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遽然袭来。
所有人握着筷子的手都僵住,关切地看向霍婷婷。她赶紧站起来,“不好意思,我胃不舒服。”说完,她捂着嘴跑出包房。
“她吃坏肚子了”夏子若问道。
“可能是吧,婷婷肠胃一直不太好。”霍季恩应道。
夏子鹏也插嘴说“昨天我们吃火锅来的,可能太辣了。”
见她去了洗手间半天还没回来,夏子若欠了欠身,“我去看看婷婷。”
“”
夏子若一走进洗手间,就看见霍婷婷蹲在地上,撑着马桶呕吐。她顺了顺霍婷婷的背,关切道“你这样不行,我去帮你买点胃药吧。”
霍婷婷仰起脸看着她,犹豫半晌,她摇摇头,“夏姐,不用了。我”
“嗯”夏子若递给她一张纸巾。
“我怀孕了。”她心一横,闷声说道。
夏子若仿佛遭遇晴天霹雳一般,当场怔住
第五三章
夏子若用沉默表示了震惊,双腿发软虚靠在身后的洗手间隔断上。
霍婷婷心里打鼓,不敢抬眼瞧她。这种事她说了后悔,不说又不行,就是这么种令人欲哭无泪的状态。
呆怔半晌,夏子若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你怀孕的事儿你哥知道么”
“我怎么敢告诉他。”霍婷婷瘪嘴道,头埋得更低,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等候家长发落。
见她这副胆怯模样,夏子若硬话说不出口,软话亦说不出口,只问“你有什么打算”
霍婷婷一脸纠结地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
“当然是把孩子生下来。”一副男声陡然插播进来。
两个女人应声扭头,就看见夏子鹏僵僵地杵在那儿。他话接得麻溜,眼角眉梢却是透着一抹凝重,以及些许尚且来不及掩藏起来的震惊,看样子他显然也是刚刚才知道女朋友意外怀孕。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说话,顿时刺激得夏子若气不打一处来。稍一控制不住,她陡然抬手,“啪”地扇了夏子鹏一个嘴巴,“你说得轻巧婷婷才多大啊,你们能对一条小生命负责么你们还上不上学了你做事怎么完全不考虑后果呢你”
夏子若虽然性子倔,但脾气不算坏,眼下算是夏子鹏长这么大头一遭见识姐姐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捂着火烧般胀痛的侧脸,任她劈头盖脸地一通奚落,愣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霍婷婷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赶紧上前拽住夏子若隐隐发颤的手臂,连声哀求“你别骂子鹏了,我们知道错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应付我哥啊夏姐,求你帮帮忙,跟我哥说说”
夏子若脸一白,她摊上的都是什么糟心事儿啊
三人各怀心思回到包房里,夏子若瞅着面前的山珍海味,顿觉手里的筷子足有千斤重,彻底体会了一把何为“食不甘味”。
好不容易捱到饭局结束,夏子鹏自告奋勇要帮老爸去酒店搬行李,收拾住处;霍婷婷也借口要上柳教授的美术课,一溜烟跑了,最后只剩下夏子若和霍季恩站在酒楼门口,大眼瞪小眼。
午后暖日当头,和煦的阳光笼罩在霍季恩那副颀长的身躯上,他连深邃的眉宇间都沾染着微微暖光。爱情,果然是折煞高冷男的利器。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男人从外表到骨子里都多了层深情款款的暖味。
他的手那么随意地搭在夏子若肩头,饶有兴致地提议道“不如我们去看场电影”平时工作忙,俩人交往这么久貌似还没正经八百地约会过。
夏子若脑子里还在琢磨究竟该如何向他启齿婷婷的孕事,嘴上已心不在焉地应道“好吧。”
嗅出敷衍的味道,霍季恩搂在她肩上的手不由收紧,笑得这般戏谑“你如果不想看电影,我们做你爱做的事也行。”大白天开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忽略掉他话里那番不怀好意的深意,夏子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确实凝重了些,她略显刻意地笑了笑“不正经,讨厌。”
“”恋爱中的男人哪有正经的呢。
周日电影院爆棚,最近的几个场次基本满座,霍季恩没什么选择余地,只能随便买了两张票。
瞅见他手里举着爆米花和可乐、嘴上衔着电影票走过来,十足一副体贴男友的架势,夏子若一伸手从他嘴上抽出票,举到眼皮子下看了一眼,“失孤”
比起她的惊讶表情,霍季恩淡定多了,“听说票房还不错。”对总裁大人而言,看什么电影不重要,重要的是体验甜甜蜜蜜的约会过程。
可惜,事实证明,霍季恩选错了片。影片虐心加催泪,一点甜蜜不起来。被电影情节一刺激,夏子若本就沉闷烦躁的心情一发不可收拾,全程被虐哭次。这可苦了霍季恩,一边忙着拿纸巾帮她擦眼泪,一边把甜丝丝的爆米花往她嘴里塞。一百分钟的电影看下来,他的脑子完全没顾得上过剧情。
两人十指紧扣走出放映厅,夏子若肿着眼睛问他“你没走心看吧”
“我走心了。”霍季恩若无其事道。
她觉得此话的可信度不高,“真的”
霍季恩诚实地点点头,顺便回想了一下方才漆黑的放映厅里――他是如此专注又走心地看着坐在身旁的这个女人。大屏幕投射出明明灭灭的光线晃在夏子若脸上,如同浮光掠影般在她的侧颜落下片片光影,她不自觉轻抿的唇角、氤氲着雾气的眼眸,以及不时轻蹙的秀眉,都让他觉得远比电影画面生动千百倍。
离开电影院时间尚早,夏子若指了指对街的ga,“我想给我爸买些床上用品,我们去逛逛”
霍季恩对购物兴致不大,但陪女朋友逛街就另当别论了,他毫不迟疑地应下“好,都听你的。”
一进百货公司,夏子若看了看楼层指示牌,便拉着霍季恩搭乘观光电梯,直奔四楼。床上用品区位于四楼西侧,从电梯出来,两人途经婴儿用品专卖店。
心念一动,夏子若不由得放缓脚步,目光流连在可爱的小衣服上。
霍季恩莞尔,摸了摸她的头,打趣道“你这么快就想给我生孩子了”
原本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句话,此刻落在夏子若耳朵里,她却没心思多想,反倒问他“你喜欢小孩吗”状似随口挑起个话头,实际上夏子若早已心虚得不行,她从货架上拿起只jeycat的毛绒兔子,紧张地揪着兔子耳朵。
她低垂的眼眸遮住了眼里那丝复杂的光,以至于霍季恩微微一侧头,只看到她这个童心未泯的小动作。他忽而笑了,笑得有多温柔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喜欢。只要是你给我生的,我都喜欢。”
眼瞅着话题跑偏,夏子若想用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把这段对话结束掉,孰料,她低眉思索间手上的兔子已经被霍季恩抢过去,好像这只兔子就是他们的小baby似的,他转头就要招呼柜台小姐把兔子包起来。
一片刻的迟疑,霍季恩仿佛猛然意识到什么,他的动作、目光,甚至是呼吸统统顿住。
夏子若尚未察觉到他的异样,霍季恩已微微一沉气,问道“子若,你不是怀孕了吧”
被这句话惊得心跳如雷,夏子若“嚯”地抬眸看向他,却只看见这男人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隐隐跳跃着期待的光。
大概是心理因素作祟,夏子若只觉得周遭的语笑喧阗声全部退去,衬得她干涩的嗓音那么唐突“如果是婷婷怀孕了呢”再不说不行了。
霍季恩眼中那丝期待的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他唇角泛起的一抹笑意――荒谬的笑。
“你开玩笑呢”阴晴不定的嗓音。
“没有,是真的。”低不可闻的嗓音。
终于道出这件事,夏子若却半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她不安地垂下眼眸,便看到霍季恩捏住毛绒兔子的那只手――手指过度用力弯曲,致使骨节隐隐泛白。
殊不知,夏子若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来,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拂袖转身,大步流星离开儿童区。尽管霍季恩在这个女人面前极力隐忍不迁怒于她,但从那只无辜的毛绒兔子飞上货架的惨烈姿态,便可窥见他的愠怒。
两人都没有购物的心情了,沉默着走出百货公司。
外面依旧暖阳当空,形形色色的路人沐浴在阳光下,夏子若却觉得眼前霎时昏暗不已,只因走在她身边的那位脸色料峭得足以将整条街冻成冰雕。
“几个月了”霍季恩突然开口,声线也裹着冰渣。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夏子若听得明白,闷声作答“两个月了。”转头瞥他一眼,她到底没忍住,问道“怎么办”她是真的没了主意。
牵扯到两大一小,绝非小事,霍季恩眸色黯沉,“你让我想想。”
这注定是一场虎头蛇尾的约会,霍季恩驱车把夏子若送回家,立马打道回府。她没精打采地打开家门,顿时一愣。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三菜一汤。
夏子若心里正疑惑着,腰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菜铲的夏振远已经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子若,你今晚尝尝爸爸的手艺,咱好好吃一顿。”
夏子若讶然,“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在她的印象里,老爸几乎从没下过厨,万事都由佣人代劳。
夏振远不以为意地抛出句“我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头,不学会做饭还不得饿死。”说完,他又一头扎回厨房,“还差一个菜,马上好哟。”
夏子若哪里有胃口,但不忍心拂了老爸的兴致,她强颜绽出个笑容,“好的。”换上拖鞋,脱掉大衣,她进屋巡睃一圈,不免皱眉,“爸,子鹏呢”
“他回学校了。”夏振远的声音伴着“呲――”一声炝锅声从厨房传出来“我今儿看婷婷那丫头不错,子鹏这孩子算是有福气,他俩处得怎样啊”
夏子若没说话,兀自寻思少顷,她最终放弃了跟老爸实话实说的念头。毕竟家人刚刚团聚,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都带着劫后重逢的珍贵感觉,她实在不忍心破坏。
吃完晚饭,夏子若陪夏振远看了会电视,便借口困了把自己关进房间。她握着手机走到窗前,刚要按下子鹏的号码,突然有电话插播进来。
瞅见来电显示的名字,她急忙按下通话键。
电话刚一接通,霍季恩低沉但不喑哑的声音就透过电波传进她的耳朵“子若,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婷婷还在读大二,以她和子鹏的年纪实在不适合要小孩”
没有错,正因为他所有的顾虑都没有错,夏子若才根本无法反驳,她的心却一点一点悬起来,握着电话的那只手隐隐发僵,“所以呢”问出这句话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有片刻的停跳。
“我联系了医生,准备后天带婷婷去打掉孩子。”霍季恩的声线明明淬着一丝疲惫,却又仿佛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哗――”地一声,好像一桶冷水迎头泼下,夏子若浑身猛地一凉,竟是失语。她怔怔地看着窗外那片点缀在夜色中的阑珊灯火,只觉心里的最后一丝光忽然黯淡了。
“子若,对不起。”霍季恩说。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结束这段通话的,自始至终,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劝说这男人改变决定。他的理智、冷静和强势,让她心里那点属于女人的柔软和感性完全无从表达。
夏子若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手机,手机外壳因为方才的通话还微微发热,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凉得}人。踯躅须臾,她忽地拉开卧室的门,快步走进客厅。
“爸,我出去一趟。”说话间她已经套上大衣,伸手打开大门。
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夏振远微怔一下,疑惑地看向神色匆忙的夏子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回应他的只有夏子若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和“砰”一声关上大门的声音
第五四章
奇叔和老伴在楼下溜达一圈,回家正准备睡觉,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扰。
打开门,奇叔脸上的惊诧立马又加重几分,“子若,怎么是你”
夏子若周身带着寒气,不知是急的还是冷的,原本白皙的脸颊隐隐泛红。一张嘴,她连语速都快得不行“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我有非常严重的事情想跟您商量。”
奇叔赶紧侧了侧身,把她让进门,“快进来说。”
吴嫂闻声从卧室走出来,压下满心疑惑,寒暄道“子若,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暖暖身子。”
“嗯,谢谢您。”
夏子若一路紧赶慢赶,这会儿说起话来声音里还带着气喘,可她显然什么都顾不得了,屁股一挨到沙发,即刻竹筒倒豆般把婷婷怀孕的事道出来。毕竟奇叔是婷婷的舅舅,目前霍家最具有发言权的长辈。
吴奇活了一把年纪,早已练就出处变不惊的沉稳性子,可听到这件事,他也不免心惊,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慵懒表情须臾间荡然无存,眉越皱越紧。何止是他,就连吴嫂都错愕不已,手上端着的杯子猛地晃了晃。
“霍季恩现在是什么态度”奇叔叹口气,问道。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夏子若的来意被他一语戳中,她抿了抿唇,实话实说“他准备带婷婷去做流产手术。我过来就是想请您劝劝他,怎么说婷婷肚子里也是一条小生命”
不等她说完,吴嫂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知想到什么,她的眼眶竟然湿了,“老吴啊,这事儿你一定得帮婷婷做主,不能让当年的悲剧重演啊。”
夏子若当即陷入一片刻的怔忪,愣愣地瞅着吴嫂,“当年”
吴嫂擦了擦泛潮的眼睛,就这么打开话匣子“子若,既然你是我外甥的女朋友,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你看我跟老吴结婚三十几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一儿半女”
夏子若听得云里雾里,一时厘不清这对老夫妻跟婷婷的事有何关联,却见吴嫂已经怆然泪下,哽咽着继续道“当年其实我跟老吴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可惜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们那会儿还没结婚。你也知道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意味着什么,到底是经不住两家的压力,我只能忍痛把孩子做掉了。哪知从此以后,我就没再怀上过。我总想着是那孩子恨我,不肯再让老天给我们子孙满堂的福分啊。”
“唉,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提什么啊。”奇叔拍了拍老伴的手背,明明是安抚,可他眼里的痛意却一点不比吴嫂少。
夏子若诧然,没想到听来段这般晦涩的往事。历史与现实总是惊人的相似,饶是夏子若再怎么强迫自己不去把婷婷和老故事对号入座,可她的情绪或多或少被老两口感染,只觉胸口愈加窒闷。她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缓缓垂下头。
奇叔敛了敛眉,这就调整好了表情,把话题引回正事上来“子若,我那个外甥的性格我最清楚了。霍季恩他耳根子硬,向来听不进劝,他一旦决定的事只怕谁出马都没用。所以就算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求他,也未必能保住婷婷肚里的孩子啊。”
不是不肯做主,而是他做不了主。
夏子若抬眸,从奇叔那双黯然又无奈的眼,她就能看出他是真的没辙。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落空,夏子若心里那根紧绷欲断的弦随之“啪”地一声断了。
她抱着大衣僵僵地站起身,朝奇叔和吴嫂扯了扯嘴角,“那算了,您俩赶紧休息吧,我先走了。”
孰料,就在夏子若抬脚欲走的一刹那――
奇叔突然“啪”地一拍脑门,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他急声喊住夏子若“嘿,你等我一下。”
夏子若眼睁睁地瞅着这老头跟只猴子似的、身姿矫捷地从客厅窜进卧室,然后她就听到一阵叮叮咣咣的翻找声夏子若还没猜透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奇叔手里拿着张纸条回到她面前。
她满面狐疑地接过纸条,低头睨了一眼――是串电话号码。
“你打这个电话,这人说不定能帮到你。”奇叔长吁口气,如释重负道。
“”夏子若只觉得更加匪夷所思了。
霍季恩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再一次刷新夏子若的认知。
隔天晚上,她正在店里审核s的流水账目,忽然收到夏子鹏的短信。看完短信,夏子若啪地合上对账薄,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她直接在制服外面套上件大衣,拎上手袋便火急火燎地驱车离开酒店。
市人民医院。
神色焦灼的夏子鹏迎着夜风站在医院门口的高台上,他穿着件灰色连帽运动外套,双手插在衣兜里,笔直的后背像只大虾一般略微弓着,左顾右盼。
瞅见夏子若停稳车,他二话不说拉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劫似的架起她的手臂,拉着她就往住院楼疾走,“霍总已经把婷婷送进病房了,说是明天上午就做手术”他急赤白脸道。
如果不是有弟弟搀着,说不准夏子若真要因此昏倒了,她拧起眉毛,“怎么这么快”
“应该是怕胎儿大了,就不好拿掉了。”夏子鹏按了电梯,沉着脸闷头扎进去。
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分外安静,只回荡着两人急促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仿佛石头钝钝地敲打在心口,前所未有的沉重。姐弟俩就这么神色匆匆地来到病房门口,夏子若的目光稍一偏移,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病房里面――霍婷婷蒙着被子蜷缩在床上,霍季恩负手而立,背身站在窗前。
两人没有任何语言或表情上的交流,各自抱持着那点艰涩的却不肯向对方妥协的立场,无声僵持。就算隔着扇门,夏子若也能够感觉到房内的窒闷气氛。她握住门把的那只手倏尔僵了僵,好像陡然失去了力气似的,连一个推门而入的简单动作都显得十分艰难。
她该做什么
又或者说,她能做什么
毕竟,未婚先孕这条路何其难走可想而知,婷婷的人生或许就此改变,她不仅要放弃学业,还要承担起另一个小生命,以至于夏子若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何立场去阻止霍季恩这个有多理智就有多残酷的决定。
趁她这一片刻的晃神,夏子鹏已经推开了门。
伴随着“吱”一声轻微的门响,是令所有人都惊愕不已地――“噗通”一声。
霍季恩猛然转过身,就看见夏子鹏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霍总,都是我的错,请你给我一个负责的机会。”那般倔强的大男孩此刻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面色黯沉的霍季恩,用最执拗的态度道出最卑微的乞求“我求你了,把我和婷婷的孩子留下来。”
霍季恩怔然。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隐隐发颤“子鹏,你起来说话。”说着,他稳步走到夏子鹏面前,伸手虚扶对方一把。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夏子鹏跪得纹丝不动,闷闷地说。
白炽灯光填满整间病房,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隙,仿佛不具名的薄雾,渐渐变得浓稠、化不开,不停地挤压着病房里的每一个人――
霍婷婷蒙在头上的被子早被她掀开了,她睁着一双被浸泡在泪水里的大眼睛,心疼地看着夏子鹏。
夏子若小心翼翼地揣摩着霍季恩脸上那副愈加令人难懂的复杂表情,她的两只手交握,紧张地搅在一起。
有那么一刹那,霍季恩甚至真的怀疑是自己错了。可只是一刹那而已,那丝不该出现的心软就被他狠狠拂去,“子鹏,有些责任不是你能负担得起的。婷婷才二十岁,她任性不懂事,你不能跟着她胡闹。你们还年轻,感情也不够稳定,人这一辈子很长,什么变数都会发生。等以后你们大学毕业结了婚、有能力抚养孩子的时候,你们想要几个小孩都可以。”尽管霍季恩极力和缓声线,并不去指责夏子鹏,但这番话无论用何种语气或何种态度说出来,都一样轻松不了。
“可是无论以后我们再有几个孩子,现在这个都回不来了。”夏子鹏的声音略微哽咽,一直抬着的头深深埋了下去。
夏子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嗓子却像是被割伤了,疼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双方都有想要维护的东西,妹妹或孩子,谁都没有错,却又谁都无法说服对方。有时候,这世间难以抉择的选择题往往都是缘于感性与理性之间的冲突。
生活浸染,加之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冲动年纪,霍季恩的理性到底战胜了感性,他一沉气,道“明天上午的手术,子鹏你今晚就留下陪婷婷吧。”说完,他便绕过依旧跪在地上的夏子鹏,大步流星走出病房。
“”
夏子若没跟他一道离开,她稍事安抚了一下这对情绪极不稳定的小情侣,又帮婷婷削了个苹果,然后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只毛绒玩具,默默地搁在病床头。
霍婷婷探手拿起那只可爱的长耳朵兔子,勉强挤出个笑容,她捋着柔软的兔毛说“夏姐,你再劝劝我哥。”
“嗯,我会的,你先好好休息。”夏子若摸了摸她的头。
“”
病房外的走廊里,一个男人背靠白墙,长腿微微弯曲,双手插进裤袋,那姿态落寞又疲惫。他清朗动人的侧脸线条紧绷着,低垂的眼睑挡住刺眼的白光,却挡不住眼底的那抹痛意。只因从霍季恩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到病房里的一举一动。他静静地地看着昨天被他扔回货架的那只毛绒兔子,此刻被妹妹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是抱着某种寄托,某种念想。
一时不察间,有人朝他走过来,若无其事地问“你还没走”
霍季恩收回神思,目光转到夏子若脸上,“我在等你。”
虽然回神的一瞬间,他就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模样,但之前的目光已经出卖了他的情绪。夏子若也不深究,只说“嗯,我先去个洗手间。”
霍季恩再自然不过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去吧,我在电梯口等你。”
他这一等,就是十分钟。
一直不见夏子若回来,霍季恩心生疑惑,往走廊另一侧的洗手间走去。殊不知刚拐了个弯,他便蹙起眉――夏子若正站在一扇玻璃墙外面,失神地瞅着什么。
他走到她身边,循着她的眸光瞧过去。
几乎是刹那间,霍季恩的表情猛地僵了僵。
婴儿房。
二十几张婴儿床,每张小床上都躺着只粉雕玉琢的小baby,统一的粉色襁褓里露出一个个小脑袋。新生儿的小脸还是皱巴巴的,但那副酣然入睡的小模样足以看得大人都酥软了。
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夏子若头都没转,小声道“他们多可爱。你看那只――”她的手指轻点在一尘不染的玻璃上,“那只睁眼看我们呢。”
可不是么,一只顽皮的小宝宝正瞪着眼睛往玻璃窗这边看过来,小嘴无意识地翘了翘,像是笑了。
不知是呆萌的小baby甜化了人心,还是被夏子若那副温柔向往的表情深深刺激到,以至于霍季恩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僵硬过,无论是表情、心情统统不像自己的。他想配合她笑一下,嘴角却绷着笑不出;他想平淡地面对眼前的画面,心情却不受控地激荡起来就是这么一种令他完全无法自持的状态。
就在这位素来淡定自若的男人倍感折磨的一片刻,夏子若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你的决定如果婷婷的baby也在这里”
正是这句适时的游说,压下了霍季恩心里的全部波澜,瞬时将一切打回现实,“决定是我做的,但不是我愿意的决定。”他说。
道出这句,霍季恩只剩下用狼狈来掩饰发狂的内心了,他抬脚便走,沉沉地丢下句“夏子若,发生在婷婷身上的事,我比你们更难受。”
第五五章
如果可以,夏子若希望明天永远不会来。
拜翌日的手术所赐,夏子若一夜未眠。只要她一阖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婷婷那张绝望的脸,以及小姑娘那句近乎悲哀的乞求“夏姐,帮帮我”她的表情,她的语气,明明那么柔软无助,却又仿佛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缓缓的刺进夏子若胸口,剜得她心窝直疼。
她就这么揪着被角疼了大半宿,直到稀薄的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卧室,她才浑浑噩噩地进入浅眠。哪知入睡不过一个小时,甚至更短,夏子若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
她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眼皮沉甸甸的,索性连来电显示都没看,直接接听“喂”
“子若,子鹏和婷婷是不是在你那儿”霍季恩低沉的嗓音里淬着疲惫和些微的焦灼。
夏子若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猛地僵住,就是这么句话,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困意。她“腾”一下掀开被子跳下床,起身的动作太急,她一阵眩晕,急忙摁了摁太阳穴,“他们不见了”
霍季恩的声线愈加沉冷几分“我刚到医院,病房里是空的。”那嗓音,仿佛是火山爆发前的预兆。
就算隔着电波,夏子若也能想象得出此刻这男人脸上挂着何等阴翳的表情。她心里“咯噔”一沉,使劲甩了甩头,企图将猝不及防冒出的“私奔”这个词甩出大脑。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一对儿啊
夏子若飞快地往身上套衣服,嘴上强压着急躁安抚即将发怒的霍季恩“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
夏子若带着种种想压都压不下的不祥预感,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却在冲进病房的那一刻,她迅疾的脚步倏尔顿住――
霍季恩静静地站在窗前。
晨光勾勒出这男人的颀长身姿和完美骨架,他周身沾染着微光,从头到脚都显得那般沉静,居然不带丝毫的暴躁和戾气。
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脾气素来不好的霍季恩竟展露出此般淡然的态度,夏子若想不惊讶都不行了,她疑惑地走上前,“你找到他俩了”
“嗯。”他点点头,隔着窗指了指楼下,“我才发现他们一直坐在那儿。”
夏子若后知后觉地看下去,只见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对男女。
两抹模糊的轮廓沐浴在清晨的暖光中,彼此依偎,手紧紧地牵着,婷婷怀里依旧抱着那只长耳朵兔子。两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人,这一刻所表现出的平静令人咋舌,就像是抛却一切杂念,只贪恋最后一瞬完整的幸福;又像是一家三口在用最从容的心态等待最残酷的时刻。
远处的红日尚未跳脱天地间的交界线,光芒分明不刺眼,夏子若的眼睛却涩涩的。她刻意不去深究这对小情侣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多少暗涌,她不得不承认,经历这么一次,弟弟终于长大了。不再任性,不再为所欲为由着性子行事,到底有了大人该有的样子。
霍季恩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热,在随之而来的柔软触感里,夏子若握住了他的手,“婷婷和子鹏会理解你的决定的。”
宽心的话却宽不了心,霍季恩眸色黯淡,狭长的墨色眼眸里蓄着前所未有的艰涩。他慢慢地收紧掌心,牢牢地回握住她的手,“子若,谢谢你不怪我。”
夏子若怎么可能真的不怪他,只是她无力改变这残忍的现实,只能选择接受罢了。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去叫他们上来吧。”
霍季恩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距离预约的手术时间尚剩下半小时,“让他们再待一会吧。”他说。
“”
既然结果早已注定,多一分钟、少一分钟也不重要了,与其揪心揪肺地苟延残喘,不如干脆来个利落。很快,夏子鹏和霍婷婷便返回病房。
即便只是司空见惯的小手术,霍季恩还是请了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