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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秘密 第15节

作者:牛角弓 字数:23305 更新:2021-12-22 13:57:22

    蛋蛋很费力地把那一堆绳子绕在自己的小脖子上,然后叼起那块几乎有它一半大的石头,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你要小心啊,”凌冬至压着声气在背后嘱咐它,“千万别被猫叼走了”

    70、天才演员

    为了再吃到那种香甜美味的点心,小耗子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凌冬至的委托。然而出了窑洞之后,它就后悔了。

    石头很沉,几乎要跟它整个的身体一样沉了。那个草绳很长也很坚韧,在它的小细脖子上绕了好多圈,跑起来之后越勒越紧,勒的它都要喘不过气来了。而且石头上垂下来的穗子还把它绊了好几个跟头。

    蛋蛋还没爬过山坡就累得四肢抽搐,趴在路边的草窝里起不来了。从它出生算起,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累。这让它心里有点儿懊恼,早知道石头这么沉,它应该先回去找米团过来。米团比自己大,也比自己更有力气。或许自己不该答应的那么痛快,香甜的点心跟它现在付出的辛苦相比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蛋蛋满脑子都是香甜的点心,没料到危险已经从天而降了。等它发现周围充满了一种危险的气味时,自己已经被一只强有力的爪子死命地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

    蛋蛋吓得魂都要没了,“吱”

    夜色里,一道黑色的影子慢悠悠从背后绕了过来,一双晶莹剔透的蓝眼睛上下打量着蛋蛋,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太小了,这么点儿个头,怎么吃得饱呢。”

    蛋蛋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求饶,“是啊,是啊,我还小,别别吃我。”

    灰黑色的影子身后又绕出来一只棕黑色的狸猫,它不怎么感兴趣地甩了甩尾巴,“算了,小样儿,它实在太小了,不够咱们分的。”

    “总比没有强啊。”小样儿不服气,“你们要是下不了嘴就我先吃。”说着它拿爪子拨拉拨拉吓瘫了的小耗子,“虽然小点儿,长得还挺肥不对”

    小灰和西崽被它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啦”

    小样儿凑到蛋蛋背上使劲儿闻了闻,“这种味道怎么可能嘛你们都过来闻闻,这是冬至的味道啊。”

    “什么”

    “真的是冬至的味道”

    小样儿心急火燎地一把将小耗子翻了过来,“喂,你是在哪里遇到冬至的你身上怎么会有他的味道”

    可怜的小耗子被猫一巴掌掀翻,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才停下来,被肚皮下面的石头硌的内脏都要吐出来了,哪里有能说得出话来。

    小灰一把按住暴躁的小样儿,和颜悦色地冲着小耗子喵了一声,“你放心吧,我们不吃你,不过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才行哦。”

    小耗子躺在地上直翻白眼。

    西崽也着急了,“小样儿你太着急了,要弄死了它,咱们问谁去啊。喂,你没事儿吧”

    蛋蛋都要哭了。这叫没事儿吗它都快散架了

    小灰警告地瞥了一眼心浮气躁的小样儿,慢悠悠地走过去,小心地拿爪子碰了碰蛋蛋。蛋蛋一动,旁边那块石头就露了出来。小灰惊讶地看着它脖子上套着的东西,凑过去闻了闻味道,猫眼里透出惊喜的神色,“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蛋蛋虚弱地叫了两声,“是给我点心吃的男人。”

    小灰提示它,“个子高高的,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

    蛋蛋含着眼泪点头。跟三只凶残的大猫相比,拖着石头赶路什么的都弱爆了

    西崽急了,“你什么看见他的,他现在在哪里”

    小灰抬爪把它拨拉到一边去,继续和颜悦色地审问小耗子,“这个东西是他给你的”

    蛋蛋往后缩了缩,哆嗦着点头。它怎么觉得这只蓝眼睛的灰猫比起另外两个同伴更加可怕呢貌似它在找点心的路上撞见的灰猫就是这一只,那时候它缩在很深的草窝里,这只猫似乎瞥了它一眼,但是并没过来捉它

    果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吗

    小灰咧着三瓣嘴和气地冲它笑,“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为什么要给你啊”

    “刚才给的,”蛋蛋可怜巴巴地看着它,“他想让我去找米团,把这个东西给他家的亲戚。因为他被人抓起来了”

    “什么”几只猫一起叫了起来。

    蛋蛋吓得一哆嗦,抖手抖脚地往后缩了几步。

    “他就在前面山洼的窑洞里,爪爪子都被捆起来了,”蛋蛋抬起一只小爪指了指它过来的方向,“好多人,都带着猎枪。”

    三只猫猫面面相觑。

    “冬至有危险了。”小灰的爪子轻轻点了点地,“小东西带路,我去看看冬至。你们俩跑的快,带着冬至的东西回去找黑糖和它爹地,让他们来帮忙。”小灰说着,拿爪子把小耗子脖子上的东西拨拉下来,叼着挂到小样儿脖子上,“我一路会留下标记。小样儿,西崽,你们一定要快一点才行。”

    小样儿点点头,叼起石头飞快地沿着来路跑走了。西崽回过头看看缩在一边的小耗子,再看看小灰,追着小样儿的身影一溜烟跑了。

    小灰低下头看看瑟瑟发抖的小耗子,“好吧,孩子,现在你带我去冬至被关起来的地方看一看。”

    蛋蛋哪里敢说不,抖着爪子开始带路。这里就只剩下一只凶残的大猫,虽然它看上去笑眯眯的,那也不能抹杀它其实是猫科动物的事实。而且这空旷的野外就剩下它们俩,被吃掉了都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小灰觉得它大概腿脚都被吓软了。这样可不行,根本就走不快嘛。

    “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冬至的朋友。”小灰试着给它吃定心丸,“因为我们也是冬至的朋友啊。对了,你叫什么”

    蛋蛋的小爪哆嗦了一下,“蛋蛋蛋。”

    “你叫蛋蛋蛋”小灰疑惑了,这叫什么名还三个字的。

    蛋蛋泪奔。

    那个给它点心吃的男人给它起的是名字,可不是外号

    小灰被它悲痛的眼神打败了,稍稍有些内疚地解释,“你别怕,我真的不吃你。”

    蛋蛋抽抽鼻子,“我叫蛋蛋。是你们说的那个人,那个冬至给我起的名字。”

    小灰抽搐一下嘴角,违心地赞美,“这名字真可爱。”

    蛋蛋的绿豆眼总算冒出一点儿亮光,“真的”

    小灰磨了磨后槽牙,“真的。”

    蛋蛋总算高兴一点儿了,“走吧,我带你去。”

    “你指路就好,跟着你跑实在太慢了。”小灰在地面上蹭了蹭爪子,张嘴叼住蛋蛋,朝着它跑来方向窜了出去。

    蛋蛋被它突然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直到发现它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才慢慢的灵魂归窍。大猫看着虽然可怕,但好像真没有要吃掉它的意思。而且被它叼着跑,确实要比它的四条小短腿倒腾的快多了。

    真是一段奇幻的经历。蛋蛋想,以后跟兄弟姐妹们吹牛的时候它也算有材料了。

    值得庆幸的是,小样儿和西崽是从村子里赶到山神庙,又从山神庙循着气味追到这里来的。它们俩并不知道回村子的其他路线。若是抄近路赶回石榴村的话,就正好把庄洲他们给绕过去了。

    远远的就注意到山神庙里有动静,小样儿和西崽都兴奋了起来。两只猫一前一后窜上墙头,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如果真是熟人的话它们就进去,如果不是的话,它们才不会那么莽撞呢。

    主殿里,靠着暖烘烘的火堆呼呼大睡的黑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没等庄洲问一句怎么了,黑糖就跟疯了似的冲到大殿门口又抓又挠的想把大门顶开,嘴里还着急的发出呜呜的叫声。庄洲连忙站起来走过去替它推开大门,黑糖不等门扇推开就硬挤了出去,冲着墙角的方向呜呜叫了起来。

    明亮的月光下,两只小猫身姿轻巧地踩着墙头的红瓦,圆圆的眼瞳荧荧发亮,像极了传说故事里那些身怀神通的精怪。

    黑糖愤怒地汪汪叫,“叛徒坏分子不讲义气”

    西崽没什么诚意地安抚它,“乖,我们只是探路,探路而已。这不是回来了么。喵。”

    黑糖跳起来,两只爪子搭在墙上继续咆哮,“一声不吭就跑掉,害我担心,以后再不给你们喝酸奶了牛肉干也停掉”

    小样儿早就摸透了它那副外厉内荏的德行,从墙头跳下来,踩着黑糖的狗头当了一下垫脚,然后直窜到了庄洲的脚边,拨拉着他的裤脚喵喵喵的叫了起来。

    庄洲十分诧异地拎着它的前爪把它抱了起来,“这是上哪儿去了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捏了捏挂在小样儿脖子上的东西。

    主殿里的人也都被这番动静吸引了出来,凌冬至的表舅见过这两只猫,现在看它们自己跑回来也觉得十分稀奇。看到猫脖子上挂着那块石头,忍不住叫了起来,“这是冬至的东西,是三丫给编的绳子这是从哪儿找来的”

    庄洲心里虽然有了几分预感,但是真的听到他这么说也吃了一惊,“你们找到冬至了他被人带到哪里去了”

    小样儿转过头冲着黑糖和墙头的西崽喵喵喵叫唤了几声,黑糖甩甩尾巴不甘心地走了过来,西崽也跳下墙头,三只小动物挤着坐在一起,三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一起看着庄洲。

    庄洲,“”

    大表舅看看三只以怪异姿势挤在一起的动物,迟疑地问“这是啥意思挤一堆坐着他们人很多”

    三只小动物散开,小样儿冲着黑糖抬起一只爪子,嘴里喵的叫了一声。黑糖啪叽一下倒在地上,四脚抽搐,大舌头长长地拖出来,歪在一边。

    庄洲,“”

    大表舅一下就明白了,“他们有枪”

    黑糖一骨碌爬起来,大尾巴哗啦哗啦都甩出风来了。一脸求表扬的得瑟样儿凑到它爹地身边蹭蹭。庄洲摸摸它的脑袋,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傻儿子居然也挺有思想。

    大表舅脸上惊奇的表情还没褪下去,眼神已经变得郑重了起来,“这个季节在山里出没,手里还有枪,是偷猎者没错了。咱们要好好筹划筹划。”他转头问两只小猫,“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不”

    小样儿舔舔爪子,“喵。”

    “公安们明天上山,老吴带人回村子接应,”大表舅说“我跟庄先生先摸过去看看情况。到时候你们顺着标记过来。”

    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连声答应。

    庄洲也点了点头,说“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再过两小时天就快亮了,那时动身。”大表舅看了看表,安慰他说“别小看这些猫猫狗狗,养在人身边久了,都有灵性的。”

    庄洲心急如焚,但也知道在这山里行动,光心急是没用用的。

    大表舅蹲下身摸摸小样儿的脑袋,很感慨地说了句,“老人都说心善的人有福。冬至心善,难怪动物都帮着他。放心啊,咱们一定把他救出来。”

    小样儿舔了舔他的指头,软软地叫唤一声,“喵。”

    71、帮手

    凌冬至靠在门缝那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外间虽然生着火堆,但毕竟不能跟城市的供暖相比。而且火堆离这道门还挺远,周围又围着一堆人。凌冬至越睡越冷,觉得再这么睡下去非感冒不可。只能强打精神地坐着熬时间。到了白天太阳升起来,温度总能高一些。

    外面的那伙人留下两个守夜的,剩下的东倒西歪都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破窗子哗啦响了一声。守夜的人顿时警觉起来,手里刚拿起匕首,就见一只灰猫嘴里叼着一只耗子从窗缝里挤了进来。看见一屋子人似乎吓了一跳,踌躇片刻,溜着墙边窜进了里间。

    守夜的人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这猫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进食而已,再者里间只有抓回来的倒霉鬼一个人,也就没在意。

    凌冬至听见窗户响的时候也没当回事儿。山里风大,破窗破门时不时就会发出点儿动静。直到一猫一鼠顶开他身边的门才把他吓了一跳。

    小灰吐出嘴里的小耗子,抬起头冲着凌冬至喵的叫了一声。

    凌冬至简直傻眼了,随即心头漫起狂喜。这是小灰,不会有错,它怎么在这里

    小灰十分麻利地爬上了凌冬至的膝头,偷偷瞥一眼门外的人,压低了声气说“是黑糖和它爹地带我们来的。我让小样儿和西崽去找黑糖他们来帮忙。”

    凌冬至跟它顶了顶脑门,“黑糖他们也来了”

    小灰点头,“他们在村子里等你呢。我们三个等不及,先跑来了。村里的老猫说你们去了山神庙,可是我们在那里没找到你,就顺着气味找过来了。正好在半路碰到蛋蛋。”

    凌冬至额头滴汗,这深山老林的,三只猫抓住一只小耗子居然没有一口吃掉,可见蛋蛋福缘深厚,命大,是一只很有前途的耗子。

    “谢谢啦,蛋蛋。”凌冬至安慰缩在他脚边瑟瑟发抖的小耗子,“等我回去一定送你一大盒蛋黄派。”

    小灰甩甩尾巴,悄声问他,“现在咱们怎么办”

    “等等。”凌冬至看了看腕表,“等天亮之后这帮人应该会出门去打猎。那时候咱们找机会逃走。”

    小灰耸着鼻子到处嗅了嗅,“好浓的血腥味。”

    “他们应该是偷猎狐狸的。”凌冬至悄声说“来了好几天了,估计猎了不少了。一群坏东西。”

    小灰呲了呲牙,“咬死他们”

    凌冬至蹭了蹭它的脑袋,“别轻举妄动。他们有枪,危险。跟这帮亡命徒哪里有道理可讲,咱们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会打你吗”小灰不太放心。

    凌冬至摇摇头,“不会。他们关着我是怕我会泄露他们的踪迹。等他们走的时候大概会把我扔到山下或者直接处理掉。”

    小灰恨恨看着门外的火堆,磨了磨牙,“坏蛋。”

    “等到白天再说。白天他们应该会留下一两个人看守他们的猎物。那时再想办法。”

    小灰在他腿上卧了下来,有点儿不太放心地东张西望,然后问凌冬至脚边的小耗子,“哎,蛋蛋,你能让你家里人过来帮忙不”

    蛋蛋连忙点头,“能。我可以去找米团。”

    小灰反问它,“米团是谁”

    凌冬至笑着说“是只老耗子,很老很老的老耗子。估计它们都挺听它的话。”

    小灰怀疑了,“那你能请动它吗”

    “能。”蛋蛋点头,“我跟米团长得像,米团最喜欢我了。”

    小灰犹豫了一下,“那你去把它请来,让它多带点儿同伙。就埋伏在这周围。等白天他们出去之后,咱们想法子把剩下的人引开,救冬至出去。”

    蛋蛋学着小灰的样子在凌冬至腿上蹭了蹭,“我这就去。”

    凌冬至正要嘱咐两句,就听小灰说“跑的快一点儿,不要被野猫抓住了”

    蛋蛋脚下一个趔趄,幽怨地瞟了它一眼,歪七扭八地爬走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还好怀里抱着小灰,否则凌冬至真觉得自己会冻死在这个破旧的窑洞里。

    天色发白的时候,那伙偷猎者都起来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开始分东西吃。凌冬至被领到外面解了个手,没等他看清楚周围的地形地貌,又被人拽着拖回了窑洞里。这伙人大概也想到了,凌冬至失踪,必然会有人进山来找。带头的那个高个子男人跟那个操着臧边口音的男人嘀嘀咕咕商议了一番之后,拖着累赘凌冬至换了地方。

    依然是蒙着眼睛赶路,依然是崎岖不平的山路。鼻端满是林木间幽冷的味道,冬日里干燥的空气里带着未化开的积雪特有的沁凉,被惊动的鸟雀在他们头顶上叽叽喳喳地鸣叫。如果不是这么令人担忧的处境和他越走越疼的脚踝,这还真是一次令人心旷神怡的远足。

    小灰早在凌冬至被带出去的时候就溜着墙角窜出去了。一只野猫而已,也没人多它多加注意。此时此刻,它就悄悄地跟在这群人的身后,时不时地在路边显眼的地方留下小样儿和西崽能看懂的标示。

    凌冬至的脚踝扭伤了,歇了一晚上刚刚好一点儿,结果又急匆匆地赶了一天路。凌冬至简直怀疑自己的脚会不会走断了。好在这一伙儿只是想换一个落脚的地方,并没有走出大山的打算。将近中午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解开凌冬至脸上的蒙脸布时,凌冬至发现这一次他们停在了一处荒僻的山坡上。周围的山石、树木、以及他们落脚的山洞,没有一丝一毫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凌冬至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脚底一直窜上了发顶。这些人是打算在这个地方处理掉自己这个包袱吗

    领头的男人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回过头扫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戒备。站在他旁边那个操着臧边口音的男人皱着眉,眼神阴沉沉的,好像在看什么棘手的大麻烦。其他的人则对凌冬至的存在视而不见,至于那个曾经看见过他挂坠的男人则躲的远远的,好像生怕被凌冬至注意到一样。

    这人越是这样,凌冬至想跟他说话的意愿就越是迫切。还好这人在这个团伙里地位不高,总是被人吆来喝去的派些杂活儿,等到几个人都围在一起吃饭休息的时候,凌冬至终于等到了和这个青年单独相处的机会。

    青年脸上带着忌惮的神色,把饭盒往他面前一放就要走。他刚一转身就被凌冬至一把拽住了胳膊。

    这青年竟像是被食人花缠上了似的,一下子骨头就软了,靠在山壁上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凌冬至也惊了一下。自己身上又没有毒,这个人用得着吓成这样么

    “我就问你点儿事。”凌冬至试着安抚他,但看他这样说,这青年反而抖的更厉害了。凌冬至无奈,只能挑重要的问题长话短说,“你见过这个”

    青年点点头,眼含恐惧。

    “在哪里见过”

    “青青石镇。”

    “这是什么东西”

    青年摇头。

    凌冬至暴躁了,“不认识你怕个毛啊”

    青年畏惧地看着他,“那个是山神的东西。山神一族的人才有。”

    凌冬至心头巨震,“他们这一族的人都在哪里”

    青年继续摇头,“传说这一族的人都死光了。”

    凌冬至的心由最高点骤然跌落,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那你说曾在青石镇见过这个东西是瞎编的”

    青年惶然摇头,“青石镇有个叫狼牙的老头,他也有一个。”

    凌冬至眼里重新燃起希望,“他也是是山神一族的”

    青年迟疑了一下,“他说不是。但是他有这个东西。”

    凌冬至还想接着问,远处传来领头的男人吆喝青年的声音。青年如蒙大赦,扔下凌冬至掉头就跑。

    领头的男人呵斥他,“跑什么”

    “没什么。”青年接过他递来的背包,低着头拿进山洞。

    领头的男人狐疑地瞥了一眼坐在洞口老老实实啃干饼子的凌冬至,问那青年,“他跟你说什么了”

    青年肩头微微抖了一下,回过身强作镇定地回答说“他想跟我要热水喝。我说咱们的人都还没喝上热水呢,让他别痴心妄想了。”

    领头的男人摆摆手不耐烦地示意他离开。再看洞口坐着啃饼子的男人,眼神都是木呆呆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给吓成神经病了。

    领头的男人皱了皱眉,招手把那个操着臧边口音的男人叫到跟前,压低了声音嘱咐道“到了楔子沟就把这人甩掉。不能一直养着他。越养越麻烦。”

    男人扫一眼头顶阴沉沉的天色,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蛋蛋找到米团的时候,它正在村外的树林里溜达,跟它同住一个大院的那只名叫麻点的胖鸟蹲在一边的树杈上,跟它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米团有点儿担心要变天,正劝麻点在窝里囤点儿食,免得下了大雪之后在野外抓不着活兔,只能靠着村里人接济的干玉米什么的过日子。

    看见蛋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麻点呼扇了一下翅膀,懒洋洋地说“你们家那个小东西来了,我看它还挺爱粘着你的。”

    米团看着远处的蛋蛋,笑眯眯地说“这孩子像我。”

    麻点歪着脑袋看了看体型完全没有对比性的两只耗子,摇摇头,“我已经不记得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样儿了。”

    米团拍拍爪子,“是啊,好久好久了。”

    蛋蛋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米团爷爷,出事了。那个给我点心吃的人被抓走了。就是打死蘑菇的那帮坏蛋”

    米团愣了一下,“是从村子里出去的那个人脖子里带着绿石头的那个”

    “对呀,对呀,”蛋蛋跳了起来,“就是他。他说等回来了还要给我好吃的点心呢。”

    米团抬头看着麻点,“是那个孩子。怎么办”

    麻点很严肃地在树枝上踱了两步,“他是山神一族的孩子,说不定还是山神族里最后的一个孩子,咱们不能不管。”

    米团问小耗子,“他们在哪里”

    小耗子指了方向,又说“他的爪子都被捆起来了,还不让他烤火,也没有点心吃”小家伙对没有吃到蛋黄派的事耿耿于怀。

    麻点从树杈上飞了起来,霸气十足地哼了两声,“这帮子天杀的强盗,还想在咱们眼皮底下欺负山神的孩子,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是不行了咱们分头去找帮手到山神庙的那个岔路口会合”

    米团连连点头,“好,你也要小心。”

    “知道了。”麻点呼扇着翅膀很快就飞远了,“我先过去探探路,你赶紧去召集你的同伴。抓紧啊”

    72、山神显灵

    庄洲一行人前进的速度非常慢。原因无他,小样儿和西崽对山路都不熟,只能一边走一边寻找小灰留下的痕迹。黑糖一开始跃跃欲试,后来走岔了道,被小样儿和西崽联手胖揍一顿之后就崴了,老老实实地跟在它们俩身后往前蹭。

    庄洲觉得自己家的狗儿子真是又傻又可怜。庄临以前就说黑糖不能一天到晚傻养着,怎么让它舒服怎么来,必须训练。但训练这回事儿,就是给它指令,做得好了给奖励,做得不好要惩罚。庄洲哪里舍得。如今一看,狗鼻子居然还比不上猫鼻子灵敏,这真是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但是看黑糖蔫耷耷的小样儿,庄洲又觉得它自己心里已经很难过了,他这个当家长的一定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打击它。

    狗狗也是有自尊心的。

    庄洲揉揉黑糖的脖子,安慰它说“这些猫猫一直在野外生活,生存技能肯定要比你强一些。别难过了。”

    黑糖可怜巴巴地叫唤两声,拿脑袋蹭蹭它爹地的掌心。

    “咱们各司其职,”庄洲继续给它打气,“猫猫负责找路,你负责抓坏人。你看,现在爹地和这些大人现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咱们要有耐心。”

    黑糖哼唧了两声,看起来没有那么暴躁了。

    大表舅在身后夸它,“聪明、听话。”

    黑糖甩甩尾巴,淡定地接受别人的夸奖。

    庄洲轻轻叹了口气,“冬至总说动物们都很聪明,能听懂人说话。”

    大表舅想了想,“其实我们山里也有这样的说法。这深山里住着山神,他们就能跟动物说话,那些猛兽也都肯听他们的。”

    庄洲对这样的传说故事不感兴趣,他看看前方还在东闻西嗅找标示的两只猫猫,眼里的焦急难以掩饰。

    就在这时,密林中忽然荡起一阵沙沙的声音,像千百条小蚕一起咀嚼桑叶似的。由远及近,水波似的朝着他们的方向涌了过来。

    黑糖突然暴躁起来,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伏低身体,喉间传来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呜的叫声。正在前面探路的两只猫也弓起了身体,龇牙咧嘴地嚎叫了起来。

    “糟”大表舅脸色微微变了,“过山鼠咱们碰上鼠群了”

    庄洲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村子里的人脸色却都变了。

    老赵也叫,“这多少年没见过鼠群出动了。二十来年了吧,下大雪那晚见过一次,山里都地震了,老鼠也不知道咋回事,不往山外跑,反而往山里跑不会山里边又要震吧”

    这话在人群里引发了一波恐惧的浪潮。

    大表舅心里也有点儿打鼓,正想着跟大家商议下怎么办,一转头眼睛都直了。

    一大波黑压压的山鼠浪潮似的涌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只比猫还大的老山鼠,嘴巴胡子都变白了,它脖子后面还趴着一只小山鼠。

    老赵迟疑地问大表舅,“这看着咋那么像咱村那只老耗子”

    大表舅也有点儿目眩。

    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这一群山鼠已经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目标明确地奔着前面的山岗跑了。两只弓着背的猫猫喵喵喵叫了几声,撒腿追了上去。黑糖也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猛然一挣,竟然将牵引绳从庄洲手里挣脱了出来。黑糖一低头,自己叼起牵引绳,头也不回地追着猫猫跑了。

    庄洲,“”

    他觉得猫会追上去是很正常的,这么多耗子呢,说不定它们俩会有一种天上往下掉馅饼的惊喜。可是黑糖跟着起什么哄呢庄洲哭笑不得,只能追上去。这里可是深山,它跑丢了再想找回来只怕就难了。

    他这么一追,村里的人也只能跟着追上去。不知为什么,他们对村里那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耗子抱有一种极其诡异的信任。在他们的观念里,鼠是有灵性的东西,它吃了村子里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害村里人呢

    一群人追过山岗的时候,看见鼠群上空还盘旋着一只硕大的胖鸟。

    村里人淡定了,这明明就是他们全村人养的宠物嘛。这些东西活的年头久了都有灵性,这一定是知道他们村里人在忙着找人,所以赶来帮忙了。

    一定是的。

    山鼠、鸟过去了,鼠群的后面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其他的动物兔子、貉、盘羊、鹿、狐狸

    这些莫名其妙就出现的动物彼此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然而它们走在一起却又显得那么和谐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它们就该在这个季节、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叫不出名字的山洼里。

    而它们前进的方向像是有种莫名的引力,吸引着它们一步一步靠近,甚至无视了人类的出现可能会带来的危险。就连那些素来胆小的兔子都像没看见这些村民一样,淡定自若地追着前面的一群盘羊,一蹦一跳地过去了。

    庄洲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他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看到狐狸与兔子并肩前进、老鼠和山猫和谐共处的奇景。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穿越进了童话故事里。他身边的村民们更是眼睛都瞪直了。他们从小就听说这山里有山神,这一定就是山神显灵了吧

    连神仙都来帮他们的忙了,什么狗屁偷猎者,有什么好怕的

    村里人豪气冲天地拎着各自的家伙,一溜小跑地追了上去。

    同一时间,凌冬至正坐在洞口发呆。

    盗猎的一伙人聚在不远处的坡地上清点他们的猎物。虽然是冬天,但是浓重的血腥气仍然呛的人透不过气来。貉、狐、山兔最多的还是狐狸。小姨说的没错,这种被叫做蓝狐的小东西,毛皮光滑,色泽墨蓝,确实非常漂亮。

    凌冬至匆匆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被捆着手脚,就算揣着一把匕首也打不过七八个有枪的成年男人。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总不能一头扑上去撞死在人家的枪杆上。

    领头的男人忽然支棱起耳朵,疑惑地问身边的人,“什么声音”

    不用他说,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山林里的异动。一种细微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从远处传来,渐渐地逼近了这一片坡地。领头的男人直起身,警觉地四处张望。他的眼神蓦然一跳,一只毛色灰白的大鸟突兀地出现在了山洼的上空,它的个头比鹰要大一些,张开的双翅宛如披在身上的一件威风凛凛的斗篷,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的姿态绕着他们缓缓盘旋。在它的身后紧接着出现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这些鸟儿的体型要比第一只略小,然而它们的速度更快,俯冲下来的时候翅膀掀起的气流带着凛然的杀气。

    一个胆小的男人架起了枪支,哆哆嗦嗦地想要瞄准第一只出现的大鸟。领头的男人用眼角的余光扫见这一幕,连忙走过去伸手按住了他的枪管。虽然只是几只扁毛畜生,但是他从中微妙地体会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对峙的气氛。在搞清楚到底回事儿之前,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最先打破平衡的那一方。如果只是被猎物的血腥气吸引而来,那倒是可以想办法用猎物的肉把它们引开。真正让他感觉不安的是树林里那种奇怪的声音。渐渐逼近的声音和盘旋在山洼里那种莫名的紧张起来的气氛,令人从心底里觉得不安。

    密林里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晰,视野的尽头出现一片灰黑色的潮水,朝着他们的方向迅速地涌了过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是山鼠”正往蛇皮袋子里装猎物的青年吓得大叫起来,“过山鼠”

    领头的男人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厉声喝道“吆喝什么”

    操着臧边口音的男人迟疑地问他,“怎么回事儿血腥气引来的”

    挨了一耳光的青年眼睛瞪得溜圆,腿脚都仿佛有些发软,“冬天这些山鼠是轻易不出来的,它们怕冷,都躲在洞里猫冬呢。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山鼠大冬天的跑出来。妈的,这也太邪行了,是要变天吗”

    领头的男人和操着藏边口音的男人惊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莫名的畏惧。

    山鼠越聚越多,一层压着一层,很快就把这一片坡地包围了起来。偷猎者不得不拖着装猎物的麻袋退了回来。有几个胆小的没忍住开了几枪,然而山鼠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枪下去不知道打没打到山鼠,反而激的这些小动物更加凶暴。有几个甚至闪电一般窜到了开枪者的身上,泄愤似的连抓带咬。而掉在地上的枪支也被山鼠们一窝蜂地涌上来拖走了。

    领头的男人没办法,只能招呼大家退到山洞里去,并将俘虏来的累赘凌冬至推到洞口挡着,给他们充当第一道防线。

    凌冬至也傻眼了,被拖到洞口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小灰让蛋蛋去找米团搬救兵的时候他也听到了,但是他没想到蛋蛋会这么给力,一下子搬来这么多的救兵。连那只告诉他身世的大胖鸟和它的同伙也一起赶来了,不得不说,有这几只哨兵在半空中造势,偷猎者的气焰比之前低了许多。

    凌冬至的视线扫过潮水一般的鼠群,当他看到出现在鼠群后面的那些比较大的动物时,他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睛。

    鹿、狐、长着角的盘羊、狐狸、以及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走兽,一个挨着一个地走在鼠群的后面,就好像它们知道自己是这个队伍的第二个小队。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沉默地走在一起,而这一幕带来的视觉冲击却在一瞬间刷新了凌冬至的世界观。

    一声凄厉的长嚎撕破了眼前这一幕童话剧似幻非幻的背景,几个迅疾的身影飞快地掠过远处的山脊。

    “妈呀,是狼”山洞里的偷猎者尖叫起来,“狼啊”

    想跑又跑不掉,恐惧迅速在这一伙人当中蔓延开来。

    然而奇异的是,山洼里的动物们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似的,一丝一毫也没有受到狼群的影响,仍然沉默地注视着偷猎者藏身的山洞,一步一步地缩小包围圈。仿佛狼群只是它们的后盾,是它们可以站在这里的倚仗。

    凌冬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头的震撼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他忽然之间统统都想明白了。没有困惑,没有怀疑,也没有亟待求证的惶惑。他就是这大山的后裔,是这深山里绵延百年的古老部族遗留在世间的子嗣。那个神秘的被称为山神一族的血脉此时此刻就汩汩地流动在他的身体里。他便是这山、这林、这岩石、这结冻的溪水,这千千万万的动物当中的一分子。即使相隔千里万里的地域,仍然与这片土地呼吸相连。而这深山里千千万万的动物都是他的同伴,虽然不是血缘相连的关系,却有着比朋友更加牢靠的羁绊。

    这里就是孕育了他生命的地方。

    一滴眼泪顺着凌冬至的眼角慢慢滑落。而另外一种深厚的、温暖的东西却他的心底破壳,飞快地抽枝发芽,一寸一寸地粉碎了他心底那些厚重的屏障,那些从他年幼时开始,循着本能一层一层建立起来的、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心防。

    凌冬至那颗冰冷到了极致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寻找到了灵魂深处最根源的归属。

    73、大自然的法则

    距离凌冬至他们栖身的山坡还有将近六七百米的时候,庄洲一行人就被困住了。山坡上上、树林里,到处都挤满了动物。就算从盘羊、鹿、狐狸之间挤进去,前面也有山鼠大军挡着路,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庄洲自然也看见了山脊上那几道神出鬼没的身影。这是他在真实的世界里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这种猛兽,心里的惊骇简直难以形容。然而身边的人和密集的动物又给他一种诡异的安全感。似乎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此时此刻,这群饿狼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寻找食物。这让他模糊地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志怪故事,在那些故事里,狼群是山林的守护者,肩负特殊的使命,如同这世间最铁血的战士一般悍勇无畏。

    庄洲觉得自从他踏进这个山村,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他像是走进了一个充满童话色彩的故事里。他的冬至就像一个令百兽臣服的精灵,在他被坏人伤害的时候,山林里所有动物都会自动自发地联起手来保护他。

    这片古老的山林充满了神奇的、神秘的力量,而这一刻的他,对这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力量充满了感恩之意。

    “山神显灵了。”站在他身边的村民喃喃低语,双眼之中充满敬畏,“这些天杀的贼盗不知道,这山里的生灵都是受山神庇护的。敢捕杀那么多蓝狐狸心都黑了,合该山神拿他们去喂狼。”

    起初给孔教授他们当向导的老赵双手合十,两眼望天,嘴里念念有词。

    村民们交头接耳,庄洲留神听了一耳朵,都是在商议回去之后如何进行拜祭活动,还有人说要村里凑钱翻修山神庙的。或许是被这情景所感染,庄洲竟然也生出了一股冲动,想也没想就对大表舅说“等救出冬至,翻修山神庙的时候我们俩也出一份儿钱。”

    大表舅神情肃穆,连连点头,“应该出,应该出。要不是山神显灵,猫猫狗狗能给咱们传递消息这些动物能聚到一起帮着咱们去救人吗还有狼,那可是天不管地不管的生灵,除了山神,谁的命令它们也不听的。”

    若是在以前,听到这样的话庄洲一定会觉得荒谬,说不定还会笑出来。但是现在,他只是抿着嘴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两只猫仗着身姿灵巧,三窜两窜就从缝隙里挤了进去。黑糖个头太大,死活挤不进去,急的汪汪直叫。它这边刚叫唤两声,就听见了不远处的山脊上传来的野性十足的嚎叫。黑糖的四条腿顿时软了,夹着尾巴窜回了它爹地的身边,可怜兮兮的呜咽出声。

    庄洲哭笑不得,揉揉它的脖子安慰它,“它们都是来帮忙的,别怕。”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山路,转头问大表舅,“要不想法子把它们撵开试试”

    “再等等。”大表舅按住了他的肩膀,“有它们压着阵势,冬至一时半会没危险。咱们若是非要抢进去,说不定这帮匪徒狗急跳墙,反而会伤了他。”他看看庄洲布满红丝的双眼,轻声安慰他,“应该不会太久。”

    人与兽的对峙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只消小小一个迸射的火星就能燎起一片熊熊燃烧的山火。

    狼群的嚎叫给山林蒙上了一层肃杀的氛围,外围的动物们也有些蠢蠢欲动。

    如果说最初那群偷猎者确实存着用子弹开道的念头,在狼群出现之后,这个念头也被迅速打消了。这些都是越过了中蒙边境线一路南下来觅食的饿狼,区区几个人几发子弹要想干掉这样一群凶悍残暴的饿狼,简直是异想天开。

    当太阳开始朝着西边的山峰缓缓坠落的时候,动物们终于发动了攻势。先是山猫们借着草木的掩饰,默契十足地让开了凌冬至蹲坐的地方窜进了他身后的山洞,随着几声惨叫声的响起,密密匝匝的鼠群也前仆后继地窜进了山洞里。

    动物自喉间挤出的咆哮、利爪抓破皮肉的声音以及肢体撞击厮打的闷响在光线暗淡的山洞里混合在一起。紧接着又响起了两声枪响,凌冬至清楚的听到了子弹击中岩石的脆响和碎石迸溅开来的声音。

    小灰拖着他扑倒在山洞旁边的矮树丛里。透过面前摇曳的枯枝,凌冬至看见了两双黄绿色荧荧发亮的眼睛由远及近,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一闪而过。那亮光里毫不掩饰的凶悍杀气激的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山洞里的人凄惨地嚎叫。

    凌冬至抱着小灰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这一刻,他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还是该为围在这里的小动物们担忧。昏暗的光线和混乱的画面都让他不合时宜地引发了他记忆中有关踩踏的联想。

    至于被困在山洞里的那些人,既然能拿着枪到这里来,就应该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凌冬至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替他们说情,就算他们和自己长着一样的躯壳也不行。他不知道这些人来过多少次,前前后后一共猎取了多少动物的毛皮。如果这样的罪孽都可以被轻易原谅,那些尸身冰冷被装进袋子里的小动物,那些枉死在大山深处无人知晓的生灵,谁又来替它们的生命与尊严讨回公道

    大自然的法则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而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也同样体现了这种法则的公平与严苛。

    得到了用动物们的生命换来的利润,付出相应的代价实在是天经地义。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凌冬至看见了被困在动物群里正奋力朝他这边挤过来的小样儿和西崽,它们俩跑来这里,庄洲他们应该也到附近了。

    凌冬至心头微微一跳,神差鬼使地平静了下来。紧接着,思念的浪潮便挟着一种势不可挡的迅猛疯狂涌上心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一个人的生活于他而言就足够了。可是此时此刻,当他陷在危险里,距离庄洲或许只有短短几十米、几百米的时候,才突然间意识到他是那么想要那个人坐在自己的身边,用手臂把他环进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和嘴巴,对他说我爱你。

    然而天色已经变得昏蒙,远远近近树影憧憧,目力所及到处都是跳来跳去的动物们。他根本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就在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忍耐已经快要濒临崩溃的时候,他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第一声枪响。

    山脊上的狼群发出悠长的嚎叫。它们的叫声像一个信号,围着山坡的动物们在一阵骚动之后慢慢地让出了一条通道。

    警察终于赶到了。

    凌冬至看见了跟在几个警察身后冲进来的庄洲,心里有一个地方缓缓塌陷,温暖的感觉瞬间爬满心头。

    凌冬至想要对他笑一笑,可是不知怎么眼前却有些模糊。

    狼群的嚎叫越发迫切,像一种无声的催促。山洞里的动物们飞快地退散,而围在周围的小动物们反而挨挨挤挤的,包围的更加紧密了。

    警察同志们心里也直发毛,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诡异,谁也没见过,更无从解释。村民们说是山神显灵,但他们心里还是更倾向于理解为一种大自然主宰的排异现象,以及动物天性中自我保护的体现。

    被猎杀动物的血腥味,或者濒死时散发出的某种信息,引来了这附近的小动物。鼠、兔子、狐狸以及盘羊和鹿,这些食草动物的出现又引来了食物链更高层的肉食动物,豹子、狼。在靠近山洞的途中,他们甚至还看到了几条本该冬眠的蛇。

    几个警察冲进山洞的时候,发现偷猎者们虽然都伤痕累累,但神奇的是都还留着一口气。一边倒的局势令他们毫无悬念的缴械投降。他们大冬天跑来这里也只是想发财而已,就算真能干掉抓捕他们的警察和山民,外面还有狼呢。跟这些野兽相比,还是跟自己同类混在一起安全些。至少警察绝对不会把他们撕咬了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猫猫狗狗们终于发挥了四条腿的优势,抢在庄洲之前窜到了凌冬至的面前,要抱抱,要抚摸,要安慰。

    它们也都吓坏了。

    一群小动物在凌冬至身上又舔又蹭,小灰看见被挤在一边过不来的小耗子蛋蛋还善心大发的把它叼起来放到了凌冬至的怀里,把一边的米团也吓了一跳。盘旋在它头顶上的麻点却相当的淡定,呼扇着翅膀叽叽呱呱地大笑,“山神一族的孩子,他果然是山神一族的孩子。我就知道我不会闻错他身上的味道。你看除了他们山神一族的人,还有谁能引动这大山里的动物呢。唉,好多年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事情啦。”

    “是啊,是啊,”米团也十分感慨,“狼群也好多年没来过这片山洼了。要是它们能一直留在这里的话,这帮天杀的贼盗也不敢随便进山来捕杀动物了。”

    麻点拍着翅膀安慰它,“至少这个冬天它们会一直留在这里。有山神族的人在,它们不会离开很远的。”

    米团摇摇头,“可是这个年轻人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麻点叹气,“也不知山外还有没有山神族的人。要是他们都能回来就好了。”

    庄洲对于自己要跟一群小动物争宠的现状有些哭笑不得。然而他的冬至安全了,这是最重要的,就算这帮立下大功的小家伙再放肆一些,他也能接受。

    凌冬至一只手托着蛋蛋,一条胳膊架着扑到他身上来的黑糖,肩膀上、脑袋上趴在那三只傲娇聪明的猫猫,样子滑稽的不行。而那些围在一边的小动物们也会在散开之前凑过来挨挨蹭蹭,像在用它们自己的方式跟凌冬至道别。

    凌冬至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缠人的黑糖推到一边去自己玩,好让他能蹲下来抚摸那些帮助了自己的陌生的小动物。他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些眼神纯净的动物们有种自然而然的联系,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同类,只是长了不一样的外壳。

    狼群开始退散,悠长而苍凉的嚎叫声从远处传来,像一种对入侵者的示威,更像是对这大山的致意。鼠群也飞快地散开了,狐狸、貉、山猫都是它们的天敌,虽然在这里不会发动攻击,但谁知道凌冬至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在它们离开之后,鹿和盘羊也都一一散开,矫健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山林的深处。

    在分别了半个月之后,庄洲终于站到了凌冬至的面前。

    凌冬至抽了抽鼻子,张开手臂抱住了他。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庄洲的颈窝里,他想说庄洲我特别特别想你,他想说再见到夏末的话我一定不会逃跑,我会跟猫猫狗狗一起扑上去挠死他。他想说对不起庄洲,我又害你担心了。可最终他也只是抱紧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蹭了蹭。

    庄洲闭了闭眼,连日担惊受怕的一颗心直到这一刻才算是彻底落了地。他对这个任性的家伙真是又爱又恨,如果不是周围还有别人,他真恨不得把他按在这里好好咬两口。从头咬到脚,连骨头都抽出来好好咂咂滋味。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凌冬至的眼圈悄悄红了。这两天的连番刺激,在他心灵上的触动用天翻地覆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种寻找到了血脉根源的感觉让他觉得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去承担自己的生活,去敞开心胸接纳另外一个人对他说爱。

    庄洲揉了揉他的脑袋,轻轻放开他。他看得出凌冬至有话要对自己说,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凌冬至的两个表舅也挤了过来,凌冬至压下心头汹涌的浪潮,转过身扑进了大表舅的怀里,眼泪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两个舅舅顿时心疼了,一边安慰他一边咒骂遭天杀的盗匪。猫猫狗狗在旁边蹦跳,急的直叫唤。它们还没跟凌冬至亲热够呢,怎么这么多人都来跟它们抢人啊。真是太讨厌了。

    警察同志在旁边大声吆喝,“咱们得赶紧往回走。小同志的脚腕子都肿了,回村之后得好好找个大夫给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嫌犯伤的也挺重,得及时救治。大家都坚持坚持,医疗支援明天一早就上来了。”转过头就跟自己同事嘀咕,“要是狼群杀个回马枪就糟了,咱们这么些人呢,足够它们吃一冬天了吧”

    另一个警察笑着安慰他,“没听老乡们说是山神显灵山神啊,那是管着狼的,是它们的大领导,跟咱们局长一个级别的。你就放心吧,它们才不会跑来琢磨你这几两酸肉呢。”

    人质平安解救,盗匪带着赃物全部落网,虽然他们受到了动物攻击,但总的来说这还是一个大团圆结局啊。

    警察同志们一边欢喜一边发愁。这山神显灵,狼群助威,动物们包围山洞的桥段报告里到底该怎么写呢

    74、冬至的秘密

    一声悠长的嚎叫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火堆边的人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起侧头向外看。窑洞的门已经坏了,无法上锁,只能将就着阖上。如果真有猛兽来冲撞的话是绝对招架不住的。除了凌冬至之外,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缩在窑洞一角的几个偷猎者脸色都变了。凌冬至猜测他们还想趁着夜晚搞点儿什么小动作,如今知道外面有狼群出没,想要夺枪逃跑的念头只怕立刻就被掐灭了。

    村子里一个男人声音微颤地建议,“狼怕火,咱们在外面架个火堆吧。”

    领头的警察小队长为难地摊手,“柴火不够。”太阳已经落了山,到处都黑黢黢的,打发人出去拾柴火是一件很不安全的事。而且这里还有八个被捆住手脚的偷猎者,如果看守他们的警察在人数上压不住他们,只怕到时又会生出事端来。

    大表舅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正要自告奋勇到附近弄点儿柴火,就听凌冬至说“别紧张,狼群不会攻击咱们的。它们只是守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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