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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偏差 第9节

作者:浮图 字数:28280 更新:2021-12-22 13:57:08

    苏二充耳不闻,又哗啦啦地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走到床尾,弓着背坐下啊,依旧是那种阴郁的脸,眼里,是一层又一层的阴翳。陆讷走到他旁边,试探着问“你不会真的相信岑晨说的话吧”

    苏二没吭声,只是转过头来,直直地望着陆讷,是跟外面天气截然相反的天寒地冻,还带点儿说不出的恨意与委屈。

    陆讷顿时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今天不是有个晚宴嘛,我就在那儿遇着岑晨,他偷拿了我房卡,进了我房间。我累了一天,晚上又喝了点儿酒,回房间就睡了,醒来就看见他光着身子,我跟你说,我比你还惊讶,吓得差点儿没报警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信你去问酒店总台,我还是从他们那儿又要了一张房卡才进的门,真不知道岑晨会在那儿。”

    苏二还是不吭声,陆讷在他旁边坐下,弓着背垂着眼睛对着手指玩儿,像是说给苏二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你也知道,我本来就对男人不来电,从前,也就觉得你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揣着大把大把的钱,把人当猴耍,我呢,也借你的东风,得了不少好处,咱们俩就是心知肚明的各取所需。可人的感情,不是处出来的吗咱们一块儿磕磕绊绊吵吵闹闹的,也过了那么久了,我要真不在乎你,何必还把人往洗手间藏”

    苏二还是没说话,陆讷用眼角瞄了瞄他的神色,轻轻用肩膀碰了碰了,叫道,“苏二二少苏漾漾儿”

    苏二掀起眼皮,给了他一个锋利的眼刀,陆讷顿时心里一松,脸上带出点儿笑意。

    苏二板着脸,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他,陆讷接过来,也没多想,仰脖子将杯中酒喝完了,苏二忽然扑过来,板过他的脸,张嘴狠狠地咬在陆讷的唇上,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口腔,还未咽下去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陆讷嘶地抽一口气,反而把苏二的唇吮吸在了自己唇间,彼此灼热的气息交织,互相较劲儿似的你来我往,不知何时两人倒在床上,像两只困兽,互相撕咬、吮吸、抚摸,周围的空气节节攀升,到这一步,彼此体内的欲火都被撩拨地要燃烧起来了,苏二的裆部涨得发疼,压抑着喘息在陆讷耳边说“陆讷,我他妈想操死你”

    陆讷本来有些意乱情迷,听到这话,顿时有点儿不乐意,一个翻身,将苏二压在下面,“谁操谁还不一定呢”一手抓着苏二的手压到头顶,一手直接扯开了苏二衬衫,纽扣绷了一床,苏二的身体是年轻男子的清瘦而结实,床头灯光下,像晃动的酒液,陆讷低头含住他的褐色的乳头,牙齿轻咬,连带舌头舔弄,苏二一个哆嗦,喘着气逞强嘲笑,“小处男你会不会啊”

    陆讷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怒气,张嘴就咬了苏二的乳头,疼得苏二爆粗口,“我操,你属狗的是不是”

    陆讷的手掌沿着苏二紧绷的腰直接插进他的内裤里门,用力地揉捏他的臀肉,狠声道“你这是也让我像你一样先找几个男人练练枪,积累积累经验”

    苏二顿时知道踩到雷区了,瞪他一眼,“你敢我他妈剁了你小鸡鸡。”一边趁着陆讷不留意,一个翻身又把陆讷压下面,抬起大腿就扒他裤子,嘴里说着,“宝贝儿,让哥哥好好伺候你,保证让你爽得哭出来。”

    陆讷一抬脚差点儿没把苏二踹下床去,反身压上去,论武力,娇生惯养的苏二少怎么敌得过皮糙肉厚草根出身的陆讷,很快被他制住,抬起苏二一条腿架在肩上,手指捅进苏二的后门,气喘吁吁地说“你忘了哥是干什么哥是干艺术的,好歹还看过几部gay片,知道怎么回事儿。”

    被异物侵入的感觉令苏二脸色一白,苏二少纵横情场多年,一向是他把小情儿操得连连求饶,就算陆讷跟从前那些鲜嫩的小男孩儿不一样,他也从没想过自己要做下面那一方,第一次升起恐惧的感觉,两眼瞬间就红了,叫道,“陆讷你他妈敢动试试”

    陆讷一下子愣住了,望着苏二通红而凶狠的眼睛,停止了动作,半晌,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嘶哑着嗓子说“你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停了停,似乎会缓解彼此的尴尬,小声说,“其实不做到这一步也没关系,用手弄弄,也挺好的。”

    说完,他就要退出去。苏二的心里忽然一慌,不知怎么就有种预感,今天要真这样结束了,他跟陆讷的关系就永远会停留在这一步,心一横,有点儿自暴自弃地说“算了,你来吧。”话说完,血色唰地涌上脸耳,他拧过头,将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说“床头柜里,你找找,应该有润滑的东西。”

    陆讷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忍着胀痛的裆部,翻身下床,果然在抽屉里找着了保险套和润滑油,按着苏二的指示将润滑直接挤进了苏二的后门,一下子没控制好剂量,挤多了,苏二觉得里面又凉又泥泞,跟下过雨的稻田似的,难受地要命。

    陆讷也是满头大汗,先用一根手指慢慢地捣着,再慢慢加到三根。苏二被他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弄得火大,哑着声音说“行了,进来吧。”

    陆讷的下身硬得都快爆炸了,擦着缝隙慢慢地捅进去,虽然做足了前戏,还是有点儿紧,火热的四壁嫩肉绞得陆讷发疼,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苏二的脸也扭曲得厉害,嘴唇咬得没有一点儿血色。

    陆讷双手温柔而煽情地抚摸他的身体,摸他下面的硬物,湿热柔软的嘴唇吻过他的胸膛,腹部,在肚脐眼来回啜着,舌尖色情画着圈儿,苏二一个哆嗦,喉咙里溢出一声压制的轻哼,陆讷顺势动了动,先是缓慢的,渐渐凶蛮起来,苏二的喘息变得急促,伸出手来抚摸陆讷短短的发茬。

    陆讷将他的双腿盘到自己腰上,双手穿过他的腰用力将他抱起来,两人的身体贴得严丝合缝,探过头去吻他的嘴唇,灼热的呼吸进入对方的口腔,被一丝不漏地吞没,甚至整个人精气都要被吸过去,两个人如同困兽般互相吮吻较劲,紧贴的下身进行着最原始的频率。

    第五十章

    有十几秒钟的时间,陆讷的脑子一片空白,整个身子都徜徉在一种暖洋洋的痒呼呼的水中,成千上万的细胞微微颤栗跳舞,成千上万的毛细孔阳光下全部打开来,那种无以言表的舒爽,让他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头看苏二,苏二两眼失神,眼珠子上蒙着一层水膜,显得特别水润,显然也沉浸在高潮,脸色潮红,额发湿湿贴在额头,张着嘴微微喘息,脚趾头还蜷了起来。陆讷看着看着,既有点儿心痒痒,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将自己那活儿从他里面退了出来。

    被撑开的洞穴一时之间还不能合拢,过多的润滑油从里面溢出来,苏二本来就潮红的脸更红了,血色全涌到脸上,掩饰性地一把推开陆讷,极其粗暴,掀开被子起来,一下地,腿一软,差点儿没在陆讷面前出丑,两条腿刚刚被撑得太开,现在都有点儿合不拢。

    陆讷一看他那怪异的样子,忍不住跟着起身,“你干嘛呢”

    “洗澡。”苏二头也没回。

    陆讷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帮你”

    苏二回了他一个简洁有力的“滚”。

    热水冲刷了掉了身体的黏腻不适,舒缓了酸疼的腰肢和大腿肌肉,苏二擦干身体,走到洗脸前,凑近镜子细细地看自己身上陆讷留下的痕迹,尤其是左肩头的牙印特别明显,骂了句牲口,围了条浴巾就出去了。

    陆讷依旧躺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连脸都蒙上了,就露出头顶短短的发茬。苏二掀开一边的被角躺进去,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烟都抽到一半儿了,陆讷依旧一动不动地挺尸,成心要把自己闷死在里面的节奏,苏二扯了扯被子,问“你干嘛呢”

    陆讷死抓着被子,苏二没扯动,不由地侧过身去,更加大力地拉被子,被子终于被拉开了,露出陆讷被憋红的脸,看见苏二眼神游移了一下,将被沿拉倒下巴,小媳妇似的说“我就是有点儿难为情。”

    苏二愣了一下,然后操了一声,觉得自己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妈蛋的刚才到底是谁上谁啊”

    陆讷理直气壮,“你说我好好一正直青年,就被你这么个禽兽糟蹋了,还不兴我哀悼一下我逝去的贞操和向着歧路狂奔的人生观啊。”

    苏二更来气了,“你他妈刚操我的时候不挺爽的吗”

    陆讷不服气道,“你被操得不也挺爽的,瞧你叫成那样。”

    苏二一下子觉得面子有点儿下不来,翻身压住陆讷,狠声道,“有胆子再来,哥哥叫你知道厉害”

    陆讷没跟他较劲儿,反而伸出双手捧住苏二的脸,叹了口气,认真地说“其实,我本来没想那么快跟你发生这种关系。先前不是跟你说需要时间适应嘛,那会儿,我心里真的挺别扭的,虽然有点儿感觉,但拐不过弯儿来,老觉得,俩男人挺不靠谱的,我就想着,慢慢来吧,我心里还有个计划,什么时候牵手,什么时候亲嘴,咱们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来,要万一真不合适,那就算了”

    听陆讷说起这些,苏二心里面涩涩的,抽了口烟,故意喷在陆讷脸上,“你说你一个男人哪儿那么多唧唧歪歪的”说着,将烟放到陆讷嘴边,陆讷张嘴衔住,吸了一口。两人你抽一口我抽一口,温情脉脉的。

    一支烟抽完,两人就亲到了一块儿,口腔里都是尼古丁干燥而略苦涩的味道,互相用力吮吸着,灼热的舌头勾缠,轻而易举就给勾出心里的馋虫来了,身体挨挨蹭蹭地撩起火来。苏二的手摸过陆讷十分带劲儿的腰线,一直摸到富有弹性的臀部,手指卡进臀缝间,被火热的紧致臀瓣夹着,心里一片火热。

    陆讷的身子却一僵,一把抓住了苏二的手,瞪他,“你干嘛”

    苏二另一只手摸着陆讷染上情欲的眼睛和嘴唇,嘶哑着声音说“刚让了你一回,这回总得让我来了吧”苏二知道,陆讷对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挺没信心的,所以特别被动,直男么,能理解,自己要不退一步,他们俩永远不可能进一步。苏二都想好了,先牺牲一下,下次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陆讷的脸上顿时划过窘迫,抓着苏二的手纹丝不动,舔了舔干涩的唇,说“不行,我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

    苏二诱哄道,“你看我都为你牺牲这么多了,你为我牺牲一下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其实做下面挺好的,我保证不让你疼,让你舒服得把嗓子都叫哑了。”

    任凭苏二说破嘴皮子,陆讷就是不为所动,最后干脆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被子一蒙,闷声闷气地说“困了,睡了,明天还早起呢。”

    苏二的一张脸吧嗒一下挂下来,狠狠地推了一下挺尸的陆讷。陆讷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打鼾,把苏二气得不行,差点儿没触犯刑法。

    陆讷一开始是装睡,没想到后来真睡过去了。苏二郁闷得又抽了一支烟,看看陆讷睡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觉得跟这种人计较太不值当了,自己掐了烟,关了灯也躺下睡了。

    陆讷在香港待了两天,没再见过岑晨,以后也没再见过,他跟苏二也从没谈起过有关岑晨的话题,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在他们的生活中存在过。陆讷知道苏二肯定背着他做过手脚,他那样的人字典里从来没有宽宏大量,睚眦必报才是他的人生准则。不过陆讷一点儿都不担心岑晨,一是因为本来对这人就没好感,二是岑晨这样的人其实生命力特别顽强,他有一种也许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本能,本能地判断出利弊,本能地见风使舵伏低做小,本能地往上爬。

    接下来,陆讷在半个月的时间里飞了六个城市做宣传,情人藤终于赶在国庆档的尾声上映了,老实说,这档期真不算好,前有两部好莱坞特效大片,同时上映的有一部国内著名导演卓荻的古装武侠大片摩罗,是情人藤最大的对手,两部好莱坞大片上映已经超过一周,渐渐淡出观众视线,而摩罗正来势汹汹。

    两部电影同一天上映,又都是古装剧,摩罗是知名导演一线影星巨额投资,怎么看都是影院和观众首选的目标,虽然影片质量存在争议,但不妨碍人家的吸金能力,上辈子摩罗就收获了将近五亿的票房。陆讷真心心里没底。不知道情人藤会不会沦为炮灰。

    首日排片,摩罗占37左右,情人藤位居第二,占20,略输一筹。首日票房,摩罗1200万,情人藤550万。

    陆讷是从网上看到这个数据的,具体准不准确,他也不清楚,用他的话说就是,他就是一拍电影的,电影拍完了,就没他什么事儿了,该怎么卖是发行商的问题。他也没去影院看自己的电影,前段时间马不停蹄地做宣传,飞机上的工作餐吃得他都快得厌食症了,一忙完,他就彻底不想动了,就想做一只混吃等死的猪。

    张弛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被苏二讨伐他脚趾甲的问题。

    陆讷跟苏二也小半月没见了,一见面,天雷勾动地火,就亲一块儿去了,从玄关一直亲到卧室,衣服脱了一地,扑到床上跟野兽打架似的,结果谁也没把谁压下来,陆讷的脚趾甲还把苏二的小腿给挠花了。

    出了一身汗,两人都有点儿熄火了,躺床上喘气儿,苏二就把挠花的小腿给陆讷看,义正言辞地鞭挞,“你说你好歹也是一知名导演,能剪剪脚趾甲吗全国人民都跟你似的,每天得发生多少刑事案件啊”

    陆讷给烦得不行,“咱们能跳过这么二百五的话题吗你不觉得这话题跟地方电视台自制的乡村剧似的,砸地上都能扬起二斤土来,特别对不起我知名导演,你富二代的身份。”

    苏二还来劲儿了,“不行,你赶紧找个指甲钳出来,把你那脚趾甲剪剪,不然我精神不稳定,容易做出不能挽回的事儿来。”

    陆讷闭着眼睛哼哼,“找不着了,上回搬家不知道搁哪儿了。”

    苏二瞪了陆讷一会儿无果,自己爬下床,撅着屁股翻箱倒柜地给他找指甲钳,过了会儿,陆讷都快睡着了,苏二回来了,死命地推着陆讷,“赶紧起来,我找着了。”

    陆讷猪一样的哼哼,任凭苏二怎么折腾,就是意志坚定地装睡。苏二给弄得没法儿,拉着他的一条腿,拖尸体似的拖到床边,自己坐在床下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把陆讷一条腿架在自己肩上给他剪脚趾甲。他剪得特别认真,聚精会神的,跟搞科研似的。

    陆讷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忽然心里就一动,剧烈的跳动是如同余韵般的颤动,嗡嗡嗡的,震得身体发麻,像有什么酸汪汪的东西流出来。他坐起身,将另一条腿也架到苏二肩上,看起来跟骑在他脖子上似的,温柔而缓慢地呼撸他的头发,轻声叫唤他,“漾儿”

    苏二板着脸回头乜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干嘛”

    陆讷还没说话,手机就响了,张弛的。

    张弛的声音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整个声音就不在平时的那个调上,“老陆,最新消息,情人藤目前票房3300万,仅次摩罗的3700万,跟你说,这个周末票房肯定会有高潮,破亿不成问题,成美的老总笑得都快得癫痫了,他已经放出话来,票房破三亿就立刻立项拍续集,公关部门已经着手筹备庆功宴,老总要亲自给主创人员发红包”

    第五十一章

    情人藤讲的其实是一个特别简单的故事,痴情女人负心汉,但再加上一些玄幻的东西,就颇显奇情吊诡,故事一开篇,就是深夜,下过雨的青石路面,被昏黄的灯光照着,反射着明晃晃的亮光,一只野猫忽的窜出来,悄然无声地落在路中央,回头一看,一双黄玉一样的眼睛幽幽地盯着镜头,高跟鞋的声音慢慢地由远而近,咔哒,咔哒,在阒然的夜晚显得非常寥落。一个女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镜头里,暗红色的旗袍,空荡荡的,下面瘦削而高挑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柴禾。

    沿着青石小路,她走进幽深蜿蜒的小巷,然后在一闪枣红色的大门外停下,她站了一会儿,慢慢地抬起眼来,这时观众才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长相

    一个苍白的,两眼无神,如同纸糊般的人,深陷的眼窝里透出的是丝丝缕缕的疲倦、幽怨,只有嘴唇,还留着一点儿残红,如同一只艳鬼白小酌。她怔怔地望了鎏金铜环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扣了扣。

    枣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弓着背的老头,掀起眼皮不带任何感情jj地看了她一眼,说“小姐找什么人”他的声音粗噶难听,如同指甲划在在玻璃上。

    白小酌幽幽地开口,“我找陈先生,我打听了很久,找了很久,才找到这儿。”

    老头让开身子来,白小酌跨过门槛,朝里面走去,身后传来老头神神叨叨的喃喃自语,“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声音苍老粗噶,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镜头随着白小酌慢慢推移,不远处,一点幽幽的灯火渐渐变大,尽头,阶下,站立着一个手提灯笼的年轻的男人,一身白袍不染尘埃,温润如水的五官糅合了仙气与妖气,在寂静浓重的夜色中,凤目星眸轻轻一扫,却仿佛要将人心剜去。

    透过镜头,再经过后期处理,江兆琛饰演的陈之佛这个角色比在现场的时候更令人震撼,这个角色出场次数不多,却非常复杂,他既好像非常善心地在帮助女主角寻找他的情人,却又好像另有所图,非常神秘,他的温柔与善心下包裹着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偶尔不经意的眼波流转却透露着不为人知的寂寞与抑郁。

    才上映几天,令江兆琛这个不温不火了好几年的人迅速人气攀升,网上随处可见这样的简短影评

    “太赞了,今年最大的惊喜,画面美得无可挑剔,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最后都看哭了”

    “爱陈之佛,每次一到他的镜头,就喘不过气来,姐已经很多年没犯花痴了。”

    “可以看得出摄制组挺用心的,服装、道具都很精细,画面超级棒。”

    “看完之后心情极度抑郁,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情不好的时候绝对不能看。”

    “我能说我居然上电影院看了两次吗我对陈之佛果然是真爱”

    “陆讷还是挺会调教演员的,一开始知道是张茵茵主演的时候,完全没兴趣,但没想到完全颠覆了印象,还有江兆琛啊,嗷嗷嗷,那销魂的眼风,那霸气邪逼的轻笑,完全沦为脑残粉。”

    当然也有负面评论,认为这部片子完全就是圈钱的大烂片,“点赞的都是水军吧,就这样的片子还有78的评分。”

    “先别说烂俗的剧情,里面的出场人物更是杂乱,感觉整个故事挺乱的。别跟我说还要拍续集”

    “还是笑忘书更好吧,这部片子给人的感觉陆讷完全转向商业去了,希望只是错觉。”

    “感觉陆讷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个人风格吧,中肯地说,片子挺好的,但从笑忘书到情人藤,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个导演的作品,祝福陆导能越走越远吧。”

    “国内导演普遍的毛病,就是不会讲故事,陆讷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但在这里,感觉没发挥好,也许跟大环境有关系吧。”

    对于网上褒贬不一的评论,陆讷也就一笑而过。平心而论,情人藤这部片子对陆讷来说,就是个命题作文,跟拍笑忘书时比起来,少了点儿激情,更多的是精打细算,有对市场的审视和试水。陆讷一点儿也不介意别人说他商业,电影要生存,本来就离不开市场,太深奥太文艺的东西,曲高和寡,只能留着孤芳自赏,陆讷还没有那么高的境界。在这个圈子混久了,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想干什么什么,我有个什么想法,特别牛掰,但国内这环境不允许,太他妈憋屈了”

    陆讷其实并不是很赞同,这世上哪儿来绝对的自由啊,外国人拍片也有外国人的限制,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陆讷从来不拧巴,文化环境不同,首先就必须得清楚这一点,别老想着你想干什么吧,想想你能干什么吧。

    成功的电影分为好几种,却从来没有完美之说,有的故事出彩,有的结构精当,有的特效壮观,陆讷在一开始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就已经很明确,就是要将这么一个烂俗的故事透过镜头,如同剧中的情人藤一样扎扎实实地扎根在你的心里面,一边疼痛一边疯长。怎么做到这一点就靠人物,必须把人物立起来。让你看完,可以说不出到底讲了什么故事,但必须对里面的人物印象深刻,想起来,心就要揪一下。

    三千万的前期投资几乎都烧在了搭场景和人物服装上,场景务求精细,衣服务求精美,甚至遍寻了六七十岁的老裁缝,一同赶制戏服。

    对演员的要求更是苛刻到了极点,有时候明明只拍一个背影,但陆讷觉得他的面部表情不对,依旧喊卡重来,胶卷烧了有十万尺,幸亏后来有苏二的加入,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事实证明,陆讷对情人藤的定位是正确的。随着影片上映,情人藤凭着过硬的口碑,票房一路直升,几乎跟摩罗不相上下。

    苏二剪完了脚趾甲,ia的拍了下陆讷的脚背,“行了,瞧瞧这手艺,大师级别的。”

    陆讷收回脚看了看,发自肺腑地称赞,“不错,如此特立独行的形状,够得上我艺术家的身份了。”

    苏二被夸得极度膨胀,扑过去亲了陆讷一口,两人滚到了一块儿。苏二压在陆讷身上,紧盯着他的眼睛,问“做不做”

    陆讷咽了咽唾液,感觉喉咙干涩,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一朝开荤,食髓知味,心里面跟有只猫爪子在挠似的,脸上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严肃地点了点头,“做。”

    苏二一乐,眉开眼笑,低头就啃在了陆讷嘴上,陆讷的手从他的衬衫里面伸进去,摸着他的背,与他唇齿交缠,欲火迅速燎原。

    第五十二章

    两人先在床上做了一回,又贴着抱着压在沙发上做了。说实话,苏二郁卒得要死,本来打定了主意这回一定要把陆讷压下来,收复失地重振雄风的,两个人折腾来折腾去,弄得气喘吁吁一身臭汗,到底还是没抗住,痛失阵地。

    陆讷得了便宜还卖乖,软乎乎湿腻腻的嘴唇吮吸着苏二的唇,又去舔弄他敏感的耳朵,声音里也染着情欲,模模糊糊地说“你说我们每次搞得跟强奸现场似的,有什么意思,这样多好。”

    苏二身体里某个点被陆讷的男根有意无意地摩擦着,浑身酸酸麻麻,说不出的感觉,强力装着镇定,“滚你大爷的,你还没完没了了,嗯”一出声,就暴露了身体的真实感觉,到后来,声音都不在一个调上了,尾音往上飘,跟提琴弦音似的,又撩人又带劲儿。

    苏二的脸一热,咬紧嘴巴闭上眼睛,面子上有点儿下不来,然而在陆讷如同野兽掠食般凶蛮地撞击下,身体越来越热,腰肢软得一塌糊涂,腿间的东西颤颤巍巍地站立着,顶端溢出透明的液体,喉咙也痒得难受。

    陆讷侧过头,与他交换缠绵湿润的吻,火热的舌头翻搅,细微的呻吟终于从嘴角溢出,苏二整个脑子都是一团浆糊,迷迷糊糊地任陆讷作为。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来了,听铃声是陆讷的,但两人谁都没理,一味沉浸在身体最原始的快感中。偏偏手机没完没了地响,陆讷不由地就有点儿分心了,伸手去摸手机。陆讷一停止下面的动作,苏二就感觉浑身不对劲儿了,一种细碎难耐的感觉如同蚂蚁似的啃啮着他的身体,不由地狠推了陆讷一下,眼角微红,“你他妈做不做,不做滚。”

    陆讷这一听,哪儿还管什么手机啊,握着苏二的腰就用力一挺,一下捅得太深了,苏二的尖叫不可遏制地从喉咙底冲出来,声音里都带了点儿哭音了,“你丫的要干死我啊轻轻点儿”

    陆讷也有点儿疯了,被柔嫩肉壁绞住的小兄弟滚烫坚硬,快速抽插间快感一点一点地积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人达到了高潮,瞬间身体仿佛核反应堆似的爆炸开来,将整个神智连同周围方圆十几里全炸得飞灰湮灭。

    苏二整个身体像从水里捞起来的,湿淋淋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第二回的时候陆讷没带保险套,滚烫的液体就全这么射在他体内,到现在他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还有一小股一小股的液体流出来。

    陆讷趴在他身上喘息,额发都汗湿了,脸埋在苏二的颈窝,苏二的肩头又多了一个牙印,陆讷这人属牲口的,高潮的时候就喜欢咬人肩头。苏二这会儿也没计较他咬人又内射的问题了,抬手一下一下摸着陆讷的头发和后颈,就跟抚摸个孩子似的,在激烈的欢爱过后,两人都显得特别柔情。

    直到裸露的脊背有了微微的凉意,射出来的液体也开始凝结,陆讷才从苏二身上起来,抽了一团纸巾给苏二,然后自己也抽了几张,随便擦了擦。低头就看见arani沙发上白色精液痕迹,立刻痛心疾首起来,抽了纸巾,蹲那儿仔细地擦啊擦。

    苏二看见他光着身子蹲那儿跟农民工似的,就觉得好笑,“行了,脏了就脏了呗,换一张不就完事儿了吗”他只用纸巾草草擦了下自己的下面,里面还没清洗,泥泞不堪的,却不大想动,就那么大喇喇地裸着身,曲着一条长腿,从烟盒里敲了一根烟放嘴上点燃了,抽了一口,递给陆讷他挺喜欢在事后跟陆讷一块儿抽一根烟的感觉。

    陆讷擦了半天也没擦干净,也放弃了,一边想着以后一定得谨慎选择做爱的地点,一边接过苏二递过来的烟,叼嘴上,跟苏二一块儿挤到沙发上去了。

    陆讷一手夹着烟,故意侧过头将烟喷他脸上,很久不见的不要脸劲儿喷薄而出,问道“刚刚是不是特爽”

    苏二拿过他的烟,横了他一眼,“你自我感觉特好是吧”

    陆讷笑眯眯地说“我这是虚心听取意见,谋求共同进步,一切为明天,明天会更好。”

    苏二被他逗笑,陆讷趁机更紧密地贴近他,锲而不舍地问“爽不爽,说,我干得你爽不爽”

    苏二被他烦得不行,勉勉强强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还行吧。”声音到后来都有点儿含糊了,明显不好意思了,陆讷虚荣心顿时膨胀,两人正腻歪着,门铃就响了。

    两人同时一愣,陆讷看了看时间,都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么晚了,总不可能是送快递的吧陆讷其实有点儿担心是电影公司的人。

    门铃改成了敲门声,陆讷从沙发上跳起来,见苏二还懒洋洋地躺着不动,赶紧扯着他的胳膊起来,“起来,你赶紧进屋里洗个澡,先别出来。”

    苏二觉得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就是人物角色有点儿颠倒,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慢吞吞地进了卧室,陆讷以最快地速度套上裤子,打开通向阳台的玻璃门通风,又把随手丢在地上的用来擦身体的纸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还怕人闻着味儿,把垃圾桶搬到了阳台,忙得晕头转向,又看见沙发上一块儿白色痕迹,手忙脚乱地抓了本杂志遮盖在上面,然后才去开门

    门开了一小半,陆讷就看见了陈时榆,有点儿惊讶,“榆树”身体却没让开,停了停接着问,“这么晚了,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陈时榆也有点儿诧异,陆讷这话问得有点儿生分,陆讷这人大大咧咧,陈时榆认识他这么多年了,深知他的脾性,他这个样子,倒像是里面有什么秘密似的,面上就有些狐疑,“刚收工,跟你打电话想约你吃宵夜的,结果你没接,我就自己买了,刚好买宵夜的地方离你这儿也不远,就上来看看,我买了麻辣烫,还有鸭血粉丝。”

    陆讷硬着头皮开了门,他自己心虚,总觉得空气里还有股精液的腥膻味儿。陈时榆倒是神态自若,进门就将宵夜往茶几上一放,人往沙发上一坐,随手拿起那本杂志。

    陆讷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三步并作两步坐到陈时榆旁边,一屁股盖住那块白色痕迹。陈时榆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面无殊色地低头翻杂志,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陆讷刚刚有过情事,身上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特别浓厚,两人又挨得特别近,腿都几乎碰到一块儿,陈时榆的心有点儿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努力将注意力放到杂志上。

    杂志是香港出版的都市画报类型,一翻开,就是陆讷的人物专访。不知是不是后期处理的关系,照片中陆讷眉眼硬挺冷锐,五官立体而古典,看起来不像现实中那样鲜活生动,却别有一种韵味,穿着黑色的简约款西装,白衬衫,扣子解开两颗,没西领带,静静地坐在一把高脚凳上,两条大长腿自然垂立,棱角分明的下巴微抬,意态疏朗,眼神安静,让人感觉到一种自我的感知力、控制力。

    陆讷挺不好意思的,“是不是感觉特别别扭啊,我就说照着平时的样子拍得了,摄影师非要我化妆,还要我摆这摆那的,我哪会拍照啊拍完还晕头转向的,拿到照片一看,压根儿就不是我嘛”

    陈时榆抬起头,看了陆讷一眼,说“其实陆讷你挺适合拍这样的硬照的,你会发现连自己也从来不知道的一面,以后拍多了,就习惯了。“

    陆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另一面,你知道”

    陈时榆看着他,一笑,他的五官过于浓重,反而给人刻薄凌厉的感觉,这么一笑,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藏着点儿小秘密,眉眼柔和掺杂着入骨的媚惑,陆讷看得都是一愣。

    一道凉如刀片儿的声音忽然从后面插进来,“陆讷,后面我够不着,你过来帮我一下。”

    陆讷和陈时榆迅速转过头,苏二两手交叉抱胸斜斜地靠在卧室的门口,就围了一条浴巾,眉眼冷峻,目光如电,虽然隔着一段儿距离,他的身上的痕迹一看就可以辨认出事激烈欢爱留下的。

    陈时榆如遭雷击,脑中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苏二肩上的牙印,好像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快要窒息,直到陆讷有点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叫他,“榆树”

    陈时榆浑浑噩噩地转过脸,对上陆讷的眼睛,目光是令人无法看懂的复杂。

    陆讷都不知道苏二发什么神经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跑出来,头都有点儿大,也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陈时榆的脸色慢慢冷静下来,轻轻地说“我先回去了。”

    他的样子实在有点儿不对劲,陆讷张了张唇,“我送你下去。”不管怎么说,他觉得作为多年的兄弟,让他看见自己跟一个男人暧昧不清,总得说点儿什么。

    陈时榆没拒绝,沉默地走出了房间,陆讷跟着他,一块儿进了电梯。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一直到走出电梯,走出公寓楼,陆讷才挠了挠头,开口,“那个,榆树啊”

    陈时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等着陆讷接下来的话。

    陆讷摸摸鼻子,“那个我跟,苏二,嗯就是”

    陆讷还没说完,陈时榆已经冷静地接下去了,“你们在一块儿了”

    陆讷点点头。

    “你疯了吗”陈时榆的脸一瞬间极其狰狞,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把陆讷给吓住了,他的双眼通红,里面燃烧着熊熊的妒火,甚至有点儿恨意,“你他妈脑袋被门夹了,还是满脑子的智商被狗吃了,你跟他在一块儿”

    陆讷被陈时榆激烈的反应震住,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任何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陈时榆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很久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好像那一刻的疯狂只是假象,他问“陆讷为什么”声音轻得一出口就消散在空气里了。

    陆讷又一下子被问住了,夜风有点大,吹得人的头发刮在脸上有点疼,陆讷将两只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可能缘分吧,刚好那个时间段,他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了,死皮赖脸地侵占进我的生活,刚好那段时间,我的心挺空的。”陆讷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静中带着点儿没人理解的萧索。

    陈时榆撇过头,两眼放空,说“我一直以为你只喜欢女人。”

    陆讷张了张口,陈时榆没给陆讷说话的机会,转身走掉了。他的脸,在背对陆讷的一瞬间终于裂了,好像要哭的样子,但他死命地咬住了牙齿,咬得太用力了,五官都扭曲起来。

    陆讷在楼下站了一会儿,老实说,他没有想到陈时榆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想过他的朋友,比如张弛,可能会对他跟苏二的关系心存疑虑,不理解,不赞同,但陈时榆怎么说呢,毕竟陈时榆本来就是同性恋,陆讷还以为他应该是比较能接受的,结果却出乎意料。

    陆讷回忆着陈时榆见到苏二时的反应,一个荒谬的念头在脑中形成,并且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陈时榆,不会是喜欢苏二吧毕竟两人前世就牵扯不清的。

    怀着这样微妙的心情,陆讷上了楼。走进门,就看见苏二坐沙发上,依旧只围了一条浴巾,弓着背,他面前是陈时榆买的宵夜,一碗麻辣烫,一碗鸭血粉丝,他漫不经心地用一次性筷子搅动着里面的食物。

    陆讷还没开口说话,苏二撩起眼皮凉凉地看他一眼,然后就当着他的面,将鸭血粉丝倒进了垃圾桶。陆讷的脸色一变,“你干嘛”

    第五十三章

    苏二目光如电,冷静地看着陆讷,然后轻轻地抬手,将麻辣烫也丢进了垃圾桶,“陆讷,别再让我看到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陆讷先是一愣,然后怒火噌一下就上来了,“什么乱七八糟苏二你给我说清楚”

    苏二的嘴角微微下撇,下巴微抬,神情倨傲。

    陆讷忍着怒气说“时榆是我打从穿开裆裤时就一块儿玩的兄弟,我跟他清清白白的,你发什么神经”

    苏二的眼神暗了一下,站起来,往卧室走去,“当初你也说我们之间冰清玉洁天地可证。”

    陆讷一下子被噎住,跟在苏二屁股后头,瞪着他的背影,“苏二你丫别事儿逼啊,什么事情怎么一过你脑子就充满龌龊,你是中二期滞后还是更年期提前啊”

    陆讷跟到洗手间门前,嘭一声,差点儿没被门板儿碰了一鼻子,正干瞪着眼睛。洗手间的门又打开来了,苏二探出头来说“我,苏漾苏二少,极其厌恶你那清清白白的兄弟陈时榆,真心的。”

    说完,又嘭一声关上了门,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苏二没有留宿,洗完澡穿上衣服就走了,两人弄得有点儿不欢而散的意思。陆讷挺郁闷,他就弄不懂了,这是干嘛呀,怎么跟女人似的,说变脸就变脸。尤其是看到垃圾桶里的鸭血粉丝和麻辣烫,一点一点地凉掉,糊成一团,上面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脂,更觉得糟心。

    洗了个澡,打开电脑写新剧本,写写删删折腾了俩小时,没什么进展,最后将笔记本啪一合,站起来到阳台抽烟。

    苏二难得回了苏家大宅,他平时不住这儿,虽然苏缺大部分时间也不在这儿,但只要一想到要跟那个脑回路迥异的移动冰山在同一屋檐下,他就觉得自己的胃被推土机压过似的难受。

    刚将车停妥,就听见从屋里传出惨绝人寰的哭声,苏二的太阳穴跳了跳,黑着脸走进去。从英国回来后,苏二就把他那便宜外甥扔这儿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跟苏缺都几乎是佣人带大的。也不知道苏家是不是缺德事儿做太多遭了报应,反正苏家男人没几个是能正常长大的。

    走进屋,巨大的水晶吊灯下,华丽的西班牙刺绣古典沙发上,他那个叫aron的混血儿外甥裹着一条arani的羊绒薄毯嚎得伤心欲绝,旁边的保姆、佣人满头大汗,手上拿着奶瓶、玩具手足无措,看起来下一秒就想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把自己从窗口扔出去。

    苏二的鞋底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苏先生”保姆是新来的,小孩儿原来的保姆不愿意跟着来中国,苏二就让人在国内又找了一个,三十六七岁,长得干干净净的,此时在苏二静寂的目光下,连死的心都有了。

    苏二的目光落到满脸淌水的小孩儿身上,原本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孩儿倏地止住了哭声,一双蓝汪汪水盈盈的眼睛盯着苏二。保姆顿时神情一松,苏二脚步一转,往楼上走去,才走出三步,身后顿时传来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

    苏二的眉头一蹙,不得不重新停下脚步,刀片儿似的眼神盯着保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这只小崽子闭上嘴巴,立刻,马上。”

    他的话音刚落,小孩儿的哭声就停止了,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苏二,睫毛上海挂着晶莹的泪珠。保姆连忙解释说“苏先生,其实小孩子特别敏感,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会不适应,特别需要亲近的熟悉的人在身边,你看,他一看到你,就不哭了。”

    苏二扭过头,“你是说我长得像他妈”

    保姆瞬间紧闭嘴巴,恨不得将自己揉成一张面巾纸扔垃圾桶了。

    苏二考虑了一会儿,改变了行进方向,走到沙发旁,坐下,与小孩儿互相木无表情地对视了半晌,然后小心地拎起arani羊绒薄毯的一角,盖到小孩儿身上,说“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停了停,他继续说,“第一,我知道你很伤心,你在一天之内失去了你那倒霉的爸爸妈妈,但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是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长大的,而且我觉得我活得还不错,没有自闭抑郁,仇恨社会,至少在苏缺德把你扔给我之前是这样的。所以我觉得,你的问题应该也不大,至少你身体里有一小半儿是苏家人变态而强悍的基因;第二,我觉得你的爆发力和持久力都在平均水平线上,苏缺如果乐意,可以将你往奥运选手那方面进行培养;第三,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吗所以如果你敢再嚎一声,我保证会把你塞进保险柜里,上三道锁。”

    他说完,没有看看保姆和佣人一副快要晕厥的表情,再次与小孩儿互相用力地对视几秒。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就在他起身的刹那,小孩儿忽然伸出手,抱住了苏二的右腿,仰起天使般的脸蛋瞪着眼睛看着他,两秒钟之后,他的嘴角可怜兮兮地往下撇,预示着一场无人能阻止的痛哭秀拉开了帷幕。

    苏二的身子一僵,脸部迅速地扭曲了一下,咬牙切齿又语带恐慌地说“把他给我拖走”

    苏二连续两天没在陆讷面前出现,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从身体到内心都散发着“我在不高兴”的信息,习惯了苏二每时每刻的骚扰和疲劳轰炸,陆讷一时还真有点儿不习惯,不过面上不动声色,两人心里进行着一场势均力敌的拔河。

    陈时榆的电话倒是先来了,刚好是在陆讷去“新星”的路上,陈时榆那边儿好像在拍戏,背景音是片场特有的杂乱,陈时榆一开口就是道歉,“那天我有点儿太激动了,反应过度了就是有点儿突然吧,太突然了,对不起。”

    陆讷没想到他会特意打电话过来,说真的,他真没放心上,听他这样说,连忙说“没事儿啊,真没事。”

    陈时榆沉默了一会儿就说,“那好吧,我挂了,待会儿还有场戏。”

    “行,你去忙吧,空了一块儿吃饭。”

    陆讷挂了电话,就把这事儿放下了,专心开车。

    这是陆讷第二次来新星娱化公司了,依旧是在韩磊的办公室,依旧是他跟韩磊、姚立天三人。这回韩磊没有坐在宽阔而冰冷的办公桌后面,而是坐到了陆讷对面的沙发,茶几上,放着一盒桃花心木保湿盒的雪茄,他没像上次那样开门见山地说主题,一上来,就是慢条斯理地摆弄雪茄,剪去雪茄头,划火柴,点燃香柏木片儿,给雪茄预热,点燃,微微啜一口,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相当赏心悦目,颇有点儿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小开的味道。完了将雪茄盒往陆讷这边推了推,道,“来一根儿”

    陆讷笑笑,掏出自己的烟来,“我抽这个就好,太高雅的东西我欣赏不来,这就跟姑娘长乳房似的,小时候没培养好,长大了怎么整都白搭。”

    韩磊一愣,哈哈大笑,连一向刻板的姚立天也露出了笑意。韩磊终于说到了正题,“这回呢,请陆导过来,还是关于杀戒的事儿,这事儿一天没一个定论,整个剧组就人心浮动,我也是寝室难安。实话说,陆导提的那三个条件太苛刻了,我也犹豫过,不过呢,我还就喜欢陆导这样爽快直白的人,还就喜欢赌把大的。杀戒导演,非陆导莫属”

    陆讷明白这是韩磊答应了他的条件,有些意外。姚立天已经见机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又拿了三个高脚杯。

    暗红的酒液倾入透明的玻璃杯,浓郁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韩磊端起酒杯,笑道,“陆导,我这可是压下了公司里大部分的反对意见,力挺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韩总这样看得起我,我一定尽力啦。”

    “合同的事儿我会让下面的人尽快拟定,在这里先预祝合作愉快。”

    叮,三只玻璃杯轻轻地碰在一块儿。

    晚上是情人藤的庆功宴,情人藤上映一周,票房破亿,直逼摩罗,照这趋势来看,票房三亿不成问题,而且在情人藤和摩罗两部电影的双核驱动下,带动了整个阶段的票房井喷。“成美”趁机搞了个庆功宴,请了不少媒体记者,还给几个主创人员派了红包,增加曝光率,顺便再给情人藤加加持。

    整个晚上,不断地有人上前找陆讷攀谈,有纯属客套的,有刻意攀交情的,有阐述自己的电影计划的,也有试探陆讷下部电影打算的。那些投资商收起了从前的那副jj脸,拉着陆讷的手和蔼可亲得都有些谄媚了,问他下部电影什么时候开拍,是否有合作的可能。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名气这种东西可以随时兑换成人民币,当然能兑换多少跟名气大小成正比。

    陆讷一晚上笑得脸帮子都酸了,趁着上厕所,偷偷看了眼成美老总派的红包,是一张一百万的支票,拿手上轻飘飘的,没一点货真价实的感觉,陆讷闭着眼睛想象一下将支票兑换成现金堆床底的情景,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居然想到苏二了。

    陆讷想想,拿出手机,翻出了苏二的号码,慢吞吞地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在丽晶,情人藤庆功宴。”打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好像喝醉了。”

    苏二正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在御海棠嗨,这段儿时间他很少和他们一块儿出来鬼混,弄得他们都取笑苏二少要从良了。照例一屋子的乌烟瘴气,少不了时鲜美女和鲜嫩男孩儿,苏二兴致不高,阴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自己跟自己在那儿掷色子玩儿,跟自闭症儿童似的,听到手机响,还漫不经心加一脸的不耐烦,然后,唰的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周围一圈儿正在打牌的人全齐刷刷地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

    苏二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脸上有点儿热,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没事儿,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说完还真的踢了踢腿,又伸了伸腰肢,再若无其事地坐下了,只不过,两只眼睛每隔两秒就要去瞄一眼手机屏幕。

    等了有五六分钟,也没再看到手机屏幕亮起,苏二勉勉强强又等了十几秒,实在坐不住了,站起来,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装着随意地跟李明义他们说,“你们玩儿吧,我先回去了,今天酒水就记我账上。”

    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惊诧万分,“这就回去啊,才几点啊,都还没到平时的嗨点呢。”

    苏二挥挥手,装着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回去了,就我那个,神烦,一会儿看不见我,就短信轰炸,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的,喝了酒就跟个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搞得我都快烦死了,走了”

    说完,留下一群面色各异的人,施施然地走出了包厢。

    包厢里出现几秒钟诡异的安静,半晌,李明义出声,语气是惊悚和迟疑的,“他刚刚是在得瑟吧,是吧,绝对是在得瑟吧”

    第五十四章

    陆讷出了酒店,看见苏二的车还有点儿愣,直到苏二按了按喇叭,陆讷才走过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两人都没说话,都有点儿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意思,半晌,苏二发动车子。两人都没再提那天的事儿,算是把这页揭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陆讷难得没有事要忙,两人赖在床上,陆讷抱着手提,苏二抱着iad,两人在网上打麻将,联手出老千。苏二这人打麻将水平奇臭无比,要不是陆讷罩着他,输得内裤都不剩了。玩了一会儿,就有人在sn上跟陆讷打招呼,陆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就没理,谁知道那叫“大非爱加菲”的人孜孜不倦地跟陆讷发表情,一只猥琐的兔斯基,不停地在那儿搔首弄姿地扭屁股。

    陆讷发了个问号过去。对方很快回话了,“陆导,我,jiy,记得吗”

    陆讷在脑中哗啦啦地翻阅人名跟这些熟悉不熟悉的各行各业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也是陆讷的一个生活重心还没等记忆回笼,对方已经又发来了信息,“就是都市画报的摄影师,我还给你拍过照。”

    陆讷一下子想起来了,不就是香港的那个混血摄影师帅哥嘛,对方又噼里啪啦地发来一条讯息,“本来不是说把照片底片发给你的吗结果几次都没在网上遇到你。”

    陆讷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深深地为人家的敬业与负责感动,不由地就跟人聊了起来,一边接收他发过来的照片。陆讷当时其实拍了好几组,其中有一组就只穿着条牛仔裤,裸着上身的,牛仔裤的扣子还没扣上,露出一点儿ck内裤的边缘,陆讷右手摸着自己的左肩,左手插在牛仔裤里面,特别性感,尤其经过后期处理后,陆讷上半身跟打过蜡似的,小麦色的肌肤泛着健康而野性的色泽,肌理分明,腹部六块腹肌尤其漂亮。

    这组照片不是杂志要求的,是摄影师自己突发奇想,陆讷当时也觉得没什么,这会儿看了成片,忽然觉得好像有点儿色情的味道。

    苏二忽然把脑袋伸过来,一眼就看见了照片,“我操,你什么时候拍了这种照片”

    jiy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兴奋地大赞,“陆导你其实很适合拍这种照啦,你身材那么正,其实很多明星都比不上你,不拍可惜,下次有机会来香港,一定要让我再拍几组,保证给你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我在香港住很多年了,九龙新界都熟,陆导下次来香港,我带你玩。”

    陆讷正准备回话,苏二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骂了一句“孙子”,也不知道骂谁,然后两只眼睛就死死地盯着陆讷,说“陆讷,想清楚了回话啊。”

    陆讷莫名其妙,但被他弄得发毛,还真在脑子里将要回的话过了一遍儿,确定没啥问题,十根手指才僵硬地在键盘上敲,才刚敲了俩字,苏二又跟幽灵似的说话了,“陆讷,咱能商量个事儿吗”

    陆讷点头,“行啊,什么事儿”

    “你以后能有点儿职业操守吗你说你一导演,拍这种照片干嘛呢,卖肉呢还有啊,那什么,jiy,一听就特风骚,跟你说,十个摄影九个基,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检点点啊。”

    陆讷的心火又开始一窜一窜的,为了避免在自己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做出点儿无法挽回的事儿,陆讷做了个深呼吸了,“漾儿,那我也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吗”

    苏二特别大爷地一抬下巴,“说。”

    “你以后能不那样吗”

    “我怎么了我,我挺好的呀我”

    “我是说,你那莫名其妙的醋劲儿,你都没觉得我们方圆十里弥漫着一股酸倒牙的味儿吗特别荡气回肠,真的。”

    苏二吧嗒一下把脸挂下来了,一声不吭地在那儿自顾自地刷网页。

    陆讷苦口婆心,“再说了,我就是一干导演的,这圈子最重要的就是人脉,什么是人脉,就是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要接触,还都得搞好关系,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就求到人家头上了,不知道哪一天就需要人给你行方便。有时候碰上那些专门糟蹋良家妇女的制片商啊投资商啊,暗示明示我接点儿拉皮条的活儿,你说我想不想一巴掌呼扇上去啊,我太他妈想抽他丫的一百耳刮子了,可我能吗”说着说着,陆讷自己都觉得特别不容易,长长地叹了口气,特别惆怅,然后就闷头不说话了。

    苏二抬起眼皮用眼角看了看陆讷,陆讷皱着眉头,显得有点儿忧郁,不知道为什么,陆讷一皱眉,苏二心里就难过。有时候陆讷的皱眉也不是因为不高兴或者悲伤,但苏二总有种心被拧了一下的微疼,总想拿只熨斗熨平他的眉心。苏二喜欢他神采飞扬的样子,上天入地古往今来地胡扯,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带点儿小坏和狡黠,苏二会发自内心的欢喜。

    两人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呢,陆讷的sn又滴滴叫起来,苏二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不许你回话,听见没有,不许回”

    “没回没回你看,真没回,你自己看”陆讷看苏二那反应大的,怕两人真打起来,赶紧机关枪似的叨了一长串儿,“我下线了,我下线了,你看,你看啊”

    苏二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看陆讷真的将sn退了出来,才轻轻哼了一声,一伸胳膊,扑过去勾住了陆讷的脖子,捧着他的脸就啃了一口,两人倒在床上。苏二跟狗儿似的对着陆讷的脖子脸蛋,又啃又亲的,陆讷被他糊了一脸口水,捧着他的脸眼神特别藐视,“你看你那德行。”

    苏二又在他嘴上重重咬了一口,“小样儿,别给我得了便宜又卖乖。”

    陆讷嘻嘻笑着搂着他,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苏二的脸窝在陆讷的颈窝,裸露的肌肤紧密相贴,呼吸绵长而缓慢,特别安宁,真有点儿岁月静好的感觉。

    然后苏二说“陆讷,你那照片拍得真风骚。”瞬间将那美好的气氛毁了。

    陆讷本来也挺不好意思,听苏二这么讲,就不乐意了,“什么叫风骚这叫纯爷们的魅力,你不懂。”

    苏二的手往下摸着陆讷的结实紧致的腹部,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还不骚瞧你那小眼神儿,陆讷,跟你说,你就是那种闷骚型,要骚还要闷着来。”

    “咱们能跳过这一段儿吗”

    “不能。”

    情人藤票房过三亿后,新星正式向外界透露消息,由陆讷接棒徐永玉,接拍杀戒,原班人马暂时不做任何调整。一石激起千层浪,热衷于寻找爆点的媒体第一时间对准了陆讷和徐庶,作为原本呼声最高最有希望,也表现得极为积极的徐庶,被异军突起的后辈杀了个措手不及,想必心情五味杂陈。徐庶直到这个消息爆出后的一星期才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首先谢谢各位媒体记者和很多影迷的关心,我想新星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有公司自己的考量,我充分尊重他们的决定。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继续辅助完成我父亲的最后一部电影,我觉得作为儿子,我有这个义务。”

    镜头前的徐庶风度翩翩,谦和有礼,然而因为在第一时间保持了沉默,和话中似是而非的意味,令擅长捕风捉影和脑补的媒体不由猜测是否话不由衷。

    陆讷在正式接手杀戒后又去看了徐永玉一次。这一回,他的会面要求遭到了拒绝,也不知道是徐永玉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陆讷也没生气,等电梯的时候,上次的那个小助理匆匆忙忙地追上来,明明跟她没有关系,她倒是显得特别过意不去,“对不起啊,陆导,让你白来一趟。”

    陆讷笑笑,“没事,徐老身体还好吧”

    小助理顿时有些愁眉苦脸,看了看周围,小声道,“本来还好的,昨晚上徐先生过来了一趟,好像两人有点儿不愉快,今天起来就不大好了。”

    陆讷点点头,没说什么。

    第五十五章

    嘭,会议室的门被一把推开,徐庶早就失去了平日里的谈笑风生,一脸怒气地走进来,啪一下将剧本摔在陆讷面前,“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剧本改成这样”

    会议室里,坐着杀戒的主创人员,这是陆讷在接拍电影后召开第一次碰头会,这一刻,所有人都默默地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吭声。

    陆讷没有生气,平心静气地说“我觉得徐老的剧本不大合适,所以改成了原来的,不仅剧本要改,今天在座的各位,今后的工作方式也会有所改变,从前的那些镜头,一个都不能用。”陆讷的话音一落,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茫然、疑惑、不解。

    “你这种方法根本不可取,别忘了你是公司请来接替我爸爸的,你的任务就是好好拍片,延续我爸的电影风格,这不是让你玩特立独行耍个性的地方。”

    陆讷的眉头紧锁起来,盯着徐庶,一字一顿地说“我敬重徐老,但我认为,原来的剧本更有力量,更好。”

    徐庶的脸色都变了,“你凭什么认为,拍了两部片子就真当自己是回事儿了这电影从剧组组建开始,我就一直在跟,我最明白我爸想要什么。”

    陆讷的目光也凌厉起来,“不凭什么,就凭我是导演,这是我的电影,我说了算”

    徐庶恨恨地盯了陆讷一眼,“既然这样,我离开剧组,我看你怎么收场。”说完摔门而去。

    房间里有足足十几秒的静寂,陆讷的目光缓慢地掠过每一个人的脸,说“时间有限,新的剧本已经发到各位的手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跟我电话联系。我知道各位都是这个圈子的老人了,规则谁都明白,要你们马上适应我的做事风格可能有点难度,但是,我也明确地告诉各位,我这人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做不到我的要求,可以离开。”

    陆讷还没走出新星的大楼,姚立天的电话就到了,一向严肃板正的男人声音里都有点儿气急败坏,“怎么回事儿啊,这电影还没开拍呢,你就跟副导演闹不和,传到媒体耳朵里又是一桩事儿。”

    陆讷也有点儿烦,秋天天气已经有点儿凉了,他还只穿着单薄的t恤,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没有和不和的事儿,问题本身就存在,早暴露出来比晚暴露出来好,一开始摆明立场,总比到后来闹得不可收场的好。”

    “总之,这一回算是先把人给劝下来了你也应该知道留着徐庶有公司自己的考量,公司里本来就对你有点儿意见,已经把徐永玉换了,不能再把他儿子踢开,太不近人情,公司声誉方面也有影响。”

    姚立天又劝了陆讷几句,就把电话挂了。陆讷有点儿烦躁,他不觉得徐庶能轻易罢休。徐庶的个性看起来谦和,实则傲慢,名导演的儿子,一出道各方面就大开绿灯,走哪儿都被人捧着,几乎没受过挫折,这回陆讷也能感觉地出来,徐庶是真想拍好杀戒这部电影,凭此摘掉徐永玉儿子的帽子,并且看起来也信心十足,结果被陆讷横插一脚,能咽得下气才怪。

    回了家,将钥匙扔到玄关柜上,将自己摔在沙发上就不大想起来了,真有点儿累,接拍杀戒有点儿客场作战的感觉,整个剧组名义上是徐永玉的,其实就是徐庶一手建立起来的,陆讷这个空降部队,真有点儿使不上劲儿。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差点儿睡过去,还是硬撑着起来了,用力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点儿,翻开剧本,拿了分镜稿纸,在那会儿涂涂改改地画分镜头,其实决定接拍杀戒后,陆讷脑中早就有了分镜头的基本直观图,只不过他这人脑子转得快,今天这样,明天又有新的想法了,有时候到拍的前一刻,摄影师还不知道导演到底想要怎么样。一直弄到差不多两点,陆讷才胡乱洗了把脸倒头睡了。

    第二天刚睁开眼睛,就得知一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消息杀戒的男主演庄涛可能要离开剧组。

    庄涛算是电影圈的大咖了,四十不到,已经是两届金橡树奖的影帝,身材中等,长相也不是特别出色,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塑造过个性鲜明的角色,身上有一种难得的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绅士的光影,如温吞水一般,忧郁着,暧昧着,也沉沦着,但就是这样不咸不淡也不酸的角色迷住了很多人。

    像庄涛这样的演员,是所有导演梦想中的演员。徐永玉忽然住院,剧组被迫停工,庄涛等了三个月,等到陆讷接棒,以为很快就能杀青,结果陆讷说要推倒重来,这样一来,就跟庄涛的另一部戏档期撞车了。庄涛这个人在业内有名的敬业,对陆讷的要求没啥意见,但他现在确实没时间,如果他继续接手,那么必须要剧组等他三个月,三个月后他才有余裕的时间。

    陆讷等不了三个月,但如果换掉庄涛,国内又有几个人有资格接棒庄涛而且,戏拍到这儿,剧组也没剩多少钱了。陆讷一个头两个大,徐庶冷眼旁观。

    剧组就在这样连男主角都不明的情况下重新开机,先拍些不是那么重要的戏,一边抓紧时间联系其他男演员。

    这天正拍一场女主角杀鱼的戏,助手小杨一溜儿小跑地到陆讷身边,弯腰在陆讷耳边小声说“导演,徐永玉徐老来了。”

    陆讷一愣,赶紧站起来,身边的人见导演往外走,也不由地跟了过去徐永玉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比上回陆讷见他的时候更苍老了一些,脸颊如同风雨侵蚀般险峻嶙峋,身后推着轮椅的他的儿子徐庶。

    陆讷紧走几步,弯下腰道,“徐老怎么来了”

    徐庶抬起眼皮,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父亲想看看自己最后的电影。”

    陆讷闭了嘴,没再吭声。徐庶推着徐永玉的轮椅进了片场,片场的工作人员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围拢过来打招呼问好。徐永玉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艰难地抬起手挥了挥手,“去去工作工作”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头转向陆讷,再次挥手,“去去”

    陆讷有点儿不是滋味,转过身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开工了,下一场赶紧准备。”

    这是一场室内戏,丈夫在客厅看报纸,妻子在厨房做菜,一对夫妻,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只有菜刀剁鱼的声音,婚前的激情早就湮灭在琐碎庸常中,七年之痒,各自有了外遇,婚姻貌合神离。

    妻子的杀鱼的手法利落,一刀拍在鱼头上,原本还在砧板上活蹦乱跳的鱼瞬间不动了,如同她死水无波的婚姻生活。这时她像想到了什么,望着砧板上死鱼,两眼麻木中透着一股幽亮。丈夫听闻着厨房令人厌烦的剁菜刀的声音,又翻了一页报纸。彼此各怀鬼胎,都起了杀心。这是一幕极其日常的戏,却暗潮汹涌,杀气腾腾又诡谲难辨,张力十足。十分考验女主角的演技。

    演女主角的演员也是出道多年的老演员了,叫钟玲,估计还是第一次杀鱼,刀板没拍在鱼头,拍在了鱼尾,鱼蹦跶了起来,掉到他的脚背,吓得她差点儿把手中的菜刀给甩出去了。陆讷当场就拉下了脸,让人拎了整整一桶鱼让钟玲到一边儿去练习杀鱼,先拍其他人的戏。

    这天最后才拍好钟玲的戏,一个原本优雅娇弱的女人,到后来杀起鱼来,眼睑低垂,眼神却没落到鱼身上,心神在遥远的地方,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手法却干净利落得令人心生恐惧,木无表情的样子的不像在杀鱼,像在杀人。

    徐永玉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浑浊的眼睛的好像在那一刻又闪烁其灿灿的光辉,然而很快,又黯淡下来,他发呆似的望着远处的夕阳余晖,好像在看自己寥落的生命。过了一会儿,他自己艰难地转过了轮椅,慢慢地朝片场外面行去。徐庶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爸”

    陆讷看着老人的背影离开,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助手小杨捧着陆讷的手机过来,“导演,你电话,响了好几次了。”

    陆讷拿过来一看,是苏二。

    苏二估计打了好几个电话,没接通,语气就有点儿不好。陆讷解释,“忙呢,什么事儿啊”

    “晚上晶粹轩,过来吃饭,罗三他们都在。”

    “我这忙得分身乏术,恨不得三头六臂,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苏二那边就不吱声了,估计不高兴了。陆讷揉了揉眉心,“行行,祖宗,我去,估计得晚点儿,你们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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