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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 第26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2462 更新:2021-12-22 13:50:52

    孟建民还不忘低声嘱咐“儿子,跟你商量个事。你挣钱这事我们知道就可以,别在孟小京那儿显摆。你也知道你弟这人特别要强,他跑一天龙套三块钱、五块钱,领一个盒饭,你一下子就拿回来五百,我怕他心里不平衡,接受不了,精神压力太大。你不要说,好吧”

    孟小北点头“我知道么,我不说。”

    自从孟小北来西安后不久,他瞒不住话,终于还是将他父亲的病告知少棠。

    少棠也对孟家老太太老爷子交待了孟建民的病情状况。当然,没敢描述得那样邪乎,只说受了工伤肺部有少量积水,现在吃药休养,绝没敢提每年做一回肋膜穿刺这类手术,听了太让人难过。

    孟老太太还是牵挂她这苦命多灾的儿子,即便是常年不在身边互为依靠,儿子在心中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位置已经逐渐被大孙子北北所取代孟奶奶晚上,有时坐在床头,看台湾家长里短的肥皂剧,一剪梅、星星知我心什么的,看着看着,被电视里情节触动,慢慢就流下眼泪,用袖子猛擦,悲从心中来,“俺的苦命的儿啊建民啊”

    少棠从北京给孟建民寄过不少补品、营养品,还专门找专家打听哪种药最好、肺积水病人吃什么能减轻症状。少棠往家里寄过进口的深海鱼油螺旋藻蛋白粉,东北大香菇各种山珍,还有营养品口服液。

    暑假临近尾声,少棠借出差办事机会,来了一趟西安。

    那天一大早,孟小北穿得干净,之前特意去理发店捯饬过发型,把头发吹起来,在车站等他的棠棠。少棠从站台台阶上来,三步并做一步地迈,走出出站口,双方一眼就瞧见对方。

    少棠头发是越剃越短,两鬓和脑后削得露出青白色头皮,愈发有那一代军人铁汉的气质。军装外套披在肩上,在火车站人群中大步行走时那气势都令周围人纷纷停步抬头,行注目礼,下意识避让,让出一条道。男人若要有气势,气场,先就需要三十年年龄阅历在身上垫底,年纪轻的男孩出不来那样气场。

    孟小北则完全相反,头发越留越长,已经达到校规允许的极限。头发帘遮住半张脸,细长的眼在发帘后隐隐闪动外人看不出的情谊。

    俩人遥遥对视,小北挥一挥手,一声不响快步向对方走过去,没有说什么话,就紧紧地抱住了。

    两人四条手臂将对方用力箍进怀里,越紧越发能感受到肋膜深处迸发的痛感和胸腔中勃动的心跳。孟小北用力闻少棠军装领口里的气味,凭气味就辨别的出,他小爹身上仍与分别时一模一样味道,没有变过,没有别人。

    俩人在人流密集的火车站大厅里拥抱,周围无数人匆匆走过,也没人发出异议,那就是兄弟或战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拥抱。孟小北已经与少棠个子一般高,拥抱时肩膀位置持平,两个货真价实男人,没有一丝违和感。分开时额头稍稍蹭到,孟小北心猛地抽疼了。他清晰地感觉到少棠胸膛也抖,看见他又长高了少棠眼里有水光。

    见面不到一分钟迅速就找回那十年美好光阴,心从来也没分开过。

    狼狈地草草地“亲热”一下,少棠恢复往常面孔,一手搂小北,另一手提自己行李,这时才回过头随口招呼几步外的同事,“小张,走,站外有人接。”

    孟小北也这才发现同行还有人呢他顿时不自在了,两手插兜完全不敢沾少棠,埋头走路,年轻男孩害羞心态作祟,低着头用发帘恰到好处遮住大红脸。少棠反而一路昂首挺胸,搂孟小北的那只手晃都不晃,淡定自若,对同事寒暄道“这是我亲侄子,我们全家的宝贝儿。”

    孟小北问“住我家里么”

    少棠说“出差办事儿来的,开了介绍信,住宾馆。”

    孟小北说“你住我们家里多好,方便,热闹,我爸也惦记你。”

    少棠走在大厅里目视前方“住家里最不方便。”

    孟小北问“你来办什么事”

    少棠哑声在耳畔说了俩字“办你。”

    整整一年没见,干爹每每一张口,声音低沉温存,句句戳心口。孟小北觉着两条腿都软了,三百六十五天坚强地孤独着硬撑的那一口气,一下子被少棠泄掉了他想说棠棠你赶紧把我办了特别想你。

    少棠在西安跑了两天公事,没露面。兵工厂面临改制,与北京的武警后勤总队合作搞半军半私的汽车制造厂,部队投资设法人代表,兵工厂直接投产,有部队内部批条和税收优惠。少棠第三天才风尘仆仆赶来孟建民家。以前在西沟没好条件,总去蹭嫂子做的酸汤面臊子面,这回是专门请全家四口上老字号西安饭庄吃了一顿饭。

    少棠仔仔细细问了孟建民治病和报销情况,说你们厂对老职工待遇相当不错的,总之这件事,你就卯死了是工伤,一定要求厂里全报,千万不能开这个口子说只管两年三年或者报给你一个数然后其余自理。将来倘若有什么变故,你告诉我,咱们再想办法,药照吃,千万不要抠唆舍不得花钱。

    孟建民笑起来眼角一片沧桑,看着像比少棠大二十岁都不止了。孟建民说,“我就再熬过一年,不耽误俩臭小子高考就成,他两个上大学自立门户,以后怎么样不管了,我以后怎样也不用他们管,我也绝不拖累我儿子。”

    少棠想说确实用钱上不用拖累你儿子,你的事是咱老哥俩之间的事,有话你跟我开口,用钱你找我不用小辈操心。

    然而话未出口他又觉着别扭,他但凡一见到孟建民,下意识就把自己拉到与对方平辈儿当爹的位置,转头再看他的北北,心里顿时就有抵触和不甘

    少棠带来孟建民的大妹妹给开的药。他大妹公婆都是北京的离休老干部,工资待遇很高,看病国家全包,一分钱都不花,而且可以开各种进口药品不设限制,于是用老人名字给孟建民开了一编织袋的药,足够吃一年半载。孟建民现在身体,拿药当饭吃,每天药量快要大过饭量。

    孟建民顿时又书生酸腐气上脑,磨不开这副薄面“这样多不适合,用老干部名额开药,我这是占国家的便宜。”

    “老干部都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少棠痛快地发泄道“倘若是我占便宜,我还觉着心里有愧。建民你这个人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占国家这一丁点儿小便宜。你是什么人你为社会主义贡献三十年蜡烛快烧干了如今国家经济搞活开放了社会发达了正是社会主义回馈报答你的时候,你不需要任何心理负担,明白吗建民”

    孟建民由衷感叹“我妹妹们还是惦记着我。”

    少棠攥一攥这人的胳膊肘“全家都惦记你,希望你宽心养病。老太太尤其唠叨你当爹妈的疼儿子的心,永远都是最实最真。”

    孟建民悄悄说“你干儿子现在可有出息,往家里挣钱了,我们都替他存着。以后你帮你干儿子规划规划,未来的发展。”

    少棠脸膛蓦地涌出自豪神情,喝酒喝得满面红光“我听说了,坏小子一早就跟我炫过”

    少棠来之前,在电话里,孟小北歪着头特牛掰地说,“少棠,快来我大西安吧,我给你报销差旅费往返火车票。”

    少棠说“不用,老子部队里报销。”

    孟小北说“那我提前给你包个旅馆,把你包了少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也金屋藏、藏、藏内什么,这句话爷们儿应该怎么说来着哈哈哈哈”

    少棠在电话笑着骂他,“小浪崽子,把屁股撅给我”

    翌日,孟建民两口子特意“指派”孟小北代表全家给少棠地陪,陪逛西安城旅游景点。

    孟建民知道小北与少棠关系非同一般,情谊超越父子。孟建民那时心里十分感激少棠,如果不是这干爹当初宠爱栽培舍得下血本,动辄花普通人一月工资给儿子买画纸颜料、花钱报班,孟小北绝没有今天。少棠对他家小北恩情,不仅只是养育,而是为孩子塑造了一个有光明的前途、一条别辟蹊径的路,不至于让孟小北又砸在他这缺乏战略眼光没有远见的亲爹手里。

    那两人终于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大步走在街上,阳光里,古城上空的日头天景一切都变的明媚迷人,天蓝得像一块巨大纯净的水晶。

    少棠现在走路,不捏小北脖窝,太高,够着不方便了。他现在习惯攥着孟小北胳膊肘,一指在肘窝凹陷处轻轻摩挲。孟小北发觉少棠就喜欢捏他这处那处的骨缝,好像一直惦记哪天把他拆骨,彻底拆了

    孟小北说“少棠,就你土大款,一顿饭能吃掉百八十块,你这只大肥羊又挨宰了,那地儿能去吗”

    少棠认真地说“一大家子人情世故,你小子还不懂。我请你爸你妈你弟正式吃一顿饭,哪能拿不出手”

    孟小北一摆头“俺们西安城小吃拿不出手走啊,去坊上咥泡馍去”

    少棠哼道“泡馍咥不够么。”

    孟小北笑“哈哈。”

    俩人进城坐公共汽车,站在车厢里,手背在下面悄悄相贴,用小臂的汗毛撩拨思念。公车启动时,夹杂汽油味儿的黑烟蹿进,车厢剧烈一晃孟小北没站稳顺势扑到少棠肩上,被抱住。

    孟小北就赖在对方怀里,侧靠着,互相别过脸也不说话,不想挪动姿势

    小北嘴里嚼着他干爹给他带来的新鲜玩意儿,泡泡糖。红色纸包装的泡泡糖,香港朋友送的,国内后来才开始上市。俩人对着嚼泡泡糖,像两个眼含新奇的孩子。

    少棠也只有这种时候心情最放松,由心底生发快乐,仿佛年轻十岁,又回到西沟一片自由的天空。眼前有一口清澈的水潭,他在潭水中望见十年前那个英俊潇洒放浪张扬的自己。他为什么这么在意孟小北,爱这少年孟小北就是他这些年走过的路,抹不掉的岁月,就是十年前的自己。

    两人公车上眉目传情。少棠舌头灵活地捋着糖胶,噗,吹了个泡,爆掉,唇边小黑痣抖动,笑得很帅。

    孟小北也吹。

    噗

    他离少棠太近了泡泡吹大了噗得一声爆开,直接黏到某人半边脸上

    少棠“呃”得闷哼了一声,捂脸,黏的

    车厢里,周围人都回头看他俩出洋相,乐。

    少棠手指关节都捏响了,扥着孟小北下车走人。孟小北捂着脸一阵大笑,说干爹我错了

    俩人去到大皮院北广济街附近的回民小吃聚集点,从东头一直走到西头,连走好几条街。小巷子幽深,人流拥挤,道两旁店铺错落紧凑,房檐低矮压肩。巷内伴随西北汉子阵阵豪迈的吆喝声,戴白帽留长胡须的老回回用手里的切刀细细致致切出豆馅儿甑糕。

    少棠下意识攥住小北手腕,紧紧地,人群中手拉着手,怕走散了,人丛脚下夹裹着黄土,街道尽头腾起一片苍黄。

    小北说“西羊市有老米家,北广济街有老刘家,你想吃哪一家”

    少棠说,还是去吃老刘家的,有味儿。俩人在老刘家店内各领一个大碗,两个外焦里韧的馍馍,坐在窗边小座,掰馍。少棠掰得熟练仔细,抬头一看小北碗里,嗤笑道“你是老陕么,你掰的什么”

    孟小北说“嗳呦你和孟小京一样,掰个馍非要掰成蜂蜜头,我告诉你么,掰馍要按汤水来,我汤宽馍块儿就大”

    少棠笑“没见过掰成比老子拇指指甲盖还大块儿的”

    俩人起身去柜台递碗,结果那天碰见店里一个脾气超倔的戴白帽老师傅,是店内总厨。老师傅看一眼少棠的碗,满意地收去煮汤,再瞟一眼孟小北的,嫌弃道“你这个馍掰的不行,重新掰去”

    孟小北“怎么不行了我就这么吃”

    老师傅一挥勺子,较真儿道“掰得太差劲,么办法给你煮。你不是本地人,去找你邻桌学一学”

    孟小北冤屈地嚷道“饿就是咱西安本地人的么”

    少棠大笑,搂着孟小北回桌“太丢脸了吧老子给你掰”

    孟小北生在西北,却并非长在西北,少年时期大部分时间在帝都度过,论起吃泡馍来,他的基本功甚至还不如少棠。少棠又替大宝贝儿掰出一碗。一个馍先一分四份,再把每一个厚角掰劈成两层,最后细细地掰出一碗均匀细致的小花生粒馍馍。小北不好意思道“你也不嫌累么”

    少棠淡淡道“不累,平时我想给你干点儿什么,我还见不着你人。”

    这一大碗羊肉泡馍,是孟小北吃过最香的泡馍。汤色澄亮鲜美,粉丝细韧滑嫩,每一口吃进去那滋味都不一样,落到胃里是一腹柔情。

    少棠要的“口汤”,馍吃完碗底还剩一口汤的量。孟小北点的“水围城”,碗里汤多,馍馍粒吸足羊汤,扑鼻诱人。俩人吃了一半,很有默契的,孟小北跟少棠换碗,让对方喝汤。他舀一勺羊汤非要喂给少棠,少棠皱眉用口型说“别让人看见”,然而嘴已经很自然地凑过来,很干脆地一口抿掉

    从泡馍店出来,去吃定家小酥肉。老板娘都认识他们这帮周末常来的学生,热情道“嗳又来了啊,你那个女娃的伴儿没有一起来”

    孟小北“啊”

    少棠眼底滑过一道光,接过一盘肉两碗米饭,懒得跟小混球计较这些风流小事儿。

    孟小北结巴道“么么么的那种事嘛。”

    老板娘笑问“这男的是谁啊”

    孟小北笑笑说“哦,我我干爹么。”

    他真想说,什么女娃娃伴儿,这才是我正牌男朋友。我们家那口子来探亲看望我,老板娘您别跌我场子啊。

    他小爹爽快对老板娘说,“再来两杯酸梅汤,要大杯的。”

    孟小北小声道“干爹你还挺懂行、挺会吃么。”

    少棠带着豪气“老子才是这地儿的地头蛇,你就是一外地过来旅游两年的,跟着我吃吧”

    这家的酥牛肉滑嫩酥软,还带韧劲儿,俩人就米饭一扫而空。西安的酷热暑天,在完全没有空调的低矮拥挤小门店里吃小酥肉,那两大杯酸梅汤算是救了他俩一命,喝完再来两杯

    少棠在饭桌上问孟小北“你的漫画出版,合同拿来给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孟小北咬了咬下唇“少棠,你看了肯定觉着不靠谱,我也不知道他们小出版社怎么弄到书号,总之就是一部没有正规版权的国产变形金刚。”

    少棠拧着眉头打量他“这不是也等于抄袭了人家洋动画的创意”

    孟小北耸肩道“这么说也是,你也可以把它想象成新编的姐妹篇、父子篇么。”

    少棠道“长远看来总是不好,万一被人追究”

    孟小北点头承认“确实不太地道,脚本和画稿都是我自己编绘,但原创权益永远是属于对方。可是你也看到了,咱们平时生活中你见到的很多商品、创造出的价值,都是直接拷贝国外洋品牌的设计和理念。你看亮亮他爸戴的花花公子皮带,挂个兔子标,是真的吗你看电视台在北京新造的大楼,设计是纯粹咱们设计师的概念么,他们哪来的咱们的国家现在打开国门开放了,涌进来的首先不是具体哪一件值钱的商品,首先进来的就是全新的思路创意,这一点我特别佩服日本人美国人的电影动漫制作,所以我要一步一步学着做么”

    少棠眯眼看着孟小北,一年不见,快要不认识“宝贝儿你一步一步慢慢来,不用操之过急。”

    孟小北说“我是头一回干这个,也是最后一回,以后绝对不这样搞。”

    “这就是我的开始,趟个名气出来,最起码我给自己将来拉出来单干凑出本钱”

    少棠想说,本钱,本钱你爹帮你凑,不用你这么卖命。

    孟小北说,我现在就需要揽活儿尽快挣钱,高三毕业回北京,我就搬出去住,和你住一起

    等到他自立的那一天,有自己经济来源,也就是他敢对父母家人摊牌的那一天。他想要和他小爹坦坦荡荡光明正大十指交扣站在全家人面前。

    孟小北心里有自己想法,男孩大了翅膀变硬,就会有离巢的志向、成家立业的野心。亮亮曾经说过孟小北你多么幸运你有两个爸爸,你随时随地回头一看总还有个“备胎”在那等着你然而是这事反过来看,孟小北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也可以说一个爸爸都没有。

    倘若不是这次被迫离开干爹、回西安常住,他还不至于在这一年中催生如此强烈迫切的想法,仿佛一夜间想通了。孟建民病重,而且终归慢慢老了,那是他将来要侍奉赡养的亲爸;而少棠这个爸,被他直接拗成他另一半,就不再是那个能让他裹着泥巴在怀里撒赖打滚一辈子的小爹爹。自个儿将来凭着什么和少棠守一辈子会让对方瞧不上吗、厌倦他吗

    一个带把的小爷们儿,能一辈子吃干爹的奶长不大

    少棠我爱你。

    晚上,孟小北带他小爹到他常去的那家地下录像厅,看半场的午夜通宵小电影。

    他们在门口交钱,孟小北这个地陪熟门熟路得,非要一应自己掏钱。门口站岗迎客的也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大男孩,形貌清秀。录像厅老板歪躺在里面一张钢丝床上,抽烟,斜睨着这边儿,瞄着那男孩收钱。

    男孩说“两个人四块啊。”

    孟小北说“不是三块吗,我是学生你给我打个折么。”

    男孩说“打折你有学生证么”

    孟小北说“我都来过好多回了,你们人都认识我,我今天没带学生证。”

    俩人来来回回说好多话,男孩极端较真儿,一张嘴啰嗦又事儿妈,好像这是他们家的场子少收一毛钱他都亏了、肉疼死了学工商局、派出所似的,非要查证。

    少棠大方痛快掏钱包,就一块钱别争了。录像厅老板猛地从钢丝床上弹起来,光着脊梁,胯上挂一条低腰大裤衩子,叼烟晃过来“怎么啦”

    老板一看,确实是熟脸“哦,你啊,学生么,三块钱,进去吧进去吧。”

    孟小北一瞟对方,抱怨道“本来么,咱们三中老主顾了,你们家伙计竟然不放我进去”

    老板咬着烟一乐,顺手把那个大男孩拽过来挡在身后“不好意思啊,这是新来的帮忙的,我表弟,不认识你们,快进吧”

    孟小北勒着他小爹肩膀进去了,偶然一回头,看见那小老板一只手捏在男孩脖窝处,揉着头发,嬉皮笑脸凑上脸说了什么,然后把嘴里的烟蒂拿出来,塞到男孩嘴里,亲密地同抽一支烟。男孩撅着嘴好像在埋怨老板,“通宵午夜场还搞这么便宜,大傻子你就等着亏本么”

    孟小北走过去了还下意识回头看那俩人,忍不住乐,大傻子哟。

    第六十三章谈判桌

    他俩坐在录像厅靠后一排长沙发里,香烟雾气缭绕,屏幕镜头晃动,沙发的紫红色绒布蒙上一层光影,更显得暧昧。

    孟小北记得其中一个片子是那两年大荧幕港产片最火的英雄本色,讲黑白两道喋血的兄弟情义,男人的血气方刚生死豪情。少棠胳膊轻搭在小北肩上,被电影情节感染,由衷地赞周润发不错,有男子气概。孟小北说,你比周润发更有男人味儿,少棠你穿黑风衣,戴那个款式的墨镜得是什么样啊少棠笑而不答,手掌捏他肋上软肉,挠他痒痒。

    孟小北大半心思不在看电影。他从回民街买了一袋又大又甜的脆枣,一颗一颗塞给少棠吃,聊以解闷。

    借着荧幕上微弱光线,孟小北看到那小老板躺在录像厅门口的钢丝小床上,摇大蒲扇纳凉。秀气男孩盘腿坐在脚旁,一声不响,手里在编花绳手链。

    孟小北打眼色示意,嗳,那两个男的是一对儿。

    少棠眯眼看过去,嘴角微耸,用口型道,别瞎寻么,乱说可要惹事啊。

    孟小北一翻眼皮,表情狡黠肯定是的。

    旁人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那小老板一副很拽的江湖混子样子,光板脊梁上露出青色纹身,手里大蒲扇却不是给自己扇的,是在为身旁男孩做“人肉电扇”,手动扇着小凉风儿伺候“马子”有些事无关性别、甚至物种,只要成双成对的样子,场面无比和谐,看了让人由衷感到,平凡人的生活这样美好。

    少棠可能是出差旅途劳顿,半眯眼打盹儿。

    孟小北低声说“你躺我大腿上睡,好么”

    少棠摇头说不用,话音未落孟小北已经抬身,“那我躺你大腿。”

    十七八岁大男孩就是虎狼成性的年纪,破了处,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孟小北刚才与他小爹大腿蹭着大腿看电影,那地儿不由自主就硬勃了。英雄本色精彩带劲,孟小北人在看电影,下身那地方愣是硬着熬完整个一部片子他麻利儿横趟到沙发上,身子侧过来,头枕少棠大腿。他仰脸往上看,少棠也正低头凝视他的脸。少棠英俊有型的面孔辉映出屏幕反射的红光掠影,两人眼底都悸动着对方的影子。

    少棠伸手探进孟小北的圆领t恤,手劲儿很重,抚摸肋骨。

    孟小北用少棠脱下的衬衫一把罩住自己脑袋,笼了一股热气。热力蒸得他大脑充血澎湃。他拉开少棠的裤链,亲了上去。

    少棠猛地大腿一抖几乎把大宝贝儿甩下去了。他腹肌战栗抖动,完全没预料孟小北会亲他那里,以前没有亲过,而且是大庭广众,即便黑着灯四周没人立刻注意到他们少棠想制止这小混蛋,手攥住孟小北手腕两人皮肤都仿佛黏连到一起扯不开。

    少棠迅速也硬了,胀得很大,直棱着从裤裆隐秘处竖起,向上梗在大腿之间。

    孟小北坏坏地一眯眼“收不回去了,咋办”

    少棠板着脸,眼里却分明是一片水样儿的柔情,任由孟小北乱来。少棠居高临下俯视,嘴唇微微扇动宝贝儿

    孟小北抱住少棠的腰避免滚下沙发,衬衫半遮半掩他缓慢的动作。即便少棠没教过他这个,他也知道这个叫口活儿,小黄书录像带这帮男生都看过不少,私下偷偷琢磨也学会了,只是从来没给别人做过。少棠的家伙事儿挺大,他张口含住大半,舌尖仔细舔,心里突然涨起一层满足,这样叼着对方竟都能让自己硬得不行了。

    他眼角瞟向他小爹,发现少棠整个人坐姿僵硬,一动不动,两腿承载他上半身分量,承受着他的随心所欲。男人那处太敏感,再强悍老练的人也抵不住爱人这样体贴爱抚那地儿,少棠眼底光芒渐渐跳动凌乱,胸腔涌出阵阵粗烈的呼吸像风箱一样。孟小北爱慕枕下的这个人,为他小爹让他死他都愿意。他想让少棠更舒服,于是故意吞得很深,顿时就吃力了。他想学个浪的、狂野的,结果技巧经验不足,被红肿粗大的软头捅进去,生生卡在深后处,瞬间眼泪就被捅出来。

    少棠低头看着,眼里猛地闪过一丝宠溺和心疼。少棠下意识一手捧住小北的头,揉他头发安抚,掌心涨出动情的汗水。

    孟小北看到少棠背心胸口处洇出点点湿漉,湿处逐渐扩大范围,遍布整个胸膛。急促的呼吸让这人胸肌轮廓愈加明显,肉色隐隐透过白色t恤那样子性感极了。

    中途,小北低声嘀咕,“坏了,越弄越大你这玩意能伸缩么,真的回不去了怎么办”

    两人几乎造出动静,舌头弄出口水声。

    录像厅前面的大电视突然被谁调大了音量

    好像是那小老板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动手去调的。屏幕上陷入激烈鏖战,枪林弹雨泼溅出的爆裂声响恰到好处掩盖住屋角的异动。孟小北憋红了脸,卖力地吞吐,然后拽过他小爹的手覆上自己裤裆,要求男人之间同等的回报平凡年代的幸福,就是这样简单美好。

    少棠在西安盘桓几日,行程很紧。他因为在本地住过,熟门熟路认识些人,来西安找汽车制造厂负责人谈合作项目。白天奔波办事,和搞接待的厂领导吃饭,晚上住宾馆双人标准间,屋里还睡了别人,不方便。他宁愿在外面熬夜陪小北看通宵电影,品味这来之不易的用小时来计算的共处时光。

    少棠从北京帮儿子买了一套绘画用高级钢笔,配各种尺寸的硬笔尖圆笔尖,把小北的几杆旧笔淘汰掉。专门用来上墨线的钢笔,普通店面没有卖,少棠跑了很多家,后来在工艺美院门市部买到这种成套的专业钢笔。

    少棠在孟建民家稍坐了一会儿,坐在小北的写字台前。书桌边沿靠近胸口的部位、桌面上,四处有被笔头磕碰出的斑驳痕迹。

    他后来和孟小北做爱时,发现大宝贝儿胸部以下肋膜位置有一道水平的深刻的红印子,怎么也捋不平抹不掉了,好像深深烙进上腹部的皮肤表层。看这张桌子就明白,孟小北干活儿时过分专注而且坐姿习惯不好,喜欢用胸部分量压上桌子。

    孟小北平时画画儿戴套袖,有时穿个围裙。他经常不当心把墨水甩到自己身上脸上,面前墙上。有一回孟小京靠在床头看书没招惹他他直接甩了他弟脸上一串墨点。他用卫生纸吸笔头,指甲缝细节处有洗不净的墨色。有一件穿旧的蓝毛衣,后来被他当做专门的工作服,右边袖筒手肘处反复刮拉,直接磨出个大洞,补了一块布,继续穿。如果换一件新工作服,过不久总之又要磨出一个洞。

    孟小北骨子里也是烈性,倔脾气,为自己喜欢的事业前途奔命,他很能吃苦。

    同样,将来有一天,让他为自己喜欢的一个人一段感情上刀山蹈火海,哪怕剥皮碎骨,他也有这个蛮性和勇气。他从小就不惧怕,做都做了,敢做敢当。

    少棠从衣兜里摸出两枚橘黄色色泽手感类似田黄的石头,递到小北手里“额外的生日礼物。”

    少棠说“我这回行程晚了,结果你生日我都错过了。”

    孟小北很善解人意“没事儿,咱俩谁跟谁”

    孟小北原本发觉,这石头眼熟,这不就是好多年以前他念小学时,学校组织夏令营,他在山上挖到几块漂亮的石头,送给他小爹拿着玩儿。他仔细一瞧才发现蹊跷,石头一角被切掉磨平,刻了文字。

    孟小北“你给刻成图章了”

    少棠说“我也不懂,拿到琉璃厂,请书画店里老师傅刻的。这两块石头软硬质地合适,颜色又美,你正好画画需要个章子,你拿着用。”

    少棠眼色一指桌上立的擎天柱车模型“亮亮是真有钱,送你这么贵生日礼物”

    孟小北说,“我喜欢你给我的礼物。”

    两个章子字体字样都不一样,一枚是小篆阴文孟小北,另一枚是隶书阳文北北,费了心思的。

    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的小物件,他小爹竟还留着。而且算算年份,这两块石头应该跟随少棠的脚步辗转到过内蒙、东北,回到北京,再来西安,就是两人一路走来的足迹。孟小北低头摩挲两块润黄色的石头,用力一闻,那里面雕刻进了泥土草木时光的味道。

    就是少棠在西安这几日期间,孟小北再次与本地那位出版商见面,谈第二部本子画稿的筹备。

    他那一套作品,比预想的又提前一个月,竟赶在开学前在市里各大书摊面世。这种通俗读物,印刷装订简单,质量相比正式文学类出版物略显粗糙,也不会进入新华书店这类正规严肃店面。一般都是在街边小店,个体书摊,还有校园附近音像店内的摊位售卖,然而销量很大。

    中午,校门口书摊前围了一群学生,挤站在书摊前翻看,一个个如痴如醉,舍不得走。这就是那时的校外书摊文化。

    他哥们儿说“孟小北你看了么这书特好看。”

    孟小北特沉得住气“哦”了一声“有这么好看啊”

    他徘徊几步,迂回着蹭过去,遥遥地伸脖子看。他的漫画汽车人英雄传与琼瑶的烟雨蒙蒙在水一方以及一堆通俗武侠言情小说并排摆在书摊正中,畅销书的位置。

    另一个哥们儿说“主角是一个叫王宇辉的黑发中国少年,活泼英俊,在山西被日军轰炸夷平的窑洞里竟然发现带有汽车人遗传异物质的魔法块,带着这个魔法块他为自己改装出能变型变身的铠甲,还集齐了银河系k星云七名汽车人,登陆地球组成钢铁佣兵战团。然后和他两个铁杆兄弟亮亮大伟在东三省日军基地废墟内消灭生化暗物质解救人质,再东渡日本挑战化身龟蛇神兽四忍者的霸天虎四长老,好像后面还要到美利坚打圣战人物画得也很棒,主角小辉和亮亮都长得特帅,黑发长腿,是老子喜欢的画风啊”

    哥们儿越看越着急“正连载呢才出第一套,还没有出完,后面去美国打高科技战争不知道怎么样呢真想把那个画手脑子挖出来看看,后面到底怎么样了啊啊啊老子高考前能不能看到大结局啊”

    孟小北绷着脸,严肃道“高考前估计够呛,能连载到你上大学吧。”

    哥们儿说“真的好看我准备买了要不然咱们几个一人凑一本的钱,互相换着看”

    孟小北不由自主道“谢谢啊。”

    他哥们儿瞪他一眼“你谢我干嘛你跟我们凑钱啊,赶紧的,凑钱”

    “这作者要是敢连载到一半就断粮了不画了把这书给坑了,老子用擎天柱的无敌闪电聚合激光炮突突突突排了他”

    哥们儿激动得咬牙切齿。

    孟小北“呵呵呵。”

    孟小北心甘情愿掏兜凑钱,有油墨香的画页摸起来格外不同。第一部六册书,一块两毛钱一本,他们集体凑钱买了一套。就这一套书在班里上课下课传看。一本漫画,早自习从靠楼道这个组开始传阅,到中午下课就传到靠窗那一组了。

    他在校门口书摊上观察过,周五中午,一小时卖出八套。

    孟小京回家来也跟他兴奋地说,孟小北你知道这几天我们书摊上卖的最火的是什么就是那套汽车人我一看进货箱子里作者名字,“天野崇”,这人是哪个啊这不就是你画的那一套书么,谁给你起了一个小日本的笔名

    孟小北说这是出版商起的。我说我本子里把小日本打得落花流水作者名字怎么能用日本人那家伙说,不管你本子里怎么糟蹋他们,你把本州岛炸沉我们喜闻乐见,但外包装作者名一定要用个三字日本名,日本画手正当红,笔名身份模糊又像日本名又像中国男孩名,这样你的画册好卖我也不管了,能赚钱就行,反正这个场子我在剧情里都找回来了。

    孟小京搓着手,由衷道“嗳,为什么你书卖出去,我也跟着心情挺好呢今天卖书卖得我倍儿兴奋,我站上凳子、跪在摊位上、帮你猛吆喝来着我都对几个女生出卖色相了说破嘴皮推销出去两套”

    “孟小北,我对你够兄弟义气么。”孟小京说。

    孟小北抬手一抱拳“兄弟,好兄弟。”

    孟小北这时也发觉,他当初的买断价格,还是把自己贱卖了,他亏了

    这次见面谈事,孟小北可没选回民街那家泡馍店,约好在城里一间清静茶楼。二楼临街的大圆桌,孟小北大碗大碗喝着茶,边琢磨剧情边画草图,两个小时迅速画出两话的分镜脚本。剧情高潮和重要镜头画出表情动作,其余镜头就画成火柴人,他脑子快手也很快。

    出版商姓杨,双方也混熟了。孟小北对杨出版商直截了当说,我不同意买断,我希望抽成。

    对方当然不愿意,小北你是新手,我们出版社对你一直厚爱大力宣传铺开上市,你现在是从无到有,书摊上现在谁不知道你的笔名

    孟小北端坐,两肘摆在桌上,手里慢慢转动他的钢笔“杨叔叔,我也在同行里打听过,我算新手,初版无论怎样也可以拿到10,倘若再版额外至少加1,一直加到大约14这个数字。如果是美院资深画手画一本全插画册,都能达到12。我绝对没有多要您的。”

    “没错,我是从无到有,可是我说老实话么,您这套书也是无本万利,您并未向美国公司购买原版,等于没有成本,只付我微小一部分稿酬。这套书也等于是平地拔起一栋高楼,我把砖瓦都为您垒上了您直接吆喝开卖房子杨叔我不是说您功劳不够大哈,呵呵,毕竟卖书我全部都要靠您但是,我这个搬砖盖楼的苦力,希望多提一两个百分数,我要求也合理,对么”

    孟小北又问“你们印量发行多少我大致估算销量,大约能卖到一万”

    出版商笑着摆手否认,哪有,哪有那么多,你的书也没有卖那么火,我们一版才印出六千套么

    孟小北追问,那你们再版准备加印多少,能说实话吗我听说都卖到兰州和成都书市上了

    出版商垂眼不语,暗暗拨算。

    再版何止六千这个数,约莫能印到一万五。

    一桌人对视,孟小北目光坦率,当场没露一丁点胆怯,也不拐弯抹角。他眼角一直不断瞟向出版商背后,斜对桌,某个背身而坐的男人。那人左腿搭上右腿,翘着的一条小腿轻微晃动,脚弓弧度很好看。

    那人两小时几乎没有挪动变换姿势,就静静地抽烟,喝茶,等待。

    男人后颈肩膀的轮廓英挺阳刚,背后看过去,宽阔,令人安稳。

    出版商点点头,老乡么,我们也不会亏你第二期出版还要靠你,这种题材有市场咱为什么不做有钱大家一起赚把握的就是这个机会

    出版商死活不同意分成。孟小北咬了咬下唇,再次瞟一眼斜对过那个背影,淡定地给出版商伸出两个巴掌,伸开十指,摆上桌面。

    出版商说“就算你八百。”

    孟小北说“一千。您还是有的赚。”

    那出版商沉着脸在脑子里拨小算盘,然后大巴掌一拍桌,西北汉子脾气痛快,与孟小北倒茶,碰杯。

    杨出版商只一再强调,小北你一定好好用心给我们画,千万不能半道把我们甩了坑了再找其他出版社合作第二套第三套出版我们还指望靠你,你千万不要随便联系其他出版社啊

    签一纸简单合同时,孟小北郑重地拿出签章,蘸了印泥,哈一口气,在合约纸上盖上一枚鲜红印章。

    那几人才刚一离座下楼,孟小北吁一口气。他刚才紧张到把一口茶叶都嚼了咽下去了,生怕对方拍桌翻脸不同意,这会儿兴奋得全身细胞都欢脱地奔涌着聚集到他指尖,跳动着。

    他起身,方才背对他们坐在出版商斜后座的人也起身,突然转过身

    少棠一张冷峻瘦长脸只在嘴角处迸发出一丝笑容,颤动的眉眼间笑容遮掩不住。少棠一把搂过孟小北肩膀,紧紧搂着人走出去

    孟小北走在大街上,搓手搓脸“干爹,以后你在部队踏实为人民服务、为国家抛洒热血铸就青春吧,我挣钱,在北京给咱俩买一套房子。”

    少棠都不舍得打击大宝贝儿的宏伟目标蓝图“你现在的净资产,够买阳台还是卫生间”

    孟小北不管那一套,做严肃的大人表情“房子也不用多,那么多家咱两个也住不过来,我也不想再搬家,到处漂着,没有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窝。”

    “咱俩住一套房就够了么”

    孟小北涂画着他的美好宏愿。有小爹在身后做他的坚实后盾,兜着底,他就敢往前闯。刚才与出版商在桌上谈,如果不是少棠在幕后为他压阵支招,他都不敢伸那十个指头怕人家把他手指头拎过来剁了

    孟小北在街边小店买了两把烤羊肉串,两人一人攥了一大把肉串,边走边吃,用嘴勒着竹钎子撸肉串,满嘴羊油。少棠也就是陪孟小北他才会这样,大街上迈开大步撸肉串儿,疯起来也像个大孩子。

    孟小北嘟囔一句“羊肉还是比大肉好吃,香。”

    路过街道旁只有一肩膀宽的一条窄巷,少棠突然一把搂过人挤到小巷子远离路灯的隐蔽处,亲了孟小北。少棠用后背借位,挡住外面视线。孟小北没防备,被亲了,嘴角浸满羊油嘴唇都泡软了似的。孟小北随即嘬起嘴唇反压上来,两人狠命蹭了蹭,也不怕油腻,舌尖轻缠,然后迅速分开。

    孟小北说“什么肉都没你的肉好吃。”

    少棠淡定一笑,眼底豪情万丈,分明就是对此话表示绝对赞同。

    新城广场一角,皇城根老墙砖缝中长出新草。断壁残垣在暑气暮色中蒙上一层金色光泽,边缘仿佛毛茸茸地充满生机。远处钟鼓齐鸣,回荡人心。

    第六十四章灞亭离别

    孟小北与出版商签定第二套书的合作意向。他还需要专业画手的配套用具。

    他问出版商出资为他添置一套透写台。出版商皱眉问“透写台是什么东西”

    孟小北说,我每次画出正式线稿之前,先要用铅笔打草稿,草稿出来之后再拓到正式画纸上。就是拓画的这一步,没有专业透写台我开60瓦台灯大灯泡从上面照着也看不清楚,很费我眼睛,日本台湾职业画手都要用这个东西。

    当时西安城内不太好买专业的透写台。孟小北去美院询问过,美院内部能帮忙订到正规产品,一台大约一百多块钱。

    杨出版商说,咳,这玩意儿成本高了,有点儿小贵要不然我教给你,你就架个玻璃板当书桌,玻璃板下面置一个灯泡,光从下往上打这不也能透视吗,你小子就艰苦点儿,奋斗么

    孟小北心想,奋斗得老子眼睛真要晃瞎了。

    少棠出来之后说“透写台是什么东西你告诉我,老子给你手工做一个。”

    孟小北喷他“你问我透写台是什么,你连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给我做一个”

    少棠一本正经道“你不是会画么,你给我画一张结构图出来,部件越详细越好,我直接给你原样做一个。”

    孟小北大笑“少棠你行不行啊”

    “你行我就行”少棠轻轻一捋自己鼻子,活动活动肩膀,说“部队里经常动手做个东西,十几米高的云梯架子我都能拿工具给它焊接出来,我什么不会做你也小瞧我了。”

    在西安的最后一日,当地地陪原本是要安排陪同少棠参观西安各处名胜古迹,从大雁塔小雁塔到半坡遗址华清池,然后去西安饭店包个单间宴请,少棠直接把这一天行程全部推掉,不去了,为儿子奋斗。

    两人在一起,随便做个什么都亲密起劲儿,仿佛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向着将来这条康庄大道光明的尽头处搭砖,铺路,一步一步艰难前行,闯荡。少棠拿到小北画出的工程图纸,二人跑了附近几家木材店、小五金店,挑到一块方形压克力板箱,两串ed小灯泡,胶带,金属合页,电开关。少棠说这种灯泡不会过分伤眼,如果用两根白炽灯大灯管子,真能晃瞎。

    孟小北的小屋被铺成工地。

    少棠扫掉一地的草稿纸卫生纸,铺开材料工具,打着赤膊,单膝跪在地上,做木工活儿。

    孟小京中途从门口望了几眼,心底怪不是滋味,淡不唧唧儿哼了一句,“孟小北你可真有福”。

    孟小京然后就关门走出去了,没进屋妨碍他们。孟小北这是哪辈子积了福

    阳台的光线打进小屋,射到孟小北上铺床上,满墙贴的很炫的完成版彩色海报。孟小北盘腿坐在地上,耳廓上夹一管钢笔,脑门绷一条发带,挡住碍事的头发帘。少棠在五金店里借了电钻,在压克力板箱两侧打出小孔,安置小灯泡。

    少棠抬头问“电线呢”

    孟小北“电线没买啊啊啊我给忘了”

    少棠左右四顾,眯起眼,麻利儿一指桌上台灯“你把那个台灯拆了,里面的线拿出来用。”

    做好电路,安上一个挺正规的小开关,上面再扣一扇正方的毛玻璃,四面用玻璃胶粘好。ed小灯泡一打开,毛玻璃从下面透出满满堂堂的光晕,一面发光的台子就这么造出来。

    孟小北将草稿和画纸两张叠置,用胶带贴好,放在灯光透写台上一照,惊呼“嗳妈少棠你太牛了老子爱死你了”

    少棠捏他后脑勺的力气有些蛮,狠掐了几下“就这样就爱死我了”

    孟小北很不害臊地说“一直就爱着么,我一直就在快死还没死的临界点幸福地挣扎着。”

    少棠嗓音压在喉咙里,不咸不淡哼了一句“这么爱我你直说你欲仙欲死啊。”

    孟小北一口口水几乎喷出来,有人更加不害臊

    他扭头看人,某人径自转过头躲了少棠耳廓烫得发红,脖颈胸口泛出潮气,肩头臂膀每一块肌肉都勃发热力和冲动

    孟小北方才瞄见他弟穿戴整齐奔下楼了。

    他很贼地对少棠打了个眼色。

    两人从他们家厕所的小窗户扒着看。小窗正对的楼下位置,孟小京和那女孩投入地拥抱。

    少棠略感意外“你弟交女朋友了”

    孟小北点头“特别特别有钱”

    孟小北坏笑着低声道“嗳看,亲上了,亲呢亲呢”

    孟小京女朋友名叫聂卉,极特别的一个名字,第一回来家属大院的时候,左邻右舍楼上楼下就都记住这闺女的名儿。隔壁单元的马姨私下说,“你们家孟小京,找了个条件真不错的女娃聂卉一看那穿戴,绝对不是一般暴发户背个名牌包”

    人民群众眼睛都是雪亮钛金的,像祁亮爸爸祁建东这样档次,才是搞个体的暴发户,穿一身贴标的花花公子皮尔卡丹,腰别b机,手持一枚砖头式的可以直接拎起来砸人的大哥大,自诩为大款。聂卉这女娃可不同,在那时就已经穿从香港买的国外牌子裙子和皮包。

    两人就是在西安话剧院小剧场里认识,聂卉在台下看了一场话剧,孟小京从后台上场,三句半台词的大龙套。

    聂卉坐在前排观众席里,回头问身边人打听“嗳那个唱了一句歌词然后被泼一身水滚下去了的男的,是谁”

    剧团一个小头头说“不是我们团里演员,业余过来跑龙套的一个学生。”

    聂卉一双眼明慧有神,很漂亮,樱桃小口巴巴地上下一动“跑龙套你找个这么帅的衬得你们团的男主演简直都没法看了”

    剧团领导很跌面儿,尴尬赔笑道“你这话不好这样讲嘛,他就一个学生,他又不会演戏没受过专业训练”

    聂卉冷眼一瞥,就没给那小领导留面儿,说话爽直“现在电视观众首先看的是演员长相,长得都像顽主里面葛优梁天那样,丑星当道,谁要看他们”

    剧才演一半,孟小京这龙套前脚湿漉漉地滚下台,聂卉也不看话剧了,起身后脚就跟去后台,追大龙套去了

    孟小京脱下上衣光着脊梁,裤子也湿了一片,头发滴水,略显狼狈惊愕。聂卉笑着上来搭讪,掏手绢给他擦

    西安女孩性情外向,对感情都异常主动,热烈,坦坦荡荡。无论她是个名门贵妇、千金小姐,碰见喜欢的男孩,是真的上赶着倒贴着追求聂卉隔三差五进他们汽车厂家属大院,挎个细窄肩带的小皮包,穿那种紧包臀部的短裙,还拎一塑料袋各种好吃的零食饮料,大大方方地站楼下喊,“孟小京我买了两张电影票,咱两个去看电影么”

    孟小京拿起票一看“紫光影院贵吧”

    聂卉说“我只去这家影院,软座舒服,我坐不了大礼堂的硬椅子,硌我”

    孟小京一乐,笑话她“小姐,您屁股长太嫩了么”

    聂卉也不脸红,大声道“我就是嫩么我屁股怕磨”

    聂卉问“这两天你没去剧院”

    孟小京说“没找着活儿,导演说龙套也不能总是一张脸,常来的观众都已经认识我。”

    聂卉说“以后不要去剧团给他们干了,又没几块钱你来电视台吧,我爸他们新开的文艺频道,有几个综艺栏目的节目组正在招人。”

    孟小京垂下眼“先不用,以后再说。”

    一提起演戏跑龙套这类正事,孟小京下意识回避话题,别过眼露出腼腆失落。

    也是男人自尊心作祟,自己混得不好,都提不上台面,前途茫然。

    青春期少男少女谈恋爱,一拍即合,干柴烈火。聂卉在这个时代就是个典型的官二代白富美,皮肤白皙通透,身材发育很好,走在灰土旧城的西安大街上,非常之漂亮打眼。聂卉与孟小京站一起,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而且二人同年同岁,年纪也般配。孟小京在楼下墙角处捧着聂卉的脸亲了,两人接吻。

    孟小京搂住聂卉肩膀抚摸,侧过脸吻得十分熟练。女孩嘴唇很软,身上散发香气。孟小京用舌尖轻轻碰触,然后挑开,探入两人吻毕默默打量,眉梢眼角闪烁出一丝单纯的心动。

    挺喜欢的。

    少棠就是当天傍晚的火车,匆匆离开回京,行程紧凑仓促。

    临走这日下午,意犹未尽,心存不舍,二人坐车到附近城郊,结伴在灞河里游泳,洗刷掉心头燥热。

    水渠岸边是个斜坡,附近许多青年在河里游泳戏水。少棠把他的行李都扔在岸堤上,不管不顾了,和小北脱成只穿内裤,俩人比赛着游到对岸。

    孟小北在水里欢畅地击水,两人互撩。没用几下,少棠就凭凶猛攻势把小北逼到岸边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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