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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 第27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1466 更新:2021-12-22 13:50:53

    孟小北突然一个猛子,沉入水下,大鱼似的溜到少棠身边。少棠脖颈露在水面以上,“啊”得狼吼一声在周围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在水下被小北扒了裤衩,捏了大鸟

    灞河水碧浪滔滔,沿岸杨柳成行,一轮红日挂在灞柳梢头。

    一根柳条垂到水面,柳枝在绿水之上飘零,孟小北下意识把那根柳条抓到手里。两人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咫尺相望,暮色中目光如炬,流连的眼光在彼此脸上烫出痕迹,奔流不息的河水洗不掉离人惆怅。

    穿着湿漉漉的内裤,光着脊梁,两人并排躺在岸边草丛中,仰望蓝天过雁。

    那时西安近郊许多空地尚未开发,灞河两岸平房鳞次栉比,村落仍在,地产业的金戈铁马尚未侵吞这片天然湿地。

    堤上的荒草能没到孟小北大腿处。他俩躺在草坑里,孟小北也不说话,转过头亲少棠,少棠嘴唇被河水浸得微凉,手指和胸膛却火热的。少棠一条膀子紧搂着他,把他压在胸口上吻。

    孟小北内裤里的东西很快顶起来,搭了个大帐篷。少棠也是。

    两人一起低头,少棠顿时乐了“你裤衩怎么穿的口儿呢”

    孟小北自己也“噗”得乐了“你刚才在水里把我裤衩也扒了,我乱穿的。”

    少棠“傻孩子裤衩穿反了”

    孟小北确实穿反了,内裤的口子开在屁股上他的大鸟在前面找不到出口,直棱棱地憋在裤裆里,把裤裆顶出个陡峭突兀的坡度。他仅仅这样看着两人同时勃起的下身,浑身都热了,涨得难受,想做。

    少棠一翻身把孟小北压在草里,膝盖顶开双腿。孟小北窄窄的眼皮下小黑眼珠泛出光芒,突然说“干爹。”

    少棠吻他脖颈胸膛“嗯”

    孟小北郑重地改口,眼神漆黑凝重“少棠。”

    “我十八了。”

    少棠“”

    孟小北身体年轻结实,压平了四周一片杂草,后背有点儿硌。他因为紧张期待两条大腿都不由自主地抖,自己腿先分开了,蹭着少棠毛发粗糙的小腿,一点儿没害臊,主动而坦白。

    少棠都乐了,连忙又收敛起笑意,正色道“我知道你十八了。”

    孟小北直白了当问“你想做吗”

    少棠正经地点头“挺想的,就是这回往来太仓促,咱俩连张床都没捞着睡。”

    俩人光着脊梁穿小裤衩滚在草丛里,一本正经地讨论着很不正经的一桩未了心事。

    少棠侧过头亲孟小北,两人又吻了一会儿,互相攥着撸动下面。少棠嘴角勾起俊朗笑容“等你高考完,下回回北京,找个踏实圆满的时间地点,老子正式娶媳妇”

    “你不急啊”孟小北都有些想了。

    “早晚的事,我猴急什么”少棠嘴唇轻耸,眉眼透着饱满的自信,你早晚是我的人,我要是急了反倒显得老子没风度、沉不住气。

    “你第一回,我好歹让你舒服了,别头一回就把你小子做出身体创伤或者心理阴影,老子以后亏大了”

    少棠开玩笑。

    孟小北傲气地说“我第一回我第一回那不是前年了么,第一回明明是我做1的”

    孟小北耍赖大笑,随即就被钳住两手手腕。他现在身体也壮实,大臂发力时肩膀处绷出肌肉弧线,然而压在他身上的人是少棠啊。少棠若论身体素质,力量,甚至于腰腿的柔韧,对于孟小北都是压倒性的。两人在野地里翻滚,像在打架孟小北两手迅即就被压到头顶,少棠胸膛一振几乎将他砸进草堆,拍进地里几寸深。

    压迫性的侵犯,令人窒息的吻,男人之间用粗糙的下巴和大腿互相冲撞、研磨。孟小北胸膛剧烈起伏,少棠用很霸的力气吞吮他的胸口,留下一串骇人的瘀伤一般的痕迹。少棠沿着他小腹往下,嘴唇蹭到那片毛发的时候孟小北下身猛地一抖,不由自主涨得更大,随后下面突然一热。

    他低头,少棠把他整个儿含在口里。两人都发抖,抱在一起,喘息粗重剧烈,忘掉天地的颜色。

    周围天色渐暗,群鸦低鸣。当年的灞河附近野地荒凉,没有太多过往行人。

    野外偷情,其实许多人都做过,隐秘而刺激。孟小北粗喘着,突然抽风地乐了“干爹,我终于也跟你滚过野地了,哈哈哈哈,值了。”

    少棠“嗯”

    少棠一下子反应过来,顿时眼球冒火,好像恼羞成怒了,一口咬了孟小北大腿根要害处的软肉。孟小北又疼又爽挣扎,哼了一声,再次被钳住。少棠吸吮他的动作带着粗野的劲儿,用力地吸他最脆弱的边缘。孟小北自己那一刻仿佛灵魂出窍,整颗心都快被吸出来。敏感的褶皱处受不了这个刺激,他想射了。

    孟小北两条长腿大开,小腿无意识地抖动。少棠吻得动情专注,想让大宝贝儿舒服着。孟小北抓着少棠的头,眼神混乱,说“不行不行,你让我缓一缓”。话音未落,没来得及抽出来,他就射了。

    少棠眉头一皱,“嗯”得闷哼一声,被喷脸了。

    孟小北窘迫又狼狈“我靠,你给吃下去了吗”

    少棠扭头吐掉一些,舔嘴角,低吼道“你小子也太快了吧”

    孟小北喊冤“没有没有没有平常也不是这么快的我都好久没做了”

    孟小北年轻火气旺盛,活儿猛,自制力耐力就稍微差些,年轻人都是这样。但他射完了过个把小时,立刻就能提枪再来第二趟,这就是仗着十七八岁。少棠低声问,“还想来吗”。孟小北点头,说“想”,随即就被少棠把他整个翻过来,压在身下。

    心理上的紧张欢愉,迅速叠加为身体上成倍的刺激。都是男人,无法抵御野地里偷情的诱惑。孟小北被少棠一条胳膊快要把腰勒断。少棠也像陷入思念的疯狂,挤压着、揉搓着他,用坚硬炙热的长物冲撞他下半身。

    孟小北被撞得双眼失神,少棠蹭他的臀部大腿增加快感。少棠拉过挂在他脚腕上的内裤,孟小北回头问,“你干什么”

    少棠给他重新套上内裤。内裤反穿,前裆的小口恰好罩着他的屁股门儿。

    孟小北明白了,随即就被扑倒,分开双腿。少棠把硬朗的一根家伙事儿从那小口儿里戳进去,抵住臀部软处,用力冲撞磨蹭孟小北都快要疯了

    在他心里,他想做,他暗暗渴望很久想让少棠干他一次。无关男人的羞涩、自尊,他总认为那样才是两人真正的“洞房”。以前仿佛只做了一半儿,没有做全套,两人好像只能算半个夫妻等有一天少棠彻底进入他的身体,把他收了,才是真真正正完全的“结合”,互相都成为对方完整的另一半。

    孟小北被不断顶弄,下面又半勃了。

    少棠手摸到他下面,隔着内裤抚摸他,孟小北爽得低声叫出来,“啊”

    “干爹嗯”

    少棠不爱听,在他耳边粗喘“叫我什么”

    孟小北“棠棠棠棠呃”

    孟小北鼻音浓重,声带沙哑,即便被人折腾着叫出声也并不显得娘炮。他的身体结实健康,有这个年纪男孩特有的吸引力。

    他被少棠握住,软头不停蹭到内裤,隔着一层棉布仍能清晰感到,少棠粗糙的手指快速揉他的敏感,那感觉太刺激了孟小北眼角蓦地潮湿,想哭,低声道,“少棠你别走了唔嗯啊”

    内裤后面那狭窄小口儿箍着少棠膨胀粗硬的活儿,反复摩擦更让人难以耐受。两人射精瞬间紧紧抱在一起,后背弓起,肌肉纠结在一处。最终骤然放松的一刹那,眼角湿漉漉的东西随松懈的身体一起落下很舍不得。

    少棠回京,孟小北进入高三关键一年。

    校门口的书摊和游戏厅依然火爆,每年入学新生前仆后继,后浪迅速把前浪拍在沙滩上。孟小北后来估算了一下,他的第二套书买断价仍然亏了。他那套漫画作品,如今看来风格稚嫩笔触青涩,当年搭车正赶上好时机,业内又没有太多同行竞争,一共卖出数万套,出版商藉此一笔就赚了好几万。

    高三学年,每月时光如飞剑般在眼前流逝。孟小北每天花在去美院上课和回家蹲小屋画画的时间,几乎超过他温习正经功课。

    班里老师和年级主任也都知道,孟小北这样的学生将来肯定是走这路,他要提前准备参加艺术特招考试,在高考之前。

    没过多久,班主任直接打电话到孟建民家了,连扔两颗重磅炸弹。

    第六十五章 北京北京

    高三第一学期期末考结束,全年级学生进入寒假加班补习阶段。班主任也快要着急上火,先是电话,后来听说孟建民身体不好,竟然直接跑到家里家访,可见对这两兄弟的重视。

    “小北家长,我得跟你们两口子商量商量孟小北这个报志愿问题。”

    “孟小北我是很看好他的,至少咱们三中全年级今年参加美术特招考试的就三个人而孟小北是最有希望被录取的,他的能力那是毋庸置疑,我们老师都相信他”

    “但是”

    “但是,他想要报考中央美院,难度偏大啊。”

    “北京的学校毕竟难考。央美央美每年多少考生报北京考生就有上千,全国各地的,还有每年从北京或者各地专升本和参加自考的,那就真是千军万马挤那一条小窄道,独木桥”

    高三班主任多么辛苦,鼻子上都长个大痘,说完一篇话猛灌一大口茶水都难以平复心情。

    孟建民说“这么困难我们可能没考虑到,但我们家老大的意愿他对我表达过很多次,您也知道他在北京上了十年学,爷爷奶奶都在那里他就是想考回北京”

    孟建民这心里对他儿子,其实比小北的班主任对孟小北更有信心。他内心里埋藏压抑了二十年没有实现的人生转折,他嘴上从未说出口,这全副身心一片希冀就托付在老大身上。每每想起来,就像要从咳喘透水的胸腔里挖出一团痴心血肉一般,双手捧着想要把孟小北送回北京,奔向光明前途。

    班主任拍着大腿,摆摆手“想考回北京的孩子,多了去了当年我也想考北京的师范,差三分我就没有考上,只能分到咱们西安本地学校,结果我一辈子也只能留在西安,可我还算咱们三中老师里学历高的。班里有希望考北京的尖子生,我们绝对是鼓励但我帮小北算了算分,他文化课分不够啊。想考央美,他专业考试至少要考到咱们全陕西省前两名,考不到第一,他就得考个第二名才有希望北京的文化部下属的重点大学,绘画系专业,统共在全省招几名学生西北省份的名额比别人还要更少,咱们学生打高考战的素质,无论如何拼不过山东四川湖北那几个高考大省,竞争就是这样残酷啊”

    说完孟小北的问题,班主任苦口婆心,开始念叨孟小京。

    “还有你们家老二,他在小北隔壁班。他班上的班主任,这几天病了发着烧打着点滴还坚持来学校上课,所以我来替他谈一下这个孟小京。”

    孟建民眉头拧起来“孟小京又怎么了”

    老师说着说着都乐了,眼底动情“孟师傅,您两个大儿子,确实是我们学校特殊人才,极特殊的一对人才,我们老师都很欣赏的学生,出类拔萃,人中龙凤。”

    孟建民“”

    老师道“孟小京的志愿草表,第一志愿他填的是中戏。”

    “中戏你们家长都了解的吧就是电影红高粱里面,巩俐,姜文对,还有演末代皇帝那个陈道明”

    老师找孟建民谈话,孟建民又打电话和北京亲戚谈。孟小北的志愿就是全家人的大事,三姑六姨四处帮忙打听报考材料。

    孟小北ca机响了。少棠晚九点,传达室等我电话。

    少棠约好时间,也是有备而来找孟小北谈话。少棠说,美院情况我帮你打听过,全部材料我打包已经给你寄去。

    孟小北说,谢谢干爹。

    少棠紧接着说“学校确实是全国最好,但是每年上千人报名,绘画专业录取不超过五十名,设计系人数更少,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五你知道吗”

    孟小北说“名额就是给我准备的,我就是那百分之五”

    少棠考虑周全而艰难“小北,你的老师意见我也仔细考虑过,你老师有道理。来北京考试和你省内艺考时间冲突了,你现在只能压一个志愿,你报考西安美院把握更大,咱们当真没有必要冒险。西美也是排名很好的学校,教授给你上过课,都已经认识你欣赏你,你只要报第一志愿,确定要录取你,给你留了一个名额你轻易放弃西安的机会,不值得。”

    孟小北说“我就没有考虑报西安的学校,我所有志愿都填北京。”

    少棠“为什么”

    孟小北“你说呢。”

    少棠在电话里都急了。

    话筒里能听出少棠站在桌前走来走去抻拉电话线,发出刺痛神经的电流音。

    少棠说“孟小北,我知道你小子琢磨什么,你听老子跟你说,西安本地学校你不能不报。我相信你有本事,但第一志愿全凭运气,本省是给你托底”

    孟小北也急“如果报了西安学校,万一第一志愿没有考上,我怎么办我就只能在西安这个窝里再蹲四年”

    少棠说“北京大本专业一般都不愿收第二第三志愿外地考生,北京所有高校报考人数都是千军万马,老子没考过大学都知道这个事实你到时三个志愿都瞎了,你又打算怎么办”

    孟小北说“我第二第三志愿报的大专,北京工业大和工艺美院都有专科的绘画系,这两个足够保底。”

    少棠愣住“你报的大专”

    孟小北特别淡定“干爹,我都想好了。”

    “只要能在北京念个大专,央美每年有专升本名额,我一样可以继续考。”

    “如果大专分数线我都考不到,我一样还是去北京我还可以参加成人自考,直到有一天我考上为止”

    少棠半晌没说出话,心口狠狠戳了一下,可能自己这辈子人生还是太顺利,而这世上总有人活得更艰难。每一步磕磕绊绊,向上迂回着攀爬、挣扎,向着狭窄天井上方一线的光明进发。而少棠仿佛就站在井口上,遥遥地看着孟小北,想伸出手拉一把,指尖却够不到,使不上力。

    电话线攥在手心里,快要捏断。

    少棠突然发火“你明明能上本科你报个大专孟小北你脑子糊涂了么你就再蹲四年,有什么的大不了老子以后想办法调到你那里,你别这么胡闹”

    孟小北“我没胡闹我就是不想留在这里。”

    少棠“西安没有不好。”

    孟小北“西安是没有不好,但是西安没你,我受不了。”

    “没有你的地方就不是我的家。是我的家么”

    两人在电话两头陷入沉默,脑子里都已跳跃式地想到三年五年,十年开外,眼前巨浪滔天,路的尽头有发光的宝藏,那是半生想要追求的平淡与美好。然而眼前仿佛横亘一座难以逾越的山峰,山间充斥迷雾,看不清对方的脸。

    少棠说“小北,我随时打个报告转业,或者可以调去总参,工作地点就自由很多,大不了再等年,老子不怕等,我不会变。”

    孟小北毫不客气地驳回“我怕等再等四年,等我在西安念完四年大学,少棠你多大岁数你都三十六了到那时候你就人老珠黄了,你还想跟我好咱俩还混什么混啊”

    少棠愣住“”

    孟小北很厉害地说“你要把我也拖到人老珠黄么我不愿意。”

    “我心里有数,你别管我的事。”

    “少棠,我也不用你因为我退伍专业。你等我吧,我一定考回北京见你。”

    孟小北是很犟的。他认准的人和认准的事,么的商量。那时的口气,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十八岁少年壮士断腕易水萧萧的绝决与悲壮。那感觉就好像倘若考不出来,这辈子永远不谈“团圆”二字。

    冬天临近年关,厂里宿舍大院内人来人往、走亲串巷,唯独孟建民家中冷清。

    两个儿子快过年忙得几乎不着家。儿子大了,都有野心,主意也大,父母根本插不上手管不住。孟建民马宝纯两口子在家对坐,清闲得都有些无所适从俩儿子这是都要发疯的节奏啊

    先说孟小京,那时仍整天蹲在西安话剧团剧场的后台,“蹲点”,等活儿。

    他不是话剧院正式职工,完全就是个跑活儿的。没有工资津贴,五块钱搭一个盒饭也并非每天都能挣到。导演点名要看他运气,还要等待话剧排演的档期。

    他经聂卉介绍,也去过电视台,在歌舞节目里组团伴舞,或者在综艺栏目里给节目组请来的电视明星做“托儿”。有一回,台里重金请到当时特别火的西游记剧组,唐僧师徒四人带妆上台孟小京化了个京剧童生脸,穿肉色紧身衣赤着两脚,背个彩纸装饰的呼啦圈当做乾坤圈,就只差踩个滑轮。他站在师徒四朵耀眼的大红花后面,满脸洋溢热情的傻笑,跟随前排摆ose,扮那个“哪吒”像马戏团的。

    他依然领一天五块钱和一个盒饭。

    电视节目末尾处,演职员名单上,他的名字一般会在群众演员或其他协助人员几十人大名单里,一闪而过。观众这时间段早就换台了,没人有闲工夫看那个“垃圾名单”。

    聂卉拎着小包过来,径直跑到剧场后台,踩着一地宣传海报和彩纸,找孟小京。

    一个姑娘,主动做到这份上,真是有心人。聂卉穿的超短羊毛裙,配连裤袜和靴子,用手兜住短裙怕走光了,毫不嫌弃地蹲到布景板跟前,和孟小京亲昵蹲在一起。聂卉小声道“孟小京,你这人就是这么倔,弄得我昨天又打电话,帮你说了好多话,给你收拾擦屁股导演说让你春节上台里的节目,这么重要事你为什么推了你说你没有时间”

    孟小京说,我确实没时间,我马上要准备春节以后上北京艺考,所以这个月不上节目了,怕给人耽误事。

    聂卉一听“北京”二字就怨望,小嘴一嘟,闷闷不乐“孟小京,你还不如报咱们西安舞蹈艺校,或者西安广播音乐学院也成出来也能进电视台里工作,你说呢”

    孟小京说“我不愿意给人当伴舞伴唱,领舞领唱我没有那个水平,我毕竟缺乏专业基础。”

    聂卉心焦地说“谁需要你唱跳多么出色啊那就是个学历,有艺校本科学历,将来我们台里就能正式聘用你,做节目策划编导,你就不再是个临时工”

    孟小京“聂卉咱能不谈这事么我能不去你爸爸的电视台么”

    聂卉“孟小京你什么意思啊我一心一意想帮你,我和我爸还有错了”

    孟小京躲开旁人闲碎八卦的视线,走到角落里“没有,不是。”

    聂卉忽地站起来,茫然追问“那你到底想要报哪个学校你就非要考到北京去”

    孟小京别过脸“嗯。”

    聂卉脸色更加显白,脸颊爆出一串红血丝“你去北京,那我呢我总分不够我一定考不到北京的大学,咱两个不就分开了而且我本来就没有计划毕业后去北京发展,我们留在家门口多好呢,我爸我妈都在这里,咱俩难道跑到北京,去当北漂”

    孟小京跟女孩商量“不然,你跟我一道考戏剧学院,文化课上三百分就够,你条件比我好,家里路子又硬你考上比我希望大。”

    聂卉眼皮一翻,流露淡淡的愠怒“我才不要考戏剧学院。演艺圈里面太乱,什么样女的才进去当演员让人糟蹋、给一群老男人取乐你想让我当演员我绝对不会踏进这行,我也不想让你去。”

    家庭条件愈是优越的孔雀男孔雀女,在本地家大业大,有父母罩着有雄厚靠山,不会愿意轻易舍弃本地人脉圈子,更不会乐意跳进娱乐圈,一口活色生香的大染缸。

    做个二三流的小演员

    北漂

    太低贱了那都是小地方县城农村出来的,除了自身一副好本钱再没有其他家庭背景和路数,一路北上到大城市,从人群最底层白手起家挣扎着打拼寻找一切机遇不择手段不惜代价渴望成名的一群人。地方上但凡有家世背景的官二代土豪,谁那样稀罕“北京”二字

    “孟小京,也就是你稀罕。”

    “只有你和你哥孟小北两个,非要把自己弄到北京去,我就无法理解你们两个”

    聂卉特别委屈“咱俩两地,感情就淡了。我肯定不会去北京发展,你早知道。”

    孟小京沉默。

    聂卉眼眶慢慢红了“你如果真考上北电中戏,那种学校,漂亮女生叽叽喳喳比天上麻雀还多呢,又风流,又脸皮厚,到时把你一围,你就被一群女生淹掉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孟小京“我没想跟你分。”

    两人那时真的挺喜欢对方。然而年轻的爱情经不起风浪,人生岔路口上因为各奔前程劳燕分飞的情侣,这世上见得太多。

    聂卉喊了一句,“孟小京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认真跟我交朋友你就是耍我玩儿呢”

    聂卉红着眼睛走了,下楼梯高跟鞋踩歪在楼梯上,差点儿崴脚,眼泪就掉出来。

    孟小京也没追出去,冷风中目送聂卉的背影。

    他左手手腕在灯下闪烁紫水晶的光泽。那是上回两人去大雁塔游玩,聂卉买了一串彩绳,把自己的水晶项链拆了,给孟小京编了个手链。

    孟小京坐在后台钢筋架子上,面无表情抽烟,将烟灰磕洒一地。一张俊脸,侧面如雕塑般冷峻。他这么些年目标明确,他恐怕也不会为一个女孩放弃前程。

    孟小京中午不好意思在剧团蹭盒饭,就跑到大院门外的小饭馆,摘下沾满黑渍和颜料的手套,买两套肉夹馍,再要一碗羊汤。

    喝下羊汤暖暖身子,再跑回去继续蹲点儿。轮到导演喊龙套跑位,对戏了,他赶紧摘了纸帽子丢掉手套围裙,上场去演他那一段前后总长还不到一分半钟的戏份。统共三句台词,烂熟于心

    孟小京心里压抑埋藏许多年的一句台词,从来没有机会念出口。

    以孟小京这样心性志气的人,生就一副天生丽质出挑的好相貌,明星脸,扮谁像谁。他会甘心傻乎乎地站在别人身后当“人肉布景板”、一辈子为别人做绿叶

    他就想求得一个机会。他想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他觉着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傍晚,孟小京戴一副工人戴的白线手套,手套衬衫上沾满油泥,帮剧院舞美工作人员画背景板,伏在墙角用大刷子涂颜料。他有时就用报纸叠个小纸帽子,扣在头顶,斜斜的发帘一搭,双眼更显俊秀,样子还挺可爱。即便蹲在灯光昏暗的后台角落,没有任何包装,一身最朴实真实的打扮,他也是个相貌打眼的男孩他在剧场跑前跑后,卖力找活儿,哪缺人他就去填哪,和每个从他眼前路过的人搭讪攀谈,整个话剧团上至领导下到小工,总之都认识孟小京这一号。

    剧团里也有几个万年出不了头的女配中年大婶,私下议论,孟小京那孩子傍上饭碗了,那女孩姓聂姓聂的有几家不就是电视台那个谁他们家啊

    门口传来一阵家乡话的热闹寒暄。

    他们这话剧团里,有一位姓周的老牌演员,地道西北汉子,身材健美魁梧,穿对襟大褂,舞台上操一口纯正的陕西土话,为人也很豪爽,团里人称大周。这人在北京西安之间跑江湖多年,上过央视的电视剧,也算小有名气的陕西籍演员。孟小京热络地喊对方大周叔。

    大周一见孟小京就说“嗳呀小帅哥,咋是你啊饿记得你啊。”

    孟小京赶忙站起身,丢掉脏手套,笑道“大周叔,去年您买那台电扇还好用么要是不好用我们店里给您保修”

    周叔大笑着拍他后肩膀“好使,一直在家里使着呢。后来咱们团里又有两个人,去你那间店买过电扇和录音机,你都不知道吧,那是饿给你介绍的、饿帮你拉的客户”

    孟小京笑得很俊,嘴也甜“谢谢大周叔您照顾我生意么也是因为您当时一句话鼓励我,说我能干这行,所以我就来这儿找您您一句话帮我打开一盏指路明灯,没有您,我今天绝不会出现这里。”

    周叔说,那我找领导说说,招你来咱们团里当演员你就不要跑龙套了,演个男二男三试一试

    孟小京抿嘴听着,当时就坦白,我想考大学,我想去大城市,我想考到北京或者上海去。

    “叔明白你意思。”周叔点头,伸出个大拇指“你小子有志气。”

    “你要是想往北京考,就是中戏北电,上海还有上戏,这三所是最好的。三所每年都在北京有艺考特招,你让你学校里给你开证明信,然后打电话过去提前报名,千万不要错过每年的特招考试你没有念过艺校,你小子还是要提前准备,叔回头帮你讲讲艺考基本功都要考什么朗诵小品声乐台词形体舞蹈,这些就是必考科目,老子一样一样教给你”

    孟小京说“您就是我恩师么。”

    “我一定考出去。”

    孟小京一句“恩师”都喊出了口,大周能不帮他使力

    后来几天大周去成都演出,走穴挣钱,这时偏巧老丈人病了,住院做个小手术他不能陪媳妇不乐意跟他打架,然而走穴签了合同,不去要赔违约金的。

    孟小京一听说,立马赶到医院,床前床后替他“师傅”尽了一场孝。他去给大周的老丈人陪床,连陪两个晚上听说他师傅老丈人爱听戏,还特意带一台小录音机,在病房里陪老爷子听戏、唱戏,整个科室的大夫护士都认识他了。

    孟小京这事做得非常地道。

    圈子里最讲究上下尊卑、忠孝义气、人脉,各地演艺圈也都有自己的“山头”,前辈老人儿。一个自身不具备家世靠山的晚辈后生,想要出头都得有师傅帮带,领进山门,不然圈里根本不带你玩儿。大周亦是个脾气爽快的汉子,真肯出力栽培孩子,给北京学院的熟人打过很多电话。后来又将孟小京叫到家里,一对一辅导,手把手教他怎么演小品,在舞台上如何念白,进行肢体表演,如何在情绪上爆发,打动观众和严苛的考官。

    他们三中学校里,高三生寒假补习班一直持续到春节前夕才放假。期间,只有孟小北孟小京这哥俩全程缺席,文化课几乎就放弃了。两棵“校草”是全校闻名的风云人物,校内人称“艺考双煞”。

    孟小北报了央美,二三志愿是北京某两所大学的艺术类专科。

    孟小京报了中戏。

    想考上这两所学校,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两所学校都是国家政策允许的校内自主招生,录取人数平均摊到各个省份,就是那一个半个名额。也就是说,他俩专业考试基本就要考到全省第一名。

    第六十六章流浪的足迹

    大周出差拍戏间歇,在西安停留的日子,孟小京就到对方家里学表演,平时晚上在家练功。

    孟小京从话剧团借来几套演出服,一个人关在小屋里,对着镜子念念有词,琢磨台词和表演,快要走火入魔。还借了一双男式芭蕾鞋,平时穿一套黑色紧身裤,把一只脚翘他们家客厅饭桌旁那一排暖气扇片上,抻腿,练柔韧性和肢体协调度。

    孟小北背画夹子回来,一进家门客厅,乐得向后撅过去“嗳妈,孟小京,你穿的是女人的裤子”

    孟小京一条腿挂在暖气管子上呢,架式很认真,回头瞅他一眼“怎么女人了我们演员上形体课就穿这个。”

    孟小北哼道“还演员呢你们艺校的男生,本来就一群男不男女不女的小妖精奶油小生唐国强”

    孟小京上身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黑色针织健美裤,裤腿最下面做成环状兜起来踩在脚底,当年流行的款式,俗称“踏脚裤”孟小北莫名多瞅了他弟几眼。紧身裤衬托腿部修长,显出线条美感,然而也暴露显型,孟小京下体隐私处凸出来明显的柱体形状。

    孟小北耸肩一乐,用流里流气的口吻说“孟小京,你和小时候也不一样了,鸟还挺大,这一点你不像娘们儿。”

    孟小京顺着他视线低头,迅速捂住“你耍流氓呢”

    孟小北绕开半圈“你的屁股从后面看也不小么,你在男人里绝对算屁股比较丰满肉实的”

    孟小京斜眼看他,气得“你看够没有看你家的去,你看我干什么啊”

    孟小北邪邪地一乐,逗他弟“明明是你们搞表演的,故意穿得这么流氓,身体露成那样儿,你也不害臊”

    没过几天,孟小北再从美院上课回来,就看见聂卉又来了。聂卉乖巧地坐在他们家沙发上,嗑瓜子,陪马宝纯谝呢。

    那一对小情侣闹别扭没几天,聂卉忍不住主动跑回来。她真心喜欢孟小京,而且来孟家登堂入室她熟门熟路,事先不用打招呼,直来直往,没觉着害臊不好意思。

    人家女娃非就愿意来,来了当妈的就招呼着。马宝纯客气笑道“吃水果吃水果哈我们家没什么好东西,恐怕你也都不稀罕。”

    聂卉笑得挺甜,平时也不摆富家千金的臭架子“阿姨您真好我最爱吃这个桃子”

    孟小京说“妈您就给她,您给什么她肯定说她爱吃什么。平常在她自己家都不吃,嘴刁,她正减肥呢。”

    聂卉嗔道“讨厌么你孟小京说我什么啦”

    孟建民在屋里也批评道“孟小京你别不给人面子啊。”

    孟小北进屋,吊儿郎当趿拉着鞋,头发帘帅帅地一披散,一把抓走两个大桃子“都不吃哈你们不吃老子吃了”

    聂卉笑道“孟小北,过来给我画一张写真”

    孟小北“小姐,您自己去照相馆里拍写真集去”

    聂卉说“我给你当免费模特,我长得多好看么别人请我,我还不稀罕去呢。”

    孟小北眯眼一笑,转脸问候他弟弟“孟小京,那我给弟妹画一张素描写真正面半胸像穿衣服的你没意见吧,那我就画了”

    孟小京拿眼瞪孟小北。马宝纯皱眉“没乱叫。”

    聂卉抿起樱桃小口乐了,吃桃子,可没有反驳“弟妹”二字,也不羞臊至少孟小北是站她这一头的。

    晚饭一家四口饭桌上还带一个聂卉。

    孟小北嘲笑“聂卉你是唯一一个赞我妈做饭特别、特别、特别好吃的你是真心赞么你说这话没觉着脸红你没看我们一家子脸都红了吗”

    饭桌上大家一起笑。

    聂卉吃着一大碗臊子面,大眼睛扑闪扑闪,用力点头“真的比我妈做得好吃你们还没吃过我妈妈做的饭呐”

    饭后孟小北把小屋占用,灯下画画。

    孟小京没地方排练,心里不太爽,于是只能挤占他爹妈那间屋。结果就是孟建民马宝纯两口子,在饭桌旁对坐,大眼瞪小眼,守着两个儿子各自用功玩儿命。聂卉与孟小京在大屋关上房门,排练参加艺考的朗诵和小品。

    门外就听见孟小京偶尔念错台词,懊丧地一摔台词本,走来走去,聂卉安慰这人。两人为设计某一场哭戏的场景动作,陷入激烈争论。孟小京对着大衣柜镜子哭了好几回合,都无法令自己满意。可能是太过入戏,陷入悲怆压抑的情绪,隔门都能听到孟小京气息哽咽,胸口抽动着,用嘶哑的声音倾诉胸中烦闷,也分不清是戏里戏外

    晚上回屋,孟小京一看满地沾染墨水颜料的卫生纸,顿时拉下脸,面露厌烦。

    一团一团卫生纸,遍地开花

    积攒多日的小矛盾,在这一天点燃了导火索。

    哥俩同屋最大龃龉,在于卫生习惯以及作息时间。孟小北是夜猫子,擅长点灯熬油夜战,深夜开始狂冒灵感,设计分镜剧本的状态最好;而孟小京早睡早起,清早晨跑练功,开嗓子练声,背诵小品台词。

    孟小京说,“孟小北你过日子能过得利索点儿么”

    孟小北埋头伏案“忙着呢。”

    “我不忙”孟小京说,“你满地纸满墙都是墨水,你扫一扫行么我这么多年自己住都没这么脏乱过,你来了你就是这屋大爷。”

    孟小北早上经常被孟小京吊嗓子吊醒,也憋一肚子怨念“老子没在你床头墙上和床单上泼墨就不错了别吵我。”

    孟小京拿起笤帚把垃圾全部扫出房间,孟小北说你把我的草稿都扫走了孟小京说我怎么知道你哪张是好的哪张是废纸,我看着都像废纸。

    孟小北烦躁得一摔钢笔一杆上好的铱金笔笔尖直接摔劈了。孟小北怒道,操,跟个唧唧歪歪小娘们儿住一屋真他妈烦老子搬走搬走,给您未来的大明星腾地方,还没考上中戏呢您比姜文还大牌了

    孟小京说,以后谁能跟你这种邋里邋遢的人过日子,谁受得了你这大艺术家

    哥俩因为鸡毛蒜皮吵架,都是压力太大闹的,看到对方那张脸就莫名烦躁。

    艺考的艰辛,高考的繁重课业,想要在千军万马之中挤进北京城的强烈志向,就是一重一重压力压在头顶、肩膀上。普通考生这年只需要备战课堂,心无旁骛,然而对于孟小北和孟小京,前路的各种不确定性,汇聚成这一年最刻骨的心理和身体上双重煎熬。疲惫,熬夜,循环,睡不安寝。如果艺考不幸失利,全部希望最后只压在高考上,就凭孟小北那三四百分的文化课成绩,怎么可能考回北京有何脸面去见小爹

    其他家庭的孩子,每天在学校和同班同学竞争,回到家就扑倒进温暖的港湾、享受大后方父母的后勤照顾。孟小北这哥俩恰恰相反。在学校里,没人有实力在艺考这条道路上与他二人竞争,他俩是在与全省、全国提前招考的艺术类学生,艰难竞争那尚不足5的录取率。最真实的心理层面的压力,其实就在家里。兄弟一窝,俩人互相较劲,谁都不愿意再一次被命运抛弃。

    谁也不想混成第二个“孟建民”。

    孟小京如今也不必再怨念,当年孟小北在一个双胞家庭里夺走了原本可以属于他的机会。两人仿佛重新回到出生的原点,大山沟里,就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各凭本事

    聂卉几乎天天来他们家,白天吵完去北京还是留西安,晚上又跑来帮孟小京准备考试。

    隔天晚上,孟小北在屋里听见他爸与孟小京谈话,关于女朋友的事。

    孟建民因病很少回西沟厂里,这一年大部分时间在家休养,平时就上半身“立”在床上靠着看书,不多说废话,其实心里明镜似的,俩儿子有风吹草动当爹的都瞧在眼里。孟建民从不过问老大与男女生私下交往,但对老二态度大不一样。孟小京是他一手拉扯带大的最亲的儿子,不能眼看着把路走偏。

    孟建民说“孟小京,你高三谈恋爱你爸都不管,我没有那么古板,可是我就有一点实在对你不放心,我必须对我儿子负责,问清楚你是真心实意跟人家聂卉在交往”

    “你爸我不是那种妄自菲薄或者思想不开明的,但是咱们两家互相之间,差距多么大,孟小京你十八岁了,你懂这世俗的道理。”

    孟小京眉头微蹙,闷闷地,眼神一闪“您就是说我跟她门不当户不对么。”

    马宝纯问“聂卉她母亲到底做什么的”

    孟小京说“省里某个部的头吧。”

    马宝纯都惊愕了“真不是你爹妈土老帽,不开明,这太不靠谱了根本就是俩孩子瞎胡闹么”

    孟小京“聂卉有什么不好”

    孟建民严肃道“没有不好,以你爸眼光,我觉得聂卉这女孩真不错长得好看,性格大大方方不扭捏,完全没有有钱暴发户趾高气扬的样子,愿意上咱家来,对我和你妈妈礼貌客气,每次来咱家还提着水果营养品绝对不空手这闺女真挺好”

    “我恰恰觉着,人家条件这么好一个闺女,别被耽误,你别乱来。孟小京,你和聂卉交往,是你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看中对方别的,其他那些个条件”

    一句话戳到孟小京最痛一点。

    为什么要和聂卉交往喜欢吗爱吗有多爱

    他自己何止翻来覆去想过千百遍。

    孟小京垂眼沉默很久“我怎么就不行孟小北他不也找了个有钱的。”

    孟建民“你说什么”

    孟小北听着呢,在这屋搁下笔,猛地站起来。

    孟小北直奔大屋。他手里要是有块板砖,就想拍人了。

    孟建民在屋里说,孟小北那不一样,少棠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那是孟小北小时候认了一个干爹,那是爹而且两家患难之交,这些年经历过多少风雨,互相也知根知底。而你这是,想要考到中戏考前几个月认识一个家里有背景的女孩,你这是个恋爱对象这算什么

    孟小北在门口说一句“爸,别扯上我和我干爹,关少棠什么事”

    孟小京抬眼盯着一屋亲人,双眼线条分明深刻,眼底突然浮出一层孟小北从未见过的神情。孟小京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孟小北那个爹叫做患难之交,我这个就叫攀龙附凤我这样就拜金了我吃上软饭了你们对待我公平吗”

    孟建民语重心长道“没有要干涉你。你爸只是希望,你交往的对象,是你真心喜欢的女孩,两家门户相当,将来能在一起经得住风雨,患难相持,就像我和你妈妈这样。”

    孟建民亲近这个儿子,在乎这个儿子,才会说话直白。他怕孟小京走火入魔,一时冲动想走“捷径”而走上歧路,一辈子的清白

    孟小北嬉皮笑脸打个圆场“爸,我看孟小京和聂卉挺配,您何必反对要举手表决吗那我投他们俩一票”

    “用不着”孟小京面色发冷,自嘲道“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为了好处。”

    “我和聂卉至少有感情,我挺喜欢她的。爸当初你让孟小北认了一个高干干爹,是做什么,难不成你和贺少棠有真感情吗您是为了什么您不就是为了攀个北京的干部子弟给孟小北铺一条金光大道通天坦途么您怎么帮孟小北,那是你们的事,我没有一句话说,我这些年提过这事吗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我没有靠过任何人。”

    孟小京眼眶通红。

    孟小北愣了一下,随即纠正道“孟小京,我自己路也是自己走,我没有依赖谁,我也没吃我干爹的软饭。我将来去到哪里,也是凭我的本事。”

    他转身回屋收拾东西。

    冬天,后来这半个寒假,孟小北就窝在西安美院,没再回家住。

    他求美院师兄借他一张床位,他干脆就住进人家宿舍,白天晚上连轴上课,上艺考辅导班,准备若干科目的参考作品,不想回家。

    美院男生宿舍楼当时还是几栋旧楼,冬天曾经有一段时间,竟然给留守的学生断了暖气。管道故障不热,假期也无人维修,校园一片荒凉萧条。

    那年冬,西安最冷的一个晚上,内蒙冷空气来袭大风降温,温度骤降到零下十几度。

    晚上实在冷得不行,孟小北跑出去在校门口买了两个胶皮暖水袋。校外小店有卖泡馍和胡辣汤,他用保温杯打一壶热热的羊汤端回宿舍。喝了羊汤,连油花都用舌头舔干净,身上血管终于畅流了热水袋里灌上开水,塞自己被窝筒里,左拥右抱,搂着两个暖水袋睡觉。

    床角堆着他练笔的作品,素描的一摞,水彩的一摞,钢笔一摞,速写一摞,建筑设计图纸一堆。

    宿舍内彻夜亮着小灯,睡在下铺的一同备考奋战的弟兄,熬夜窝在床里背美术史论。

    孟小北怀抱热水袋,仰面躺在被窝里,哼道“嗯嗯老子快要冻成一具海盗半胸石膏像了。”

    下铺的弟兄乐道,“呵呵,孟小北你这么帅,你就算冻成一尊石膏像,怎么也得是朱利诺美第奇啊”

    “哼,别臭美了。”对过床上铺,那哥们儿在被窝里牙齿打战,“咱屋里六个,明明就是一屋加莱义民,过完年就准备英勇地就义吧”

    宿舍里六人大笑,床板窣窣抖动,苦中作乐。

    窗玻璃蒙着雾气,黑暗中,对面那栋宿舍楼闪烁一片莹莹的灯火,灯影和人心在寒冬里摇曳

    白天,一间不大的教室里,站着、坐着,挤六十多名学生,全省艺考生都涌到西美上课。

    孟小北半边身子靠墙,侧身坐一只高凳上,眼前是画架、纸张,冻红的手指缝里填满颜料色块。他把一只打了开水的塑料壶揣在自己衣服里,这样暖和一些。两小时的静物水彩写生,画到最后他眼前就不停晃动一坨各种颜色的苹果和香蕉。苹果是紫的,香蕉是绿的,他自己就是被子弹削掉一只耳朵的梵高,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俯视凡间。

    有考生扛不住备战压力,对教授哭鼻子,把画了一半的水彩从画架上扯下来撕了,擤成鼻涕纸。

    水房里,有人披着床单洗衣服,有人哭,有人发呆。搞艺术的都是一群疯子,艺术还没搞成呢,就已经快要集体疯癫。

    教课的教授,私下再次找孟小北谈话,你真的不准备报西美咱们学院,近两年学生质量一般,不甚满意,我们老师很看好你,我们很想提前录取你。不过我们也都看出来,孟小北你不甘心潜在我们这片浅滩里,你一心想往更高处走。

    少棠告诉小北说,二虎做了狗爸,相貌气质比去年看见时更加威武雄健。春妮儿头一窝下了四只小狼狗,这会已经怀上第二窝了。“虎妮配”整天在狗舍里恩爱,如胶似漆,就因为二虎,春妮儿恐怕只能提前退出现役。

    孟小北有一回在学校食堂吃饭,边吃边瞄食堂窗口里职工收看的电视。电视里说,北京隆福寺附近某市场内出租柜台突然发生火灾,有解放军战士不幸在救灾中牺牲。冬天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到附近成片的私营摊位,火烧连营之势,画面里黑烟浓密,火光冲天。

    孟小北撂下饭盆,跑出去打电话,呼少棠。他也不知电视里那支救灾部队的具体番号,衣着装备看起来很像。

    ca机又呼不到人,急坏了。

    着急就胃疼了,他跑到水房,把吃进去的午饭都吐了。

    晚上终于联系上,少棠说,一开始没有上我们这支队伍去救灾,扑火的是小斌他们那支部队,确实牺牲一名战士。我们支队后来去增援,现场维持秩序,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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