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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 第17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20776 更新:2021-12-22 13:50:45

    孟小北口气里有撒娇成分,带着浓重鼻音“哎呀你就别问了你别来”

    这回感到失落的人,是少棠。孟小北最近好像突然开始不黏他。以前小北上赶着老缠着他、跟他蹭来蹭去,惹他腻歪。如今人大了,心也大了,周围朋友多,果然,心里就不是只有干爹一个人。

    人在各个年龄阶段,生活感触不一样,十几岁少男少女,正是青春韶龄,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结交各种朋友,没有太多责任感和思想负担。而少棠快三十岁了,这年纪的男人,是想要有个伴儿了,正是开始思前想后、多愁善虑、生活里时常感到空虚寂寞的时候,说不渴望有个贴心亲密的伴侣,那是假的少棠闲暇在队里,训练结束后就是一个人看书,听音乐,跑步,在健身房练器械,或者坐在他们宿舍楼楼顶上,吹着小风,看看风景,回忆很多事情,想起大宝贝儿当年各种笑料,嘴角都忍不住浮出笑。

    有一回睡前查寝,几个小兵凑头在屋里说悄悄话,窃笑。

    少棠站在门口,慢慢就走过去“干什么呢”

    小兵吓一跳,抬头一看是队长,手忙脚乱把东西往身后藏。

    少棠用威慑的眼神逼对方把货交出来,拿到手里一瞧,一张黑白小照。少棠一笑“可以啊,挺俊的,你对象”

    小兵不好意思地挠头,脸上乐出两块红皴“嘿嘿,是我对象,我们村儿的。”

    少棠问“家里帮你定的”

    小兵说“不是,我们俩从小就处得特好,一直就好着我退伍以后就回去结婚”

    有个胆肥不怕死的小战士问了一句“队长,您还没有新对象呐上回那位彻底甩干净了吧”

    少棠哼出一丝冷笑“你说呢”

    小兵嘿嘿一乐“您这么好条件,多少大姑娘扑上来”

    少棠把照片递还,突然变脸,粗声呵斥道“都忒么赶紧熄灯睡觉都不准瞎想了”

    “是不瞎想了”战士们得令,纷纷爬上各自床铺,钻被窝卧倒,摸着黑在被窝里继续想念心上人。

    小战士剃着很短的板寸,眉眼尚带青涩,唇边长出绒绒的小胡须,才十九岁,真年轻啊。少棠熄灯离开,一个人走在笔直昏暗的楼道里,皮鞋踏出的脚步声敲打心上,脚下晃动挺拔孤单的影子,突然间就不是滋味他也曾年轻过,曾经也挥霍掉一段激扬放荡的青春。回过头看,这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陪伴在自己身旁那个孩子,也已经快长大成人,也像他当年一般帅气张扬无畏的模样。

    有些事情,不进则退。往前一步,太艰难,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可往后退一步,他又不愿意退,付出越多,越舍不得撒开手,不甘心。孟小北就是他的心魔。

    中考最后一天,少棠还是请假过去了。校园里打考试铃,他遥遥注视孟小北斜挎个书包,买了一包饼干边走边吃,大大咧咧地晃进校园,表情轻松自若。

    两小时之后,打散场铃,学生们呼噜呼噜从教学楼里涌出来,欢快地飞奔离开考场。

    孟小北是跟孙媛媛一起出来的,边走边举着算草纸凑头对答案。孟小北估摸着发挥得不错,与女同学有说有笑,眼角眯出洋洋得意的纹路,孙媛媛还娇嗔地捶了他一下

    少棠就静静坐在车里,一条手臂搭在窗外,在车门上磕掉烟灰,睫毛遮掩下的眼神略微凌厉、深邃,陷入沉默。

    他开着队里一辆吉普出来的,车就停在校门对面,副驾位上还有他给小北带的一包吃的,饼干面包火腿肠和饮料。少棠眼珠一动不动,如同演习时长时间的埋伏盯梢,眼底燃着暗火,带有血丝,盯着他干儿子骑上车,带个女生出校。

    那天是考完最后一门,娃儿们终于熬过半年被数不尽的书本做不完的考卷堆砌起来的复习模拟冲刺,班里有同学直接把练习册从三楼天女散花般抛了出去,地下散落着笔迹凌乱的答题纸算草纸,一伙人随后攥着零钱涌向学校小卖部几乎将柜台搬空。快乐躁动又自由浪漫的初中生涯最终以学生们胜利狂欢大逃亡的形式结束了。

    教室里,孟小北抽风得把自己t恤扒了,和祁亮两个人站到教室桌子上。孟小北突然按住亮亮,一骗腿,骑到对方胯上,一拍亮亮的屁股,像个潇洒的牛仔骑马挥舞着t恤狂笑。祁亮挣扎着踹他,“孟小北你个驴蛋竟敢骑我”

    俩人互相掐着一起从桌子上摔了下去,孟小北光着脊梁在教室里被几个男生围追堵截

    孟小北随后与七八个男女同学一起,骑车去附近的团结湖公园。

    他车后座上带着孙媛媛,祁亮带另外一个女生。一群大孩子,一路笑闹,痛快地撒着野地玩儿,狂欢。

    仿佛就是压抑的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终于解脱了,烦心事全部暂且抛诸脑后,孟小北也需要一场发泄。更何况他本来就显得没心没肺,外人面前可以将心情掩饰得很好。他们一群人在团结湖公园里疯狂地赛车,比谁带着女生骑得最快。孟小北双手撒开把骑,完全靠胯骨和屁股的力量控制车子的方向,孙媛媛抱着他的腰吓得尖叫,俩人差点儿连人带车骑到湖里

    一排脸上洋溢青春洒脱的少年,每人嘴上叼个冰壶,无忧无虑在公园里游荡,直到天黑。远远看过去,那就是一排早晨九点钟的初升的太阳,年轻,明亮,耀眼。岁月多么美好。

    孟小北不认识他干爹开出来的那辆军绿色吉普。他一路骑到公园,后来骑回家,竟都完全没意识到,他小爹一直在跟踪他。

    少棠在后面匀速行驶,开得很慢,看得专注,凝视人流车流中孟小北的背影他那天也不知怎的,好像着了魔,远远看着那群孩子玩耍,却没上前。这倘若十年前在西沟里,他一早就上去了,一群傻孩子会玩儿吗,老子带你们、手把手教你们怎么玩儿

    可是这回,他没过去,默默看了一下午,不打扰小北。

    上去以后说什么让孟小北跟同学介绍说,这是我爸爸爸爸陪我们玩儿

    少棠认得孙媛媛,从八里庄小学就与孟小北同班的女同学,学习特优秀,家里还是大学教授。

    贺少棠这人性子里也有很闷很要自尊的那一面,尤其在孟小北面前。同学间交往这种事,他不会去质问孟小北,也没必要,孩子大了,由不得爹。两个人如果互相心里惦记对方,不用逼迫着说出来,不干涉对方人际圈子。

    事情转折就在中考完后那几天。少棠从二厂家属大院出来,恰巧路过男孩打球的一个露天小篮球场。

    祁亮满脑袋汗,在场边喝水,远远就看见少棠。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贺少棠脚步未停,不想说话,微微一点头,祁亮喊了一声“叔叔好”,目送少棠从眼前大步而走。

    祁亮咬着嘴角,忍了又忍,实在是个憋不住话的漏嘴葫芦,突然站起来“少棠叔叔。”

    “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祁亮眼里有迟疑闪烁,说话吞吞吐吐“我、我跟您讲一件孟小北的事儿,他不敢跟您说可是我怕他将来在学校里吃亏”

    少棠停住脚,他的北北吃亏了

    他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燃着的烟蒂生生戳进自己手掌心,用指力攥灭,捏得粉碎,孟小北怎么了

    其实孟小北只需要对他干爹坦个白,几句话,就能化解很多问题,他偏不说。他就是这种男孩,外表极自在潇洒,内心却还保留一份很传统的纯良羞涩,有事儿掖着藏着,羞于表达。他也摸不清他小爹内心真实想法,男人与男人之间究竟应是什么关系,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也一直担心录取名额,怕最后连本校都考不上,他就只能滚回八里庄念个三类校了。

    他不好意思说实话,有个大嘴巴的人替他说了。

    考完试两天之后,他去学校交接社团工作,找同学踢球,期间故意避开萧老师,躲着对方走。

    萧逸这人也很有意思,被拒绝一回,并未记仇为难孟小北、或是在升学路上设置关卡给孩子穿小鞋儿。萧逸表面沉默不言语,在学校教研组里处理毕业班各项收尾工作,同时还被上面抽调参与中考阅卷。朝阳区几十位语文老师集中在附近某一所学校里,吃住都在里面,进行封闭式判卷。

    孟小北作为本校文体特长生,额外优惠三十分破格留校的那份批条,就夹在年级组长办公室的文件里,没有被人砍掉名额。在萧逸那点儿心思里,他仍真心希望孟小北能留校。也正是他在年级里力主将有限几个机动名额,留给孟小北一个

    结束封闭阅卷后,萧老师回学校开会,在他自己办公桌抽屉夹缝里,发现一张神秘字条。

    字条上像是孟小北的字迹。他整天批改练习册判卷子,认得大部分学生笔迹。

    第二天,一个周五的下午,团结湖公园,萧老师怀着激动心情,迈着轻快步子,独自往公园赴约。

    因为是工作日,公园里人不太多。夏日炎热,碧绿的湖水中荡着两三条鸭子船,岸边柳枝拂动,芳草萋萋,确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节。

    萧逸无法形容他接到那张字条时,是何种激动勾火的心情,像着了魔。他这天还特意打扮了,酷热濡湿的天气,穿一身民国时期燕园书生常穿的青灰色缎面长袍,黑色白底布鞋,身段颇具文人的俊逸气质,合该配他的很有小言男主风范的名字澜烟。

    他也不嫌热,步履轻快潇洒,兴冲冲找到坐落于公园一角的咖啡厅。

    咖啡厅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是城里很高级的去处。一般人都在大街上买一毛钱一根的巧克力冰棍,两毛钱的北冰洋双棒,四毛钱一大杯喝得肚圆的散装啤酒,有几人会特意跑到这种地方附庸风雅、斥资奢侈,喝一块五毛钱一杯的高级咖啡呢

    店里一人儿没有,桌上铺着雪白桌布,点缀红玫瑰。萧逸还纳闷,孟小北那男孩,竟知道这种高端雅致上档次的地方。这一般是做买卖的款爷或者有钱高干子弟光顾的地儿。

    萧逸选一处靠窗带高靠背沙发椅的小桌,独自呆坐。他点了一杯咖啡,膝头上摊开一本萧红诗选,桌上还摆着一只保温壶,里面有煲好的雪梨糖水。他做菜煲汤手艺相当不错,可惜无人赏光。

    就这时候,咖啡厅里又进来一位。

    一个穿无袖紧身背心的男子,留酷短黑发,戴金边墨镜,拎个帆布提包,进了店,径直走到与萧老师斜对面的桌子,坐下了。

    萧逸诧异地抬头,因为这男的相貌太打眼。

    这人宽肩长腿,腰杆挺直,浑身浅褐色皮肤,露出来的两条手臂紧实有力。并非那种肌肉特别发达的粗苯大块头,然而敞开大腿坐在桌边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就不似一般人,像当兵的,又像那种很有背景来头的社会青年。整个咖啡厅里气压瞬间打着旋儿地低沉下去,空荡荡的房间顿显狭窄局促,气氛压抑。

    那男的对服务员说“那桌点的什么我也点那个。”

    萧逸低头嘬咖啡,脸色顿时彷徨。

    他抬头,对方也抬眼仔细瞄他。墨镜后面那张脸,面无表情,嘴角紧阖。

    萧逸调开视线,对方仍目不转睛,上下打量,墨镜后面是毫不掩饰的凌厉压迫式的视线,透过幽黑的镜片,仿佛两道带电的强光,射在他脸上。

    萧老师最终先招架不住,实在受不了了,起身快步走向店后身的洗手间,几乎落荒而逃。

    他扣上洗手间门,长吁一口气,撩开长衫前襟,想解个手。

    这回邪了,不太结实的门锁直接被人从外面拨弄开了

    墨镜男子亦大步直闯洗手间。屋子很小,将将容下两个人,墙边只有一个白瓷小便器。来人面容冷峻,只有嘴角处暴露出一颗精致的黑痣,让整张面孔流露一丝丝儿柔和,一张阴郁黑脸掩不住五官的英俊。

    来咖啡厅赴约与萧老师见面的人,当然就是贺少棠,还能有谁

    少棠将墨镜摘下,挂到领口,眼神冰冷,整个人如同极力压抑着下一秒就要喷发的一座冰火山。他挡住洗手间门口,一条胳膊撑墙,将对方圈住,干脆一言不发,就盯萧逸。

    萧老师是“那种人”,这时想当然就误会了,慌忙掩住裤裆,他以为少棠是打算在公共厕所小黑屋里“那个”他

    萧逸问“你想干什么”

    少棠冷冷的“你说呢”

    萧逸严肃地低声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在外面随便乱来的。”

    少棠不由得冷笑“那您是哪种,喜欢在哪乱来,说出来给老子听听咱俩今天来野的还是来浪的,就在这儿还是找间大澡堂子,还是去你家,你想怎么玩儿”

    贺少棠跩起来,就是这么多年从部队大院混出来的一个兵痞,他说话的口吻可以让自己很痞,很浪。萧逸哪交往过这种粗鲁型的他紧张正色道“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不行你让开,放我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少棠嘴角一抿,眼眶亦慢慢发红,压抑着深刻的愠怒“你喜欢哪类型,半大的不懂事的男孩子,学生嗯萧老师”

    萧逸蓦然变色,吃惊“”

    少棠眼神凌厉,咬着牙缓缓道“您是一位老师对吗,手底下都是一群尚未成年身心都还没成熟的孩子。仗着手里捏的那一丁点儿权力把柄,欺负孩子胆小害怕不敢把那些事儿说出来,所以就拿学生下手,是吗”

    “萧老师,您有种今天来欺负我。”

    “你也就敢动我儿子。”

    “你敢动我吗”

    少棠一字一句,背心下是起伏的健壮的胸膛,撑墙的胳膊蕴藏力道,指关节都攥得发白。那样子可绝对不是在对萧老师“求欢”,是想打人。他真的怒了。

    第四十一章落花流水

    不能怪少棠忍无可忍,这次终于对一个陌生人发泄发飙。

    他也压抑着憋了很久,心里埋藏着沉重的感情这么多年隐忍不发。他一直认为,自己与小北之间存在的朦朦胧胧的情愫,就是最单纯不含任何杂质及欲望的感情。他绝不是因为男人那种猥琐的肉体欲望才想要亲近孟小北,他甚至至今没想过要碰他儿子,或者将来一定要发展成怎么样。他喜欢小北,最单纯的拥有和豢养照顾。或者说,他即便有成年男人无法克制的生理欲念,也极力压抑着,忍着。他绝不愿承认偶尔夜深人静孤独寂寞的时候,被酒精渲染撩拨的时候,他对他儿子的身体也会有一瞬间的燥热和蠢蠢欲动

    而萧逸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对少棠心理上一个极大刺激,是对他隐秘情感的一种公然挑衅,侵犯的不仅是小北,侵犯的也是他。无论从一个为人父亲的心态,还是一个男人尊严的角度,他都无法容忍对方所为。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今天知道真相,他绝对饶不了这人

    他无法形容当祁亮那小子对他吞吞吐吐描述那事儿时,他心里的感觉,胸口滋生出那种暴戾的想要砍人的愤怒。他当时原地转圈儿走来走去,一脚踹翻一辆自行车脚上有功夫的,把自行车差点儿踢散架了。

    祁亮跟他说,孟小北在学校被一个男老师“欺负”了,小北一直不敢跟家长说。

    少棠心里搓火,办事却并非没有章法。他来这一趟有准备的,考虑细致周全。特意挑选一处僻静地方,准备了字条,而且他带祁亮一起来的,远远地让祁亮辨认清楚了人,这才下手找萧老师的茬儿。

    少棠随身拎一个军绿色帆布包,里面装着木头棍子和几把刀具,有长有短。

    他都准备好了,这是往日出门与人干架的装备。对方是一个他也收拾,对方倘若来个一群流氓,他今天照样一锅灭了。

    萧老师可没有武装。萧逸就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完全没思想准备,根本不是少棠对手。

    少棠那天冷着脸,架着对方半边身子架出咖啡厅,转到公园一处僻静角落。两个男人面对面,直白了当进行谈判。

    萧逸扶住眼镜,维持镇定“你是孟小北的家人。”

    少棠说“我是他爸。”

    萧逸说“小北告诉我,他父母亲不在身边”

    少棠冷哼道“他父母不在身边所以你觉着他好欺负,你容易下手一个年级一百多个男生,你单挑我们家北北下黑手,你还真会挑人。”

    萧逸红着眼睛说“不是,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少棠一脚踩住一块假山石,冷冷看着对方“你解释,你是怎样。”

    萧逸用手抹了一下脸,现出哀伤“对不起,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我我我确实很喜欢小北,我没有坏心。”

    少棠脸都青了“你说你喜欢他你喜欢他就是坏心。”

    “我儿子,是让你随随便便喜欢的人你问我同意了吗”

    萧逸突然也怒了,眼眶骤然通红,斯文秀气的一张脸露出燥郁和狰狞,低吼道“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我不就是喜欢了一个学生吗”

    “我喜欢一个男学生,你以为我愿意自己变成这副模样我控制不住,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就是稀罕孟小北这孩子,我又没有害过他分数不够他的留校推荐还是由我力保的我就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事情”

    少棠愤怒地道“你保他留校你安的能是正经心老子今天磕死在这儿”

    两个男人都憋一肚子怨气,脸红脖子粗的。贺少棠掰着手指讲理“你说你没伤天害理那我问你,姓萧的,你好歹是孟小北的老师,对于他来说你就是他长辈,你是学校权威,小北他还是学生你对他,你以上压下用你的身份强迫他你这就是彻头彻尾的不道德,这就好比在我们部队里一个营长、支队长拿自己的军衔身份去强逼一个二等兵跟他干、干那种你这他妈还算是个爷们儿干出来的事儿吗”

    萧逸说我也没强迫他。

    少棠心里一凉“难不成孟小北他自愿的他自愿跟你好”

    萧逸低头无话可说“我是我追求他”

    少棠说,“在你办公室里,你对他做什么了”

    “你都对我儿子干什么了,你有种说明白。”

    萧逸面色沮丧,说不出话。少棠粗着嗓子质问,黑眉白面,这时是真控制不住,拳头关节快攥出血,眼底漆黑,抬手就是重重一掌。

    祁亮那小子蛰蛰蝎蝎的,而且添油加醋,把事儿往严重了说。

    少棠那时当真以为孟小北被怎么样了,至少也是被这流氓脱了裤子,猥亵过了他真怕他儿子吃亏,受到无法挽回的心理生理伤害。男人的尊严和感情在那瞬间被深深刺痛,难受极了,心都浸凉了。

    萧老师合该栽到少棠手里,他就不知道孟小北有这么厉害一个爹。

    眼镜瞬间就被一巴掌扇飞,打到树上去了他踉跄着退后,又挨一拳,几步跌倒,然后“扑通”一声仰面栽进莲花池子,甭提多么狼狈。

    少棠是一身火没处发泄,围着那方寸大的池子转了好几圈儿。对方实在太不禁打,他这两掌打在棉花上陷进去的感觉,都不好意思再招呼第三掌了

    萧逸呛好几口水,狼狈地扒住岸边,竟然就哭了,把脸埋在两条胳膊里,呜呜地哭起来。

    少棠无奈,蹲在岸边说“我还没有真的揍你,你哭什么啊”

    萧逸也顾不上一身帅气的缎面长袍揉成一团,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也是个三十多岁从未结过婚独身生活许多年的男人,也有抑郁的疯狂情绪,身处这样的年代,饱受传统观念的不容与社会上各类异样眼光,各种嫌恶、羞辱和践踏,遭遇得也多了。

    少棠伸手想拉这人上来“我拽你,你赶紧滚上来”

    萧逸一个大男人,竟还撒起小性子,难得哭一个淋漓痛快,泡在水里就不上来

    少棠简直哭笑不得“你跟老子撒什么泼你忒么到底上不上来”

    萧逸红着鼻子哭道“是你把我打下来的”

    少棠抹一把脸,真是没辙“操,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腻歪呢。”

    少棠摽住这人胳膊,双手托住肋骨,把个满池子撒泼哭闹的死沉死沉的家伙,好哄好劝生拖硬拽着拖了上来。两人都和了一身泥汤

    结果这一天,事情最终演变成咖啡馆里的座谈会。

    少棠把那痛哭流涕的落汤鸡似的萧老师架了回来,在咖啡厅小角落里,对面而坐。服务员诧异地远远地看他们。他俩人也顾不上那么多,衣服都湿了,形容狼狈。

    少棠掏钱买单,点了两杯热饮,请对方喝东西。

    给人当爹的做到这份儿上,少棠自认他对姓萧的仁至义尽。替他家小北出头,发泄一场揍完了人,还要负责扫尾善后,请流氓老师喝茶

    而且他中途还出来一趟,爬上旁边那棵树,把姓萧的眼镜给够下来

    萧逸抹干净脸,平静下来,重新戴好眼镜。

    两人对坐半晌无言。

    萧逸说“小北真是你儿子”

    少棠说“干儿子。他亲爹在陕西,我在北京照顾他,这孩子归我管,你以后别再打他主意。”

    萧逸还敢再打孟小北主意断然是不敢了,简直怕死了。这人深深点头,神情略悲哀“小北是个很优秀的男孩,确实很好。”

    少棠冷哼“我也知道我儿子很好。他再好不是你的,轮不到你惦记。这件事到此为止,只要你别再找我儿子麻烦,别碰他。”

    萧逸把脸埋进手里,叹口气“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种人,我是个同性恋。”

    少棠“”

    萧逸正常口气与人交谈,那样子并不像个变态。相反,这人性情温柔声音清雅,脸也白净,甚至好像不长胡子,一看就是斯文书生,外表颇容易令人信任和产生好感。身份隐秘被迫曝光,又或许压抑太久,萧逸彻底对眼前人坦白“没错儿,我就是他们说的那种人,流氓,变态,就因为我喜欢男人。”

    少棠眼底光芒一闪,嘴唇嗫嚅,直直地看着对方,没说话。

    萧逸略带哽咽“我跟你发誓我没有欺负小北,我只是控制不住抱了他。我这样的人,我不愿意结婚,又没有伴侣,过了三十岁眼瞅着就要孤家寡人过下半辈子。我就不算是个正常人,走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

    “我是真心喜欢小北,我对别的男孩子,从来、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你不可能理解他很、很特别我没想要玷污他,我是真心想、想等他长大,等他上了大学再,再尝试交往”

    少棠对萧老师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能深刻地理解。

    你还想等孟小北长大

    他长大了难不成能跟你走你排队了么就直接塞一脚插进来。你苦有人永远比你更辛苦。

    贺少棠与萧逸老师倾谈很久,两人慢慢都陷入一种忧郁的奇怪的情绪,拔不出来。很多话不能挑明,然而同是天涯边缘沦落人。姓萧的那些话,刺到他心结,他也难受,前面的路就是一片刀山火海。越是疼小北,越舍不得,泥足深陷。

    少棠问“你这样,有多久了。”

    萧逸说“喜欢男人我可能,从年轻时就这样,十几岁就是。我不可能娶妻生子,完全不可能和女人在一起,你无法理解像我这种人吧”

    少棠“”

    少棠又问“你就不想着正经踏实找个对象你找别人不碍老子的事,我没准备告发你,只要你别招我们家小北。”

    萧逸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找,你以为我不希望找个伴侣”

    “他们正常的情侣在公园里谈对象,花前月下,正大光明,我们不行。我们这些人,只能在男厕所,澡堂子,公园犄角旮旯最阴暗肮脏的角落,所有见不得光的地方,偷着交往”

    “这种事说出去,我要丢饭碗,谁敢明着找呢我父母从小培养我,不容易的,他们现在已经与我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还说要把我送精神病院。我在师范大学念到硕士我是全校优等生,毕业了才分配到区重点,我三十多岁混到个教研副组长我也不容易我没有想招惹我的学生,我就是,情不自禁”

    少棠听见最后一句,迅速收起同情“以后你再敢情不自禁,我真忒么想捏死你。”

    少棠威胁完,压低声音问“你真的没碰小北”

    萧逸垂眼小声说“我摸他手了,抱了,算碰吗”

    少棠一条胳膊横搭在沙发背上,直勾勾盯着对方“你下回再摸他手,我剁你手。”

    “你碰哪,我剁你哪。”

    “你要是敢动我儿子那里,我阉了你。你信么”

    少棠说话不用大吼大叫,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眼底有一种压迫人的气场,脸上没多余的凶恶表情。萧逸真的相信贺少棠能拿刀剁了他。

    这边厢二人在咖啡座里谈判,另一头,那个不消停的亮亮,屁股抹油似的坐不住,又回去找孟小北。二厂家属院的篮球场上,祁亮用他自个儿的大红t恤蒙住头,从衣服里露出一双贼贼的眼“小北”

    孟小北“干嘛”

    祁亮“唔”

    孟小北“你用衣服蒙着头干嘛你是准备上轿子嫁人吗真骚。”

    祁亮扒掉t恤,掩住嘴,跟孟小北悄悄咬耳朵“小北,我把那事儿告诉你干爹了。”

    孟小北皱眉“什么事”

    “你告诉我干爹干什么啊”

    “谁让你乱说的”

    祁亮眨巴大眼睛“我忍不住么,而且我也没瞎说啊,我怕你在学校吃亏。”

    孟小北怒道“我会吃亏吗我有那么笨吗”

    祁亮反问“你还不笨啊”

    孟小北烦心道“亮亮你能不这么事儿妈么你就是个大事儿包子,怎么哪都有你这一号啊”

    祁亮小声嘀咕“你干爹很够义气,替你出头呢,他找萧逸谈判去了。”

    孟小北大惊“啊”

    祁亮“他们就约在团结湖公园,你干爹挺在乎你的,都带着家伙去了。”

    孟小北“啊”

    祁亮眼里透着不可告人的小兴奋“你说他们俩不会打起来吧你干爹揍萧老师,武力值差距太明显了,那简直白玩儿啊”

    孟小北“我靠我靠”

    孟小北甩开大步跑回楼道里拿车,骑上他爷爷的自行车,直奔团结湖公园,心里想着他小爹怎么样了,难不成真的找姓萧的掐起来了

    祁亮兴冲冲地骑车跟着,也去了,总之哪都少不了他这个事儿篓子。

    当天,少棠原本已与萧老师达成谅解,萧逸保证不再勾搭小北、在学校里不找麻烦,少棠则承诺不追究不告发。两人边聊边吃东西,还把那一罐冰糖梨水分着吃了。

    这事原本就要这么算了,如果孟小北那熊孩子不在这时突然跑来。

    孟小北一脚迈进咖啡屋“干爹。”

    少棠正要起身,回头“小北”

    萧逸也吃惊,调开视线,坐在沙发里,头发仍然湿漉漉的打着缕儿,长衫前襟敞开自然晾干呢,透着狼狈。

    孟小北胸膛不断起伏,喘着气息,站在两人桌前。祁亮那小子没敢进来,扒在门口听他们谈话。

    少棠低声道“谁让你来的”

    孟小北问“你们说我什么呢”

    少棠淡若清风道“我和你萧老师谈事,已经谈完,都解决了,该走了。”

    孟小北眼珠漆黑,神情透着少年人的倔强“你不用帮我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个儿能处理。”

    少棠没好气地反问“你自己打算怎么处理”

    萧逸被迫不情不愿地开口“小北,老师向你道个歉吧,对不起啊。”

    孟小北抿着嘴角,当着那二人的面,很正经地道“萧老师,我就是来告诉您一声,我对您没那个意思,我也不喜欢跟你那样,以后您不用再考虑我了当然,您也别再打亮亮的主意了,他都告儿我了,他也没有喜欢你”

    也是当着这父子二人,被逼得,感情和尊严严重受挫,萧逸那天有一瞬间爆发愤慨,也有些赌气,破罐破摔的情绪。

    萧逸说“小北,老师冲动了,是我犯痴犯傻,可是你没有事情瞒着你的父亲么”

    孟小北眨着黑豆似的眼睛“我瞒什么了”

    萧逸说“你那一次夹在练习册里交上来的东西,你给我画的是什么”

    孟小北结舌“我,我哪有给你画啊”

    萧逸从萧红诗选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四方块画纸,一看就是特意留存着。他将画纸摊开来,干脆捅个底儿掉,摆到少棠眼前

    赤裸裸的隐秘的令人眼红心跳的东西,男人的健美身躯,强暴似的贴合的动作,跃然纸上。

    孟小北方才理直气壮的气焰瞬时就灭掉了,脸红耳赤,咬着下唇,心想我靠我靠小爷又完蛋了磕死算了。

    少棠“”

    萧逸也有不服,倘若不是这幅小黄画,他不会“上钩”,他莫名做了一回冤大头,好像被这孩子给耍了。他打量少棠脸色“这是你家小北在学校里画的,你看呢”

    贺少棠出乎萧逸意料的,没吭声,竟然也没有吃惊意外表情。

    这人淡定的,蛋都没晃一下似的。

    少棠嘴角一抿,拍拍身旁位置“小北,坐爸这儿。”

    少棠拿起这张画,重新叠成小纸包,塞到孟小北裤兜里,一拍儿子大腿,低声叮嘱“以后别在学校画这些东西,让人看见惹麻烦。”

    孟小北绷着脸点头,他死也不会再画那个。

    少棠面无表情,正色对萧逸说“萧老师,我儿子随意画了一幅画,不小心让您看到,他以后不会再画,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学校里任何人。我不想小北将来在学校念书遭人白眼儿,有不必要的麻烦,你看成吗”

    萧逸垂下眼,不吭声。

    少棠“萧老师,你答应我”

    萧逸“”

    少棠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支钢笔模样的小金属棒,示意对方,冷冷地道“我给你录了音,你方才说过所有的话。”

    萧逸吃惊,缓缓睁大眼睛,说不出话。

    孟小北扭头瞪着他干爹,眼里充斥感激,也像在云里雾里。以前是没有机会,没派上过用场,因此贺少棠这些个手段,就连孟小北都没见过。

    第四十二章烈火青春

    萧逸是万没想到,贺少棠有备而来,对他使了个阴招。

    而且他确实没经验,少棠比他在社会上混得多,更何况是部队里出来的,还有个做特工头子的小舅。录音笔是少棠从总参大院他小舅秘书手里硬要过来的,前后都算计好了。

    孟小北同样吃惊,刚才狼狈透了,这时简直想很不要脸地滚到少棠怀里,小爹你就是我亲爹

    少棠重新戴上墨镜,松了松背心领口,搂过孟小北肩膀,手掌轻轻摩挲着。

    “萧老师,小北毕竟还是孩子,希望您放他一马。”

    “小北有他的小毛病,可是说一千道一万,他是小孩不懂事,以后长大不会那样,但您不是小孩了我不希望我儿子在学校里遭遇任何意外任何麻烦,他将来还要在社会上做人。您能明白我意思吗,萧老师”

    少棠话说得有礼有节,客气,但没有让步余地。

    “画儿我们拿走了,你说过的那些话,我录下来了。”

    “小北将来倘若还留在你们朝阳一中,他高中三年屁事儿没有顺利毕业,我就把录音销毁,咱们就当啥事儿没发生过。”

    “孟小北是我的人,我在北京罩着一天,谁甭想欺负到我们家小北。”

    “我儿子如果不好了,在学校里受一丁点儿委屈”少棠双眼直盯着发呆的萧逸,一字一句,语带威慑,“他倘若受丁点儿委屈,咱们就谁都甭混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少棠说完,拎包抬屁股走人,心里知道威胁到这程度已经够了,肯定不会再有下回,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搂着孟小北,手指捏住小北后颈的小窝窝,攥住脖子,像是对周围人明明白白昭示,他对他儿子毋庸置疑的所有权和保护的权利。

    孟小北被捏出来,垂着头像个被当场擒获的现行犯。他从某人手劲儿就能感觉到,他干爹不是在对他温存、不是宠幸他的小脖窝,这就是想要发泄捏人了。

    少棠沉着脸大步走在公园里,突然停住脚,回头,发现后面还跟一尾巴呢。

    少棠微微一点头“亮亮,今儿麻烦你了。”

    祁亮忙摆手“哦,不麻烦不麻烦。”

    少棠用眼神示意你可以走人了。

    祁亮很没眼力价,站着不动,还等着八卦孟小北那张小黄图呢,他都没仔细看过。

    少棠嘴角微耸,面无表情道“亮亮,你从哪来的回哪去,这儿没你事了。”

    祁亮悄悄对孟小北一吐舌头,迅速圆润地滚了

    少棠并未带儿子立即离开公园,那天下午在团结湖水上租了一条鸭子船,两人踩着大鸭子离开码头,在湖面缓缓推波破浪,眼前湖光山色荡漾,郁闷心情随着水波纹慢慢荡开去。

    孟小北害臊,不好意思说话,男孩都有自尊。

    少棠伸开膀子搂住儿子,捏着肩,突然一把将孟小北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憋了一肚子的怨望一身的力气,这时候一股脑撒在孟小北身上他有力的胳膊夹紧,把儿子脖子卡在怀中。孟小北“啊”得叫出一声,迅速涨红脸,呼吸急促,粗喘着,瞪着黑豆似的小眼睛。

    少棠脑门压住孟小北,低声一句一句质问“不告诉我瞒着”

    孟小北低头“嗯。”

    少棠真是又气又窘又想笑,狠命勒着孟小北的脖子揉乱头发,“你傻不傻啊,你说你傻不傻”

    他不用问他儿子画的什么,他一眼就看出来,健壮的肌肉裸合的身躯抖动出的是这些年隐忍未发的欲望,压抑在两人心里最真实的渴望。萧老师说过的许多话言犹在耳,深刻刺痛他的心,让他难过极了。他是个父亲他也多么想让他的大宝贝儿将来能像社会上普通正常人那样,光明正大,一表人才,一生幸福美满。哪个做爹的,会想要亲手毁了自己孩子,会想让儿子将来就蹲在男厕所、澡堂子、社会犄角旮旯最阴暗最肮脏的角落,去尝试那种永远见不得光的“感情”

    两人鼻息互相纠缠,压抑得快要窒息,什么都没有表露,彼此深重纠结的眼光却好像什么都说出来。

    少棠用狠辣的眼神盯着孟小北,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打量了两三遍。

    孟小北被盯得浑身都毛了,干爹尤其盯住他腰以下裤裆位置,审视许久。

    孟小北耷拉着眼求饶“哎呦你别看了嘛”

    少棠眼神很凶“怕我看那你让别人看”

    孟小北咧嘴苦笑“你眼神太可怕了,看得我小鸟都飞了,蛋都被你看化了”

    俩人“噗”得同时乐出来。

    少棠真有这冲动把小北裤子扒开好好捋捋,扔到湖里洗涮干净。他气得狠命揉搓孟小北的头发,捏脸,把小北一张瘦长脸挤成大包子仍不解气,最后眼对眼低声道“你知道么,亮亮刚跟我说的时候,我以为你让姓萧那个流氓怎么着了,我以为,你被那个人给就为了你,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小北“”

    有句大实话少棠没说出口,见面一看姓萧的就是个0号,谢天谢地

    少棠盯着孟小北的眼,嗓音粗哑“要是有人真敢动你,我就敢动他。别逼你干爹将来有一天拿刀出去砍人,你明白吗”

    后来他仍不放心,让孟小北把兜里那张小黄图拿出来,撕成碎片,撒到湖水里去同样的错不犯第二次,人不能在同一件事上吃两次亏。

    很快,两周以后,孟奶奶一个电话特高兴地把少棠叫家去北北被学校录取了,高中还念朝阳一中。

    家里人自然是特别高兴,老太太与几个姑姑围一桌吃饭,给大侄子庆祝,都没想到孟小北高中还能上区重点,这借读费赞助费终究没有白交。

    少棠在饭桌上问了一句“亮亮考上哪了”

    孟小北说“丫哪也没考上,但是他高中还在这学校念,而且肯定还跟我同班。”

    孟奶奶不解地问“同班这事儿,凭你两个都能决定”

    孟小北“啐”了一句“他想上哪个班还不是由他挑,他肯定愿意赖着我呗。”

    他们学校新建起一间独栋的图书馆兼教学演示厅,装潢相当阔气高档,祁亮他爸捐钱了,这就是一大笔可观的“赞助费”,足够让祁亮在这学校再混三年。

    孟奶奶自豪她大孙子“还是咱家碑碑厉害咱家没钱,就没有给过学校多余的钱,碑碑还是能念这个学校不是”

    孟奶奶转脸又问少棠“景景上哪个学校你知道不”

    少棠说“肯定还在他们西沟,他们厂就一所中学,没的选。”

    孟奶奶夹菜没有说话,内心却有深切的攀比心理,俺的碑碑总之比景景念书好、有出息,这样俺就放心了,碑碑绝不能比另一个混得差了。

    少棠白了孟小北一眼,心里也不是滋味,哼道“你们那位年级组长帮你争取的名额吧没有他帮你说话你考分能留校么”

    孟小北埋头喝小米粥,嘬嘬嘬。

    少棠问“他还帮你找了一个美院老师,你还真的跟他去”

    孟小北瞅了他干爹一眼,也委屈,低声道“那我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样么难不成我拒绝说我不要他帮忙”

    少棠盯着孟小北“他还在你们学校继续教书他不准备调走”

    孟小北看出他干爹找茬泄火呢,这是要发脾气啊,于是低头喝粥,心虚不敢吭声。少棠牙齿“嘎嘣”一声,把木头筷子锉掉一层木坯子,把舌头还给戳了他冷着脸,那滋味就好像他家大宝贝儿被人做了交易,用后来的术语,明明就是被人“潜规则”了,还忒么挺得意

    孟家其他人当时都没听明白,这爷俩在别扭什么。

    那事只有少棠小北两人心里清楚。少棠生一肚子怨气,记仇,人年纪大了,怎么好像心眼儿愈发小了

    暑期,炎热的八月,大宝贝儿度过十六岁生日。

    少棠很仗义,也很让孟小北有面子,开车带着小北祁亮申大伟三人,去到远郊区密云附近一处疗养院,“度假”,说白了就是去玩儿。

    车子开上盘山路,转过巍峨的群山峻岭,驶入这处世外桃源。这间疗养院的世面,就连祁亮这半个富二代都没见过,这等于是军区首长老干部每年避暑疗养的俱乐部,毗邻密云水库,掩映在碧绿的山谷中,背山靠水,漫山夏花盛开,美极了。

    这地方不卖门票,一般人不会知晓门牌号码。少棠从玉泉路大院开出一辆军牌吉普,载着几个孩子。进大铁门时,向站岗武警出示特殊证件,登记车牌。

    俱乐部内设施一应俱全,小剧场、电影院、游泳池、医疗所、宾馆,宾馆阳台望下去就是一处滨水码头。

    仨孩子拎着各自行李,跟在少棠屁股后头。少棠每到夏天短袖衬衫裹身,左腕就露出彩绳手链,十分醒目。

    孟小北溜到他小爹身旁,拍马屁道“谢谢干爹带我们出来玩儿。”

    少棠沉沉地“哼”了一嗓子。

    孟小北不好意思地笑“你不生我气了”

    少棠嘴角微耸“儿子再混蛋,不也是我儿子么。”

    孟小北咧嘴乐“干爹再生气,那不还是我小爹么没事儿生什么气,怪不值得的。”

    少棠走路时腰腿姿态一看就是当兵的,一身硬汉阳刚气质,只有左腕几道丝线,是这人身上唯一一处阴柔。男孩子编出来的手链,不是值钱玩意儿,却透着别样心思。

    孟小北不怕死地说“这地方真美啊,早知道叫上咱们班孙媛媛一起,是吧,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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