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一动不动,托腮眯眼打量着简宁的背影,表情颇有深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跑出小区,简宁站在街边弯着腰喘气,胸口的压力这才小了一些。
看看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竟然如此煎熬。走到车站,望着车上车下黑压压的人群,他突然失去了挤车的勇气和力量。于是转个身,沿街漫无目的地走。
他真没出息,对,就是苏先生说的胆小。告白与被告白,这种事每个人都要经历,他却又紧张又害怕,好像有心里阴影似的。
但苏晨说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抓住他的时候,他本能地抵抗,本能地想逃。难道这也与朱南有关如果他讨厌朱南,现在有另一个人对他告白,他应该高兴才对啊
那难道是说,他其实是喜欢朱南的吗
仔细想来,他之所以反感朱南,是反感他的行为方式,反感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但朱南碰他、对他好、甚至做爱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像今天这样本能抗拒。
苏先生绝对是个优质伴侣,甚至比朱南更好,可如果他跟苏先生在一起,然后做爱
假想的场景让简宁感到一阵深深的恶寒,太可怕了
他又忍不住想了想宿舍跟他关系要好的朋友,同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可怕了。
于是事情又回到远点,为什么别人都不行的事,朱南可以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可以
简宁颓然地坐在路边,突然发现,自己正在作茧自缚。
亲弟来访
回到酒店又发了会儿呆后,简宁突然像活过来一样打开电脑,准备做论文。因为忙于打工、找工作、应付朱南,他的论文进度比起其他同学慢了不少,再不努力就赶不上了。
专心工作是忘掉坏心情的好方法之一,简宁逐渐投入到分析与论证中,总算摆脱了不快。
因为过于专注,他连开门声都没听见,直到朱南走到他身边,好整以暇地低头俯视。
简宁这才抬头,对上他眼睛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种感觉与不久前在苏晨家发生的一幕重合,他恍然反应过来,那时苏晨抓着他不让他走,他下意识地就想起了朱南,想要快点儿见到他。然后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进门的朱南主动说话。
“你回来了”
朱南不由地睁大眼,有些意外、有些愕然,更有些兴奋。不只因为简宁第一次说了迎接他的话,更因为他说的是“你回来了”,不是“你来了”,用的不是疑问语气,而是带着点点希冀的感叹。
“回来了,”朱南坐下高兴地搂住简宁,把头搁在他肩窝,“我们做爱吧。”
简宁有些无措,“我论文刚好写到很关键的地方,不想断了。”
“那大概多久我等你。”朱南心情很好,仿佛无论简宁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
“一个小时吧。”
“好,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一个小时后床上见。”
朱南放开他,自去洗澡收拾。简宁却愁眉苦脸,腰间的手离开了,身上的温暖也渐渐散去,老实说,他现在对这种拥抱有些留恋,他正在逐渐依赖他吗
意识不受自己控制,这简直太可怕了。
说是一个小时,可简宁渐入佳境下笔如飞,洋洋洒洒地写完这部分之后,一看表,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了。朱南竟没来叫他,这真是个奇迹。
把文章又顺了一看,他满意地关掉电脑,进套间一看,朱南穿着深灰色睡袍,四肢并起床上缩成一团,火红的长发披散着,好像一朵富贵的花,手机放在旁边,大概是玩着玩着睡着了。
答应了他却没办到,简宁突然有些愧疚。
把手机放到桌上,他小心翼翼地挪动朱南的身体,生怕吵醒了他,来回几次,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大功告成,将朱南装进了被子。叉着腰长吁口气,他拿起睡袍进浴室。
此时早已被折腾醒的朱南睁开眼睛,乐开了花。
翌日早饭时朱南说房子安排好了,马上就搬,简宁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乍然听到吓了一跳。
朱南道“你不想搬”
“不是,”简宁摇摇头,“是没想到这么快。”
“快么”朱南不以为意,“都三个月了。”
简宁首先吃完,擦了擦嘴,“我跟你说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朱南不动声色地放下餐包,认真地看着他。
“我弟弟下周要来参加大学报考面试,顺便玩几天,我得陪他”
“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出现”
朱南语气平静,简宁不确定他是不是又要发怒,“他只是来参加面试,很快就回去了。他还小,我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事,免得他回去告诉父亲,父亲会担心。而且你是贵族会吓到他的。”
“你打算让他住哪儿”
“住学校附近的旅社,到时会有很多来面试的学生合住,价格比较便宜。”
朱南顿了一下,“我们这两天就搬家了。”
“所以他来的时候,你能不能让我暂时先回学校”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就冷了下来,简宁双目低垂,静静等着朱南的回答。朱南却拿起刀叉自顾自地切牛排。这个意思是不同意
朱南这一吃就没有尽头,就着咖啡,细嚼慢咽丝毫不着急,大有吃完这块再来一块的架势,简宁看看表,早上学校有事,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你同意了吗”
然而朱南就当没听见,继续吃得欢乐。
“朱、朱南”简宁极其别扭,自从朱南说不许叫朱少爷后,这还是第一次叫他。
隔了许久,朱南终于抬头,“怎么了”
“我说我回学校住,可以吗”
朱南靠在椅子上,目光微冷,“你觉得呢”
“我弟弟要来,所以我才回去,时间很短。难道你就那么霸道,连这点儿小事都不肯通融吗”
朱南不屑地哼了一声,“既然是小事你为什么不跟弟弟直说你根本就不想让你的家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为什么我见不得人我对你不好吗这么久了你还是一点儿都不肯定我用到我了就听话,不需要了就把我扔在一边”
他冷笑,想起昨晚自以为是的幸福,他觉得自己好傻。
简宁听见这话也很受不了,气急反问“我们的关系我们这种单向强制的包养关系,你让我怎么跟家人说我还没那么不要脸我哪一次不是低声下气地跟你说话,我怎么敢把你扔到一边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你,我和我的家人才没有掉,我永远都会对你感恩戴德”
朱南突然猛地扔了刀叉,金属餐具与瓷盘猛烈相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说你不会说话,我看你口才好极了”
简宁一脸坚决,“下个礼拜我一定要陪弟弟,无论你同不同意。”
“呦这是要过河拆桥了”朱南冷笑,起身抄起外套,“我告诉你,三天之内搬家,你想跑,就先把后果想清楚”
朱南走了,而且再没出现,连电话短信也没有。三天后他的手下接简宁去新家,说是搬,实际上简宁的行礼还是只有一个背包和一台电脑。
新家是三室两厅主卧、客卧、书房、客厅、餐厅,附带、厨房、阳台、两个浴室卫生间。
简宁最初的理想也就是这样,工作后努力赚钱,买套跟这差不多的房子,与父亲和弟弟一起住,等弟弟结婚就把房子卖掉,给他新买一套婚房,然后跟父亲换间小点儿、便宜点儿的二手房,至于自己的未来,他还真从没考虑过。
周六早上火车站人头攒动,简宁和弟弟却像有心灵感应,一下就同时看到了对方。简宁冲他招手,简竞踮起脚尖大叫一声“哥”,笑着奔跑过来。
宽松的衣服随风向后飞去,背包也在肩上晃个不停,一瞬间简宁仿佛看到了小时候,两个瘦弱的孩子背着大大的书包,奔跑在乡间小路上。
回神时弟弟已经来到面前,一脸笑容,兴奋地喘息。
他穿着老旧的t恤衫,廉价牛仔裤也洗得发白,简宁认得,这都是自己以前的衣服。他头发微乱,皮肤很白,身体虽瘦,却健康挺拔。
“长高了不少,像个大人了。”简宁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不是给你钱让你买衣服了么”
“我的衣服都还能穿,干嘛要买新的”简竞不在意地说,“钱应该留着给老爸买药打针、改善饮食。而且老爸说了,不能一味花你的钱,否则等你结婚的时候拿不出钱了怎么办”
“说什么呢,”简宁无语,“你来面试总得准备一身像样的衣服,待会儿我陪你去买。”
“不用,”简竞拍拍背包,“我借了老师的西装,老师知道我来面试,都很帮忙。”
“那就好。”简宁感慨地看着弟弟,“让你一边上学一边照顾老爸,辛苦了。”
“你还不是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照顾我们两个,一家人别说见外话。”
“对,”简宁又揉了下弟弟的头,安心地笑了。
简竞躲闪不及,厌烦地说“哎呀都多大了你还摸”他新奇地眺望四周,赞叹道“啊大城市果然是大城市,什么都好高档,都是我没见过的以后要把老爸接来一起住。”
“是,我们一起努力,再撑几年,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领着弟弟往出走,不远处的朱南坐在车里,将一切看得分明。
最让他感慨和意外的,是简宁的笑。
他从来没见过简宁那样发自内心的、轻松安慰的笑容,如果说上回是如沐春风,那这次他简直无法形容,一瞬间整颗心像被简宁捧在手里细细呵护,几乎要融化了。
可惜那笑容并不是对自己,而是对他弟弟,他最重要的人之一。朱南有点儿吃醋,可正是因为自己用最重要的人要挟他,他才乖乖就范,不得已签了契约。
平生第一次,朱南觉得自己是个强盗。
不由自主地打开车门走上去,简宁看到他便郁闷地停下脚步。可再一看,朱南竟用灵力改换了发色瞳色,变的跟他们一样黑发黑眸,他心中一动,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简竞莫名其妙地拉了拉突然不动的简宁,“哥,怎么了这个人”
简宁还没想好怎么办,朱南就抢先一步搂住他的肩,伸出右手。
“你就是简宁的弟弟你好,我是朱南。”
简竞大吃一惊,瞠目结舌地盯着朱南的左手。
因为简宁的性格,他和父亲都十分担心他一辈子都找不到对象,可现在、现在这个人简竞直勾勾看着朱南,这个人好帅,而且好牛好有钱的样子
简宁皱眉推开朱南,“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么”朱南耸耸肩,露出灿烂的笑容,“简宁弟弟,怎么称呼”
简竞连忙伸出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儿意外。你好,我叫简竞,竞争的竞。”
朱南跟他一握,“很好的名字,你们兄弟俩都是人如其名。”
“谢谢,”简竞古怪地看着古怪的两个人,“那个你跟我哥”
朱南又不客气地把简宁搂住了,“就是这种关系。前两天绊了句嘴,他现在还别扭呢。”
“这样啊”简竞摸不着头脑,哥哥的脾气一向很好,怎么会跟人吵架。
“这样吧简宁,正好这几天我有事,要经常回家,你就带弟弟先回咱们那儿住,旅社人太多太杂,不适合准备面试和休息。而且你们俩难得见一面,住在一起,有更多时间聊天。弟弟既然来了就多玩几天吧,你继续打工实习,我有空了我陪他,没空就叫人带他去。怎么样”
朱南像老板分配任务,让人不得不听他的话。
简宁不说话,朱南又道“你下午不是还要打工吗先去吧。中午我带弟弟吃饭,随便逛逛,晚上咱们一起吃,吃完你们俩再回去,好吗”
简宁还是不说话,简竞目光来来回回,差不多清楚了,便插话道“哥,朱南哥说得有理,现在找份稳定的实习和兼职不容易,你不能因为陪我就不上班。”
朱南脸上的笑容更盛,心说这个弟弟还真是上道儿,那声朱南哥更是叫得他心花怒放。
“你看,咱们弟弟都同意了,你还不答应么”
简宁一票对两票,彻底败了。
世界第一“哥夫”
朱南先送简宁去打工,再带着简竞离开。简宁忍不住回头看,总有一种亲手拐卖了弟弟的感觉,朱南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肯定有阴谋。
坐在朱南的豪华跑车上,简竞大赞“朱南哥你的车好酷啊”
“你也喜欢车”
简竞兴致勃勃地四处看,“喜欢,但我不懂车,可你这样的车,即使不懂也知道是超好的。”
朱南满意地问“会开车吗”
“不会,没有条件学。”简竞有些遗憾,“这个假期我准备找个能接触车的兼职。”
“不用那么麻烦,放假了来我这里,我找人教你。还能经常见你哥,怎么样”
“那谢谢你。”简竞笑着说,不算答应,但也没拒绝。
简竞虽然活泼外向,可到底从没来过如此高档的地方吃饭,难免紧张。
朱南耐心地为他讲解,教他各种礼仪,教他如何待人接物,让简竞受益匪浅,好像他简简单单几句话,胜过他十几年所学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为有钱有势的人一定会瞧不起他们这种穷人,可朱南丝毫没有,跟他像朋友一样交往,更像对亲弟弟一样照顾。
吃完饭,两人来到一家形象设计工作室,简竞听说要给他买正装做头发,连忙拒绝。
朱南不以为然道“年轻人有实力固然重要,但也要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第一步就是仪表。现在你去求职,最多只能找到月薪2000的,可经过设计之后,我敢保证,月薪5000不在话下。”
简竞一脸吃惊,“真的吗”
朱南信誓旦旦,“当然。”
“可是,”简竞还是很犹豫,“这不好吧,一定很贵。而且我带了衣服。”
朱南摇头,“贵不贵先放在一边,问题是穿别人的衣服,不知不可能显示出自己的特点,还极容易弄巧成拙。如果你心里不安,就当做是你哥为你做的。别犹豫了,去吧。”
简竞糊里糊涂被工作人员带走,茫然地看着那些人对着他的头和身体研究来研究去,煎熬三个小时后,他站在镜子前,完全不认识自己了。
灰蓝色西装、银灰色衬衫、亮银色领带,黑色皮鞋。头发短了不少,还被抓得乱乱的,还亮亮的,很好看。眉毛剪了不少杂毛,修成利剑型,很有英气。
其实也没改变多少,他还是他,可怎么就完全不同了呢这里的人真厉害。
朱南站起来拍手欣赏,“很不错,这样的你一定会一鸣惊人。”
简竞羞涩地挠头,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去选美”
朱南笑道“不管选什么,首先要让人看到你的诚意和重视,让人记住你,是最重要的。”
简竞一愣,想了一下,认真地点点头。
朱南回头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然后领着焕然一新的简竞离开。
简竞疑惑地问“朱南哥,为什么你不为我哥做这些呢”
“你哥”朱南没想到他有此一问,眼神有些复杂,“他不喜欢。”
“可你不是说不管喜不喜欢,这都是很重要的一步吗”
“这要分对象分情况,”朱南耐心地解释,“现在你是去面试,所以必须花时间修饰仪表,可我跟你哥是恋人,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我讨厌那些外在的东西,我希望在我面前的简宁,是最原始的,不加任何修饰的。”
简竞皱眉思考,喃喃自语“我好像明白了,朱南哥你懂得好多。”
“等你见的人和事多了,自然就懂了。”
朱南将车开出城区,带着简竞到郊外兜风,跑车的高性能体现出来,简竞顿时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看两旁一闪而过的风景,忍不住大呼过瘾。
兜风完毕,朱南又载着他回市内,一一介绍街道两旁的店铺建筑。
“这是真灵国最大、规格最高的音乐厅,上次我跟你哥来听过一场音乐会,可惜他睡着了。”
“远处那个是国家体育场,听你哥说你喜欢足球,等联赛开始,我请你看比赛。”
“这就是你即将面试的学校,虽然不如你哥那所好,但在医学类里怎么也能排到前五,你跟你哥都是学习的天才。”
“你哥现在在这家医院实习,带他的老师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专家,据说老师很喜欢他,我看他以后留下工作的希望很大。”
简宁很明显地听出,无论朱南说什么总是离不了简宁,好像一切因为有简宁的存在,才有了说的意义。他忍不住问“朱南哥,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交往的呢”
“你可以去问他。”
“我哥那个脾气,一定不会告诉我。”
朱南笑了,“有一天我在大街上偶然看到他,觉得很特别,很吸引我,就主动要求认识。”
简竞惊道“我哥不会很排斥吗”
“会啊,他一直把我当坏人。”
“那是肯定的,我哥跟陌生人交往有障碍。”简宁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他整天忙着上课打工,怎么可能跟你这种人有交集。”
“我这种人什么人”
简竞一愣,有点儿尴尬,“就是有钱有势有地位、开高档跑车、住高档别墅、穿很贵的衣服、一顿饭吃我们几个月生活费总之离我们的生活很遥远。”
朱南有些怅然,“这些东西有人认为重要,有人认为不重要。可正是因为这些,你哥跟我之间一直有隔膜,所以我还需努力。”
朱南又带他来到一家运动品牌店。简竞一再表示不用再为他买东西,可朱南却说简宁心心念念地就是为他买喜欢的球鞋,既然自己跟简宁在一起,而且力所能及,当然要帮他实现愿望。
更何况将来来这边念书,衣着多少也要讲究。还是那句话,如果不安心,就当是简宁买的。
朱南说话没有任何漏洞,没办法,简竞只好再次接受好意,收了一身运动装、一双向往已久的球鞋、以及一枚限量版足球。拎着几个包装袋,感觉太不真实了,这些东西,明明是他做白日梦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你喜欢踢足球,你哥喜欢什么”
简竞皱眉想了想,“不知道啊,他从小就不怎么玩。你也不知道吗他没告诉过你”
朱南摇摇头,“他不太说以前的事。现在也是一样,每天忙,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兴趣爱好,只是我哥藏得太深,我们都没发现而已。”
朱南脑中一亮,有些明白了。看来他离真正的简宁,还差得太远太远。
吃完了玩,玩完了吃,一下午就这样过去。
简宁还没下班,朱南和简竞就先到餐厅,边喝茶边等。
朱南把电话号码输进简竞手机,“这是我的电话,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简竞谢过,朱南又说“等你考上大学,我送你一部手机一台电脑,作为奖励。”
“谢谢你,”简竞笑得不太自然,“如果是家人送的,我当然会很高兴地收下,可是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朱南哥你以后不跟我哥在一起了,我却收了你这么多礼物,我跟我哥都会很惭愧的。”
朱南先是一怔,然后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虽然你是弟弟,阅历不如简宁丰富,但在如何与人打交道、如何说话这点上,他还不如你,你很聪明。”
简竞尴尬地笑了笑,朱南道“现在我更加坚信,有些本领是天生的。你们兄弟俩不该、也不会被困在那种偏僻的小村子里。简竞,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朱南叫他全名,简竞有些小小的压力,可话到这份儿上了,不说不行,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严肃地问“朱南哥,你爱我哥吗”
朱南耸肩,“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们有钱人总是说一套做一套,也许表面上对我哥很好,其实并不是真心的。”
“你很诚实,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问我我随便说说,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简竞抿着嘴摇摇头,“虽然我不了解你,但经过一下午的相处,我感觉你似乎不是很坏的人,而且你应该不会说自己做不到的话。”
“谢谢你的赞赏,我很荣幸。”朱南认真地看着他,“你的成熟与年龄不符。”
“在你口中你和我哥很幸福,可我哥却明显不是,而且不是因为一次小吵心情不好,而是他似乎原本就不情愿。”简竞皱着眉头,措辞艰难,“当然我不会干涉你们的事,我只想确定我哥以后会不会幸福,我希望你给我答案。”
“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朱南第二次说这句话,却是第一次由衷地有这种感觉。
“因为我哥为了我们一家人付出了太多,”简竞苦笑,“举个例子,如果今天我家煮了三碗饭,老爸一定会拨出自己的半碗,平分给我和我哥,我哥再把自己的分出半碗给我。等我吃饱了,剩下的老爸会给我哥,可我哥只会象征性地吃一点就说饱了,再把剩下的给老爸。这么一来,最吃亏的就是我哥。十多年来,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发生,不只是吃饭,其他方面也一样。”
朱南愕然,就像简宁说的,他从小衣食无忧,所以根本不会对贫穷与饥饿有真实的体会。而简宁从小到大的辛苦,他至今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我明白了,”朱南叹了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对简宁有了更深的了解。我爱他,这个答案我只告诉你。毕竟爱情不是说出来的,我的真心,会用实际行动让他体会到。“
简竞点点头,“那你会一直爱他吗”
“我会努力,”朱南微笑起来,“你也说了,我不会承诺做不到的事。”
简竞又担心起来,“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突然就爱了,突然又不爱了。”
“这种问题不会有人明白的。”朱南拍拍他的肩,“其实你哥的幸福不是在我一个人身上,幸福需要两个人共同建筑。我告诉你,现在我每天睡觉和起床的时候,都会想想和你哥的未来,我越想就越高兴,越想就越迫不及待,我会不断地对自己说,他是对的人,是值得的人,这样你放心了吗”
简竞深思半晌,终于点了头。
不久后,简宁对着简竞足足看了一分钟,才确信这真的是自己的弟弟。最初的一瞬间以为弟弟不在,他差点儿就要向朱南发火要人了。两个人都打扮得这样抢眼,衬得自己好丢脸。
“哥,打工累了吧,先喝点儿茶。朱南哥中午带我去吃你们常吃的小羊排,味道真的超棒”
简竞拉着哥哥坐下,简宁应付了几句便不再说话。
晚饭后朱南送他们回去,又聊了几句便离开。
屋里只剩兄弟俩,简宁一脸无奈,终于能说真心话了。
“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儿下午干什么去了他给你买了多少东西”
简竞一个不差地说了,简宁听得头大,“你怎么能收他的东西,还收了这么多”
“我有拒绝啊,可是没用。你难道不知道他决定的事别人只能乖乖照做么而且他总说是你的心意,让我当成是你买的”
简宁一怔,有些动容,但很快就更加郁闷,“以后再这样你就坚决拒绝,就说是我说的,不能要。”
简竞点点头,坐在哥哥身边,将房子打量一遍,“哥,他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简宁沉默不语。
简竞又问“既然你不高兴,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戳中死穴,简宁脸色一沉,“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什么小孩子,”简竞不快地嘟囔,“所以我觉得你是喜欢他的,你就是面子薄不肯承认。”
“胡说”简宁怒道,“他给你点儿好处你就帮着他”
“不是啊我只是说自己的想法,”简竞开心地笑起来,“回去我告诉老爸,他一定很高兴。”
“不行,暂时别跟爸爸说。”
“为什么”
简宁一脸烦躁,早就说不能让他知道朱南的存在,否则一定没法收拾。
“你也看到了,他是有钱人,很可能只是跟我玩玩,不能长久的。现在你告诉爸爸,以后我们分开了,爸爸岂不是更失望。”
“你就这么确定你们会分开”简竞不以为然,“对爱情要有信心啊哥,不能消极。”
“行了别说了,赶紧去洗澡睡觉吧,你不累吗”
简竞跟在简宁身后去浴室,打趣道“跟有钱人交往果然不一样,都学会睡前要洗澡了。”
简宁无语,黑着脸教弟弟使用热水器。简竞一学就会,痛痛快快地享受了一番有钱人的生活。
洗完澡出来,听到另一个洗手间有古怪的声音,跑去一看,发现简宁正趴在马桶边上呕吐。
“哥你怎么了晚上吃坏肚子了不会啊,我都没事”
帮简宁拍背顺气,吐完之后,简竞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一脸惊悚,“哥,你该不会、该不会是”
简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有了吧”
简宁一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先是怀疑、再是惊慌、最后是愤怒,“什么有了别胡说”
“哥你别生气,我不是开玩笑”简竞担心地跟着简宁,“你们都同居了,肯定也那个了吧,哥你不能不当回事儿”
诡计试探
简竞痛痛快快玩了六天,面试感觉也不错。临走时朱南要送他银行卡,简宁坚决不许,朱南就把钱换成药和营养品,说是慰问简宁的父亲。
简竞也跟着帮腔,简宁没办法,只好让他带回去。
火车离开后简宁有些怅然,原本打算等弟弟升学、自己一工作就把父亲接来,可现在活生生多了个朱南,父亲来了,他怎么交代
正心事重重,不料脖子突然被勒住。简宁瞬间窒息,脸色憋得通红,脚步踉跄,使了半天劲儿却扳不动那条有力的手臂。
那家伙简直是疯了,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竟就以拖脖子的方式将他拖出站台、一路穿过候车大厅、到停车场,再准确无误地塞入跑车后座。
简宁简直要被勒死,眼中都泛出眼泪。
“你干什么”
简宁拼命躲,朱南却不放手,不依不饶缠上来,将他的头拉向自己耳边。
“你记性不错嘛,两星期前吵的架,到现在还生我的气”他不屑地笑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还生你的气。”
简宁抓着他手腕,努力呼吸,“你快放开我”
“我为什么要放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朱南双手并用,霸道地把简宁整个捞进怀里,“小简宁,我真想撬开你的头,看看你的脑回路究竟有多特别。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就连这几天约时间吃饭都是你弟弟打电话,你就那么别扭稍微主动一下你会死吗”
简宁抽空使劲儿呼吸,不小心吸入灰尘,猛咳起来,脸色红得发亮,“咳咳你、你不找我,我为、什么要找你我没病咳咳咳”
看他实在难受,朱南终于良心发现松手了。这下简宁咳得更厉害,胸腔大力震荡,甚至能听见肺部一扇一扇的可怕声响。
等他终于咳完回过劲儿来,一抬头却见朱南正十分苦恼地盯着他。那不安、委屈的眼神让简宁心中一滞,更莫名其妙地愧疚起来。
朱南叹了口气,刚才的霸道完全不见,反而一脸郁闷,“从我们交往到现在,你从不主动找我,你知道我有失落吗我每天等每天等,都快等神经了”
简宁登时愣住。这算什么撒娇告白示弱
这真的是朱南吗他怎么可能对自己说这些话
“简宁”朱南闭上眼抱住他,痴痴地叫着他的名字。
简宁浑身僵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南紧紧搂着他,胸口贴胸口,脖颈碰脖颈。朱南很喜欢蹭他的脖子,痒痒的、热热的、麻麻的、蛮舒服。然而每当这时候,他脸上深情的摸样简宁都看不到。
蹭了一会儿,朱南捧住他的脸,认真亲吻。
简宁机械地接受,并不回应,却能感觉到朱南这个吻与平时不同。那么温柔、那么缱绻、那么意味深长。原来接吻真的有一种淡淡的香甜。
后来朱南放开他,低声笑道“亲着亲着就硬了,先回家吧。”
简宁神情漠然,脸上的红色却一直没褪,朱南满意地抚着那张脸,“现在开始咱俩都别气了,否则就是小心眼。你弟弟这次来,大家不是玩得挺开心么事情圆满解决,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简宁不答,但眼神中的沉重和烦躁渐渐消散。
朱南轻松地笑了,回到前座开车,“本来那天还打算跟你办个庆祝乔迁的二人宴席呢。”
简宁不解风情地说“经常跟你去吃好的,少一顿也无所谓。”
朱南顿时变得严肃而急切,“意义不同,意义不同你懂吗”
“我不懂。”
朱南“”
简宁“”
车载音响放出暴躁的重金属摇滚,朱南投入地跟着摇摆,开车听歌两不误。回到新家,停车回头一看,简宁居然歪在靠背上睡着了,而且明显是熟睡
这么吵居然都能睡着
还是说这家伙是只要一有音乐声就立刻入睡的体质
交响乐不行,摇滚乐也不行,看来简宁跟音乐绝缘,朱南蹙眉,他的爱好还有可能是什么
而当音乐声停止,简宁立刻就醒了,好神奇
他摘了眼镜刚想揉眼睛,就见朱南警告地盯他,只好又把眼镜戴上,尾随朱南上楼。
这是朱南第一次来到新家,自然要里里外外认真巡查。简宁一回来就躲进书房,才不管他干什么。可惜刚打开电脑,就听朱南的喊声从阳台上传来“喂我的花怎么都死了你干了什么”
急匆匆跑去阳台,顺着朱南的手指一看,阳台角落里有两盆花,已经枯萎。
简宁茫然,“我没干什么。”
朱南蹲下摸了摸花瓣和土,“干死了,你多久没浇过水”
简宁一脸无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有花”
“什么”朱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脚点了点花盆旁边,“你肯定站在这儿晒过衣服吧”
简宁点点头,朱南惊道“那这么大两盘花你都看不见”
简宁又尴尬又为难,“我真的没看见,不好意思。”
朱南难过地摇头,“这两盆蔷薇养了很久,我以为你这么细心,一定比我养得更好。”
“这是蔷薇”
朱南鄙夷地看他,“你不知道这是蔷薇”
简宁摇头。
朱南“”
“我不懂花,不喜欢花,更不会养花,所以就自动忽略了它们,对不起。我有什么能补偿你的”简宁语气诚恳,他理解朱南,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弄坏了,他肯定也会很伤心。
朱南站起来叹了口气,“算了,是我没提前说,不能全怪你。”他探头认真地问“你不喜欢听音乐,也不喜欢花,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真相即将脱口,简宁忽然反应过来,摇摇头道“我不喜欢什么。”
说完他进屋了,朱南皱着眉,眼神复杂。随脚把两盆枯萎的蔷薇踢到一边,这才不是什么他养了很久的花呢,估计是手下人布置屋子时放的,刚才看到,便心生一记想试试简宁。
可惜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朱南仰躺在主卧大床上,果然比酒店舒服多了。
这里的一切,有生命的没生命的都属于他,真是妙极妙极。
简宁抽了个空去医院检查,等结果时紧张极了,偏偏医生还不紧不慢地问“你结婚了吗”
简宁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医生把化验单递给他,“那就有点儿麻烦”
这下简宁不用看也知道了,把化验单攥在手里,那分量,足有千斤重。
然而他还不死心,“医生,我平时安全措施很好,会不会查错了”
医生不屑地笑,“怀孕不是得癌症,怎么可能误诊别再自己骗自己了,面对现实吧。胎儿现在六周,想生你就好好生,不想生再说不想生的打算。”
简宁苦着脸出去,脑中一团乱麻。
朱南明明每次都有带套,他自己有时也吃药,虽然避孕措施不是百分之百有效,可那极低的中奖率,怎么就让他碰上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浑身无力,他郁闷地停下来。突然又转身奔回就诊室,推门大喊
“医生,我要堕胎”
医生吓了一跳,“可以,你先登记排号。”
简宁匆匆填好个人信息,“什么时候能做”
医生翻了翻预约,“一个礼拜吧。”
“一个礼拜这么久”
医生耸肩,“因为像你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太多了。”
简宁无语,交了押金离开,心里难受极了。
真没想到朱南的玩笑话会一语成谶。辛辛苦苦打工一个月,现在近一半的薪水都花在这上面,更别说怀孕堕胎将给他的身体和心理带来多少痛苦。
撕了化验单扔进垃圾箱,抬起头,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简宁喘不过气,只好拼命用力呼吸,结果却更加头晕目眩。
吃苦可以、受穷可以,可接连发生这种事,他真的承受不起。
当天下午,身在朱家大宅的朱南面前交上来一份由八张碎片拼合起来的化验单,上面不过简简单单几个字,他却仿佛看了有一世纪那么久。
简宁怀孕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朱南一下子就茫然了,完全不知所措。
他问身后的手下“他现在在哪儿”
“报告少爷,去打工了,有人盯着。”
“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