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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一箩筐_第24分页

作者:细品 字数:13690 更新:2021-12-22 13:52:01

    她按照周太医的指点给思归处理伤口。

    思归喝下逍遥散后就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沉沉睡到晚间才悠悠醒转。

    睁开眼,明黄色的床帐便映入眼帘,轻轻动一下,胸口伤处立刻被牵动,痛得厉害,忍不住轻哼出声。

    床边立刻响起了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您醒了”

    思归费力侧头,只见是个端庄婉约的宫女。宫女动作极尽轻柔地将思归上身扶起来一些,在她背后塞了两个棉软的垫子,然后又端来一小杯不冷不热的白水,柔声道,“太医说醒来后先喝些水,若饿了就吃点稀稀的碧粳粥,然后吃药。明日看,伤势若是稳定来就可以再吃点别的清淡饮食。”

    思归搞不清状况,“你是”

    宫女道,“陛下命我好生伺候着您,您叫我瑾莲便是。”

    思归刚醒来,脑子还木着,很诧异地看着她,心中只道这么端庄的女子要叫金莲

    靠在宫女手里,被小心翼翼地喂了一杯水后才想起来眼前的状况是怎么一回事。

    顿时变了脸色,先垂下眼,见自己身上已经被换了一件雪白的细绸中衣,衣服下能感觉到伤口处阵阵清凉,应该是已经被上了药,裹住胸口的布条自然也已经被解开拿走,而从身下这张床的颜色与周围布置看,她应该还在陛下的寝宫里,“我这是――,陛下呢”

    那叫瑾莲的宫女举手投足间都气度不凡,若不是穿着宫中女侍的服色,说她是哪家的大家千金也不为过。

    先不急着答思归的问话,而是给了她一个十分柔和的抚慰神色,把喝空的水杯送去一旁案几上,取了条温热的手巾来,扶着思归在床头靠靠好,再给她细细擦了把脸,身上的鹅黄丝被拉上来些,觉得她这个样子应该是舒服了,这才不紧不慢地答道,“皇上去玉妃娘娘宫中了,吩咐您今晚就歇在这里,明日早朝后再来和您说事情。”

    思归觉得自己是昏睡得太久,亦或是逍遥散的药劲儿太大,脑筋还是有点不灵光,傻傻看着那宫女重复道,“――去玉妃娘娘处了――让我晚上就睡这里――明天早朝过后才来和我说我的事儿”

    那宫女十分稳重,被思归一连串的反问后柔和的脸色一成不变,点点头,“不错,皇上就是这么吩咐的。”

    说完转身出去,“我去给您端药。您身上有伤,等喝了药还是早点休息吧,多睡睡伤口才好得快。”

    思归看着她细条条的背影不徐不疾的走出去,心中压了无数的疑问知道这事儿的人有多少

    已经轰传开了还是被压了下去

    苻祁准备怎么处置自己

    也不知他一心想要尝鲜的小太监忽然变成了女人,会不会失望得恼羞成怒

    自己手下的武毅营今非昔比,在陛下眼中应该很有分量,不知能不能以此为依凭劝动苻祁网开一面,毕竟漂亮小太监好找,人才可不好找――思归十分自信自己在苻祁的手下应该能算在人才之列

    但是转念又想起京畿六大营的提督都是陛下的心腹亲信,均身负重任,委以厚望,如今竟被发现其中一个辜负了陛下的殷殷期望,一直隐瞒身份,犯了欺君大罪,往日的信任只怕要荡然无存那也很有可能会被追究严办以儆效尤

    越想麻烦越大,此时的处境堪忧,思归只觉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难受得抱头呻吟,心道还说多睡睡伤势好得快这我哪还睡得着啊陛下可真能折磨人,干嘛不干脆今晚就说说清楚,还要等到明天早朝后,这一晚时间是专门用来吓唬我的吧

    “你那是什么样子”苻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思归吓得立刻抬头,只见苻祁手里端了碗黑漆漆的药站在床边,正对着她的怪样子皱眉头。

    思归刚听到有人来了,不过以为还是方才那宫女,所以没去多管,自顾继续捂着脑袋哀叹,不想去了后宫的陛下竟忽然又回来了,脱口问道,“陛下不是去玉妃娘娘宫中了吗”

    苻祁脸色有点不自然,往床边一坐,“玉妃病了好几日,朕晚上正好有点空闲,便去看看她。”把玉碗往思归手中一递,“你先喝药。”

    他之前盯着瑾莲按照周太医的指导,一步步将思归的箭伤处理好后就立刻去了玉妃处。

    苻祁后宫那少得可怜的几个嫔妃都是从太子府里带出来的,玉妃以前是玉姬,进宫后论资排辈的也升了上去,就是玉妃,因她一直温婉细致,苻祁有时累了就会她那里歇歇。

    今日倒不是因为累了,而是陛下急需找一个正常的女子来对比一下他寝殿里正躺着的那一个,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虽然都已经亲眼看到了,但苻祁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在玉妃宫中坐了一个多时辰,顺道用了晚膳,苻祁得出结论玉妃这样的才是正常女子该有的样子。

    牵挂着蜜桃大概应该醒了,苻祁用过晚膳后便又回了明德殿。

    思归果然是醒了,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问陛下不是去了后宫,怎么又回来了苻祁鬼使神差地就编了一个玉妃生病的理由,说完自己都十分诧异,心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第六十章

    思归忙抬手接住陛下递过来的药碗,动作猛了些,又牵动胸前伤口一阵钝疼,不过这会儿可不敢乱叫,咬牙忍住,遵旨几口把药喝掉。

    喝完后先不抬头,飞快在心里梳理思路。刚才还埋怨苻祁为什么要拖到明日才来处置这件事,让她要提心吊胆的煎熬一晚。

    现在苻祁忽然提前来了,思归却又很有措手不及之感,最后一咬牙,决定一定要避重就轻,努力把罪责降到最低只挑陛下痛失心仪小太监之事来说,把女子身份却敢冒充宦官担任朝中要职的碴儿放在一旁。

    毕竟漂亮小太监只是个闲暇时的消遣,没了这个还能找其它的;而朝中要员的身份有诈就是大问题了这两件事情孰轻孰重还是一目了然的。

    自己为了辅佐陛下也是实打实出了大气力。虽然不敢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经常废寝忘食,奔波劳碌总是做到了

    没道理就因为自己衣服底下的这副皮囊比宦官的构造有稍许差异这种谁都碍不着的破理由就稀里糊涂被定了欺君之罪,将以前辛辛苦苦立下的那些功劳全部抹杀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人胸闷吐血的事儿吗

    说起来周太医的顾虑十分正确,皇上十分不会照顾人,刚才瑾莲来给思归喝水时还知道要小心托扶着,慢慢喂给她喝。

    陛下在外面见到瑾莲端来药便顺手拿了进来,到思归床边后便直接递给了她,等人喝完后也一点没有要把药碗再接过去的概念。

    思归的伤口虽不在手臂上,但稍一用力就会牵动,一只小小的空玉碗拿在手里也是捏不太住,更不敢大刺刺地再递还给苻祁。

    只得把碗慢慢放到了枕头边,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带了一丝淡淡的苦笑,望向苻祁,“陛下恕罪,臣之前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这话要怎么跟您讲,现在倒是不用多解释了。臣,我前些日并非是有意要辜负您的心意,还盼您能体谅臣不得已的苦衷。”

    苻祁眼神闪动,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思归从他口气里听不出喜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是啊,臣其实并非宦官,只怕您知道后要扫兴,所以一直不敢说。不过您其实不必失望,臣已经派人去另行挑选模样可人的小内侍,前几日已选出来了几个,全都不超过十六岁,个个肤白貌美,知情识趣,绝对鲜嫩,等臣再去仔细筛选,从中挑个最拔尖的出来,好好调教调教再给您送来,保证您满意”

    苻祁神色不动,十分镇定地听着思归卖力劝说自己千万别因为她不是宦官就扫了兴,并且保持了她那一贯善于为君分忧的实干风格,拍胸担保马上就能给他重新找一个更加可人美貌的小太监出来,顶上自己这个缺儿。

    脸上不动声色,苻祁的心里则是有些惊讶,发现若是思归不提,自己竟然没想起来应该十分扫兴这回事。

    可不是该扫兴

    人生在世,除了兢兢业业,奋发图强,去搏那权势之巅,万人仰慕的位子外,还要有些享乐才是,否则费了无穷心血和精力得来了泼天富贵,无上权势却去过清心寡欲的日子,那可也太说不过去了

    男人的享受无外乎是风光权柄,美女笙歌。

    苻祁身为皇帝,风光权势已然是天下无双的了,只是对美女却一直兴趣缺缺。

    论容貌,那些女人绝大部分都还不如他自己;论性情见识,也无外乎是那些闺阁女子的眼界思路。老实点的温顺恭良,精明厉害的搞不好就会在自家后院斗来斗去,每日里正事没有,诽谤诬陷,设套下药之类的糟心手段都样样研究得透彻,在苻祁看来实在是再讨厌不过。

    陛下这辈子唯一一个觉得有些气度作为,还算能够让他另眼相看又十分美貌的女人大概就要算是楼贵妃了。只是楼贵妃年纪比他大了许多,差着辈分,且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如何能将他拉下太子宝座,欲除之而后快,苻祁便是撞到了头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大想法。

    因此至今也没什么美女能入陛下的眼,没有钟意的美人自然对闺房情事提不起大兴致,平白少了一项乐趣。

    以至于陛下后来发现自己竟然和那倒霉七弟一般,都对小太监有着点不同寻常的喜好后竟没有太懊恼,反而是有点期待。

    毕竟他也年纪轻轻,精力旺盛,床笫之间总不能尽兴满意,时间长了也会影响心情。

    陛下在这方面比较重质而不重量,好不容易看上个莫思远,就打算在他一人身上多花花气力,搞出点你情我愿的小情趣来。

    结果,费了半天劲儿之后发现――――女人

    苻祁点点头,在被思归提醒了一通之后也终于觉出自己确实是被扫了兴,对她口中那即将新鲜出炉的肤白貌美小太监真是一星半点的兴趣都没有,想起来就烦,挥手打断,“你消停点吧怎么着还想在宫内宫外,满京城里都去张扬一遍,说朕这里打算选美了,不过选的不是美女而是宦官”

    思归立刻分辩道,“哪能阿,您尽管放心,臣此事绝对做得机密”

    苻祁哼一声,并没有被思归故意拉偏了思路,看着她挑起眉毛问道,“朕曾派人去查过,你是江州五黔乡人氏,随寡居的母亲蒋氏过活,自小喜欢斗鸡走狗,在乡中名声不太好,十四岁上母亲亡故就自己出门讨生活,后来被认出是金陵莫家的私生子,不过也没认祖归宗,一直在金陵周边跑些小买卖。”手撑在床沿上轻轻敲一敲,拖长来声调,“莫提督是否能和朕解释一下,这莫家好端端的私生子怎么就变成女人了”

    思归脸一苦,“臣不是有意要欺瞒谁,只不过我娘刚生我的时候假称生的是儿子想要挽回我那凉薄老爹的心,怎奈人家还是不理,给点银子就打发了她。我们住的乡间民风也非特别淳朴,若是孤母独身带着个孤女讨生活,定会被人欺负死,所以我娘就把我当小子养。”努力想把自己说得十分可怜且身不由己,黯然低下头,声音逐渐低下去“开始时是生活所迫,没有办法,后来十三四岁时只剩我一个人,为着讨生活就更得扮成男人样,不敢露出马脚――再后来我就习惯了,经常自己也会忘了自己是女子――。”

    十分苦情地说完后在心里暗擦一把冷汗,慨叹苻祁行事之谨慎,原来早就派人去查过自己了。幸亏自己也谨慎,早早的做了准备,否则别说武毅营提督了,只怕太子府的侍卫副统领都没她的份儿。

    江州五黔乡的孤儿寡母真有其人,是思归第一次带顺平去跑买卖的时候知道的,当时就觉得那孤母已死,儿子和自己年岁相当,又早就跑得不见踪影,这身世自己借来用用十分合适。至于莫家私生子之类的传闻是她自己后来派人回去散播的。

    事实证明,果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当日费点心思精力做了预防,后面就真用上了。

    苻祁脸色放缓,带上了恻隐之意,“你这身世算得坎坷,没有父兄家人护持,从小自己闯荡,能到今日,勤勉不说,难得的是还能有过人之才,成为朝中栋梁,也当真是不易。”

    思归垂着头,在脑子里拼命揣摩思量他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态度与意味,心底隐然冒出些喜意,听苻祁这话应该是没有大怪罪的意思,还不吝夸奖她有才干,那是还用得上她了

    抬起脸恳切道,“陛下明鉴,臣一心报效朝廷家国,对您绝无二心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您就权当不知道我这身衣服下面有那么两处和宦官长得不一样好了。反正套着衣服谁也看不出来。连臣自己都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女子。”

    苻祁有点嫌弃地赞成,“你是没有哪一处像女人的。”清咳一声又道,“当然,生的样子是没错,”他已经亲自验看过了,“朕是说性情举止,全都粗糙豪放得很。”

    这方面被说思归毫不介意,哪怕被说成是个糙汉子呢,那也是十分顺耳的,随他怎么形容,只是殷殷望向苻祁,“陛下,您看,如今京城中还是有小股乱党肆虐,前几日南边也报上来有匪人假借挖出一个石头人的名义煽动闹事,这些都是武毅营的职责所在,理应为君分忧。而且之前不少事情都是臣做到一半的,忽然换人只怕会有影响,不如还是让我继续干吧。”

    苻祁不语,莫测高深地盯着思归看了一会儿,思归被看得心中惴惴,尽力让脸上表露出万分诚恳,精忠报国,誓要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等等复杂的神情。同时在心里求佛保佑,陛下开明宽宏,是个有为之君,不会因拘泥于世俗间对女人的偏见就放弃一个得力的臣子。做这套事情的难度之高,压力之大让她不一会儿就觉得后背上衣服都湿了,背心全是冷汗。

    苻祁在思归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了的时候开了口,“你今晚留着朕这里,明早朕让李固派两个稳妥人送你回去,周太医过两日会再去替你看看伤势,最近麻烦事是有不少,但也不急在一时,你先将身体养养好再顾其它。”

    思归大喜,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您,您这是”

    苻祁站起身来,“莫思远,你是朕从金陵带来京城的,你的本事朕一直都看在眼里,如今正当用人之际,朕也不想因为这种原因就埋没了人才,你不必有太多顾虑,好好做你的中常侍便是,若是因身份之因有什么不便或是难办的事情也尽可来告诉朕。”

    思归大喜,“谢陛下”

    苻祁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只是你隐瞒身份的欺君之罪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思归收起笑容,应道,“是。”

    “今年的俸禄罚没。”

    思归痛心,“要罚一年”

    苻祁挑眉,“怎么莫爱卿有不满”

    思归想起苻祁前些时候流水般赏给自己的那些好东西,就算一年没有俸禄她也尽撑得住。忙道,“没有,没有,陛下英明,判得极是。”

    苻祁离开思归后就把大总管李固叫过来,命他即刻派人再去莫思远的老家江州五黔乡仔细查一查。

    数日后李固来向苻祁禀报,“五黔乡的人都说那寡妇蒋氏的儿子自小就在乡里追鸡打狗不是个安分的,十三四岁上蒋氏死了后他便也离了乡,没再回去过。听说是去了金陵,都说那小后生人生得不丑就是黑瘦了点。因蒋氏母子不大与人来往,所以乡邻们对他们的事知道的也有限,加上已经过去好几年,大家能记起的也不多,除了这些其它再打听不出什么了。”

    苻祁曲起食指顶在额角轻轻揉了揉,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探子探听来的这些事儿应该和莫思归身上的特点都吻合,舒口气,“可以了。”

    正如思归身边的秋嫣,秋苎对思归的事情几乎了如指掌,连皇上看上她了都晓得一样,李固身为陛下身边最亲信的大总管,对陛下身边发生的事情也几乎没有不知道的,此时就忍不住多句嘴,“莫提督毕竟欺瞒了皇上一件重大事情,只这样您就能信得过莫提督”

    苻祁蹙眉,“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特别是莫提督与她手下的武毅营,朕用得上,所以朕不打算深究此事,只要证明她那来历可靠就行了。”

    李固明白,应道,“是。”又问道,“时候不早来,您歇息吧”

    苻祁嗯一声,“让人来伺候洗漱吧。”

    李固刚回身要去吩咐外面已经捧着热水候着的小太监们进来伺候,忽听苻祁在身后轻轻哎呀一声,连忙转身,“陛下”

    苻祁神色有点古怪,“朕忽然想起一件事。”

    李固洗耳恭听,不知陛下又想起来了什么。

    只听苻祁道,“上次莫提督被朕一怒之下命人打了之后,朕去探望过她,那时候不知道她是女子所以就没在意,直接揭开被子看了看她的伤势,她那被子下光溜溜的一件衣服都没穿。”

    李固诧异,“那您还没看出来莫提督是个女人”

    苻祁瞪他一眼,“她那时是趴着的,只能看见后面。”

    李固无语,心道趴着的就看不出来了换我去肯定能看出来不过此话自然不敢宣之于口。

    苻祁好像自语一般低声道,“这回她受的箭伤在正面,朕当时很是担心所以就在一旁想看着太医帮她诊治,结果又看了一次。这――前前后后都被朕看到了,朕是不是该负责任”

    第六十一章

    葛俊卿在檀树堡遇到一位故人,此故人姓方名凯风,人称黍衍先生,是一位饱学之士。

    说起来,这位饱学之士和葛俊卿有点师生之谊,方先生年轻时喜欢四处云游,有一年走到金陵时盘缠告罄,他那时已是小有名气,于是就被金陵葛府请去做了半年西席,半年后领了束修才继续往别处游历去了。

    虽然只被教了半年,但葛俊卿对这位性情洒脱,学识渊博的先生印象甚好,能在路上偶遇到算是个意外之喜,当即便决定留下来盘桓两日与昔日老师叙叙旧。

    待到晚上命人置办来一桌精致酒菜,邀昔日的先生来对月小酌,一叙别情的时候才惊悉原来方凯风竟然正在帮着思归做事。

    方凯风说起思归来十分赞赏,道莫提督性情爽直,为人痛快利落,年纪轻轻见识与手段却均自不凡,我与他在豫州相遇,虽然相识时日不久但却一见如故,莫提督行事毫不拘泥,觉着和我投缘便开口诚邀我助他办差,我反正也一直是闲着无事,便答应下来。

    说完又问葛俊卿,你如今也在朝为官,可与莫提督相熟

    葛俊卿十分惊讶,知道方凯风虽说得轻描淡写,但给思归的这个面子可是极大。他是饱学之士,名声在外,想聘他入府的达官显贵不知有几许,一直不曾听说有谁请到了他,如今却忽然应承了思归,可见对思归确是另眼相看。

    沉吟一下才答道,“先生问得巧了,莫提督正好是我的妻弟,我二人在金陵时便已熟识。”

    方凯风讶然,眨眼笑道,“那还真是巧了,俊卿你真是运气不错,能有这样能干的兄弟,他家姐姐定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葛俊卿脸上表情稍有僵硬,“内人不幸于一年多前染病亡故了。”

    当晚,被李夫人催逼不过的四喜就和葛俊卿打发回去报信的小厮一起赶来檀树堡,请大少爷赶紧回去,太太那边出大事儿了

    葛俊卿吓一跳,追问是什么事儿,四喜却说不出,只道太太不肯明言,光是雷嗔电怒地命他连夜来找大少爷回去。

    葛俊卿不敢耽误,去向方凯风辞行,说道家中忽然有急事,须得马上回去。原想方凯风如今既然是思归的门客,那不如就和他一起回京。方凯风却道莫提督马上要去丹东,他已与莫提督说好,等在此处亲戚家中,去丹东要路过这里,等莫提督到了再一起走就是。

    葛俊卿快马加鞭回到京城家中,发现竟还是和思归有关的事情

    “俊卿,你和我解释解释,思归那兄弟是怎么回事赵小侯爷说你与他交情甚好,怎么从来没听你在家中提起过此人”

    只一天时间,李夫人便急火攻心,在舌头上起了个大燎泡,吃粥都疼,喝了数盏凉茶也没能将火气压下去,见了儿子劈头就质问。

    葛俊卿一愣,“太太都听人乱传了什么话是广延没事对您瞎说什么了”

    十分怀疑是赵覃闲着没事,添油加醋的将自己平时十分照顾思归的事情说给母亲听。

    李夫人怒道,“还用别人来说是我自己看到的我昨儿个带你妹妹和杜家的姑娘去磐昕寺上香,碰到她了还大刺刺地跟我装不认识,充什么莫提督她都嫁给你好几年了,日日要到我跟前请安立规矩,我能认不出她吗”

    葛俊卿不想还有能出门碰上这一说,知道是瞒不住了,只得上前一步劝慰,“太太稍安勿躁,小声些,这事儿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了。”想起李夫人刚说是带妹妹葛滟芊一起去的,“滟芊看出来了吗跟她说是认错人了,那人是思归的兄弟,不过是长得像而已。”

    李夫人气得猛站起来道,“怎么可能你妹妹又不傻,她也早知道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时你媳妇忽然不见,我担心得不行,只怕她在外坏了名节,咱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这怎么又在京城冒出来了你既然知道是她怎不立刻将她带回家来看管起来她既然已经嫁入葛家,那就是我们家的人,怎能容她在外厮混”

    葛俊卿垂下眼帘,沉默一会儿,然后道,“我发过毒誓,此生不能做任何不利于她或者有负于她的事情,否则必遭天谴,不得善终。”眼看母亲忽然瞪大眼,满脸惊诧之色,叹口气劝道,“您先坐下,大夫说您那胸口疼的毛病最忌大喜大怒,您先喝口茶稳稳神,我慢慢解释给您听。”

    李夫人也确实是觉得心口又隐隐有些疼,勉强坐下来,“她她就是思归”

    葛俊卿点点头,将自己那时在金陵替当时的太子殿下做一件万分隐秘的事情却被内奸泄露了行迹,遭遇凶险,若非思归正好赶到相救只怕就没命了的事情慢慢说了一遍,顺便将之后思归在苻祁麾下连立数功,凭自己的本事坐到了今日的武毅营提督的经历也大概讲了讲,最后道,“您可听说过本朝开国时的勋臣独孤氏”

    李夫人正在万分震惊,儿子忽然发问就顺口答道,“当然,据说独孤一氏是先祖皇帝开国时的大功臣,立下过赫赫战功,最难得的是连族中女子都武艺非凡,堪比男儿,能跟着一起上疆场杀敌。只是他们淡泊功名,先祖登基后独孤一氏就淡出朝堂,数年后就销声匿迹了。都说是独孤氏杀戮太重,惹下了厉害仇敌所以不得不退隐避祸。”

    葛俊卿若有所思道,“还有不少传闻说他们消失踪迹的前几年是到了金陵一带。”

    李夫人不可思议,“你是说思归是独孤氏的后人这,这不可能她是莫家的女儿。”

    葛俊卿神情凝重,“莫老爷妻妾众多,儿女也不少,他内宅又管得松散,有一个女儿被人掉了包也并非不可能。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思归还能有什么其它来历。她如今已经是中常侍兼武毅营提督,深得皇上信任,说起来品级与我相当,其实论实权地位,要比我厉害得多,她也确实能干,能替皇上分忧,连各部尚书都敢说抓就抓,皇上对她武毅营依仗的地方也颇多,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您觉得就凭我那岳父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吗”

    葛俊卿所说的岳父就是金陵莫家的大老爷,思归名义上的老爹。因两家是亲戚所以有些往来,李夫人虽然不曾直接和莫老爷接触过,但听丈夫说起时对他颇有微词,言道莫府本已没落,还被传到这么个酒色无度的废物手中,家业迟早要被他败光。

    既然能被这么评价,那此人肯定高明不到哪里去,绝教不出思归这么厉害的女儿。而且据李夫人看,莫老爷对这个女儿很不上心,几乎没什么父女之情,出嫁时就类似于打发,连点像样的嫁妆都没给,就是她“死”时都没什么大表示,只是派家中两个有头脸的媳妇按照规矩来一起操办了丧事就算完了。

    这样细细一想,葛俊卿的猜测倒还真有些道理,李夫人这下彻底气不起来了,唯剩满腔的疑惑和忧心,“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莫家小姐,反正她在咱们府中当了几年少夫人是没错的。”迟疑一下问道,“俊卿,你说皇上对她十分器重,除了因她立过些功劳外,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

    葛俊卿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问,想一想答道,“思归的性情比较爽直,说出话来也见解独到,有时还十分风趣,做事又很勤谨仔细,广延和赵覃几个都愿意与她来往,陛下会喜欢她也不为怪。”正色道,“关于思归的事情,我本来谁也不能告诉的,不过既然您正好遇到又认了出来,那我只能解释给您听,不过一定不能再泄露,否则不论是对思归还是对葛家都影响重大,万一被皇上误会我们串通欺君,另有图谋,那可就麻烦了。您千万要嘱咐好滟芊,一个字都不可以再提,便是日后嫁了人,这事儿也只能藏在心中,连牟之都不能告诉”

    李夫人迟疑点头,心里的担忧更重。

    自己女儿她信得过,但一想到杜家那位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短视量窄的大小姐就万分后悔自己这些天不该为了想帮女儿拉近未来的姑嫂关系就上哪儿都带着杜若兰,那丫头可未必会听自己话。

    还有就是亲眼所见,陛下对思归的亲密举动,看着实在很容易让人多想,只盼真如那侍卫所说,是陛下当时心情好,在同莫提督开玩笑而已。

    葛俊卿不得空闲,刚安抚住母亲,就有下人来禀报平阳侯世子来了。

    赵覃消息灵通,葛俊卿一回京就匆匆忙忙找了来,见面便急道,“俊卿,出事了昨天陛下带着你内弟莫思远微服去磐昕寺,回来的时候在固安门遇到刺客,死伤了十几个侍卫,莫思远据说也受了伤,我刚才在路上听说他已经被送回府中休养,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说完拉起葛俊卿就走,一边还在埋怨,“唉,这小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三天两头地出事情”

    葛俊卿与赵覃匆忙赶到思归的住处,思归正满脸困倦――她昨晚没睡好,喝了药准备睡觉。

    两人不好多打扰,略略问了几句,听她说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就放下心来,告辞而去。

    没过几日,赵覃又来找葛俊卿,“俊卿,你今日公务忙不忙若是不忙就抽会儿功夫出来和我一起去看你内弟。”

    葛俊卿也正想再去看看思归,便答应下来。

    走到半路才发觉,赵覃原来日日都去看思归,昨日邀柳余涵同往,前日叫的褚少东,再前日是顾白

    葛俊卿皱眉,“你这么有空闲”

    赵覃理所当然,“那小子受伤躺在家里正无聊,自然要多去探望探望。”

    周太医的药治疗外伤确有奇效,思归恢复得十分不错,已经好了许多,都不用再躺在床上,已经穿了身轻便的家常衣服下地来四处走动。

    坐下叙了会儿话,赵覃便十分熟稔的站起来在思归房中乱溜达,忽然抓起书案上一个碧绿的玉狮子镇纸道,“我说你好东西还真不少,上次看到个白菜摆件就是极品,这块玉也委实不错,如此通透碧绿,还难得这么大一整块,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是前些日苻祁忖度小太监都会喜欢些什么东西时派下来的大批赏赐之一,思归也看它确实不错,便拿出来摆在桌上用。

    她向来豪爽,一般要是赵覃这么夸奖了什么东西,肯定就会大方送给他,只不过这只镇纸是御赐的,不好随意转赠,于是便去拿起桌上另外一个青瓷笔洗,“你要喜欢就把这个送给你,那件我还要呢。”

    赵覃身为小侯爷,家中的奇珍异宝自然少不了,本不想要思归东西,就是跟她熟了,在一处时便不拘小节,想到什么就随口那么一说,不想思归老大方的,立刻就要送他个东西,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探手拿起桌上的两个镂花小葫芦,“笔洗就算了,那也是个贵重东西,本侯爷不缺那玩意儿,我看这个倒精致,别有意趣,你要是有意,就把这个送我吧。”

    那是给九公主的东西,思归费了不少劲儿才从一堆匠气十足的镂花葫芦里找出这么两个造型灵动的,当然不能给赵覃,伸手去拿,“不行,那是给小姑娘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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