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北逮着机会,视线绕过讲台,用口型指挥申大伟胶水给我
一只足球从操场上飞来,正好从打开的窗子飞进教室
孟小北眼明手快,跳起来麻利儿接球,老师转身惊呼只见孟小北直接抛起球抬脚一踢,再从窗口踢了出去,溅起操场上一片叫好,“多谢楼上了啊”
班主任瞪他“你打报告了吗”
底下的同学却都用欢欣钦佩的目光瞄孟小北后脑勺,特喜欢这个会惹老师炸毛的小子。
班主任伸手拿讲义“嗳我的讲义怎么拿不起来了”
“谁把我的讲义粘在讲台上了”
“”
“孟小北”
“明天把你父母叫来,家长不来你明天就甭上课了”
班主任怒了。
孟小北实话实说“我爸我妈都在陕西呢,来不了么。”
班主任拿教鞭指着他“那就叫你爷爷奶奶来,你们家谁能管得了你,到底谁能对你负责任”
放学回奶奶家时,孟小北蔫蔫儿地没提请家长的事,他怕他奶奶又拿笤帚揍他。
晚上回到红庙的房子,某人回来了
孟小北拿脖子上挂的钥匙开门,只转了半圈门就开了,他心情一下子激动,蹿着进屋,什么郁闷烦心事儿都先抛一边,进屋扔下书包,猛地蹿到他干爹怀里
“干爹唔少棠”
俩人每回见面,都有种久别重逢的迫切与激动,抱在一起的时候,跟以前天天搂着那感觉就不一样了,终于见到亲人。孟小北觉得少棠就连制服外套的料子都如此好闻,毛呢子的厚重味道,还带着少棠身上的味儿,鼻子埋在里面,闻不够。分明就是旧日快乐时光的味道
而且,孟小北一直在慢慢长大。
男孩子窜得很快,天天见不觉得,两个月不见,就看出来。
贺少棠把怀里的脑袋揪出来瞅了瞅“臭小子,发型变样了还留小分头了你。”
“你又窜个儿了刚来的时候坐无轨电车还不用买票现在都顶到我胸口了。”
孟小北眼皮一翻,笑得很帅。时代在慢慢开放,以前是千篇一律的老土的知青头,或者板寸,小分头那是汉奸的发型。孟小北已经留起个四六开分头,用头发帘遮住脑门上的疤,一双单薄有神的小眼,越长越酷,照后来的话讲,越来越有他们学校“少女杀手”的范儿。
他干爹拎回来一个保温桶,桶里竟然是冰激凌,已经化掉一半,全是汤。
少棠说“特意从我们队里给你拿的,北冰洋的,快吃,再不吃真的化没了”
俩人拿一个勺子,头凑着头喝冰激凌汤,也是一种简单祥和的快乐。
孟小北没跟他爷爷奶奶三姑小姑提请家长的事儿,说到底还是感情不够亲。
即便外表再装得不在乎,男孩终究是有自尊的,孟小北也有。在学校挨批,连带着他爸跟他一起丢人,他不服。“爸爸”这二字,在少年人内心具有极特殊地位,容不得鄙夷奚落,让他伤心。孟小北现下正处在男孩情绪很别扭的一个成长期,心理越别扭,越要与学校的行为规范倒行忤逆。
晚上,少棠趴着进被窝,一手扶腰,挺了一会儿,勾勾手“儿子,腰疼,帮我揉揉。”
孟小北马屁颠颠儿的,赶忙骑到少棠大腿上,给揉肩捶屁股,表情十分狗腿,一看就不怀好意。
少棠把裤腰往下扥扥,露出一段后腰,肌肉精健。孟小北把干爹的紧身背心撩起来,从脊椎凹窝开始揉捏,捏到尾骨,没什么技术手法,手没大劲儿,反而让他干爹挺享受挺舒坦。
孟小北小心翼翼试探“干爹舒服吧”
少棠眯眼“嗯”
孟小北“我特好吧,跟您特亲吧”
少棠嘴角勾勒出满足的笑“那是,好儿子。”
孟小北“您也是我爸爸,您英明神武,西沟第一好汉”
少棠“呵呵。”
孟小北“爸爸您好,首长好”
少棠这时候侧过脸,俊眼一眯,冷哼道“你有话说。”
孟小北嘿嘿一乐“爸您发威都这么帅”
少棠“撅屁股你要拉什么屎赶紧的”
孟小北飞快地说“爸您明天去学校给我开个家长会吧我们班主任请您去她办公室喝个茶,跟她聊聊天儿。”
第二十一章黑社会
话说也就是之后的礼拜一,班主任说“孟小北你家长不来你周一就甭上课”的这天,他们八里庄小学学生可算见世面了。
当日上午已经上完两节课,课间操时间,全校师生正在大操场上准备做广播体操,两名带大队长袖标的高年级学长在台前升国旗,喇叭里滋滋啦啦开始播放熟悉的进行曲旋律。
孟小北因为被停课,做操都没资格做,戳在乒乓球台子旁边罚站呢,书包挎在半边肩膀上,一边罚站还一边跟对面站排头的女同学打小眼色。
他们学校大门外传来一阵特别打耳的摩托引擎声,一个神龙摆尾,轮胎在校门口划出一道潇洒的弧线形辙印,扬起一片尘土。
全校男女生眼睛都不看主席台了,全部头部向左转,盯着校门
开车来的,可不就是孟小北同学从家里请来的“家长”。
少棠现在是他们连里某警卫分队的队长,这是特意请假来的。他们支队长说“你怎么老请假,龟儿子有个屁毛重要事情”,少棠说“我儿子被请家长了就是最重要的事儿”
这年各省大街上最常跑的“军车”,不是吉普、路虎那么高档的越野车型,而是军绿色三轮“挎斗”,一车最多坐仨人,开起来突突突的,特嚣张,这也是一种“越野”。少棠就开他们中队的挎斗来的。
全校众目睽睽一下,贺少棠昂首挺胸迈着标准军人步姿进了他们学校,冲孟小北一摆头,小子,跟上。
学生和老师都远远地惊诧地瞄这个人,都没见过这样的,为什么呢全赖少棠那天穿那身衣服。
他没有穿制服,上身是一件烟黑色翻毛领子的皮夹克,下身水洗布长裤,军靴,精干利落的短板寸头,两鬓削出头皮的青色。
从七六年往后,蓝灰绿老三色逐渐被各色花布取代,已经有时髦人穿碎花连衣裙,百褶裙,甚至呢子大衣。但是这人穿的是皮夹克,皮夹克啊
假翻毛的立领,一身酷帅黑色。少棠走路步伐庄重有派,面无表情,双眼有神。
孟小北这皮孩子,如同耗子见猫,背着书包屁颠颠儿跟在身后,在学校里从来没这么乖巧,一看就是儿子见爹的鸡怂样,错不了。
操场上瞬间寂静,全校鸦雀无声,视线随一身黑衣的贺少棠缓缓移动,只余主席台上的五星红旗在风中招展
偏巧这时,国歌声响了。
全校戴红领巾的同学敬起少先队礼。
少棠立刻顿住步伐。
他只打了个微小磕绊,一见展开的国旗,那是条件反射一般,特别逗,“啪”得后脚跟一磕,军姿拔得笔直,也顾不上没穿军装,手就抬起来,面对国旗敬了个标准军礼。
刚才跩得二五八万的架势就不见了,敬礼时极严肃,脸都绷着,多年习惯。
孟小北跟在身后,假模假式的,啪,也敬个军礼。
威武雄壮的国歌声渐弱,尾声,全校无数双眼看着,全是好奇和敬畏。
“那是孟小北的家长他爸爸他们家不是陕西山沟里来的吗”
“那人是部队当兵的吗”
“你见过部队有穿皮夹克的这是黑社会吗”
贺少棠穿这身,在当时是广东香港那边趸过来的贴牌水货,最时髦的高干二代青年装束,可屌了。
混乱年代,即便在帝都,大城市,也常有成伙结成帮派的城市流氓、街头混混,高干子弟与社会青年都有。所以孟小北他们班老师都惊着了,头一个反应是,这是广东黑社会来的么
少棠严肃起来,眼神很正经,气场压人,对老师淡淡一点头“我是孟小北的父亲,您找我”
那天,孟小北在办公室门外贴墙站着,少棠在办公室内与老师长谈。
班主任纳闷“孟小北他爸不是在陕西吗您、您昨儿刚从陕西过来的”
少棠说“我儿子停课不能进教室了,我能不来么。”
不是只有孟小北会长大,他干爹也早不是西沟里那个跟他疯玩儿的大孩子。少棠二十多岁年纪,部队里历练出来的,眉眼之间成熟冷峻,气场自成一派。谈心训话政治学习受教育部队混出来的最不怕这一套。
班主任说,孟小北这孩子,转学插班进来的,是吧,我们老师也知道他可能跟不上进度,然而现在就不是功课进度问题,我认为这孩子根本就不适应这学校的氛围
少棠说,不适应咱就慢慢帮他适应,成年人新到一个环境里,他也不能立即适应对不对当年那么多知识青年从城市到乡村、再从乡村到城市,一夜之间生活环境巨变不适应的人多了,关键是学校引导
班主任说,我引导,我引导了啊,他也得听我的啊
少棠又说,您得好好跟他说您不能大事小事没事上课就拎他起来后门罚站,老让他在班上念检查,他写检查写习惯了他一提笔就不会写别的了,作文为什么分儿低啊,写作文都像我们部队里写检查似的嘛我们家北北不是个坏孩子,他就是自由好动,他有他的天赋特长。进了学校,应该是引导发挥他的优势特长,而不应该刻意强化夸大他缺点不足伤害孩子脸面自尊
少棠是情感上护犊子,嘴上就夸张了,他年轻时在部队也没少挨训挨罚,全队面前被连长拿脚踹飞、做两百个俯卧撑、在大雨里跑圈跑到吐了,他都挨过。部队里战士受训挨骂,其实也没脸面自尊可言。
但是他心里孟小北不一样。他这做爹的,这还是头一回知道,他儿子在学校受人排挤与歧视
孟建民当初怎么跟他说的,咱把亲生儿子托付给你,山高水远,你得帮咱罩着
贺少棠一条手臂搭在桌子上,另只手攥成拳头、关节粗大,眼底有不平和威慑。
“刘梅老师,我就是想问问,我们家北北进校一年多了,老子这当爹的每年给学校赞助八十块借读费,不对,去年收我八十,今年涨到九十了。可是这学期开学学校订做的校服,为什么没有发给北北”
班主任“还要另交钱。”
少棠毫不迟疑当场掏出钱夹子“交多少我给,您也不用让孩子管爷爷奶奶要,我现在就交你。别人家孩子有的,我儿子也要有,他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班主任“我们也没有拿他不一样。”
少棠又说“还有,他在这念了一年了,不是新来的,学校为什么不允许他在食堂打饭他爷爷奶奶岁数大了伺候不动,他在学校吃饭方便,为什么不能给他行一个方便“
班主任“食堂有规定名额,他来晚了。”
少棠“名额需要买吗您给我说个数。”
班主任“不用。”
贺少棠神情凝重,又说“我听说您在班上讲北北他爸爸的事了。我来这趟也是想把实情告诉您,北北他爸也算有文化的工人。他爸当年是咱八里庄小学最好一批学生,考上八十中的他爸人很聪明,很优秀,只是被文革耽误了才没机会考大学,不然他当不上教授咱们学校现在每年能有几个考上八十中我们家北北不比任何人家的孩子差。”
“原来是这样,我了解了。”班主任话锋一转“可是,闹了半天你不是他爸你是哪位”
少棠说“我就是他爸。”
班主任“孟小北到底有几个爸啊”
少棠嗓门略抬“我也是他爸爸,不信您现在到楼道里问问孟小北,他是不是得管我叫爹”
这就是在部队里训人和被训练出来的,贺少棠如今大小是个官,成天不是跟领导开会挨训、写思想汇报业务报告,就是收拾自己手下的兵,说话一套一套的,教训人的口才绝不会被别人比下去。
“还有,刘老师,我这个当爹的,把孩子交给学校,就是信任你们。他犯了错,您可以说他可以教育他,教育不成您告诉我,我回家收拾他,但是您不能动教鞭、动棍子,不能把我儿子给打了”
班主任这时才变了脸色“我、我”
少棠说到这,不知怎的也情绪激动“我儿子,我还没打过呢。要揍也是我揍,轮不着别人动他他后背上抽得好几道红印,是教鞭吗”
班主任踌躇着说“出印子了我那天就是敲打他几下,我没使劲这个是无心的,这真的不是”
少棠眼眶发红“北北是个孩子,还未成年呢,不懂事。他要是成年了、懂事了,他来你们这儿念小学三年级啊”
少棠是昨晚上回家,吃饭,聊天,然后这小子去洗澡,竟然躲着他,眼神略微闪烁,好像害羞了。
贺少棠纳闷,这小兔崽子啥时候跟老子羞涩过这是长大了转性了么
他悄悄开门缝偷窥,赫然发现小北后背上有好几道长条状的红色伤痕,尤其孟小北是个疤痕体,又血小板低似的,磕过就留下醒目骇人的紫红色血印
少棠当时就急了,搓火,说你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被人打了在这皇城根脚下老子的地盘我眼皮底下能让你被人欺负着那我贺少棠可以去磕死了他问了半天,才把前因后果全部弄清,因此今天就开着挎斗风风火火地来学校了。
他在老师面前,管那小子叫“我们家北北”,透着某种具有强烈心理占有欲的宠溺。在外人面前,他极端的护崽,小北是他的人,只能孟建民和他两个人动,外人还真没有那个资格。
当面都不这么亲热地叫,当面一般直呼三字大名,或者喊“小狗日的”,很嫌弃的。
可惜孟小北当时在办公室门外拿脚尖画画,没听见那几声“北北”
要说孟小北这班主任,并非恶人,就是人到中年,嘴巴毒,脾气急,四十岁正是凭资历拼职称拼待遇的年纪,学生成绩与道德表现关乎老师的排名奖金各种荣誉,工作压力太大了。她出了这道教室门被教育局学校各级领导的规章制度升学指标摧残折磨,每月就那点儿死工资,还要跟熊孩子们置气,脾气能不变臭么。好在这班主任也是从教多年久经沙场的一名女汉子,才能斗得过孟小北。
再说,孟小北这种学生,怎么能不管,全班同学都猴子学他样儿,再不管就要上房揭瓦,走出去危害社会。
老师那天是被贺少棠这身行头和说话气场给唬住,立刻变成委婉的语气,连声道歉,还说要带孟小北去医院瞧伤。那年代能穿得起皮夹克和带衬里的高帮军靴,八成就是海淀哪个军区大院出来的,没想到孟小北这孩子是有背景的
少棠咳了几声,也对老师缓和了“瞧伤就不必了,我不是来讹您的,我就是希望,刘老师您能给我们家北北一个机会,换一种眼光来看待他。”
少棠有句没好意思说的心里话这小子我越看越顺眼,怎么老师您就不待见他,您要是个伯乐能像我这么待见他欣赏他,多好的事儿啊
少棠聊起来“我们家北北画画儿代表学校去区里参赛了”
“他这也算给您班上争荣誉吧”
班主任点头“是是,争荣誉了。确实,小北这孩子画画是极有天赋的”
少棠说“我听说他周末经常来学校加班画黑板报,您班上黑板报也是他画的吧”
班主任笑了“是他画的写作业要催,画黑板报从来不用催,他就喜欢干那个,还专门有个豆腐块让他写打油诗”
当天,少棠从学校出来,就直接回部队,没时间闲晃。
这人临走,指着孟小北,眼神威慑“臭小子,滚过来。”
“老子告诉你,我跟你们班主任都谈好和平协议了,校服给你订了,下学期午饭钱也给你交了,老师以后不会为难你,但是”
“但是你小子要是再敢为难你爹,下回再不遵守课堂纪律、让老师请我去学校说的说的,你看老子回家找你说的说的。”
孟小北低头哼哼“哦,知道了啦”
少棠“今儿晚上回家怎么罚”
孟小北撅着嘴巴“哦,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俯卧撑哎呦俯卧撑我做不起来改五十个下蹲成吗还有给您揉腰捶腿一百年不变”
少棠“还有下回么”
孟小北彻底老实,迅速摇头“没有下回了,谢谢干爹。”
少棠气得“叫亲爹”
孟小北乐出来“亲爹,好小爹少棠你最好了”
少棠自嘲地骂“饿勒个操的,我也头一回被老师请谈话,我汗都下来了夹克里边儿都沤了,老子为你跑来跑去得瞎折腾,我容易么我”
少棠觉着自个儿也是贱,那臭孩子一句腻腻歪歪的“好小爹”,怎么就喊得他浑身这么舒坦,上赶着去给那孩子掏钱卖命呢
此一役算是孟小北小学时代的转折点。
“爸爸”在学校里露面了,而且是个相当威武拉风的爸爸,对于一个外地进京的少年太重要了,关乎孩子脸面尊严,同学的眼光,以及周边环境各种待遇。这对孟小北,是从心理上的“正畸”。
当天下课放学时,他们班同学议论纷纷,那个是孟小北的爸爸,你们看见了吗,他爸可真帅孟小北他爸其实比他长得帅多了那件黑皮外套真时髦啊以前都没见人穿过
别的同学不了解,只有申大伟那个胖子是岐山西沟一起出来的,门儿清。
小胖子搂着孟小北肩膀,俩人亲亲热热一道回家。申大伟由衷地赞“你干爹,对你真够哥们儿,真讲义气。”
孟小北说“当然了,我是他什么人啊。”
申大伟拍着他说“你干爹今天简直酷毙了,秒杀全校你没看咱班主任当时那个吃惊表情、眼镜都掉地上了哈哈哈”
孟小北眼底露出不为人察觉的小表情,心里暖洋洋的,从心底里,彻头彻尾的,感激并深深崇拜着。
那时也还不流行“男神”之类肉麻词汇,然而在孟小北心里,少棠就是他的“男神”。对少棠的那种感情,愈加深刻,别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比,直到彻底离不开
过后,少棠又细心弥补起他这次现身学校的后果。过年时候他从他小舅家里顺走一卷高档挂历,纸质精美,手感沉甸甸,挂在家里特上档次。他转手交给孟小北,叮嘱“送你们班主任。”
第二年又送了两瓶果珍,后年是咖啡
小北爷爷奶奶都没想到要给老师送礼,老一辈没有去学校念书的社会经验,完全疏忽了。贺少棠打小在部队里耳濡目染,很懂“上级下级”之间这一套人情世故。从这以后,每年都提醒孟小北,给他们老师送挂历和礼物。
再之后那年正好赶上他们学校几十周年校庆,举行活动,升国旗。那次是少棠带着手下两个兵,穿上笔挺军装扎起武装带,来为小学校办了一个正式的升国旗仪式。
职业军人,简直就像把天安门广场国旗班给请来了,短短五分钟升旗亮相,把区领导都给震了,学校、班主任都很长脸,因这件事很是感激
少棠自个儿从来不屑这种拍上级马屁的事儿,这就是为了他干儿子在学校里能混得开。他有心思,各方面想得周全,所谓恩威并用,削一巴掌再赏甜枣,他要让小北身边人都知道,这孩子是有“靠”的,家里有人护着,不是没人疼惜的野孩子。
第二十二章 独守空房
然而,孟小北这位酷帅狂拽的穿军装的爸爸,几年间在学校露面帮儿子争气长脸,是有数的几次,不常来的。平时期末给孟小北开家长会的,都是他三姑。少棠那几年逐渐忙起来,也到了这样的资历和岁数,对上对下都要负责,训练和警卫任务都很重,回家次数越来越少,不在家的间隔越来越长。
那时的孟小北,日子不是以天来计算,而是以月。对一个人感情和依赖深了,对彼此都是一种精神折磨和负担,只是当事人还没警觉。
每月或双月少棠轮换休假回家的那天,就是过节。除了农历新年,其他的中秋端午重阳这些时令节日孟小北都没概念,他干爹在家,才是节日。其他日子过得,内心仿佛就是个浪荡。每个漫长的等待周期,以少棠终于回家陪他为终点,又以少棠一早离开为下一个循环等待的痛苦的起始点。
孟小北晚上在灯下画画,已经画完一套水浒,开始临摹红楼梦的工笔白描版小人书,而且别出心裁把红楼十二钗毁成肥胖呆萌卡通版,自娱自乐。画画他惯用铅笔和钢笔。
他把少棠屋里的半导体拆了,所有零件铺开按顺序码一整张桌子,欣赏自己制造的壮观的作品,然后在一大张白纸上,把每个零件细致编号再画下来,画出一整张零件组装示意图这是最令他愉快的业余爱好,能一下午时间里一动不动在桌前,痴迷而专注。
夏天晚上热得睡不着,长夜寂寞,一个人隔着蚊帐,看窗外明亮的月
偶尔实在忍不住,脾气各种不爽,他开始学会往少棠他们队里打电话,催返家这时就已初具怨夫气质。
打次电话,能有一次找着正主就算不错了
有一回晚上,打到他们大院传达室。当时少棠正从小兵宿舍里出来,脸色不好,军装外套扣子咧吧着,武装带拎在手里时刻准备削人。少棠大步迈进来,接过听筒时还跟站岗小兵吼“又是谁啊天没塌北京没又地震了没鸟大个事儿甭喊我”
站岗的不敢跟这人炸毛,小声回到“他说是你儿子,俺以为这比鸟大个事儿呢。”
孟小北“干爹。”
少棠“哦,你啊有什么事,说。学校又交钱”
孟小北“今儿都月末了,不回来找我玩儿啊。”
少棠偏巧那天就窝着一肚子火,刚才就在营房里跟人嚷了一通“玩儿老子忒么哪有工夫玩儿啊,明儿做报告后天上级检查工作大后天汇报演习”
孟小北问“那你今天晚上做什么呢”
少棠粗声道“今儿晚上监督那群小王八蛋整理内务,洗被子,刷胶鞋”
孟小北口气也犟,冷哼了一句“你怎么不回来监督我内务”
少棠“你还用我监督”
孟小北“那,你不管我啦”
少棠“我管你管得还少啊”
孟小北低声道“你是我小爹。”
少棠回了一句“我又不是你亲爹现在不是在西沟里整天闲着我陪你养狼放狼,我这忙着呢小爷爷”
孟小北一下子语塞,抱着听筒,心口就被狠狠戳了一下,不知所措
合作社电话窗口的老大爷敲了一下窗棱“同学,打完没有,后边儿有人排队。”
孟小北眨着窄窄的眼皮,面无表情,攥着听筒不放,较劲不说话。
老大爷又敲一下“嗳,小同学,市话一分钟三分钱啊,你打个愣神,愣过去六分钱了”
大爷直接给他把电话摁掉了,替他省钱,结果把电话那头少棠吼的最后一句话也给按了,孟小北就没听见。
人都是在成长的,性情脾性都在变化,三月不见,彼此说话都要生疏。再者说,两人又缺乏日常交流便利,在电话里犟嘴,看不见对方眼神表情,说话很容易误会。
少棠最后那句话吼的是老子在北京哪都没去过,每回休假回家就是陪你好儿子你让我松口气,攒了一袋子好吃的,都是留给你的
孟小北觉着他小爹没以前好玩儿和可爱了,怎么人年纪大了就烦了、就不愿意理他了,慢慢就生出嫌隙与“代沟”。
贺少棠也觉得孟小北没以前那么好糊弄,小大人儿,心眼多,要求高,这是提前进入青春期了吗,时不时给老子犯个熊脾气,动不动你还耍不高兴了
孟小北在学校,继续他的全年级叱咤风云的混小子学生时代。
那时的他,习惯穿一身深蓝色绒衣运动服,胳膊腿侧面带两道竖杠的,方便跑跳,也禁脏。每个课间操集合之前,他就坐在操场边双杠上,一条腿垂下来轻晃悠,小眼皮酷酷的,斜眼看人。
他们班女生喊“一起跳大绳吧”
孟小北嘴角缓缓弯起,跳下双杠,伸手招呼左右人马。
跳大绳通常是申大伟和另一个跳不动的胖子负责摇绳,孟小北一马当先,是他们班头炮,身子瘦,动作灵活,蹿得比猴都快,跳绳可帅了,身后跟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
放学不爱回家,回家了干爹也不在,孟小北有时就爬到操场一角的攀登架上,坐在最顶上,书包挂在一旁,遥遥望向天边红霞,回忆在西沟的逍遥日子。
那个攀登架很高,也没防护,很多学生不敢爬。
申大伟拎着书包找他一起回家“孟小北,你下来。”
孟小北朝下一挥手“你上来。”
申大伟腆着肚子在下边喊“瘦猴子,有种你给我下来”
孟小北潇洒地坐在攀登架顶端“死胖子,有种你给爷爷爬上来”
孟小北在班里,除了申大伟,又结交了一个男孩,上下课间操一起走路,一起踢过几场球,就莫名其妙好上了,成为形影不离的“三剑客”。在后来的许多年间,他们三个都是掰不开的铁打的好兄弟,最要好的朋友,一路成长,一路经历挫折,享受烈火青春。
那男生名叫祁亮,长得瘦高个儿白白净净,漂亮的三七开小分头,像个姑娘,让孟小北一看就觉得特眼熟,究竟像谁呢
这哥们儿性格可不像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祁亮在放学路上与孟小北勾肩搭背,说话恨不能贴着脸“喂,小北,听说你有个双胞胎弟,跟你长得像吗”
孟小北一耸肩“不像,我觉得你跟他挺像的。”
祁亮咯咯地笑“真逗,是我弟还是你弟啊”
祁亮又跟他咬耳朵“孟小北,我只见过你三姑来给你开家长会,还见过一次你爸爸,怎么没见你妈”
孟小北“我妈不在北京那个也不是我亲爸。”
祁亮“呦,来的是你后爸吧你爸你妈不住一起啊,他俩是不是离了啊哎呦喂,你说现在班里同学家长也都流行离婚了让我数数有几对儿”
孟小北不爽了“你去死啊,你爸你妈才离了呢。”
祁亮笑嘻嘻的“是啊,我爸我妈去年就离了我妈在厂里另外找了一男朋友,让我爸发现了,打架就打离了呗,然后我爸又给我找一阿姨。”
孟小北“”
祁亮说“所以我现在有两个家,有四个家长能给我来开家长会,我们家牛掰吧”
申大伟在一旁认真评价道“亮亮,你一点儿不像孟小北他弟,你比孟小京可贱多了”
上体育课,班里一群同学排队跳箱。他们小学体育课各种幺蛾子,冬季长跑还算是好的,申大伟最怕考双杠,祁亮最怕跳箱。
孟小北弹跳力很好,腿长,关键是他贼胆大快速助跑,双手一撑,飞似的就过去了,多么轻松潇洒。
申大伟紧随其后,助跑,圆圆肥肥地滚向跳箱,像一头大熊猫。臂力不够,没撑住,跃过去就直接大头朝下,“吃”进垫子。
祁亮从男生排最末蹭到女生队最末,磨磨唧唧不敢跳。体育老师离得远,没看清,喊“队尾那个女生,就剩你了,你怎么还不跳”
全班狂笑起哄,“队尾那个女生,说你呢哈哈哈哈”
祁亮小跑着冲向跳箱,压根没有胆量起跳,“咚”得一声撞在木头箱子上,快磕晕了,作为伤员逃掉了测验,放学是让孟小北和申大伟抬回去的
孟小北因为测验成绩好,让班主任选中代表他们班参加校运动会,报名沙坑跳远和4x50米接力。
祁亮腿上假模假式裹一个运动员用的弹力护膝,和申大伟一左一右簇拥孟小北,拍肩道“孟小北,这回运动会,就看哥儿们你的了,争气啊”
祁亮说“哎呦我这腿,都磕残废了我都残两天了,每天你们俩接我上下学,我到现在都没见着我亲爸亲妈的面儿呢”
父母离了婚的孩子,很多都这样,没人管,两家四个大人,谁都不上心懒得管。祁亮爸爸有钱,只管每月甩出人民币给学费生活费。祁亮就连晚饭都是在邻居家包个“小饭桌”,每月给邻居阿姨交六块钱饭费
祁亮自嘲道“你看吧,我四个家长,没一个管我的。真好,我就没人管。”
孟小北说“我三个家长,一样的,也没人管我。”
祁亮说“我妈跟她男朋友开个小店,根本不回家睡觉,也不回来给我做饭。”
孟小北垂下眼皮想了想,哼道“我干爹就从来没给我做过饭。没准儿哪天也给我领个小妈回来,我就卷铺盖滚蛋了”
男孩不愿在哥们儿朋友面前跌份,只能用这种满不在乎的、嘲弄的口气,发泄内心孤独和沮丧。
这天晚上,孟小北回到红庙的家,一进门,发现饭桌旁的凳子上,摆一只鞋盒。
他打开一瞄,一双崭新的白色球鞋,比同学穿的一般球鞋都高级,鞋底有不一样的复杂花纹,增加摩擦力,鞋面还带两道红色斜杠。
孟小北心头突然惊喜,迅速地回头。
他上礼拜打电话,跟他干爹说过,他准备参加学校运动会,要比赛呢,问少棠能不能来学校看运动会
洗手间门口是摞在地上的作训服,脏成灰绿色,一看就是野外拉练去了。洗手间里哗啦哗啦不停地流水。
孟小北心情越是激动,越是轻手轻脚,两只脚都有些发飘,悄悄拉开门缝,低声道“干爹。”
里面的人裸着上身,灰土色的迷彩裤半脱半挂在胯上,整个儿把脑袋埋在水龙头下,拿凉水洗头洗脸,黑发长至一寸。
少棠抬起胳膊,肋下肌肉随着动作轻微颤动,冷水顺着脖颈胸膛描画出一道一道漂亮的纹路,流进外裤,流到内裤上。身材保持很好,一点儿没变样。
少棠闷哼了一声,睫毛挂水花“回来了”
孟小北跑去端起新鞋又看了看,爱不释手,心里臭美得意,忍不住又跑回来贴门缝看“干爹,嗯你给我买的鞋”
少棠用力一抹脸上的水,下巴甩掉水花“你看那号码,别人能穿么”
这人平时随意,裤子就那么挂在后屁股上,显露出后脊至腰窝一道阳刚的曲线。水把裤子打湿,肚脐往下是成型生长的毛发,生得很有秩序,一直蔓延至内裤遮盖住的密林深处,仿佛那里藏着一个发旋儿。外裤遮不住的地方,露出鼓囊囊的裤裆。
孟小北盯着他干爹湿漉漉的饱满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感觉。他还没有发育,那地儿没长大,所以也就对别的男人的大小没有互作比较的兴致概念。
少棠又用毛巾擦洗身上,小北问“你怎么拿凉水不去澡堂子”
少棠抬眼道“你上回哪天洗的你要是想现在去澡堂,我带你一起去”
小北顿了一下,摇头“哦,不用了”
摇完头,孟小北迅速又后悔了。
他干爹竟然也没坚持,似乎很无所谓。
俩人好久都没在一起洗过澡,即便都在家,也不会一同挤到厕所里洗漱。仿佛就是人大了,成熟了,就都变得矜持、害臊、生疏了在西沟兵营里脱得精光抱在一起扭打笑闹的年月,以往的那种亲近感,再也没有重现。
贺少棠可能察觉到孟小北的小心眼,擦干净身体出来以后,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小北,把人亲亲热热搂在怀里。
孟小北没提防,身后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泰山压顶般压得他透不过气,两条黝黑铁壁箍住胸口,带着体温和肥皂清香。
少棠揉着他说“怎么了,不爱说话了”
小北“啊”
少棠“小样儿的,还不高兴了还生你老子气了”
小北粗声掩饰道“我才没有,我生你什么气”
少棠胡乱揉他的头发,声音沙哑“敢说没有有没有有没有你有没有”
孟小北是真不好意思了,好像猛然被人戳破薄薄一层面皮,还嘴硬着“就没有我就没有”
少棠安抚道“我最近是真忙,没时间回来管你,心里可老挂着你,别生干爹的气,成么”
小北一听就软化“哦”
“唔”
“哎呦”
“啊啊啊我有痒痒肉”
“你捏我我也捏你啊”
孟小北粗声吼道,掉头凶猛地反攻,贺少棠见招拆招,一招一招地教给他擒拿,猛地擒住他的手腕
俩人从客厅打进卧室,又从卧室打回厨房。少棠被凶猛的小狼狗追掐得大笑着从床上滚过去,钻过蚊帐,从另一头跳下床。孟小北狼一样爬过床追打,把蚊帐从杆子上扯下来了,俩人滚成一坨蚕蛹,一阵鸡飞狗跳
只需要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刚认识时的稚气。
少棠脸上突然绽放笑容,笑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无比熟悉,孟小北心口一下子热了,这人还是他的棠棠,平日的冷淡粗鲁、在部队里跟领导吼跟小兵吼的那副很操蛋的臭脸,都是装给别人看的,他俩之间,就不是“别人”。
第二十三章同睡鸳帐
晚上夜宵是正宗岐山臊子面,孟小北已经很久没吃过合他口味的。二厂合作社旁边开了一家特别小的臊子面门脸,他只吃过一次,那不是臊子,吃起来简直就像泔水泡面。
他干爹打着赤膊,穿一条军绿色大裤衩,夏天闷热的夜晚,迎着窗外点点星光,手持两把菜刀剁臊子,剁得潇洒而酣畅剁好的肉臊子与豆腐丁黄花菜丁胡萝卜丁豇豆丁一起在油里煸炒,最后又用热油烫出一大碗喷香的辣子。
明亮的月光打在这人胸口,孟小北小声道“干爹,你身上好像变白了。”
少棠嘴里咬着烟,说话含混“哦是么不用整天野在外边儿,办公室里捂得。”
孟小北视线顺着对方后脊梁那道曲线,慢慢往腰部下移,从小就爱看,觉着真好看猛地就想脱口而出你屁股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白啊
没好意思说出口。
年纪长了,有些隐约尚不成型的意识,怎么好像害臊了不像小时候人事不通那样,啥都往外瞎胡搂。
孟小北垂下眼,溜出厨房,过一会儿,忍不住又溜回来。他来来去去溜达好几趟,像个痴心的小二傻子,在厨房外看少棠横刀立马站在灶前,颠一口热锅。
俩人对桌,埋头吃面,狼吞虎咽,满嘴淌红油,在对方面前完全不必注意吃相。孟小北没洗手就抓烤白薯吃,也不用担心他奶奶或者谁在桌上敲他的手,嫌他没规矩。
少棠问“最近你们班主任,可很久都没请我喝茶了。”
孟小北“嗯”了一声。
少棠“我都有点儿想你们班主任了,你没什么事儿吧”
孟小北嚼着东西说“我们班主任没想您,我没事儿。”
少棠挑眉“你是真表现好了,还是你班主任害怕了不敢请我,去请你爷爷奶奶了”
孟小北口气里有撒娇意味,委屈道“我真表现好了不信你去问我们同学啊”
孟小北是个小爷们儿的粗裂嗓子,并不娇嫩,偶尔哼哼唧唧撒赖的时候,具有极鲜明的反差感,那声线挺招人疼的。
少棠爽快道“成,那我下回放假带你去一趟琉璃厂,我知道你小子喜欢什么,咱来专业的。”
孟小北声音腻歪“呵呵,小爹真好。”
少棠眯细一双俊眼,威慑道“你以后别老叫小爹小爹的,让人听见笑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旧社会管二房才叫小妈,你看我长得像你们家二房吗想得美,你爸可占我大便宜了”
孟小北一口辣子呛鼻子里,边咳边乐。
很奇怪的,他脑子里竟就浮现少棠穿着京剧戏台上女主角穿的大红色喜服,头戴凤冠,俯首做媳妇状。然而少棠绝对汉子气质的一张脸,健美的身材,配那身凤冠霞帔实在太惊悚了孟小北自己被自己呛得脸都红了,喘不过气又想乐,眼珠死死盯在对方脸上
隔壁屋的不知名的叔叔又“出差”了,那晚家里就他俩人,挤在一张床上睡。
好久都没这么挤着睡,床上顿显狭窄局促,说到底,是两人肩膀都比以前宽了,身材厚实了。夏天蚊子多,少棠在床角点上蚊香,睡了一会儿忍无可忍,俩人爬起来一道打蚊子
床是罩着蚊帐的。
少棠直跪在床中间,双眼有神,往头顶寻么“孟小北这就是你蚊帐没掖好吧,这蚊帐里他妈的有一只大蚊子,出都出不去,专咬咱俩”
孟小北“怎么不咬我啊”
少棠手伸到大腿根儿后面的部位挠,皱眉“老子后边儿肉嫩,血香。”
少棠全身只着内裤,孟小北也是内裤,两条赤条条精干的身形,在蚊帐里扑腾,追打那只狡猾的大蚊子,最后还是少棠一掌把蚊子扇晕掉落下来,痛快地碾死。
小北说“我看看我看看”
少棠扭头一指“看什么两个大红包。”
内裤边沿掀开,浑圆的臀部下面、大腿根儿部位,现出两颗小指甲盖大小的包。孟小北深深看了一眼,噗嗤一乐“干爹,你竟然还像以前那么白啊”
少棠哼道“平时又晒不着那,可不白么,我小时候更白。”
小北口气痞痞的“被蚊子吃一口,腚上就跟开出两朵桃花儿似的,干爹你还挺好看的。”
孟小北学他奶奶的胶东话。奶奶管屁股叫腚,洗屁股就叫做洗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