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班主任是个老太太,平时跟我在学校见过几面,每次都打听我结了婚没有。看见我进办公室老太太眼睛都亮了,慈祥和蔼的拉着我的手问“你跟那怀孕的女朋友分手啦”
“不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也不要紧,不是不是更好吗哎呀跟你说我对门有个远房大侄女儿,长得叫一个水灵俊俏人见人爱,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我把你照片拿去给他们看了,一家人都很满意呢哈哈哈哈”
我一脸的“口”表情,半晌才哆哆嗦嗦问“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贵班一个叫易天的学生”
“虽然你只是体育老师,但在我们学校工作也不差呀。一年有寒暑假,有稳定工资奖金,平时又不用加班出差,能多多少时间陪老婆呀。我跟你说他们家人都特别好相处的,一点都不是问题,女儿还能陪嫁一辆车呢”
“那个叫易天的学生”
“难得的是年龄也相配,真是天作之合啊来来来我把姑娘的号码写给你,这是手机号,这是qq号,这是邮箱,这是sn男子汉大丈夫要主动一点不要畏畏缩缩的不敢下手追求女孩子最要心诚了,哪天我撮合你们,尽管包在我身上”
“那个补习班”
最终我被老太太重重拍肩二十多下,攥着一手写着号码的小纸条,泪流满面的走了。
身为单身还主动招惹老太太什么的,是我不对,脑子一定进水了啊。
“我回来了。”
回到家的时候我本来准备跟易天谈谈,但一打开门,迎面就看见他和一个打扮过于浓艳的女人坐在客厅里。女人正在说什么,一见到我立刻停了。
“你不是有事要下午才回来吗”易天霍然起身,表情微微有点不自然。
面对你们班主任那种攻势我能呆到下午吗下午她保不准就把对方姑娘全家都招来了我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向书房走去。
那女人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似乎有点怪异,又有些畏惧。她脸上涂着厚重的白粉,看着非常不舒服,头发极长而且丰厚,光可鉴人得足以去拍洗发水广告。说实话我觉得以这种光泽程度来看,她一天起码得有二十三个小时在护理头发,真是吃饱了撑的。
“这是我朋友”易天尴尬的贴过来解释。
这小子表情这么尴尬干什么我会好好跑去关心十八岁弟弟的交友情况吗他喜欢浓艳型的还是清秀型的关我什么事。
我用温和慈祥、宽容大度的眼神示意他不用解释,继而关上书房大门,自我感觉真是个开明的家长。
就在这时那女人的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那就是那个人吗果然很可怕,眼神那么冷酷,我”
我哐当一声打开门,那俩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回头看我。
“易天,以后少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我一字一顿说完,重重关上房门。
易天急匆匆把那个女人送走与其说送,倒不如说是打发,他只跟那女人说了句易风可能不太喜欢你,她就像箭一样嗖的一声冲出大门,快得我连声虚伪的挽留都来不及说。
我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的脸。我看上去是如此整洁严肃、一丝不苟,然而我的气质又是那样热情和煦、慈祥有加,简直就像个让孩子们都欢笑着围在周围的圣诞老人一样。啊我对自己仿佛春天般的温暖气质真是满意极了
易天在我身后走过来,又走过去,再走过来,又走过去他好像在竭力试图找到点事情做,又好像对空气中某个漂浮的点发生了极大的兴趣,我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看似漫不经心的口吻问“易风,你不高兴”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这样”
“怎样”
易天抬起头望天,半晌之后面无表情的低下头,飞速吐出两个字“冷酷。”
“啊”
我大惊回头,和易天对视半晌,他指指我的脸“就像这样。”
“你看错了。”
一阵寒风吹过,易天头上默默拉下三条黑线“是的,是我看错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能改就好。”我拉着他的手坐到沙发上,语重心长的说“我今天去找你们班主任了,她对你的学习表示很关心,面对即将到来的高考你有什么想要表示的吗”
“你想让我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才能考上好大学,考上好大学才能找到好工作。你知道隔壁班那个年年蝉联三好学生的藏惟吗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能”
“你是说藏惟啊,”易天从善如流道,“他把校长暴打一顿后才当上的三好学生,你想让我学他吗”
我“”
我心说藏惟你丫的,作为人类你简直完全没下限了好吗
“不管怎么说,你这个年龄段的人类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你想让爹妈养你一辈子吗还是以后游手好闲贫穷度日看我你就知道没上大学的人混得有多凄惨了”
我平了平气,循循善诱道“以后每天放学回来起码要看半小时书,可以吗”
易天一脸便秘的表情,半晌才痛苦道“好好吧。”
“周末去上补习班可以吗”
“好吧。”
“下次考试争取进步五十名”
“易风你别太过分”
我一脸遗憾的看着他,半晌这小子才崩溃道“好吧好吧都答应你还不行吗”
我欣慰拍拍他的肩,心说这才是乖巧听话的好弟弟。要知道这年头家庭教育多重要,有个不靠谱的亲戚又多糟心啊,你看储智组长就是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万一我弟弟变成桀屿那样的,那我真是撞墙都找不到地方去。
“现在就把那堆游戏收起来吧,”我和蔼道,“下次再见到就掰碎了扔垃圾箱去喔。”
易天“”
易天悻悻起身,收他那堆不务正业的东西去了。
我觉得自己很有当老师的天赋,顿时有些沾沾自喜。听说医疗组组长莫利也是个说教方面的专家,以后可以去跟他讨教讨教,这样易天考上好大学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过了会儿我想去弄点吃的犒劳自己,顺便也端去给易天表示下兄长的关心。谁知道刚站起来,突然眼前发黑,我下意识扶住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又坐下了。
难道是低血糖不会,感觉不像啊。
突如其来的不适越来越烈,我根本来不及说话,肺腑之间就猛然升起被烈火炙烤的强烈痛苦我一把抓住沙发扶手,痛苦之下只听见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易天,”我喃喃道,“易天”
但我知道自己的声音轻如蚊呐,仿佛被巨大的爪子抓住了喉咙,一声都发不出来。我恍惚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空气,继而整个人从沙发上滚落在地。
这感觉这感觉竟然不陌生
我的意识在剧痛中非常模糊,但身体的本能知道,这是火系大招发到极致后内脏不堪重负产生的痛苦。曾经有人因此内脏爆裂,解剖尸体时才发现所有器官都被强烈腐蚀了,可见死亡的感觉有多么可怕
我死死掐住喉咙缓解这种痛苦,残存的意识全是震惊。为什么我好好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连根手指都没有动为什么身体会产生大招发到极致后的烧灼感难道谁借了我的身体发大招不成,简直荒谬
恍惚中我仿佛听见有人在耳边大叫,然而叫了什么一概听不清。我手指没命的在地上刮擦,半晌才感觉剧痛缓缓消失,仿佛潮水带着轰鸣渐渐退去。
我手脚虚软的爬起来,突然感觉十分异样。
这时明明是大白天,眼前却一片黑暗。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仿佛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我站在原地,全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易风你怎么了”门口响起脚步声,易天走进来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易天”我轻轻说,“过来扶我一把”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摆手示意他别说话,扶着他的手慢慢摸索到沙发上坐下。
少年温热结实的手臂给了我很大安慰。我就像溺水的人抓紧浮木一般重重握着他的手,半晌才低声说“你别紧张,去我书房抽屉里拿一个召唤球,银色的台球那么大我看不见了。”
易天全身僵直,“你说什么”
“我看不见了。”
“易风易风”易天伸手拼命在我眼前晃,动作之大让我清晰的感觉到风声“怎么可能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
“别激动,”我拍拍他的手“快去。”
易天几乎是跑着冲出客厅,不一会儿把冰凉的召唤球被塞到我手里。我不假思索往地上一砸,大喝“莫利”
半空啪的一响,几秒钟后莫利的声音问“易风大人,你找我”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什么意思”
“我失明了,”说这话的时候我声音微微颤抖“请你过来一趟。”
莫利一句废话都没说,大概过了三十秒不到,我听见客厅传来开空间门特有的声响。紧接着两个不同的脚步落到地板上,亚当克雷的声音随即响起“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平时见到亚当克雷都不意味着好事,但这时候听到他的声音,我还是不由自主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只水僵尸毕竟已经活了八百年,什么事都看过,关键时刻应该比较能拿主意吧。
我简单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因为情绪激动,叙述的时候不免有些颠倒。莫利敏锐的截住了重点,打断我问“你有发完火系大招的烧灼感”
“是是的。”
“哪支火系,火龙胆”
“金雀火之类的感觉很陌生”
“然后立刻看不见了”
我的记忆因为剧烈痛苦而出现了一定紊乱。易天紧紧抓着我的手,那温度竟让我产生一种奇异的平静,把整个过程重新回忆了一遍“不,在有烧灼感的同时就看不见了,只是当时没感觉到。”
“你必须立刻去医疗组,”莫利温和道,“你的眼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易风大人。请现在就动身吧。”
他伸手把我扶起来,易天立刻起身问“我能一起去吗”
“你不能。”
“你留在家里”
我和亚当几乎同时发声,之后易天久久没有说话。我能感到少年的视线盯在我身上,带着奇异而蓬勃的热度,简直不用看就能想象那里边蕴含着多少深切的关心。
“如果有事请让我知道,”半晌他才沙哑的说,“一定要让我知道。”
我点点头,随即被莫利拉进空间门。
直到时空隧道入口消失,我还恍惚觉得少年的视线久久不去,那感觉竟让我在混乱的情绪中找到到一点支撑。如果有一天我失去双眼,无依无靠,至少应该还有他在身边吧。
这么想着的我,竟然觉得好受了很多。
23、第章
到维序者部队后我才发现事态更加不对。
莫利没来得及给我检查眼睛,因为南半球总部紧急送了一个重伤号过来,也是个少见的人类维序者。送来的时候他心脏被一杆长箭洞穿,只剩最后一口气吊在喉咙里,内脏因为过度使用大法术而被剧烈腐蚀,据说场景非常可怕。
“你害怕么,易风”
我在手术室里躺着,静静的等待莫利回来。亚当克雷站在手术台前,不用看我都能想象这只水僵尸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样子。
“有点吧,”我诚实的说。
仅从实力而论,很难说我和藏惟谁高谁低,但要说天赋我是绝对比不过藏惟的。我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类,之所以能跻身最强维序者行列这么多年,并且在储智组长去世后理所应当接任他的地位,主要是神祇之眼的加持作用。
神祇之眼给予的不仅仅是摄魂术,它是个超级的,无敌的,难以想象的战场外挂。当它发动到极致时,使用者甚至可以看到长达五百年之后的未来,还能随心所欲加以修改相比之下摄魂术反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加功能罢了。
它毫无疑问是个逆天的神器,然而这神器有个前提,就是它的一切作用,都要靠瞳术来施展。
我在天山继承神祇之眼的时候,就被众神耳提面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一旦眼睛失明这神器就无法发动,而失去摄魂术的我,在维序者部队是必定无法存活的。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顿了顿,刻意转移话题“隔壁南半球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据说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人偷袭,现场只有他一个人。战斗二十分钟后被情报组发现,增援赶到现场时偷袭者已经走了。”
“有线索谁干的吗”
“射中他心脏的是银色羽箭,”亚当说,“你也见过,皇白妖用的那种。”
我一愣。
“他倒下前发动的最后一个大法术,就是咒神金雀火。”亚当不动声色道,“其实心脏破裂对莫利来说不是个事,但那个过度使用的金雀火,把他的所有内脏都烧完了。”
话音刚落隔壁响起开门的声响,拖车哗啦啦驶过走廊,继而莫利的脚步走进房间。
“他死了。”
莫利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刚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一下,谁知还没开口,突然眼睛一阵酸涩。
那感觉出乎意料的竟然不难受,就像温热的液体漫过眼球,继而我竟然隐约有了一点光感。
“易风大人,我可能先要给你打一针麻药”
“等等莫利”
“但可能有点痛,我需要你稍作忍耐”
“不你先等等”
我猛然翻身坐起,紧紧捂住眼睛。过了一会光感更加清晰,我松开手,刹那间手术室的光芒刺得我双眼一眯。
“莫利”
莫利和亚当齐齐看我,虽然水僵尸仍然百般不顺眼,但我第一次觉得看到他就非常高兴
“我又能看见了。”
莫利“啊”
医疗组组长莫利同志表示很郁闷刚失去一个病人很沮丧,正打算在第二个病人身上找回自信,结果刚进手术室,人自己痊愈了。
莫利反反复复给我检查了五十遍,确定我的眼睛毫无异状,便觉得自己被耍了“你不是在玩我吧易风组长”
我连忙赌咒发誓,如有半分虚假宁愿天打雷劈。事实上骗他的话我的确要天打雷劈,要知道莫利在维序者部队干了八百年,别看是医疗组,人家战斗力可是杠杠的,想碾死我只要动动小手指而已。
“你最好别挑战我们医疗组的权威,”莫利怀疑道,“不然就把你扒光光了做成标本,泡在我们的陈列室里喔。”
我立刻表示医疗组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医疗组的地位至高无上。赞美之词说了一堆,莫利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大发慈悲道“既然好了就去工作吧,南半球没有尸体处理组,那个维序者的尸体交给你了。”
我赶紧收拾收拾往外跑,一刻都没耽误。
维序者部队在人界分南半球和北半球,其中前者规模比后者小很多。因为避免职能重复,北半球总部的组不会在南半球重复设置一个,所以那边是没有尸体处理组的。
当然一些基本设施两边都得有,比方说医疗组就分南部和北部,但组长都是莫利;特殊行动组也都有,组长都是南部的阿刢。
因为尸体处理组的特殊功能,本来是要两边都设置的,但这里边又有个特殊情况尸体处理组保存着很多陈年的珍贵遗体,为了防腐都注入了一些活性成分;历任组长都要用自己的精神力压制它们,否则稍不注意就要诈尸。
之前南北部都有尸体处理组的时候,储智组长无法远距离压制南半球的遗体,导致人界出现了很多吸血鬼传说。亚当克雷因此焦头烂额,跟南半球首领商量很久后终于达成共识,从此撤除了那边的尸体处理组分部。
历来维序者部队的传统是隔三差五就要诈尸一次,每诈尸一次组长就要做一次公开检讨。我深深觉得这种事情很丢人,站在食堂里对着大伙儿念检讨书什么的,简直没法想象储智组长会这么做。
这次殉职的是南半球参谋组一个混血人类维序者,去世时还很年轻,站在解剖台前的时候我还颇为唏嘘了一番。
如果不是维序者,也许他现在还在大学里享受美好的人生,而不是躺在这冰冷刺骨的解剖台上吧。
我戴上手套和眼镜,用刀割开他破碎的黑袍,转而交给尸体处理组其他组员进行分析。因为偷袭者身份未明,他的黑袍上可能存有对方攻击留下的细微物质,对南部调查组会有很大帮助。
他腹部呈破开状态,肺腑已经被强烈腐蚀,看上去真是惨不忍睹。我低头观察他的腑脏受伤情况,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呢
“您怎么了”一个组员问。
“没什么。”
可能是眼睛刚刚才复明,还有点不适吧。
我俯身摘下他的心脏,小心翼翼捧到盘子里;转身的时候我眼角突然瞥见什么,顿时一愣。
“组长”
我挥手喝止了那个组员,大步上前抬起尸体的一侧肩膀。
那一瞬间我再次感到有桶冰水当头而下。
嗅。
在尸体肩膀比较靠后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刺着这个字,虽然血红的颜色已经淡到不见,但在灯光下还是清晰可辨。
一模一样跟我肩膀上的视字刺青一模一样。
这个被杀的维序者,竟然是神之嗅觉的继承人
我双手都在微微发抖,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刚才是哪里不对
这具尸体腹部破开,满身鲜血,而我低头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闻到血腥味
我一把推开前来问询的组员,踉踉跄跄大步走出解剖室,随便开了个通往食堂的空间门。
鲤鱼厨师正指使手下清洗几颗尖叫不已的红色青菜,一看到我立刻哆嗦着往后缩。我没心思理它,大步上前把炉灶上的所有锅盖都扔了。
几个大锅分别烹煮着不同食材,各种五颜六色的翻腾着,一掀锅盖便冒出腾腾热气而我什么都闻不到。
没有香味,没有血腥,也没有其他任何乱七八糟的食物味道。
什么气味都没有
我在原地僵立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是真正的失去了嗅觉。
我等了一星期,直到确认自己的嗅觉是真的不回来了。
易天表现出了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沉稳,安慰我说“没了就没了,至少比失明好。想想看以后上公共厕所也不会闻到臭味,你应该感到庆幸呀。”
我很想抓着他说弟弟啊那你哥我以后吃饭也闻不到香味了啊,但想到人一十八岁少年,经过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离奇事件,还能这样镇定冷静的安慰我,也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了,于是只好作罢。
医疗组组长莫利对我的症状一筹莫展。他在维序者部队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灵异的情况,在强行按住我灌了十八瓶自白剂确认我不是在耍人玩之后,他终于无可奈何的承认“我治不好,要不你上天山找法则之神解决去吧。”
我松了口气,心说终于可以去上厕所了。
那具神之嗅觉继承人的尸体被保存起来,注射活性成分防腐之后它诈尸了二十多次,弄得尸体处理组人仰马翻。根据规定我起码要站在食堂里连续做一个月的公开检讨,这实在是愁死人,弄得我现在都尽量不在总部出现。
在家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神之嗅觉的被杀和我嗅觉丧失之间的联系。根据亚当的描述,他发动咒神金雀火的时候我腑脏也有所感应,他性命垂危的时候我丧失了视觉,他一断气我双眼立刻就复明了。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像是巧合。
然而现在做出结论还为时过早,根据我在维序者部队的经验,凡是牵扯到众神的事都无比曲折复杂、诡异离奇;这帮整天吃饱了撑着在天山相爱相杀的神经病们,他们之间随便一件小事都能扩展成一本狗血爆棚的悬疑小说。
为了论证我的想法,还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论据嗅觉丧失的只是我,还是所有神之五感继承人。
我去找亚当克雷求主意,结果一见水僵尸,他立刻问“检讨书呢”
我“”
“脱光了作检讨的话一次就够了哦。”
我“”
有困难找亚当的我实在是太蠢了。
“尸体处理组几百年来都没出现过一个星期诈尸二十次的情况,你知道我那天晚上醒来上厕所,刚推门就看到一排僵尸直挺挺站在门后是什么感觉吗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易风组长,虽然我也是僵尸,但我是水生的”
“有区别”
“当然有”亚当怒道,“陆生人类和水生人鱼能一样吗”
所以你想说你是美男鱼吗
我默然半晌,说“亚当大人,我只想找您问问南部人类维序者的情况我保证问完就去做检讨。”
亚当克雷十分不爽的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动作之大甚至撞到了观赏鸟笼,笼子里的小翼龙瞬间吐出一团火。
“南部有上百个人类维序者,男女老少都有,大多集中在情报和参谋组,一些格外有天赋的都在特殊行动组。论平均实力比不上你和藏惟,但总体都很听话很好领导。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潜台词是不是我和藏惟很不好听话很不好领导
这话要让藏惟听见了,总部明天就要掀起谋反的浪潮啊。
我摇摇头,问“南部还有神之五感的人类维序者吗”
“不清楚,这种事我们不可能知道。”
亚当顿了顿,声音嘶哑道“想想你当时的情况吧,易风。你在北半球总部干了这么多年,多少人知道你拥有神之视觉”
水僵尸这话其实说到点子上了维序者部队成分复杂,所有成员来自不同种族,互相厮杀的事时有发生。为了最大程度保护自己,没人会把压箱底的绝招抖搂出来,平时都能藏多深藏多深。
比方说我跟藏惟这么熟了,却至今不知道他的绝招是什么。我只知道他很强,空中移动速度很快,但更多的他根本不会告诉我。
“你想知道其他五感者是不是也丧失了嗅觉”亚当摇头道“别想了,问不出来的。”
“”
“丧失嗅觉意味着从此对嗅觉系幻术毫无抵抗力,放在谁身上都是个致命的弱点。即使他们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异常,也只会牢牢掩盖这个秘密。”
我心里一沉,半晌问“您认为会不会有人在专门针对神之五感”
亚当沙哑道“我认为这根本不是个问题。”
我们久久对视着,阴暗的办公室深处传来声声水滴,翼龙在我们头顶发出轻轻的嘶鸣,不时对空气喷出一团火苗。
水僵尸上半边脸都隐藏在黑暗里,我只看见它嘴角微微的寒芒,那是獠牙反射出的光。
突然门咚咚敲了两下,紧接着被推开了。一个身高三米的调查组维序者带着白骨面具,手上捧着一根银色羽箭“亚当大人,您要的东西。”
亚当起身接过羽箭,对我晃了晃
“杀死神之嗅觉的凶器。”
调查维序者欠了欠身,缓慢退下。它实在太像移动的小山,每走一步地板就轰的微微晃动一下。
“这段时间我一直致力于调查谁杀了神之嗅觉,很可惜一无所获。调查组告诉我说是皇白妖,但我不这么认为。”
我也向那根银色长箭望去,只见它尾羽雪白,流光溢彩,仿佛发出如水般流动的微芒典型的皇白妖特产。
“皇白妖,”亚当缓缓道,“一个自身难保的种族,四面楚歌,濒临灭绝,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去招惹维序者”
他挥手在办公室里开了道空间门,向我招了招手“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追风山谷,”亚当说,“皇白妖聚居地。”
追风山谷是储智族遗址之一。
不论来多少次,我都无法适应魔界诡异的气候和阴霾的天空。阳光在这里是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东西,天空终年泛着铁锈一般的黑,让人一看就心情压抑。
追风山谷已经完全荒芜了,当年被储智桀屿焚毁的建筑七零八落,仿佛焦黑的木桩一般遍布整片原野。远处铁树虬结的枝干直插天空,仿佛无数坚硬的手臂,我一下就联想起某些造型独特的印象派画作。
那些千年老树上缀着很多草团,是皇白妖的巢。
我正极目远眺,突然一根长箭骤然而至,擦着亚当的脸“夺”一声重重插进地面,溅起半人高的泥土。
“维序者”
我一回头,不远处的山涧中飞着几只成年皇白妖,视线毫无例外都带着巨大的敌意。
“各位下午好,”亚当克雷摸摸脸,淡定道“我想找一下天空王者杀手团的艾达请问他在家吗”
这话口气跟说“美人儿们吃了吗”没什么不同,我很奇怪皇白妖为什么没立刻冲过来狠狠扇他一翅膀。
“我是艾达,”一个格外清亮的声音回答,“你有什么事”
队伍后飞来一只格外漂亮的银色卷发皇白妖,我盯着看了几秒,才确定它就是那天出现在人界的杀手团副团长艾达。事实上它脱了战斗装之后形象更亮眼了,不愧是飞妖族里著名的美人啊
“您好,副团长大人。”水僵尸彬彬有礼道“我不小心从某处得到这根羽箭,请问是您族中哪位高手丢失的吗”
“”皇白妖们面面相觑很久,才小心翼翼飞出来一只,从半空轻盈灵巧的俯冲抓起长箭,瞬间飞回艾达身边。
而艾达只看了长箭一眼,眼神立刻满是哀戚“你从哪里得到它的”
“一周前南半球维序者部队一位重要人物被害,杀死他的就是这根箭。副团长大人,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皇白妖们顿时躁动了。艾达喝了几声才让它们勉强安静下来,继而转向我们
“您的意思是,这根箭的拥有者便是凶手”
“我没有这么说,但维序者部队需要您的解释。”
“解释”艾达突然猛扇翅膀,瞬间便狠狠逼到了我们眼前“维序者,皇白妖种族从不畏惧任何战斗如果你们想挑起战争,也不必编造这么荒谬的借口”
“这不是借口,”亚当寸步不让“我说的都是实情。”
艾达顿时尖厉怒吼一声根据我对魔族语言的了解,这句话十有八九是“去他xx的实情”。
亚当再次淡定的抹掉一脸口水,“请相信我,副团长大人。如果我对你们存有半点怀疑,此刻出现在你面前的将是维序者部队所有一级战斗类别组长,而明日天亮时皇白妖这只种族就将永远成为历史。”
艾达冷冷盯着我们,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杀意。我能猜到它在想什么既然现在只有两个维序者,那召集所有皇白妖出来死战一场,十有八九也能把我们都灭掉。
寒风从山谷间呼啸而过,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不知过了多久,艾达眼里的厉光渐渐缓解下来,拿着长箭飞退数丈。
“人不是皇白妖杀的,”它说,“这是加百利的箭。”
我和亚当同时一震。
“加百利还被关在神域”
“你们的箭可以互相借用吗”
艾达皱眉看着我们“当然不能,除非借用者实力在被借用者之上。加百利是皇白妖中第一强者,怎么可能有人借用他的箭”
我和亚当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可怕的猜测。
现在三界之内唯一能近距离接触加百利,实力还在其之上的,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是谁。
“原来如此,”亚当沉默半晌,最终缓缓道。
我跟着他转过身,只见他一脚踏进空间门,头也不回道“请收好这根箭,不论发生什么都万勿将其出示他人打扰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