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而瘦。
随手擦了擦头发,正要脱皮裙,腰间忽然有什么勒得难受。
安安摸出来。
是胡胖子的那张名片。
已经皱了,但上面字迹还是能看得清。
意兴阑珊夜总会
胡经理
安安随手丢在床上。
她掀开垫被。弹簧和垫被中间有个塑料袋,一层层包裹起来,塞在最里面、最安全的位置。安安取出塑料袋。
袋子里面花花绿绿,全部是钱。有一百的,也有十块的。厚厚一沓。
安安一张张数过去,取出八百。想了想,她又多拿了两张出来,这才将袋子收好,重新塞回床垫底下。
安安躺到床上。
脚边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用脚尖勾过来。修长又白皙的腿,轻轻一挑,像层层涟漪被荡开,总有摄人心魄的美。就算是这样残破的环境,也掩不住她的年轻和美好。
那个硬邦邦的东西,还是胡胖子的名片。
两手举着名片,安安看了一分钟。
“干”
她翻坐起来,抓过半潮的上衣,两手一伸,重新穿上。
门锁锁了两道。安安骁勇地,再度走回战场。
入夜了,不大的县城已经悄悄热闹起来,街道里各种灯箱暧昧闪烁,洗脚按摩马杀鸡。这几年外来文化流行,沿河的巷口还开了家风俗店。
巷子越往里,灯光越暗。
“意兴阑珊”硕大的土豪金招牌就在尽头,灯箱底下还有两个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哼哼哧哧。安安目不斜视,直接走进去。
夜总会里面躁得很,音乐震天响,舞池里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摇头晃脑。安安巡梭过去,不偏不倚,恰好看到了胡胖子敦实的身影。
“胡经理。”安安喊住他。
胖子形色匆匆,一转头――
他停下来,笑呵呵道“美女,什么事啊”
捏着那张名片,安安直接说“我想来这儿做。”
“好啊。”胡胖子扯了扯脖子上的金项链,扫了扫安安的腰,脸上堆笑。
“但我不出台。”安安这样告诉他。
胖子瞬间义正言辞,板着脸说“我们从不逼良为娼。那是违法的事。”
“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随时。”胡胖子摊手。
“可以预支么”安安问。
“当然。”胖子答应得爽快。
安安说“我要一千。”
“行,没问题。”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胖子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安安自然点头。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胖子沿着走廊往里,走进208包厢。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莺莺燕燕,娇娇滴滴,排场极大。跨过几个人,胖子挤到陆昂身边,兴奋地说“昂哥,猜猜谁来了”
陆昂睨他。
胖子笑呵呵凑过去,说“那个丝丝。”
陆昂没搭腔。
他倾身拿过桌上的烟灰缸,弹了弹烟灰。
胖子还在说“现在的小姑娘就是爱钱,为了钱什么都肯干。刚刚还跟我说不出台,呵,漂亮话谁不会讲但是她要钱啊,一千块不少了,总得给我点实在东西”胖子冷笑,低声对陆昂说“我让她在外头等我,要是顺利,我今晚先”
陆昂靠在沙发上,肩背舒展,一手搭在沙发边沿,慢慢抽烟。
还是不搭腔。
胡胖子滑头着呢,心思转了几下,改口道“要不还是昂哥你今晚辛苦一趟”
还能怎么辛苦
一番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陆昂终于转头,淡淡道“没兴趣。”
对面,有人插进话来“小陆第一次过来,喜欢什么尽管开口,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摆足了高高在上的架势,还有些挑衅。
陆昂笑了笑,回道“不用麻烦。我以后就在这儿,机会多得是。”
他这么不给面子,说话这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包厢内气压瞬间变低。
松开怀里的女人,陆昂懒洋洋起身,说“我出去抽支烟。”
这时候也没人留他。
他一走,先前那位直接撸掉桌上的酒杯,恶狠狠骂道“他是什么东西”
陆昂走到外面,松了松肩膀,点了根烟。
长长的走廊里,有个漂亮姑娘靠墙站着,右腿曲起,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身后的瓷砖。
发梢打得很碎,一摇一晃。
走近一些,陆昂认出来了,就是汽车站“死缠烂打”那位。
安安也看到了他。
这人肩宽腰挺,手长脚长,沿着走廊过来,实在没法忽略。
安安转过眼,只当没看见。
那边,陆昂经过她,往前走出几步又停住了。陆昂回身,问她“小孩儿,满十八岁了么”
安安冷冷抬头,反问“要你管”
陆昂移开视线,不再说什么,继续往外走。
安安倚着墙,继续站在那儿,无聊地等胖子。忽然,有人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很大,掐进肉里,并不舒服。
安安只当陆昂又回来动手动脚,她不悦回头――
安安慢慢站直了。
来人竟然是安国宏
大约被打过,他鼻青脸肿,面色晦气又难看。
也不知怎么就又能找到她的
父女很久没见,安国宏第一句话却说“家里被人砸了。”
安安面无表情“关我什么事”
安国宏着急啊“那些人让我凑钱。凑不到,他们就要砍我的手”
“你又不是没被人砍过。”
“”
经过的几个服务生齐齐转过来,看了安安一眼。
安安还是无动于衷。
“吵完了没”安国宏身后走出一个男人,男人眉骨还有条刀疤,不耐烦地示意安安“出来说话。
安安不动,跟他讨价还价“有话在这儿说。”
“别跟我废话。”刀疤男晃了晃手里的刀子。
紧了紧手,安安跟他过去。
出了夜总会再往里,是一段老城墙,也不知哪个朝代修葺的,砖头缝隙里长满了苔藓、蛛网。据说前几年还发生过命案。
稍稍走近几步,安安便停住了。
这里很暗。临近月初,天边月牙不过一条线,一切灰蒙蒙的。安国宏和那个刀疤男一前一后,都变成两道影子。
“钱呢”安国宏摊手。
安安望向旁边“我没有,都被你拿走了。”
“没有也得有啊。”刀疤男还是那种威胁的口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把你老子砍了,丢去南定河喂鱼。”
安安看了安宏国一眼,抬头,无动于衷地示意刀疤男“砍啊,为什么还不砍”
又是一阵诡异寂静。
很快,安国宏破口大骂“妈的,养了个赔钱货,居然要老子的命”
“干”刀疤男吐了口唾沫,“真他妈够辣”他挡了安国宏一下,色眯眯的目光沿着安安漂亮的五官往下,再到黑色露脐装挺起的胸脯,然后是腰。那腰是真的细,细细白白一截,在黑暗里,像最上乘的羊脂玉。勾得人心痒,好想摸一把,再咬一口。
“你女儿条件不错,让她给我做鸡,还钱。”刀疤男淫笑。
迎着刀疤男的视线,安安冷笑“我很贵的。你睡不起。”
“”刀疤男面色一转,陡然变凶,“老子没时间跟你扯皮,把钱拿来”
“我没钱。”
安安油盐不进,还是这句话。
刀疤男懒得废话,抽起刀子,拿在手里晃了晃。
刀身偏冷。
折过月光,照到城墙边。
城墙边有个人影,背抵着墙,松松懒懒站着。很高,像天神。
他说“别在这儿生事。”
六个字,字正腔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之前的出版稿出了点问题,所以这边就耽搁了。更新晚了,实在抱歉。
、第四章
他说“别在这儿生事。”
六个字,字正腔圆。
一并在空气里浮动的,还有薄荷与烟草混杂的味道,很淡,和蒙哥百货店门前的一模一样。
安安回头。
巷子狭长而暗,延伸至黑夜尽头,陆昂就那么随意地靠在老城墙边。他身上没有多余的光泽,与这夜色骨血相融,轮廓硬朗。
仿佛蛰伏的兽动了一下爪子。
他慢慢站直了。
身影高大而宽展。
陆昂走出来。
走到月光底下,才看到他冷硬的脸。
刀疤男迅速察觉到压迫,恨恨晃了晃刀子,不悦“你他妈谁啊”
“陆昂。”
他回答得简单。
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号,刀疤男冷笑,指指自己,问陆昂“知道老子是谁么”
“不知道。”
“没兴趣。”
陆昂还是回得干脆。
刀疤男一下子被噎住了,脸色涨得通红,呲牙咧嘴凶道“少他妈管闲事”
“不想管,你吵到我了。”
陆昂懒洋洋站在那儿,还是淡而又淡的语调。
登山靴踩在地上,他的腿长而有力,腰间松垮垮顶着,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整个人散漫且满不在乎。
男人看男人,有一个没法说清楚的准头。比如面前这个男人,骨子里透着凶悍又无畏的劲儿。透过他的眼睛,你望不见底。
既然摸不透对方底细,刀疤男明显犹豫。
陆昂转眸,一言不发,慢吞吞往外走。
长长的巷子月色灰蒙,登山靴每一次落下,都会闷闷做响。这是属于他的节奏,没人打扰。经过安安身旁,陆昂并没有停,他目不斜视。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没兴趣,不想管,只是被吵到了而已。
他的身影擦过,裹挟起一阵风。最近天气稍微有点热了,不知陆昂是不是刚喝过凉茶,安安闻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淡淡的中药清苦味儿。
心思微动,安安已经迅速而准确地揪住他的衣角。
陆昂停下来,侧目。
“昂哥,”安安张口就来,“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出台的么”――她不能让他走,他走了,她更危险。
陆昂抿着唇,面无表情,盯着安安。
安安不偏也不躲,“嫌贵啊”她还多顶了他一句。
嗬。
陆昂被逗乐了,轻笑一声。
他抬手,还住安安的脖子。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手指随意耷拉下来。
“就你话多。”
陆昂貌似抱怨地说了一句,指尖轻轻拨弄着安安的颈带,仿佛随便找个趁手的东西。
他箍着安安往前走。
“憨狗日的”刀疤男恼羞成怒,“你们合伙耍老子是不是”
陆昂头也不回,根本不在意。
安安被他箍得也回不来头,还有点喘不过气。这人看着并不壮,可没想到胳膊能那么沉,搭在她肩上,像又硬又结实的一座山。隔着单薄的衣料,安安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坚硬,还有血液汩汩流动带起的热,烙铁一样。
安安不满地动了动脖子,刚要往外挣脱一点,陆昂已经松开她,直接摁住后面偷袭的刀疤男脑袋,狠狠往墙上一撞――
砰的一声。
又快又准又狠。
陆昂沉下脸“我不想打架。”
他的眉眼肃穆,语气更是冷。
“知道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