浅粉色罗纱裙,兜里揣着前不久默写下来的种鱼经,准备出门。
经过冬冬房间的时候,看到冬冬一个人在房间里认真看书。冬冬没事的时候基本不出门,平日里不是去夫子那儿,就在家里读书。
落瑶想着多读点书总是好的,就由着他去了。
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带他去逛逛街出点汗,她偶尔也会去看他在读些什么书,却发现是上古战权术、神君论这类晦涩难懂的书,她唏嘘了一阵,这么小的孩子真看得懂这样的书吗可是看到冬冬一副严肃认真闲人勿扰的表情,又忍住了到嘴边的话头。
于是,本着不想打扰他学习兴头的想法,落瑶轻手轻脚从他房间门口经过,一个人叫了辆马车去段府赴宴,路上想着,要是宴会上有什么好吃的就给冬冬带点回来,当做给他的奖励。
段府是倾玉城人人皆知的地方,落瑶也不需要知道地址,告诉车夫去段府,车夫就吆喝了一声,载着她往城东方向疾驰而去。
说起来,这是落瑶第二次去段府,距离上次已经有两个多月,上次的身份马马虎虎算是个绣娘,这次的身份却是段询请的客人,真是有趣。
车夫是个年纪过半百的爽快的老伯,不甘于路途寂寞,没话找话道“姑娘这是去赴段侯爷的生辰宴吧”
因为声音比较吵,落瑶大声回话“是啊,老伯你怎么知道啊”
“嗨,今天接了好几个生意,都是去段府的。”似是给人让了一下路,车身朝左边晃了一下,车夫老伯说道,“早上还接了一单大生意,一下子有十几个人,分了两次送他们过去。”
落瑶也觉得奇怪,“这么多人,都是一家的么”
老伯道“是一家的,可是那几个人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去段府赴宴的。”
“怎么不像”
“怎么说呢,姑娘你可别说老伯我势利眼,我看人准得很,那些人我看着就不像是宾客,奇奇怪怪的,普通人赴侯爷的宴都巴不得拣自己最好的衣服穿,可是那些人,穿得连我身上的衣服都不如,我看,啧啧,有点诡异。”
落瑶没亲眼看见,也不好评价什么,打着哈哈道“听说侯爷交友甚广,有权贵富甲,有书生农民,还有像我这样的绣娘,您看到的也许是一些还未得功名的书生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一大家子一起去嘛,是有点奇怪。”
“最奇怪的是,他们不让我送到段府门口,约莫在一百步左右的样子就下了车。”
“咦,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啊,所以说奇怪呢,要是侯爷的客人,怎么不直接进去呢。”
“那倒真是挺奇怪的。”
老伯一边驾着车,一边说是。
旅途在边聊边扯中愉快结束,段府门口早有专人出来迎接宾客。
今日的段府不同初见时的高冷,府里府外一派喜庆亲和的模样,家仆们个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端着招牌笑在门口恭迎来宾。
每个来恭贺的人后面都跟着一大串箱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宝贝,只听一个小厮在门口不停地朗声禀报“季府季大人到――”,“左相左大人到――”
一个个名头听得落瑶心头直颤,她心想着,如果等会轮到她的时候报个“吉祥店铺绣娘到――”,那她马上就掉头走人。
可惜没等到报名字,她已经被侍卫拦了下来。
小侍卫恭敬又板正地问她要请帖。
落瑶心道坏了,她不知道赴宴还要带帖子,她的请帖早就给珍珠拿去当宝贝供起来了,正在想要不要找个角落用法术变一个出来,刚好看见阿灼走过,忙叫住他。
阿灼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门口的情况,门口的侍卫看见落瑶直呼阿灼的名字,忙作出请的姿势。
阿灼特不耐烦地瞅了他们一眼,带着落瑶走进去,边走嘴里还不忘打趣“我说陆瑶小姐,我说不用送礼你还真的空手来了啊你没看见人家不是抬着轿子就是扛着箱子的”
落瑶翻了他一个白眼“本小姐求的不是数量,是质量,懂不懂”说完扬了扬手里的一卷书轴,“我这个礼物哪是那么几个箱子柜子比得上的。”
阿灼有点好奇,想把书抢过来,没想到落瑶早就防备着他,书卷在空中换了个手,他扑了个空。
阿灼摸了摸鼻子“这是什么玩意儿”眼睛一直瞄着她手里的书卷。
落瑶得意地卖了个关子“当然是好玩意儿,我要亲手交给侯爷。”
阿灼面无表情道“那你可要等会了,侯爷不在府里。”
“咦,今天不是他的生辰吗,寿星不在府里,那还摆什么寿宴”
“我说他不在府里不代表等下他不回来啊,有人早上送了一匹汗血宝马过来,他出去遛马去了。”
“你们侯爷还喜欢马啊”
阿灼挺了挺胸膛,“像我们这样的铮铮男儿哪个不喜欢香车宝马的。”
落瑶瞅着阿灼,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不说话,仿佛对他这句“铮铮男儿”不敢苟同,直瞅得阿灼额头青筋直冒,落瑶一下乐了。
两人正说着,遇上了刚从厨房出来的百合,阿灼叫住她“哎,百合,带陆姑娘去厢房休息下,我还要去忙别的事情。”
百合看到落瑶的时候,显然很高兴,踩着小碎步过来,说道“我正好要过去,陆瑶姑娘跟我来。”
与落瑶寒暄了几句,百合的话匣子又像倒豆子一样打开了,原来今天不只是各路新贵过来,连远在皇城的段大爷跟段二爷都过来了,专门给他们三弟庆贺。
百合还兴奋地说,以前的生辰宴都没像今天这样讲排场,老夫人特别交代,三位爷在一起的日子不多,要好好庆祝。
百合一路叽叽喳喳,落瑶含笑听着,直到走到一幢雅阁前。
落瑶抬头看,阁楼上有块牌匾,写着听香小筑。
看来这幢楼就是今日的主宴场了。
不同于一般大户人家的宴席,这里的一楼是没有宾客的,是一大片空地,专门为了表演用。
整幢楼有三层,每层有大概十几个包厢,路过其他房间时,似乎都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传出来。
百合带着落瑶到二楼的一间厢房,里面果然已经坐了个琴师,身上绛红色的衣服让她整个人像一株烈焰红莲,琴师正垂眸专注地弹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大概是看到落瑶进来,琴师略低了低头行了个礼,落瑶赶忙回了一礼,对她笑笑,琴师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弹琴,落瑶撇撇嘴,这琴师的架子比他们侯爷还要大嘛。
每个厢房里都配了个琴师,只是段询从哪里请来这么多琴师呢。
百合看出了落瑶的疑问,笑道“陆姑娘别看这些琴师看着普通,可是侯爷花了一番心思的呢。”
琴师在百合说“普通”二字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百合对她做了个鬼脸。
百合“这些琴师是侯爷从小培养的,有时候亲自调教,就是为了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
落瑶咋舌“从小培养就像那些暗卫一样”
百合“你很熟悉他的暗卫”忽然又想起刚才阿灼跟落瑶一路打闹的样子,恍然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落瑶说“谈不上熟悉,听他说过罢了,可是除了宴席,还有什么时候算是关键时刻啊”
话音刚落,听到那个琴师猛地一记重音,似是敲在落瑶的心口上,让她一阵发闷。
落瑶有点怀疑刚刚的话是不是得罪了这位极不普通的琴师。
只见百合瞪了那琴师一眼,对落瑶说道“你别理她,她叫云竹,要听什么曲子只管吩咐。”
那个叫云竹的琴师闻言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落瑶心道,就朝这个脾气,我可不敢吩咐她。
落瑶偷偷瞥了她一眼,这段询挑人的眼光倒真不错,连琴师也尽是美女胚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到凳子上,用一根蓝宝石簪子挽着,身上一袭绛红色锦衣,与整个房间的颜色互相掩映,光看着就让人陶醉。
落瑶客气道“岂敢,姑娘弹什么顺手就弹什么吧。”话音刚落,百合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一丝局促的笑意看着云竹。
后者面露愠色,脸涨得通红。
落瑶仔细回味了一遍自己的话,她又说错什么了
百合在落瑶耳边低语了几句。
落瑶脸上顿时尴尬起来,她对云竹施了一礼,道“不晓得云竹公子如此清俊拔俗,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百合挥挥手,道“没事没事,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你别放心上。”落瑶看到云竹的脸色都快绿了。
她其实心里毫无半分抱歉之意,谁让这个云竹穿得这么如花似玉,头上的簪子居然还嵌了颗姑娘家戴的蓝宝石,估计他娘站他面前,都认不出是自己儿子吧。
、第66章 画楼银灯黯伤怀,淼淼相思寄皓月
落瑶的眼神落在云竹身上的衣服上,岔开这个要命的话题“这里的琴师穿的衣服真是别出心裁。”
百合似乎也逗够了云竹,笑嘻嘻地回答“陆姑娘观察甚微,这里每个房间的布置都是不同颜色的呢,琴师也是随着房间的颜色搭配了穿着,所以他们是绝对不能走错房间的。”
落瑶暗道,看不出来,这段询花样真多啊。
百合抿嘴对她笑了笑“陆瑶姑娘,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侯爷怎么这么乱花钱,布置得如此奢侈”
落瑶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实侯爷不喜欢在摆生辰宴。”
落瑶用疑惑的眼神看她。
百合继续说“陆姑娘也知道,我们大少爷段奕是当今的丞相,所以我们段府的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若是被有心人挑了点话柄去,等到了我们大少爷面前,不知道会变成多大的麻烦事。”
落瑶依然不明白百合的意思。
“其实对于侯爷来讲,这样的排场能不摆就不要摆,可是如今的官爷哪个生辰不作宴呢,样子还是要做的,而且要做得极其大,最好是作出一副与人攀比的模样。我们三位爷都有着不小的官衔,常言道,树大招风,不少人对我们段家虎视眈眈,如果不跟旁人同流合污,难免落人口舌。或许他们正巴不得我们自己出点状况,说我们段府故意放低姿态,笼络民心,所图不轨。这话在坊间传是一回事,传到了皇帝那里,就是另外一回事。”
落瑶“所以侯爷每年摆这样的宴席,其实是为了做给某些人看的”
百合点点头,眼里流露出一股怜惜之情“像三爷这样的位置,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为民请命,而是要如何猜人心、防人心。有时候你很难想象,这样的高官其实已经不是官,而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百合还是习惯称段询为三爷,可见他们主仆二人感情之深,落瑶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头能说出这样一番令人感慨的话,想来平时耳濡目染了不少官场风云,不过,看得出她是真心为这个侯府好,落瑶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落瑶轻声道“一日为官,行一日好事。侯爷的苦心总会有人明白的。”
百合拍拍落瑶的手,道“陆姑娘你且在这里休息一会,侯爷交代了,你今日是他的贵客,也是我们的上宾,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桌子下面有个铃,你拉一下,自然有人会过来。”
落瑶笑着说“你去忙吧,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百合又嘱咐了几句,离开了。
剩下落瑶和琴师云竹两个人。
落瑶刚才被他一记重音搅得胸口发闷,至今仍有点心有余悸,而云竹却似没有发生过一般,仍低头拨弄着琴。
她慢悠悠在窗边的小桌边坐下,正思索如何打破这样诡异的局面,耳边传来一声好听的声音“想听什么”
抬头看了看四周,云竹低着头懒懒地拨着琴,看都没看她。
她正在思考这么好听的声音是不是这人发出来的,又听到他不耐烦地说“别看了,这房里难道还有别人吗”语速极快,嘴巴都不见得动一下,落瑶惊了。
这琴师年纪轻轻,脾气怎么这么大。
落瑶不想跟他计较,心里暗骂了一句你大爷,笑了笑,“随便,挑你擅长的就好。”
“哪一曲我都擅长,你要我每一曲都弹一遍”
大爷您真是朵傲娇无敌的千年奇葩
落瑶抽了抽嘴角“你先随便弹一首吧。”
没有一句废话,一阵流畅的起势,音乐很自然地过渡到另一首曲子,落瑶这次听出来了,是一首耳熟能详的平湖秋月。
好在他娴熟的音乐胜过了他的毒舌,弥补了他性格上的缺陷。落瑶在心里狠狠腹诽了这个琴师几百遍,本公主看在这首曲子的面子上,暂且不与你计较。
在柔和的乐声里,落瑶打开窗,看着外面的庭院。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一楼正有陆陆续续的客人不断进来,她来的算是比较早的,这个厢房的位置刚好在楼中央,表演场地一览无遗,落瑶对段询的安排打心眼里觉得满意。
落瑶品了一壶茶,吃了盘小点心,听到原本安静的隔壁厢房逐渐有了些动静,二楼和三楼渐渐客满,大概是很多来赴宴的宾客都是互相认识的,正在高声阔论,客套寒暄着。
落瑶算了算时辰,应该是辰时快要过去,可是段询还是没有出现的样子,也看不到阿灼忙碌的身影。
看一眼云竹,依旧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弹着据他说都擅长的曲子,落瑶觉得挺有意思的。
于是对云竹说“这位小哥,你也休息一会吧,我不大讲究这些排场,有没有音乐无所谓的。”
岂料这话似乎是触动了琴师小哥的哪条弦,只见他涨红了脸,道“你是觉得我的琴技不佳,可有可无吗”
落瑶差点把茶喷了出来,肃了肃容,抱了抱拳,“岂敢岂敢,小哥的琴技出神入化,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只是我觉得你为我一人弹琴有些可惜,不如来喝杯茶休息一下润润喉,万万没有别的意思。”
琴师小哥听闻落瑶这么夸他,小白脸居然又红了红,快速地瞥了她一眼,“不用,我看小姐也是个善音律之人,这音乐讲究的就是一颗心,若是你有心,莫要说对着你一个人,即便你是一头牛,我也是愿意弹的。还有,你就叫我云竹吧,小哥小哥的听着怪别扭。”
这人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落瑶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她干笑了一声,“如此甚好,谢谢抬爱。”
云竹恢复了刚才端秀脱俗的模样,又拨拉了几个音,道“看得出姑娘对琴似乎情有独钟,我在弹的时候,你已经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整整三百下,”他看到落瑶马上拢了拢袖子,继续说道,“恕我冒昧,此刻房里就你我二人,若不嫌弃在下的粗琴,不如抚一曲打发时间”
落瑶的目光在那张琴上面扫了扫,默不作声。
刚才,她确实有点技痒,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曾经在清乾天的那段舞,神思一恍惚,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不曾想这个云竹虽然看着正专注弹琴,居然还在观察她。
落瑶心底里有点不愉快,被偷窥的感觉很不好。
云竹又发声“你弹吗”
落瑶又看了那张琴一眼,确实是张好琴,当下不再扭捏,走过去。
云竹起身而立,走到一旁,落瑶这才发现他其实挺高的,她站在他面前时,只到他下巴的高度。
落瑶坐下来,凳子上还有云竹刚离开时的余温。
云竹倒一点也不拘束,坐在不远处淡淡地望着她。
落瑶拨了几个音,就看到云竹猛地抬头,眼睛一亮,也许这就是遇到知音的眼神
落瑶没有注意这些,她手上弹着琴,心思早已飞开了去,自己已经多久没听到这首霜落了
此时此刻,是不是也有人和我一样,弹着这首让人忘不掉的曲子
她曾给这首曲子填了一首词。
“明月悬,山誓香盟成往事。清风吹,琵琶笙箫几阕诗。空留清影映人间,韶华终究随风逝。有人为伊惜流年,当年多少风流酒醒时。我闻此曲已叹息,感我此言,是否曾相识”
抚完一首霜落,低着头久久不能释怀,听闻云竹拍了拍手,道“好曲,只是从未听过,不知是何曲目”
落瑶收起心底的戚戚,笑着道“是以前一位故人所创之曲。”
云竹凝眸看着落瑶,感叹道“这位故人,怕是有故事啊。”
落瑶站起身,走到原先坐的位置上,给云竹斟了杯茶,“今日能在此相遇,也算是缘分,我以茶代酒,敬你。”不等云竹拿起茶杯,落瑶已经一饮而尽。
云竹不说话,一个人默默喝茶。
房间里少了琴声,一时安静了下来,落瑶这才发现外面有点吵。
她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底下一楼的场景,客人到的差不多了,可是丫鬟侍从们还是在厅廊里穿梭着,一个个脸上略带着着急的神色,而作为今晚的主人公段询,此刻都还没出现,落瑶心道,莫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正想着,云竹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别看了,这是段府,出不了什么事情。”
落瑶转头看见云竹也在看窗外,脸上一副泰山崩于前而处事不惊的模样,心下一宽,问道“你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
云竹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没错,我在这里第一个认识的就是段三爷。”
落瑶唔了一声,“你不恨他让你从小学这些”
“为什么要恨我喜欢弹琴,况且侯爷人好,跟着他也不错。”
“真不知他给你们用了什么法子,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你是不会明白的。”
两人聊了半盏茶的时间,宴席才开始,照理说,应该由主人进来敬辞,可是段询还是没有出现。
落瑶“这侯爷的架子要么不端,端起来还真是挺可劲的。”
落瑶看到云竹的脸色变了变,顺着他的眼风看过去,落瑶看到窗外一楼拐角处闪过一个类似段询的身影,之所以那么肯定,是因为他穿的那件衣服正是吉祥店铺出品,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不,不只是白衣服,看样式,应该是孝服。
落瑶心里猛地一震,这好好的生辰宴穿孝服过来庆贺,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段询领着那人从一条长廊穿到内院,就再也瞧不见了,她所在的厢房刚好能看到这一幕,估计其他人没有看到。
落瑶问道“那是谁怎么进来的”
云竹喝了口茶,深思道“以前没见过,看着挺古怪。”
落瑶安慰他“不管他,凡事有你们侯爷,出不了乱子。”
“谁担心他了。”
“”
陆续有家仆送菜进来,每一道都是精致绝伦,不像是倾玉城能吃到的菜色。
云竹干脆坐在她对面也吃了起来。
直到上了半桌子的菜,突然有人推门而进。
落瑶当时正在夹一块水煮鱼片,被这么一惊,鱼片半途落到了茶杯里,溅了一脸的水花,带起的几滴茶水洒入眼里,一时间眼前一片朦胧。
、第67章 或者天命送你来,知乐怎及如花面
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