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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 第38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0370 更新:2021-12-22 13:51:02

    孟小北往北京给祁亮打了个长途,在电话里说“亮亮,没事,我问问你怎样,好好过日子,别再晃荡。”

    祁亮“你干嘛啊,莫名其妙的,我日子过得好着呢你真够操心的。”

    孟小北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我爸我妈出车祸了,我爸爸不在了。”

    祁亮在电话里半天没说出话,需要一段时间反应,二十岁男孩,没有“爸爸不在了”这样的概念。

    后来祁亮对孟小北说,挂断电话之后,他立刻就给祁建东和他妈妈分别打了电话。祁建东当时特激动,电话里嗓门贼大,豪气地谈笑风生,以为他儿子主动找他和解、向他低头了,父子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祁亮给萧老师打电话,鼓了勇气对萧逸说“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么以后还能叫你小逸逸吗”

    萧逸也诧异“小亮你怎么啦”

    祁亮撅嘴小声说“我心里一直特想你,不好意思跟你说,怕你嘲笑我没有人要了。”

    大屋窗台上有一排盆栽,夏天一个多星期没浇水,集体打蔫儿,那盆文竹纤细的茎杆直接萎了快要枯死。孟小北赶忙拎了喷壶浇花。这都是他爸,养病期间平日里侍弄几株花草。种的有吊兰、君子兰、文竹,皆是清雅气质一类的植物。

    回想住在这个家的两年高中时光,孟建民当时确实病得很重,夜夜咳嗽。孟小北自己反省,他好像没有帮他爸倒过一杯水。他妈妈总是不好意思指使他。双方隔着一层,马宝纯每次都喊孟小京倒水倒痰盂。

    大衣柜里有相册,孟小北拿相册出来看。这是那种装黑白小照片的老式相册,每一页贴有几幅照片,布局随意,再以一层薄膜覆盖上,黏住。孟小北挑中一张他们一家四口的老照片,揭下来揣在自己钱包里。那时还住在西沟,老的厂房宿舍大院里,孟小京很乖地让妈妈抱着,而他自己像个小泥猴子,顽皮地骑在他爸后脖子上,威风霸道地占据他们家制高点,快活得眼睛眯成两道缝。

    孟小北去小屋整理他留下的课本杂物,装了两大纸箱。

    他在他书桌一角,发现两张红色存折。

    存折都写的他的名字,一张是他高中两年挣到的微薄酬劳,另一张大约是大学几年陆续挣到的钱,他自己都记不清,不太在乎钱。存折里是一笔一笔小收入汇起来的;孟小北每次上交稿费,孟建民立刻记账,存到存折里。另付一个小记事本,记录每一笔入账的数目日期,可能是怕和家里别的钱弄混,特别细致。

    孟建民当日临出门前,在大儿子书桌前坐了挺久,然后在记事本空白页上留了话。

    小北,这是你这几年画画辛苦挣到的稿费,我们一直为你记账存着。大学即将毕业,就都交给你自己保管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如果受了委屈,那方面发生变故,还是回家来。爸爸爱你。

    好像是少棠先掉泪了,站在屋子当中,眼眶慢慢殷红,觉着自己已经够爱儿子,或许可能还不够深沉深刻,偶尔自私。

    孟小北捏着两张存折慢慢蹲下去,掏心扒肺的,抖得喘不上气,被少棠从后面用力攥住肩膀。

    十五年前少棠与这家人相识,他夜里去爬孟建民家窗台,想偷腊肉吃,结果被小狼崽子无情地浇了一身狼尿。那时的贺班长多么年轻无畏,浪荡洒脱,脸皮也厚,他就拎着两瓶西凤,哼着小调,跑到人家里蹭臊子面吃,一来二去,吃出十五年交情。他赚回个干儿子,大宝贝,一生作伴。

    贺少棠后来跟他嫂子商量着,在西安南郊某一处新建的墓园,买下一块墓地。

    马宝纯叮嘱买夫妻双人墓地,先放进一人,过些年后还能重启一次,安放另一个人进去。

    这一年秋,孟小北孟小京哥俩失去生父。孟建民下葬,埋骨于西安,看灞水凄凄,西风长啸,想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一生抱憾,没有能够再回到北京。

    作者有话要说小北的父亲去世十多年了。非常偏爱这人,所以以建民得子开卷,以建民去世结尾吧。明天还有个尾声若干和后记什么的。摸摸被虐到的读者,珍惜眼前人,幸福安康啊爱你们

    第九十二章尾声一

    又是某年的秋,满城金黄。岁月的节奏脚步飞快,这座城市时时焕发新鲜动人的容颜,活着的人忙碌而坚强。

    孟小北穿米色风衣,黑色长裤皮鞋,身材瘦高,走路偶尔还是当年肩膀轻晃不修边幅的模样。

    如果仔细看,他的仔裤后面两个后屁股兜上,露出很别致的丝绣抽象图案,腰上挂一条金属银链,有叮叮当当的装饰吊坠。那是他自己设计,他奶奶给他绣出原始图样,再到外面找人订做。

    这是电视台的大楼,敞通的大办公间内人头密集攒动。女士抬眼一招呼,“小北,你来啦稿子节目组已经审过。”

    “姐。”孟小北笑一下,没找到椅子,身形麻利,抬屁股坐到旁边小桌上,两人讨论节目。

    那大姐说“嗳小北,说好了你帮我做那条裤子呢我要一条你设计的、后屁股兜带丝绣的,你一定记着给我做啊别不拿我的事当个事”

    孟小北笑说“台里订单太多了,我奶奶都忙不过来”

    电视台里无论领导前辈,还是同龄年轻工作人员,都习惯喊他小北小北,姓氏自然省略,可能也是孟小北这人平时随和亲切,健谈,和谁关系都不错。前些年少儿部主任找孟小北筹划投拍的那个节目,因为台里资金和宣传侧重等等考虑,原本是黄了。那几年,资金都拨去购买进口动画片了,一部接一部在收视人群中火爆,唯收视率至上,严重挤压国产动画的生存空间。

    拖了两年,瞿主任又打电话叫孟小北来,制作一档新节目,真人出演,结合动物与各种童话场景道具,做一个中国版的“绿野仙踪”。

    孟小北身上套着连体的道具演出服,脚上踩着老虎掌,戴个老虎头。他就是个孩子王,身后领着几名活泼伶俐的小演员,他与导演亲自到蓝天少年合唱团挑的几个俊俏孩子。

    这年北京的秋老虎厉害,摄影棚里闷热,头顶几个大灯灯光交错射在他脸上。他是在人前见灯光兴奋的人。

    节目开机前,他呼机又响了。

    他两手套在连体衣里,两只大老虎爪子没法拿东西,满头热汗,喊人帮忙“姐,帮我看看呼机。”

    导演说“谁整天没事呼你,你媳妇查岗呢”

    孟小北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用老虎掌端着呼机拨弄,应道“可不是我媳妇查岗么。”

    摄影师大哥乐他“小子,甭吹了,你有媳妇了吗”

    某人呼他出差回来了,今晚在家。

    孟小北嘴角微弯,眼里有光彩。

    少棠嘲笑过他,大艺术家,整天业务这么忙,学校、工作室和电视台三个地方跑来跑去的,把咱家大哥大随身带着,方便联系您的业务

    孟小北说,才不用你那个大砖头,我们部门几个领导仍然用摩托罗拉,大家开会,我猛地掏出个大哥大,招人恨我

    孟小北在镜头前滔滔不绝,随即振臂一招呼“小虎们,和大王一起出发,今天去动物园巡山”

    几个穿连体衣的小老虎扑过来,欢欢喜喜簇拥到他身后“大王大王,去巡山啦”

    随即音乐一响,“啪”、“啪”迅速站位,孟小北在正中,身后一窝小虎一字排开,倍儿认真搞笑的,踩着节奏来了一段说唱。“我知道我能我知道我们能,成为理想的自己理想的自己,只要我们不断追寻不断追寻,到达梦想的彼岸我们一起出发”

    摄像的哥们儿扁着嘴忍笑,伸个大拇指好

    孟小北并非台里正式员工。电视台这种事业单位金饭碗,多少能人和背景后台过硬的人,打破头往里钻,编制很有数的,一般人进不去。

    他是瞿主任邀请来的熟人,与节目组签订合同,合作制作节目。

    这档节目他付出了相当精力心血,边做边拍,同时就在频道上开始放映。本子由他自编自演,而且,这个节目在棚内使用的所有道具、家居装饰、布景,全部是他亲手制作。筹备的那几个月,一宿一宿熬夜,房间堆得像批发市场玩具城仓库。他设计了全套玩具纸样,亲手缝出各种小狮子小恐龙小绵羊。

    某一个场景,摄影棚内布置成房间式样,墙上挂了许多充满童趣的老照片。

    孟小北自己精选相片,有他幼年在西沟与孟小京的合照,还有少年时代他与亮亮大伟戴着绒线帽子勾肩搭背三人行的美好回忆。他惦念的朋友家人,就以这种方式进入镜头,跟他一起上了电视。

    拍摄一整天,三幕戏,小演员都累坏了,孩子换了三拨,棚子后面休息室里呼呼地睡着一群孩子。孟小北是男主,没有替补,累得喘成狗,嗓子沙哑,狂喝胖大海。

    每次拍完节目,部里主任领导携一个班子的人出去公款吃喝,犒劳辛苦有功的人员。

    饭桌上,孟小北大大方方和人敬酒干杯,聊天。

    台里一位领导偶然间问“小北,看你在棚里设计的那面照片墙,有些是以前在大西北山沟里拍的你去过”

    孟小北点头道“在陕西岐山山沟里拍的,我出生在那儿。”

    领导问“你在那里出生父母做什么的”

    “你父母也是最早参加大三线建设那批老职工”

    “都是老三届啊,我和我的哥哥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啊,咳”

    领导再次端详孟小北,那眼光就不一样,充满同路人的感怀知遇。这也是文革过来的历尽波折的一代,如今在社会上混出头了,就想要提携后辈。领导说,“我大哥当年也是响应国家号召,去到四川大山沟里一座枪炮厂,干了二十多年,身体都垮了,一辈子没出来。他为了让他孩子能出山,把他儿子送出来交给我们带,所以我侄子一直跟我们家过,像我半个亲儿子。”

    “你父母现在还好还在山沟里吗”领导很关心。

    “他们厂子工人后来都出来了,家属宿舍搬到西安。我和我弟考到北京的大学,我父亲前两年交通意外,已经去世了。”孟小北说话时,非常之平静。

    领导略吃惊,面露遗憾“啊,是这样”

    孟小北现在已经能很平和、镇定地,在饭桌上向旁人讲述家里二十年间的际遇,淡淡然然,也看不出特别的压抑悲痛。席间一片静默,只有筷子碰撞杯盘发出的清脆心声。几个同事静静地听,偶尔发出嗟叹唏嘘,感叹人间悲欢,世事无常。

    领导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会识人相面,喝酒,点点头“你父亲也值了,养出两个儿子都争气,没给父辈丢脸。”

    “小北,咱们台里旅游部,准备做一个野外旅游风光互动式节目,在陕西甘肃新疆取外景,需要几名能吃苦又活跃的外景主持我认为你最合适,你来找我一定要来啊,我一定要用你”

    孟小北坦白说他主持这方面没有经验,不是广播学院出来的。然而那位领导只吃过一顿饭,就看上他了,认定他谈吐阅历气质适合这类节目,一定要找他合作。

    结果,孟小北又认了一个“干爸”。

    孟小北觉着,他爸爸建民这个人,一生劳心劳力,特爱操心唠叨,人都过世了仍是这样,可能一直在天上瞧着他呢。他爸爸仿佛是拥有某种人格魅力,这种父辈坚韧性格的影响力,绵延深远,润物无声地打动许多人。无论对他,还是对孟小京,冥冥中像是一直在保佑他们哥俩,毕业后这两年一切都顺风顺水。

    他们两兄弟,甚至仅仅因为父亲意外身故,业内前辈们同情怜惜,就无形中获得许多额外工作机会,孟小北自己都不曾料想到。

    孟小北在大学最后一年,基本足不出户,不迈出校门,就用专注疯狂的上课考试、赶各科毕业作品,充实自己的时间精力和情感世界,抵消内心隐隐弥漫的煎熬。丧亲之痛,是后劲十足的,因为每个人都有爸爸,无论这人在与不在,心里一定空留着那个位置。每个男孩内心都埋藏着深刻的景仰崇拜,父亲地位重如泰山,是人生的偶像。小北少年时对待家人的别扭隔膜,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在乎自己在山那一边的地位。

    孟小北平时也看不出任何异样,不悲悲戚戚。他性格仍是活泼开朗的,额顶开天眼,有一束光芒照亮属于他的天地。

    班里女生偶尔在背后谈论,孟小北家里有人去世了吗孟小北胳膊上一直戴个黑纱,戴了有一年吧

    每每夜深人静时回想,他会忍不住想描绘一下父亲年轻时模样。所以,孟小北是自从孟建民走后,开始比较多地画他爸爸,以前没画过。

    孟小北大学毕业之际,孟家四女找了个适当机会,围在二老身边,慢慢讲出事情真相。

    孟家老爷子老太太,是在长子过世一年之后,才最后知道真情。知道得太晚,人早就没了,归于一抔黄土,老太太甚至没有大声哭出来,填满皱纹的眼眶里光芒黯淡,望着她信任的大女儿“你说,你哥哥,人抹有了”

    老太太慢慢掉落几行眼泪,叹道“俺还以为,他是病又重了,病得不好了,所以你们都瞒着。”

    老太太只是人年纪大,心思还是细密的,亲人之间永远有那样一丝心灵感应。她儿子一年没打电话来,任几个闺女怎么编瞎话糊弄她,她是有感觉的,其实早就察觉建民出事了。她原本以为儿子病危了,所以是有思想准备的。

    这是孟奶奶唯一的儿子,一辈子没在父母膝下尽孝,她也一辈子没机会再拉扯扶持她这大儿子,留在世间多享受几年子孙的福祉。

    两个老的还是相当坚强,沉默地捱过丧子之痛,只在夜深没人处偶尔掉几滴泪。老太太迅速将全副感情转移到她大孙子身上,她的大北北就是生活里全部乐趣希望。放手那些留不住的,紧紧抓住那些仍在身边的孩子

    孟小京中戏毕业,当时学校推荐他留京,有希望进入北京某著名话剧院。

    然而权衡再三,考虑家中情况,孟小京最后决定回西安。他把人事关系放到西安的剧团,后来若干年就一直在当地。一半原因是方便照顾他妈妈,另一半原因是丈母娘那边儿一直盯着他,家有娇妻,速归

    马宝纯车祸后逐渐痊愈康复,身体没有大病,唯手臂留下一点残疾,不太灵便,生活基本能自理。

    马宝纯后来,就一直仍住在他们厂的家属大院,没有搬家,也不愿来北京。

    她倘若来北京,就一个人儿,人生地不熟的,无论回娘家还是住在婆家,都是个凄凄惨惨的寡妇。寡妇最触人霉头,久之再与她婆婆相看两厌,还不如住在自己家,落个轻松自在,厂里有退休金和医保,衣食无忧。

    孟小京毕业后开始大量接戏,演员青春有限,二十几岁就是最美时光。

    这一接戏,难免与媳妇发生矛盾聂卉不准他跟女演员拍亲热戏

    演戏,尤其是进入到九十年代的国内演艺圈,哪有不拍情情爱爱镜头的不是文革排样板戏。

    大量的琼瑶剧武侠剧偶像剧生活剧,陆陆续续兴起,电视屏幕上越来越开放。甚至就连主旋律抗日剧,都要为英雄男主身边一左一右至少配两个女的,打仗之余,在阵地后方乌烟瘴气地搞个三角恋爱。

    聂卉说,反正不要让我在电视里看见你有亲热镜头。

    孟小京说,我还不是大牌呢,人家陈道明那个级别,敢跟导演发飙摔剧本,当场就在现场改本子,他说怎么演导演就怎么拍,全组听他一人调度指挥,我不是啊导演让我怎么演我就得怎么演,我没权力说我不演这个那个的

    聂卉说,那这个戏你就别接了,你接别的剧。

    孟小京说,按你这个标准,所有的言情剧偶像剧生活剧,我都不能接

    聂卉撅嘴道,那你就只接那些不给你配女炮灰的军旅剧抗日剧,不行吗

    孟小京说,我长得也不够“军旅”,我就不是张丰毅周里京那型的粗犷硬汉。媳妇,你这样,你老公这辈子就别想红了

    聂卉说,我本来就不想让你“红”。

    聂卉这一句话,给孟小京事业定了调子。她原本就反感演艺圈里那些事儿,这也就是与孟小京是高中初恋,彼此对待对方仍保留一份初始的纯真。倘若是后来认识个演艺圈出来的帅哥,聂卉还未必看得上眼,觉着都不干净。

    经纪人有一回琢磨将孟小京和他们当地一个年轻小明星凑一对,搞个稍微有爆点的绯闻,炒作一下,让孟小京从一个“演员”的位置往“明星”那圈子里钻一钻。结果还没等聂卉发火,丈母娘先发话干预,咱们本地还有人敢和我们家姑爷搞绯闻谁

    因此,孟小京几年一直默默无闻演戏,大红大紫是甭惦记了,倒也不愁没有本子。他拍了许多民国剧,抗日剧,主旋律的,还有西北风的乡土农村剧。

    孟小京这时仍是未婚。按当地习俗,孝子应为父亲守孝三年,三年未到不宜结婚,亲家母心里挺急的

    晚上应酬完,孟小北踏着一地月色星光,迈进家门。

    客厅小灯开着,椅背上搭着某人的风衣围巾。孟小北心头一热。

    他男人仰面躺在卧室大床上,衣服都没脱,正装西服,四仰八叉一躺,呼呼地睡着

    屋里乱着,两人都忙得不着家没人收拾家务。孟小北跌进大床,半边身子立刻砸到少棠身上,砸得少棠“嗯”了一声,眯眼瞟他一下,老虎没发威,继续睡。

    于是,这俩人就一个仰,一个趴,都懒洋洋不想动弹,就这样一声不响,又睡过去一小时。

    孟小北支起一只眼“嗳,眼瞅着迈向老夫老夫七年之痒了。”

    少棠闭目养神“哼。”

    房间里光线昏暗,孟小北趴着,端详少棠平静的侧面,问“咱俩在一块儿多久了。”

    “从十六岁我跟你说我喜欢你,快八年了。”

    孟小北自问自答。

    他犯个小贱,抬起一条腿,搭在少棠腿上,用自己大腿轻轻地蹭少棠下身。挺久没做,蹭了几下,少棠就有反应,西裤下面勃起,看起来挺逗的。少棠闭眼笑了一下,伸开手臂,孟小北慢慢移动,将自己全部分量移到少棠身上,四肢贴合,就这样趴着,听胸腔里的节奏,互相有力地呼应。

    身体一贴合,那种感觉奇妙,脖颈胸膛处的皮肤迅速融合到一处,心房互相轻轻地刮挠磨蹭,分不开。

    两人在床上搂了一会儿。少棠抚摸儿子后背,给小北讲最近几年公司上的大项目。前两年因为申奥,短期投资上马大量的设施场馆,原本寄予了厚望,结果中国作为申奥大热门不幸失利,上面极其失望,底下一片不服气和不甘心。最近,又开始查市里的贪腐案,可能要变天了。

    孟小北不太知道这些秘闻“查到副手了贪了多少”

    少棠说“其实没贪多少。他得罪人了,就是要办他。而且他儿子有经济问题,跟李的儿子一起做期货集资,两个混蛋败家的玩意儿卷钱跑了。”

    两人又搬了一处新家。原来那处房子,住久了少棠嫌房子小,他施展不开,打算换个大的,给自己留出一间训练房,挂上沙袋,每天练拳脚踢沙袋。

    孟小北说“你拼命健身干什么不用,你练不练都帅。”

    少棠板着脸道“肌肉松了。”

    孟小北颇有深意地笑了两声,结果当晚就被某人狠狠地强暴了。

    人到中年,多少都有危机感,孟小北认为这就是少棠的“中年危机”,某一年度过三十六岁本命年之后,就开始折腾。

    少棠添了些钱,将原来那套两居室换成一套三居。他的书房兼训练房是一间,另一间空房,迅速被改造成孟小北的画室兼玩具厂仓库

    厕所里原本想装个浴缸,然而空间不够大,只能勉强装下一个瓷砖的整体浴室。

    两人站在花洒下面,洗澡。少棠给小北搓背,捏一捏儿子愈发结实的屁股。然后少棠坐在浴室的坐位上,孟小北托着少棠下巴,用小剃刀,认认真真给他小爹刮脸。

    刮刀刮出来的下巴,光滑好看。

    孟小北用小刀往少棠下身处一比划“都刮”

    少棠一笑,透着自信“那地儿不刮,有人喜欢。”

    孟小北有自己单独画室,经常熬夜,穿一条黑色塑料布围裙,半长的头发绑成马尾。

    屋里四面都是画,孟小北向后退开,距画架三米,眉头微蹙,神情专注,手指夹烟,屋里荡着烟雾。

    少棠半夜起夜,赤身穿短裤进来,突然从后面勒住儿子的腰,往怀里抱了。

    少棠说“以后别这么熬夜,烟抽太多,对身体不好。”

    小北说“习惯了,职业病。”

    少棠严肃地说“你再这样,到五十岁你身体绝对就垮了,肺都没法要了”

    孟小北神情一直专注在画布上,眼里光泽没有一丝波动“五十岁正好。我五十岁时候,你六十四,咱俩一起慢慢地变老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求同年同月生我觉着也挺好。”

    孟小北笑着说的,特淡定。

    少棠一愣“混蛋话你以后别这样成吗”

    就因为孟小北这句莫名欠揍的话,少棠后半宿仰面瞄着天花板运气,憋火,没睡着觉,半夜里干脆飞起一脚,把孟小北踹下床

    孟小北爬回被窝,搂了少棠的腰“大宝宝我不说了,不说了。”

    少棠不看他“滚了。”

    孟小北现在长大了,难得服软撒个娇,声音突然低哑下去“我珍惜你。我就剩一个爹了,我绝对不跟你分开。”

    第九十三章尾声二

    三年热孝将满,孟小京该结婚了。

    孟小京选择回西安,也是两方面情势所迫。他心里有数,如果两兄弟之间留下一个,在西安照顾母亲,那么这人一定应该是他,这是他应尽孝道,义不容辞,不能推给孟小北,他爸爸也在天上盯着他呢。反之,将来在北京给爷爷奶奶养老送终,就是孟小北自己的担子了。

    他丈母娘催好几次,而且就在临近三年之期时,聂卉“又”怀孕了。

    这回不是诈和,这回是真有了

    两人迅速去登记了,婚礼迫切提上日程,聂卉本来就是凹凸有致的丰满身形,肚子再隆一些,就不好意思捧着肚子穿婚纱亮相

    省领导千金的婚礼,在西安最上档次的酒店举行,摆了几十桌,酒店门口停一溜黑色进口轿车。车前窗系红色锦缎,红毯两侧鲜花铺地。以当年西北城市的消费水准,这是一场排场浩大的烧钱的婚礼

    孟小京在他丈母娘面前特乖,很懂事,平时只要有他在,他丈母娘都不用司机,姑爷亲自开车,拎包开道,鞍前马后。

    孟小京也确实模样俊朗帅气,走到哪很拿得出手,给他丈母娘长脸。

    这场婚礼,没有用孟家花一分钱,女方包办了酒席全部花销,以及新房。聂卉妈不会管婆家要彩礼,没有必要计较了,因为孟家仅有的家底儿就是孟建民拿命换来的赔偿金,马宝纯后半辈子的养老钱。若以普通平常人眼光,两家就是门户不对,好像孔雀女下嫁凤凰男。婚礼上男方家长只有身残的寡母,女方宾客尽是省里市里有头有脸的人士。

    结婚前夕,孟小京和聂卉又为接不接某个电视剧吵了一架。那个剧是当年比较早期的青春言情剧,少年少女校园爱情。

    孟小京最后还是屈服了,放弃了那个剧。

    聂卉的心理情有可原,女人被家庭孩子套牢了,就与青春年少娇养小姐时的心思有所不同。这时千方百计筹算的,就是尽一切努力维持这个家庭的持久和完整,未雨绸缪,提防一切可能出现的不和谐,让你想不和谐都找不到机会

    别的寻常百姓家夫妻,多是为柴米油盐生计发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孟小京娶这媳妇,就是他的家庭荣华富贵的保障,然而付出的代价,就是这辈子,要在一个男人往更高处发展的志向野心与维持一个和睦圆满养尊处优的家庭这二者之间挣扎、角力。事事没有完美,人生总要有得有失。

    孟小北赶赴西安,参加他弟的婚礼,本来男方亲戚就少,势单力薄的,他一个人五人六的大爷们儿,露脸就是去帮他弟撑个场面。

    孟小京原本想让孟小北当伴郎。

    孟小北挺傲气地说“伴郎应该是未婚的吧你找别人吧,本人已婚身份。”

    孟小京不屑道“你这样能算已婚吗你别扯了”

    孟小北一笑“我都婚好几年了,我是咱们家长子,我要是还没结,你就不能结,永远都是我先一步。”

    婚礼前两天,马宝纯带两个儿子,去给孟建民扫墓,三年之祭。

    孟小京在墓碑前摆上花束和香烛,点燃一盆纸钱,香气烟火缭绕。孟小北给他爸爸摆了他从北京带去的二锅头和稻香村点心匣子。

    马宝纯站在孟建民墓前说话,开口不到一句话哭出来,痛哭。

    马宝纯说,建民,我带你的两个很有出息的儿子来看你老二马上就要结婚,快要有他自己的孩子,这两年演了好几部抗战的民国的电视剧,都已经在电视台里播出。老大也上电视了,他自编自导自演的节目,建民你如果能看着电视你记着在电视上找你两个儿子你这个人为什么就走那么早呢,已经熬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两年看看你俩大儿子现在什么模样

    马宝纯恸哭失声,墓地里烟火缭绕,令人眼前模糊。

    孟小北垂手而立,默默与黑白小像中的人对视。阳光穿透头顶的针叶树冠,洒在他额头肩膀上。他爸爸就是一个人扛起属于这个家庭的全部磨难厄运,一切可能加诸在儿子身上的责难、罪债,与命运挣扎搏斗一辈子,蜡炬成灰泪始干。然而又有多少父母,能等到他们最牵挂的孩子,真正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这一天当孟小北经历他后来人生中每一步幸福幸运时,都忍不住回想父辈一代人二十载的坎坷苦难。他的幸运攥在手里是沉甸甸的,他无比珍惜。

    一对新人在西安办完婚礼,随即又上京宴请北京的一众亲戚,请爷爷奶奶。

    老太太去参加孟小京的婚宴,其实特别不乐意,坐在床头闷闷不乐,突然对她大孙子说“碑碑,恁啥时候,也能结婚,让恁奶奶抱上重孙子”

    孟小北乐着一皱眉“怎么啦,车轱辘话怎么又说回几年前了”

    老太太瞪他“哼”

    孟小北“日子过糊涂了奶奶”

    老太太“没糊涂俺清醒着呢”

    孟小北笑说“让孟小京给您生重孙子,您想要几个,让他生。”

    老太太一翻眼皮“哼,景景生得那不一样,跟俺没多大关系,俺才不稀罕”

    孟奶奶触景伤心,难免心里不平衡,那个娶得美娇娘怀上重孙的,不是她最疼爱的大北北,孟小京竟然占先了。

    孟小北在他弟婚宴上临时客串一把主持人,没有请专业的,他自己挑大梁,在台上插科打诨,迎送来往宾客。他很仗义地替孟小京挡酒,结果自己喝得有点儿高了,眼眶发红。

    他从亲戚那桌溜了。七大姑八大姨来的人很多,难免有不知情者,开始追问他个人问题,你弟都婚了,你怎么一棵帅草还没主呐

    他跑到他哥们儿那桌。祁亮道“我跟大伟子讨论半天了,我俩讨论比较你弟娶的媳妇,和你嫁的老公,哪家更阔气,更像豪门”

    孟小北“真无聊啊。”

    申大伟说“讨论结果还是认为,你的那位更豪门,如果真要办婚礼的话,排场肯定更大,吓人”

    祁亮描摹着眼前盛宴繁花“弄得我都想结婚了。”

    孟小北说“你赶紧结。”

    祁亮“我跟谁结”

    孟小北问“你新交的那女朋友,你爱人家吗”

    祁亮“谈不上爱不爱的。不爱。”

    祁亮答得很干脆。如果问亮亮你究竟爱谁,这小子恐怕还要左摇右摆犹豫半天,问到他根本不爱的人,答案是很肯定的。

    “你不爱你还和人家姑娘瞎折腾,浪费两个人时间生命要么你就找个真喜欢的,要么你就”孟小北当桌又对祁亮讲道理。祁亮不服气,说孟小北你现在的状态,在很多人眼里也是瞎胡闹,一辈子都不能名正言顺

    申大伟默默听着,举手“暂停。我能说个事么”

    申大伟“老子要结婚了,今天正式通知你们。”

    孟小北和祁亮当桌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狼的嚎叫

    孟小北揪着大伟子的领带,祁亮勒住对方脖子拼命摇晃你小子他妈的,什么时候突然就要结婚了我们两个帅得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大帅哥名义上都还单身着,你竟然要结婚了怎么能这样

    申大伟说,小门小户人家,普通人看对眼了,互相性格合得来,合适就结呗。

    “你们俩就趁年轻使劲折腾吧所以你们还单着,就我结婚了”

    “我觉着,你们俩这样耗下去,都是在浪费生命”

    申大伟严肃笃定。他一直不赞成小北和亮亮与男人交往,他可以宽容看待,但是无法理解这样的爱情。

    年龄增长,岁月流逝,身边许多熟悉的人,一个个都相继迈入婚姻围城,有家有业有了孩子。如果说孟小北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完全感受不到周遭一重一重的压力,那不可能。他时不时会感到社会异样眼光对他的探究与刨根问底,有时难受,有时逃避,也有倔头倔脑的反抗心理。

    后来他弟妹生了个大胖小子,孟小京有儿子了,他妈妈在西安晚年生活就是帮老二看孩子,享天伦之乐。到那时,孟小北肩上承受的压力更大。

    人都有从众心理,从众才符合自我保护的生物天性。特立独行走自己的路,当真需要勇气。

    当天从饭店里出来,孟小北和祁亮进城,去到一家高档商场的金店,首饰专卖柜台。

    孟小北在戒指柜台上琢磨研究很久。黄金在时髦年轻人中间已经过时,如今结婚都得送白金镶钻孟小北拿了一只白金嵌碎钻的男款指环在自己手上比划,想要买一对儿。

    祁亮说“你手上不是有个戒指还要花钱买”

    孟小北说“手上这个是他送我的,我还没有给他买过戒指,想送一个,周年纪念。”

    两人并肩站在柜台前,仍穿着婚宴西装,无论远望或是近观,都是两名俊朗潇洒的年轻男士,外观颇养眼。周围柜台的售货小姐都盯着他俩。祁亮抬头无辜张望,摆手“别误会啊,他不是买给我的啊”

    孟小北买了一对一模一样的碎钻白金指环,挺贵的,花掉他几月工资。他毕业以后这两年挣的钱,除了孝敬他爷爷奶奶给奶奶家换家具换门窗重装厨房厕所装空调,寄到西安给他妈妈一些,剩下就是给少棠买这个贵重的礼物,表达心意。人在感到压迫和情绪彷徨的时候,就有逆反挣扎心理,需要用行动一遍一遍确认,彼此心思仍然忠诚坚定。

    祁亮同时也挑了一只钻戒,反正他不差钱,想买就买。

    女式的。

    孟小北惊叹“你不会是今天受刺激了准备闪婚吧”

    “你不爱,你还要结婚老子太看不惯你这德性,对你自己感情人生和前途不负责任”

    祁亮不吭声,眼底迷糊。

    孟小北很确定,他看见祁亮买的是一只女式钻戒。女款的,不然还能送给谁

    孟小北为什么突然想起买戒指

    他挣钱了,有自己的收入,男人难免就想要对爱人表示表示。而且,他小爹又快要过生日了。

    如果按虚岁计算,少棠年底就四十了。

    少棠夹着手包,穿长大衣,从大厦里出来。出门前呼儿子晚上有空吗,带你出去吃饭

    这两年,少棠帮祁亮和小北搭起了广告文化公司的架子。他为那两个能折腾的小子向银行担保贷款,注册资金,祁亮开起一间小公司,在写字楼里租几间办公室,人员配置十分精简,就是几个最可靠朋友,专门承接北京公司和学校的彩印宣传册业务。他们那时还和报社合作,搞起一份娱乐杂志,凭借那几年国内通俗影视音乐的火爆热潮,在校园书摊上卖得很好。

    孟小北自己的工作室也依托在广告公司内部。他画漫画,画插图,做图书封面设计。

    一幅手绘彩图的行情是八十、一百。然而到月底时,经常是画笔颜料材料费都填不平,入不敷出,因为他交出去画收不回账

    孟小北做事大方随性,有时稀里马虎,对钱不是很在乎。

    少棠后来终于忍无可忍,让他做出账目表,收回一个账就打个勾。

    少棠拿账目一看,零零散散,十个单子能有两个收回钱就算不错,都是他妈的一群业内老油子,欺负小孩

    他自己给人平白出力干活儿没关系,他见不得孟小北受这种委屈。

    孟小北打电话过去要账,出版社编辑永远就是这些话,“你再等等”,“我们年底资金不够要等下一年预算”、“已经给您付了定金后面迟早都是要付给你”,然后就一家家无耻地一拖再拖,拖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拖得孟小北月底没钱吃饭了

    贺少棠开一辆吉普,停在出版社楼门前,车身一横,直接将那家出版社大门堵了,谁也甭想出来。

    少棠直闯总编室,把门一关。总编苦着脸说年底真的没有钱,少棠说你们出版社年底就别发工资年终奖,把拖欠的稿费付了。总编想打电话,少棠伸手把电话线拔了。总编说大哥你逼迫我也是抹油用滴,少棠说你喊我大爷都没用

    总编总之就是两个字,“没钱”

    业内很多人都是这样耍无赖的,坑作者版税,坑画手酬劳。

    少棠不是坐椅子里,而是坐在大书桌上,直视对方“你们出版社是财政部下属单位吧部里每年财政拨款资金富裕着,钱都流哪了,我现在打电话,找部委审计部门进你们单位,查查你们这几年账目你们每年赚钱的大头是往学校卖各种大白本练习册和翻印卷子吧有教委的合同吗有正式出版号吗你们有版权吗试卷是从哪弄来的你们几个主编主任吃多少回扣你说,是我找上面的人过问一下你们社目前经营状况,会让你损失大,还是你现在麻利儿地把这一千五百块钱的稿费付了,你的损失大”

    总编嘴巴微张“”

    少棠面无表情“兄弟,你算明白账了”

    总编愣着,点点头,好像算明白了。

    少棠将烟蒂往桌面一摁,用手指碾熄最后一丝火星“付账吧。”

    少棠开着车出去跑一趟,拎一兜子钱回来,办事利索,孟小北没有他小爹真不行。

    孟小北叫道“少棠你怎么在外面那么横平常你不是这样的”

    少棠说“对付一群流氓,就得用耍流氓的办法,不然你就被别人流氓了”

    少棠等了半天,儿子竟然没有回呼他,根本不理。

    少棠打电话到工作室,申大伟说,小北和亮亮逛街玩儿去了

    少棠对大伟没说什么,心里淡不唧儿地哼了一声,不高兴。两个男孩整天腻腻歪歪在一起,还逛街

    他快四十岁了。前些日子,自己在书房里弄个多功能六合一的椭圆机,拉力健身器,晚饭后消耗卡路里。早上天一亮就出去晨跑,孟小北还撅腚在被窝里睡得呼呼的,他出去跑步,再给大宝贝儿买早点回来,对小北是越来越宠的

    他一向是那种很自信而且生活自有一套的人,不在乎旁人眼光,不怕老。然而偶尔夜深人静一翻身,凝视枕边熟睡的健壮的儿子,或者清晨醒来,悄悄掀开被子,欣赏他儿子结实的小腹、腿间有力的晨勃,那种抵挡不住的岁月年代的差异,愈发显得凌厉尖锐,时常蛰疼心口。

    心里没有起伏波动或者小心眼儿,那绝对是撒谎。

    当天傍晚,祁亮跟着孟小北去到新家,在屋里转一圈,啧啧称叹“你俩小日子真美。”

    孟小北说“你原本也可以过这么美的日子,你自己放弃了。”

    祁亮撅嘴不语,当时太年轻,愚蠢,虽然现在仍然不怎么成熟。

    祁亮在孟小北画室里看了很久,突然灵光一现“孟小北,你给我画一幅素描吧”

    孟小北说“少棠叫我出去吃饭。我还没回电,我琢磨怎么搞个浪漫的,把戒指送他。”

    祁亮说“你帮我画一幅人体的,裸体,素描。”

    孟小北嗤笑“你要干嘛上回跑到我们美院裸奔,还不过瘾,想让你北爷爷亲自调教调教你”

    祁亮板着脸,严肃地“你帮不帮我你不帮我我找别人去画。”

    孟小北忙说“我画我画,你要卖也只能卖给我,外面很乱的你不要随便找别人画,有些画手是骗色的”

    祁亮脱掉毛衣,解开皮带纽扣,叮嘱道“你把我画得好看一点儿,要身材特别好的,有质感的,大卫雕塑那样。”

    孟小北反嘲道“小马猴,你身材长成大卫那种质感了么”

    孟小北问“你画人体干什么”

    祁亮动情地低声道“萧逸也快过生日了,我送给他当生日礼物,看他能不能对我回心转意。”

    孟小北喷了亮亮一脸口水“你脑子烧坏没有啊神经质”

    孟小北原本不想给祁亮画,拗不过这人死皮赖脸地纠缠。画室里有一个红色的破旧沙发,祁亮很豪放地就脱了,嘴上还嘟囔“你看我不会有生理反应吧”

    孟小北在画架前准备纸笔,冷哼“不会,从小看惯了,而且你身材太差,无法满足我。”

    祁亮脱得剩一只小裤头,脸绿“我靠,太踩我了吧我怎么不能满足你了”

    孟小北绷着脸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肌肉健康结实的型男硬汉。”

    祁亮嘟囔“哼,直说你就喜欢你小爹么,没品位我多么好看”

    祁亮四仰八叉往红沙发上一趟,两腿大敞,一条小腿还翘起来乱晃荡。祁亮皮肤极白,略瘦,骨骼细长匀称,就连手指都是修长修长的,就是个病态美少年。红色绒布衬托白肤,皮肤上隐现淡青色血管,那种感觉很奇妙。孟小北忍不住盯着看了片刻,从欣赏艺术品的眼光,亮亮确实是个尤物。

    孟小北凝视画纸,已经准备下笔构图,打比例线。

    大门轻磕,然后哐当一声撞开,像是用膝盖顶开的。

    两人莫名抬头,少棠大步进来了。

    少棠脸色淡淡的,面无表情,看着屋里俩人。祁亮惊讶,下意识飞速用两手捂住裤裆,他其实尚未脱光,等孟小北指挥他摆姿势构图呢。

    孟小北“少棠我画画呢。”

    少棠冷冷地问“画什么呢”

    孟小北说“没什么,亮亮让我给他画个写生。”

    少棠眼底漆黑,眼光瞄在孟小北脸上,然后转头问祁亮“你刚才说你满足他什么”

    祁亮腾得从沙发上弹起来,拽着两条大长腿,扑棱到地下,拎起长裤,单脚着地乱蹦,手忙脚乱穿裤子“没有没有是孟小北说他最近特别的不满足我本来都要走了他非要让我给他做模特”

    孟小北怒“我捏你啊滚滚滚”

    少棠一条胳膊撑门框,另手一指大门“亮亮你先回去,我找孟小北谈谈。”

    祁亮真的麻利儿滚了,穿上衣服裤子从少棠身边一溜烟跑走,想要勾搭萧老师的人体画,也没有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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