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个人是否真心实意,必须看他的眼睛,简宁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离婚,那就去死,这种觉悟太可怕了。
两人茫然相望,终于不知道还能再解释什么、再挽回什么。
简宁看看表,说“你该走了。”
朱南一愣,简宁说“平常中午都是这个时候走,最近很忙吧别耽误了。”
朱南低下头坐在一边,很委屈,很凄凉。
呆呆地又坐了十来分钟,他疲惫了叹口气,跟简宁说要走了。简宁说好,看着他的摸样和他走出去的身影,觉得他似乎也已经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侠女tracy和乐法景两位亲扔的地雷
46、婚姻终结
可仪葬礼,尚未被允许出院的简宁执意要去,朱南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下床时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他很感慨,一场巨大的阴谋从真正实施到最终结束,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甚至只是几分、几秒钟。
他走出病房,走出医院,天地还是那个天地,可这天地间,已经有太多东西变了。
可仪的葬礼非常隆重,五大贵族里叫得上名字的人悉数到场,简宁总算不那么笨了,他看得出来,这些人表面上是为可仪送行,实际上则是为了看看朱南这位推翻了宗家的下任家主有多少本事,从而确定本家族今后的行动策略。
好可怕,他居然一下就想到了这么多越是如此,他就越想从这里逃离。
他只想过简单的生活,那也是可仪的梦想。
现在,朱南是代家主,他是代家主的伴侣。
他们走在为可仪开路护灵的位置,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他唯一的好友、妹妹,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水晶棺里。可仪没有遗言,一切按常规程序进行,瞻仰遗容后是火化仪式,再用一副木棺下葬,做衣冠冢。到时她将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也没人能再看到她。
简宁很想哭,永远忘不了可仪最后看着他的眼神、把玫瑰令交给他时的表情,和那只细弱纤长的手从他掌中滑落时的惶然和恐惧。
她会原谅自己吗
葬礼进行了一项又一项,简宁呆呆站在队伍里,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家来到朱家宗家的墓园,看着衣冠冢落成,然后众人排着队上前献花。
墓碑照片上的可仪年轻漂亮,温柔地笑着,一下子两人相处的每个细节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简宁出神地看,甚至有种冲上去把她拉回来的冲动。
然而结果却是他被朱南拉走了。
葬礼让简宁接连几天都失魂落魄,弄得朱南也跟着心烦,心想早知道就坚决不让他去。
大局已定,朱南的继任仪式在一周后举行,可他却一点儿都不高兴,因为简宁马上就要出院了,出院后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婚。
无论怎么努力都没用,离婚已经是既定事实。
上午十点,朱南与简宁相对而坐,准备签署离婚协议,下午两点继任仪式正式开始,朱南现在身着礼服收拾得妥妥当当,真是讽刺。
“你送给我的东西都放在卧室桌子上,这是清单。”简宁递上一张单子,朱南一看,从结婚戒指、订婚戒指、衣服、手表到护肤品,条分缕析,一样没漏。
“这些东西用过肯定都有损耗,折价什么的”
“简宁你够了。”朱南不悦地打断他,眉头皱起。
“我的意思是,这是婚内财产纠纷,就像你说的,算不清楚。所以我就简单地把实物还给你,当做表明态度。”简宁沉了口气,“还有一个,就是我爸爸住的那套房子”
“那是用你的名字买的。”
“是,但那是你送的,现在既然离婚了,我就应该还给你。”
“我不会收。”朱南语气坚决。
“离婚了我爸爸和弟弟也不可能再在那里住下去。”
“反正我不收。”
简宁顿了顿,“那我把它卖掉,钱打到你账户。”
“简宁你”
简宁低头道“既然离婚了,我们就不要再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
“你好绝情,”朱南眯着眼,“就算离婚了,我们难道不能做朋友”
“我不认为还有任何做朋友的必要,而且我希望,我能完全消失在你和你周围人的记忆里,你也不愿以后别人拿你曾经和平民结婚的事当话题吧”
朱南抱臂皱眉,简宁在这时候为什么这么清醒
“还有,我希望你能隐瞒孩子的身世。”
“这怎么可能”朱南急了,“我们结婚生孩子,多少人看着”
“只要你愿意,就一定能做到。”简宁语气坚决,“既然连我们的联系都断了,孩子就更没必要知道这些事,他不能因为我们的事烦恼,他应该轻松快乐地活着。”
“孩子”朱南苦笑,“你生了他,却没看过他一眼。”
“那你呢”简宁反问,“你又看过他几次”
朱南一怔,是啊,他们俩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度蜜月时还曾就孩子的问题讨论过,现在看来他们俩都不称职,孩子真可怜。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断被指指点点,现在离婚了,却还要继续被议论,我受不了,所以请你答应我。”简宁顿了顿,“暂时就这么多,现在签协议吧。”
简宁打开协议,看了朱南一眼,发现他表情平静,明明是红眸,却没有火热的光芒,反而透着阴冷,那明显是失望至极的眼神。
也许目的已经达到了。
朱南不动,简宁就伸手帮他把协议翻到最后一页,甚至把笔打开放在他手边。
半晌后朱南问“简宁,说句实话,你爱过我吗”
简宁低头冷笑,“难道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逼我的我从一开始非常讨厌你,到后来消极接受,这已经是奇迹了,你还希望我爱你,怎么可能”
朱南不为所动,“那你看着我说,别绕圈子。”
简宁先是一愣,然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朱南的眼睛,残忍地摇头道“我不爱你。”
朱南脑中嗡地一声,仿佛天塌了。
嘴里发苦,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猜也许现在张嘴就能喷出一口血来。努力抑制住抖个不停的手,抓起笔,看也不看便快速签下名字,然后把笔一扔,转身走了。
居然是他先签了
简宁也懵了,心里顿时有种古怪的感觉,浑身反应都不正常,很难受,但却描述不出来。
“朱南”
他下意识叫了一声,朱南身体一僵,却没回头。
“你”简宁慌张地左思右想,“恭喜你实现了目标。”
朱南顿了一下,然后低声说“谢谢。”
那声“谢谢”不带任何语气和感情,就像他俩根本不认识。朱南拉开门走了出去,简宁呆呆望着,直到那高大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他出神地坐着,过了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艰难地抬手,指节竟是僵硬的,笔几次从手中掉落,他不得不用上浑身的力气,才能将就握住。
协议一式两份,朱南的名字龙飞凤舞,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最后双眼刺痛溢出泪水,才终于放弃。紧挨着那人的笔迹签下自己的名字,合上文件,起身,出门。
老绅士管家站在门口,向他躬身行礼。
简宁道“都签好了。”
管家道“南少现在尚未继任,我们还算是分家,分家的婚姻要由宗家理事会批准通过,通过之后,我会把文件寄给您。”
“嗯,”简宁点点头,“到时麻烦您打个电话给我,因为我现在也不确定自己的地址。”
“好的,不客气。”
“那再见。”简宁也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简先生”
管家突然叫住他,简宁惊讶地回头,“还有事吗”
管家认真地说“祝愿您以后一切顺利。”
“谢谢,我也祝愿您身体健康,祝愿朱家一切都好。”
管家微笑,“我要为南少的继任典礼做准备,先告辞了。”
简宁点点头,出了朱家大门,两手空空,既轻松又沉重。
本想跟叶廷道个别,毕竟是长辈,又是名义上的母亲,现在看来还是算了。从出事那天起就没见过她,想必她现在一定很高兴,自己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心情了。
此时整个朱家上下都在忙朱南继任的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这很好,就这样默默走掉吧,就像他根本没来过一样。
47、所谓亲情
第二天中午,简家父子三口坐在客厅里,地上放着一个大包。
沉默良久,简宁问“东西收拾好了吧,还有没有什么忘了的”
简竞边整理背包边小声说“除了衣服和证件,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我们的,怎么会忘。”
简宁眉头一蹙,简竞连忙低头,简父也沉默不语一脸心烦。
最初听说他跟有钱人交往,虽然觉得不妥,但心想只要他们相爱、相互理解也没什么;后来又听说那是个贵族,他吓坏了,可真正见到朱南本人时就放了心,觉得简宁跟着他是撞了大运。
本以为结婚后就稳定了,因为贵族很少有婚姻破裂的情况,可现在
前阵子他和简竞轮番打电话简宁的身体状况,简宁每次都用同样的话敷衍他们“还没生,生了会通知你们。”简父心里很难受,简竞也很郁闷,难道他一点儿听不出亲人的关心吗
电话里简宁情绪不太高,像是有烦心事,他和简竞想问却无从问起,就算问了,简宁也不会说。一天天担心中,突然就听到孩子生了的消息,可简宁又说他因为难产要住院,等出院了再说。
简父一时放心,一时又更加担心,只好自我安慰,心想现在医疗条件好,有朱南看着肯定没问题。结果万万没想到,昨天中午简宁一个电话打来,连给他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就那么直截了当地说他离婚了,孩子归朱南,顿时一记晴天霹雳砸下来,他整个人都懵了
简宁从小懂事独立,一点儿不让他操心,谁料长大了,固执和自作主张的毛病却变本加厉,弄得跟最亲的亲人都很生疏。身为父亲他此刻心乱如麻,简宁这个当事人却出奇的冷静。
他一定很难过,却拼命压抑着情绪。就像小时候,看到别人吃好吃的,明明自己也想吃,但为了省钱,他绝不会把真正的心意说出来,即使你告诉他可以买没关系,他还是坚持说不要。
简父自责起来,如果自己以前能让孩子们过上轻松宽裕的日子,简宁就不会变成这样。
简宁问“简竞,你把售房信息发了吗”
简竞点点头,“发了,当时就有人回帖说有意向,不过我准备再等等,多对比一下。”
“嗯,这件事就交给你,你跟爸爸商量,觉得合适就卖掉,别拖太久。”
“知道了。”简竞抱着背包欲言又止,看完简宁看父亲,然后再看简宁,鼓起勇气问“哥,你跟朱南哥怎么突然就离婚了”
简宁道“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这种回答让简竞非常生气,“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跟老爸有权知道如果是他对不起你,即使他是贵族我们也要为你讨回公道你别怕,别逃避”
简宁一怔,看着简竞义正言辞要为他出头的摸样,很感动。
他摇摇头,“他没有对不起我,他不想离婚,是我非要离的。”
简父和简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简宁道“不是你们想的出轨什么的,没有这种事。事情很复杂,简单说,就是我们观念不同,差距太大,真的没法在一起。”
简竞一脸凄然,不再言语,简父额头的皱纹更深。
“让你们担心了,而且以后的生活肯定不如现在,对不起。”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简竞不满地反驳,“我们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吗老爸现在身体好多了,前阵子还说要出去做事,正好我学校餐厅有窗口要转让,老爸和我就想接下来,那里只赚不赔。我只要不上课就过去帮忙,到时候老爸住员工宿舍,我住学生宿舍,可以时时照应,倒是你”简竞担心地看着他,“你要怎么办”
“住的地方差不多找好了,然后再找工作,肯定能养活自己。”
“不如你住到我们学校附近,这样就能经常见面了。”
简宁摇摇头,“你们附近房价贵,我有分寸,你不用管。”
简竞一副“你看吧”的表情对着父亲,简宁又问“盘下那个窗口要多少钱”
“钱基本够的,学校每月还给补贴,这你不用担心。而且办手续很快,现在申请,三天后就能领到员工宿舍钥匙。”
“那就好,你尽快办,办好了就搬。”
“这”简竞挠挠头看着父亲,“不如等你找到住处再搬吧,否则这几天你怎么办”
简宁坚决摇头,“我找的地方也随时能搬,而且我不想再在这里多呆。”
简宁态度如此,简父和简竞面面相觑,都没辙了。
简宁安顿好父亲和弟弟,硬把自己的存款塞了大部分给他们盘下学校餐厅的窗口基本就把之前的积蓄花光了,店面刚起步,难免问题多多,他们生活也需要钱。
接着,他又过上了只有背包和电脑包的生活。
自从打定主意离婚那天起他就开始搜索租房信息,最后确定了一个,地段偏,条件也差,是那种比较老旧狭小的单元房,但贵在价钱便宜,还附带家具。
简宁苦笑,兜兜转转一圈,他居然回到了原点。
怀孕时出过事,后来又难产,孕囊严重受损,虽然病情控制住了,但还需要长期用药。房租、生活费、医药费、如果能找到个差不多的工作还行,找不到的话
联系过毕业时要签他的医院,结果不出所料,已经有人填补了空缺。虽然对方表明对他有兴趣,保证有需要一定会联系他,但简宁却没时间空等。
接着又向一些相关单位投了简历,做完这些,随手一摘眼镜,刚要揉眼睛就愣住了。朱南曾无数次劝过、警告过、甚至骂过,叫他不许再揉眼睛。
他叹了口气,放下抬到半空的手,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又把眼镜戴上。
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消息,他觉得浑身无力,生活也好无趣。
环顾四周,租的单间面积不大,但家具很少,看上去空荡荡的。好在有独立卫生间,虽然设备老旧,但至少能避免跟别人共用的尴尬,他已经很满意了。
他现在根本打不起一点儿精神,饭都懒得做、更懒得吃,想到渺茫的未来,想到可能庸庸碌碌的以后,他又烦躁又痛苦,心里有个东西一直躁动着,说不清那是什么。
他想也许是好日子过久了,变得贪图安逸了,所以决定从现在开始,用一周的时间调整,一周他要做回从前那个简宁,把中间这段记忆,什么朱南、可仪、孩子,通通从脑海里挖去。
然而一周后,他绝望了。
朱南还是朱南,可仪还是可仪,孩子还是孩子。
他们每个人的存在感都那样强烈,尤其是孩子,怀胎十月,九死一生,他却连一眼都没看过。不知道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一双跟朱南一样的火红色眼眸。
不久后一些单位发来了面试通知,但多是些私人诊所和医疗培训机构,也难怪,大医院招人往往和学校挂钩,现在并非招聘季节,人员肯定饱和了。简宁郁闷地翻邮件,这与他的期望根本不一样,他是该妥协、随便找个工作先干着,还是再坚持一阵子,等等再看
突然简竞打来电话,他不想接,却不得不接。
“喂,哥你怎么一个多礼拜了也不打电话过来,我跟老爸都很担心你。”
简宁低声说“我这么大个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时简竞被堵得语塞,“你哎,你现在住在哪儿啊”
“我在”简宁含含糊糊地说了大概位置。
“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正在找,已经收到了不少回复,我还想等等更好的。”
“嗯,这我倒不担心,哥你那么厉害,找工作肯定没问题。对了,你钱还够吗”
“够,你叫爸别操心了,就算不够,我有手有脚,难道不会自己赚”
“哎”简竞又叹气。
“你和爸爸怎么样生意好吗辛不辛苦”
“生意还行,现在一点点往回收成本,至少不赔。而且我经常过去帮忙,老爸没累着。”
“那你也别因为这个耽误学习。”
“不会的你放心吧,”简宁顿了顿,“你不过来看看吗”
“我不了吧,还得继续找工作,有你陪着爸爸我很放心。”
“哎,”简竞破天荒地叹了好多次气,“现在比当初好过多了,我和老爸什么都不怕,就怕就怕你想不开。”
简宁一怔,“我我有什么想不开的。”
“还不就是哎我实话实说了吧,”简竞一狠心,壮士断腕般说,“最近朱南哥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问你怎么样,我说我不清楚我是真的不清楚,但他好像不相信,以为我在骗他。”
简宁心里一滞,简竞试探着问“哥,我看朱南哥还很关心你,要不然你们而且孩子很无辜。”
“住口,”简宁严肃地打断他,“简竞,如果再说这个,你就别给我打电话了。”
“哥我是关心你,你要理”
“你听到没有”简宁提高声音,眉头也皱了起来。
简竞只好道“好好好,我听你的行了吧。”
挂了电话,简宁越想越心烦,手指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手机键盘上按了一串数字,再一看,居然是朱南的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朱南要去干一件大事
48、爱之杀戮
“朱南我再说一遍,既然离婚了,我们就不要再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任何形式都不要我求求你好吗别骚扰我,更别骚扰我的家人我会尽快换掉手机号码,我知道你要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但我希望你放过我,让我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吧我谢谢你”
看到简宁的来电,朱南第一时间接起来,还没开口就听到一连串怒吼,更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简宁就吼完挂断。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在耳边,静了将近一分钟,突然一样瘦将手机狠狠砸向对面墙壁,又掀落了桌上所有东西,发出巨响。
手下连忙上去收拾,朱南愤怒一吼“别捡了都出去”
手下又连忙站起来,灰头土脸地出去。
朱南扶着桌沿粗喘,半晌后跌坐回椅子上发呆。
晚饭时他神情恍惚,脸色非常差。
所有佣人战战兢兢,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朱南自从当上家主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的南少外向开朗,时不时关心他们,更经常开玩笑,而现在的朱南冷漠、阴郁、眼里没有任何人,包括他的母亲,更动不动就大发脾气。
现在,大家叫他伯爵大人,这个家族也由一个小小的分家一跃成为号称五大贵族的宗家。
没有人知道,朱南的性格突变究竟是因为身份变了,还是因为家里少了的那个人。
那个人现在是这个家的禁忌,没人敢提起,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走的,只记得他怀着孩子,就快生了,但某天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回来的只有一个小婴儿,头发和眼睛是暗红色的,很明显不是纯血统贵族。
大家心照不宣,这就是那人生下的小孩,但朱南没有公开宣布,大家就都装糊涂。不论是朱南还是叶廷都不管这个孩子,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小婴儿好像也能感觉到自己不被喜欢,所以一直很乖巧很听话,不怎么大声哭闹,大概是怕一旦惹得保姆厌烦,就真没有人理他了。
朱南看着五颜六色的食物,心烦意乱。端起杯子将红酒一饮而尽,顿了一顿,猛地将高脚杯往地上一摔,满地脆响。叶廷放下餐具皱眉看着他,朱南抱臂靠在椅子上,一脸厌恶。
在仆人收拾地面的悉索声中,叶廷低声道“小南,我必须”
“我还有事。”
朱南扭身就走,叶廷满心挫败感,终于明白,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儿子都不会听了。
然而她不后悔,即使从头再来一遍,她也不改变自己当初的决定。
夕阳下,朱南开车来到一处戒备森严的公寓式建筑外,经过三层检查后进入。
这里是真灵国关押尚未审判的贵族政治犯的地方。条件非常好,除了控制人身自由和通讯,想干什么干什么,当然,被关到这里的人,基本也都不想干什么了。
朱南按程序登记,坐电梯上五楼,往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走去。
套间外两名守卫站起来,“伯爵大人,晚上好。”
朱南点点头,“开门。”
守卫把门打开,“探视时间最多半个小时,请伯爵大人注意。”
“好的。”
朱南走进去,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里面的人缓缓扭过脸。
门关上,光线被切断,里面那人有着跟朱南如出一辙的红眸红发,正是朱林。
朱林曾被朱南手下用枪伤了手脚,至今未愈,还坐在轮椅上。他虽然有些狼狈,却仍盛气凌人、装模作样地与朱南对视片刻,“小南,当上家主的滋味如何”
朱南冷声道“当上家主的滋味,你只能在梦里体会了。”
“那是那是,”朱林显得挺谦虚,“我不像你运气好。”
朱南不快地眯起眼,朱林自顾自道“如果我有简宁,一定比你赢得更漂亮。”
朱南猛地一握拳头,脑中脆弱的神经再次绷紧。
“我说的不对吗你论功行赏时,难道没把简宁奉为第一功臣”朱林专挑朱南的痛处下手,看到朱南眉间的怒意,满意极了,“从接近可仪、取得她的信任开始,到最后堂而皇之地骗取玫瑰令,没有简宁,你觉得你能做成什么”
朱南气急,随手一拳猛地砸在墙上,“你住口不许再提他”
“为什么不能提”朱林手脚不便,坐在轮椅上姿势有点儿怪,但却很得意,继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我明白了,简宁那家伙单纯认死扣,恐怕他不是甘心为你那么做的吧你骗了他”他眯起眼猜测,“那他一定会炸毛,甚至会吵着闹着跟你离婚。”
朱林稍微一想就把事情料定了八九分,更加得意,“原来是情场失意,有没有那种如果重来一次,即使不做家主也要跟简宁在一起的遗憾小南,我就说你是个痴情种子,即使暂时狠下心把感情抛开,但紧随而来的悔意会让你痛苦一辈子。做家主的人必须无情,这点你还差得远呢。”
“住口”朱南声音沙哑,双拳微抖,双目如火,“你再说下去,后果自负。”
朱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知道你恨我,那又怎么样”说着脸上假意的笑容消失不见,面目狰狞起来,身体前倾目光可怖,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轮椅上跳起来掐住你的脖子,“我即使残废了,也由五大贵族养着,呆着这里吃好的喝好的,谁也杀不了我”
朱南把拳头攥得咯咯直响,他这次做得最错的一点,就是没能给朱林安上一个足以致死的、实打实的重罪。贵族法庭还未开审,但以现有的证据来看,朱林不会被判死刑,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终身幽禁在这里,限制自由、拒绝探视、由贵族特殊部队人身安全保障。
仇人近在眼前却杀不了他,这足以将人逼疯。
朱林肆无忌惮地狂笑,“小南,你想杀我吗来啊你来啊哈哈哈”
张狂刺耳的笑声传出去,两名守卫听得一清二楚。这里的犯人很特殊,时常会有疯癫举动,有时跟疯人院别无二致,他们习惯了。
朱南死死盯着轮椅上那个有恃无恐的恶人、疯子,事发那晚的情景再次出现,脑中全是简宁,简宁的愤怒、简宁的失落、简宁的绝望,简宁的一切
红眸精光一闪,一股强烈的冲动像火一样在胸中燃烧,朱南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节都嘎嘎响个不停,他要抑制住这个男人疯狂的笑声,要撕碎这个男人丑恶的面孔。
他边脱外套边大步上前,朱林一看不好,笑容僵住,转起轮子要逃,然而残疾的他怎么可能躲得开,朱南两步追上,提着两只袖口一抖西装外套,盖在朱林身上,绕过脖子交叉狠狠一拉
朱林痛苦地哑喊一声,头部夸张地后仰,面色通红张大嘴。
朱南把西装袖子在轮椅上打结,绑得死死的,又抽出皮带,将他双手捆了,再用手帕堵住嘴。
呼吸困难,朱林大力挣扎,动作表情可怕而夸张。
他翻着白眼仰视朱南,朱南居高临下盯着他。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朱林浑身一僵朱南的眼神变了,很冷很冷,那双红眸里有的不是热情和希望,而是血腥,满眼的血腥。
可他的表情却那样平静,平淡无奇地说着“你去死吧”,好像随手撕开了一片落叶。
他从没想过朱南会真的下杀手,至少是在贵族审判前,没有任何人有权杀他,朱南也一样。
一旦被发现,朱南要承担很严重的后果,他不怕吗才刚当上家主不久,动用私刑是大忌,他不懂吗仅仅为了泄私愤,他什么都不顾了
朱林浑身痉挛,意识恍惚,头顶朱南的身后有一大片阴影,他不知道那是光线导致的,还是濒死时出现的幻觉。在阴影的衬托下,朱南的红发红眸显得越发恐怖,好像死神。
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死了,坐着被勒死,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朱林很奇怪,明明没开窗,为什么会有风那风声里时而伴着嘈杂,如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闹。
最后他看到朱南的嘴动了动,明明已经听不到声音了,却很清楚地知道他说什么。
朱南说“他讨厌你,所以你必须死。”
白光一闪,朱林努力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朱南看了他片刻,将绑他的西装和皮带解开,手帕掏出,在房间里找了个袋子装进去。随手把轮椅一转,让朱林背靠门口,从远处看,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若无其事地出去,两名守卫眼神戒备,刚才屋里异样的动静,他们都听到了。
“你们的上司是谁”朱南边问边掏出手机。
“报告伯爵大人,我们直属兰上将管辖”
朱南往一旁走了两步,拨通电话,“兰爵您好,我是朱南。就在刚才,朱林突发哮喘病、因抢救不及时身亡。”
两名守卫互望一眼,大惊失色。
“嗯,是这样好的,谢谢兰爵。再见。”
朱南打完电话,转身说“我已经通知了兰爵,接下来请按程序处理,或者听从兰爵的具体命令。”
“是,伯爵大人”
朱南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前后不过十来分钟,明争暗斗十几年的对手最终被他亲手干掉,并且干净利落地料理了一干后续麻烦。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永远只是活着的人。
与此同时,真灵国五大贵族中掌管军事的兰家书房里,一位紫发紫眸,样貌精致的少年坐在棋局一侧,问道“爸爸,是谁的电话”
面容刚毅的兰家家主坐相笔直端正,一副军人做派,“是朱家家主。”
“朱家家主”少年托着下巴,目露迷惑,“就是那个篡夺了家主之位的朱南”
其父神色一凛,“谁告诉你的”
少年不以为然道“大家私下都传遍了。”
“朱家上一代家主临终前,因无子嗣,便将玫瑰令授予分家管事朱南”
“可大家都说,是朱南用诡计骗取了玫瑰令。”
少年一笑,白皙的脸上嵌着的两颗紫眸幽深而璀璨,美轮美奂。点点稚气与逐渐养起来的成熟稳重结合,这个年纪的漂亮男孩就像晴朗夜晚的明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父亲不置可否,只道“别人家的事,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真相。但就现在所知的情报兰乔,你怎么看这件事”
少年微一蹙眉,“爸爸也说了,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真相,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无从判断,况且朱家总是神神秘秘的,我都不认识他们家的人但我认为,能做成这件事的人,一定是个强者。”
中年父亲略一沉吟,想起电话里朱南那淡漠的语气,举重若轻,随随便便就把一个棘手的问题抛给了自己,他对儿子舒眉笑道“兰乔说的不错,他的确是个强者。”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小兰花出来打了个酱油,嘻嘻嘻
49、爱之偏执
继任不久后,朱南搬进宗家庭院,分家俨然成了老宅。
一个男人不出意外地来访,朱南靠在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一阵。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他们的瓜葛,却从没见面的时候就开始了。
这人是苏晨。
然而此时的苏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可以毫不犹豫地站在朱南与简宁之间,并从朱南面前把简宁拉走的人了。可他虽然狼狈,却仍保持着独立的风度。
“伯爵大人,您继任后直接管理我们这个行业,我受宠若惊,也认为在您的带领下,行业形势一定会越来越好。但最近我的公司遇到了一些问题,并不是因为经营不善,而是”他吸了口气,“是伯爵大人有意打压我,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朱南不紧不慢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
“这”苏晨欲言又止,“不错,我确实曾为朱林办过一些不太光彩的事,但我是有苦衷的,很为难,我并不想那么做。伯爵大人,我相信您能够理解我、宽恕我,事实上您确实这么做了,我深受感动,但现在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请伯爵大人明示。”
“朱林的旧臣并不只你一个,”朱南冷笑一下,“你明知道真正的原因,为什么还偏要在周围绕圈子,不直接走到中间的红心位置呢”
“伯爵大人”
“谁允许你查简宁的行踪了”朱南不经意问道。
苏晨冒了一头冷汗,“伯爵大人,我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他,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朱南端着杯子的手在半空一停,眼睛微眯,“查了就是查了,你有胆做,就要准备接受惩罚。”
“是,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以别的形式不行吗”苏晨突然执着起来,“制造行业不公平竞争,牺牲公司,损害员工利益,甚至会影响到全国的经济稳定,这样处理私人纠纷,伯爵大人您不觉得太草率太任性了吗您怎么对我我都认,但公司因此遭到打压,我不服气。”
朱南以长时间的沉默作为回应。
苏晨不明所以,眼前的朱南,跟当夜在街上无理取闹的年轻人完全判若两人,这种从内心深处产生的质的变化,究竟是家族斗争的因素多一些,还是与简宁婚姻破裂的因素更多一些
“伯爵大人,您”
“真灵国的确需要稳定的商业体系,但体系下的每一个部分却是流动的。你的苏氏倒了,立刻就有别的企业顶上来,这对真灵国的经济活动、对员工、对国民的日常生活影响有多大”朱南摊手,“你比我清楚。”
苏晨吃了一惊,“伯爵大人,您真的要”
“首先你要明白,那种我已经很强大了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态度要不得。在公事上,无论什么都能商量,但私事坚决不行,你触犯了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