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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 第4节

作者:香小陌 字数:19853 更新:2021-12-22 13:50:36

    两个穿军装的瘦高男人,齐步并肩进了大院门,领口腰带系得整齐,军绿胶鞋把水泥路都踩得砰砰响,听步点儿就不是一般人。

    孟小北正蹲墙根跟一群猴孩子玩儿呢,猛回头,一眼瞧见,腾得站起来,弹球掉在地上。

    军帽下一双黝黑发亮的眼,冲他快速一眨,潇洒地一摆头。

    孟小北飞似的就窜过去,脑袋里像被人吹哨子揪着赶着

    贺少棠说话嘴角卷出笑意“带路,去你家。”

    孟小北快速蹦着说“五单元三层301”

    少棠说“我知道。”

    孟小北疯跑着一路抢在前头,带路去了。

    身后有孩子喊“孟小北你不玩儿了”

    小北头也不回“不玩儿了”

    邻居孩子喊“你的弹球”

    孟小北欢悦的声音回荡进单元门洞“都给你们了”

    孟建民两口子是没想到,解放军亲人竟然亲自上门,主动家访,还提着东西。兵工厂职工见着部队里的人,原本就有敬畏之心,一家人措手不及,甚至有几分诚惶诚恐。

    马宝纯反而一眼就认出来“你们两位看着这么眼熟”

    “你们俩不就是我生孩子那时候,抬担架把我从厂门口抬医院的那俩兵吗”

    排长豪爽地哈哈一乐“可不就俺们几个熟脸么,整天往厂里拉木头进进出出的所以说,这就是缘分么”

    排长回身介绍“这俺兄弟,比俺小十岁,我们一班长少棠。”

    “当初就是我们俩眼瞅着孟小北那孩子出生落地的。这孩子上天入地无论怎么跑,反正跑不出这方圆十里地,总能让咱们给逮回来。”

    少棠一点头,军帽下军容端庄,颇能唬人,客客气气道“那时候我还小,还不是兵呢。”

    “我们来看看小北就走。”

    “嫂子您不用忙了,甭做饭了么”

    贺少棠年纪轻,在大兵里算长得俊的,常年在野外历练脸膛小臂都晒成润泽的古铜色,但五官醒目鼻梁英挺,那张脸颇为讨喜,一进家属大院就属于男女老幼通杀型。这人正派起来颇为谦和礼貌,迅速博得外人心理好感。

    排长与少棠被孟家人好说歹说留下吃臊子面,谝家常。

    孟小北那天一直躲在门框边,眼神溜来溜去,偷听他爸跟少棠说话。

    少棠表面上正襟危坐,夹菜,吃酒。这人吃饭时把正装的宽牛皮武装带解了,搁在一边,再回头,武装带就不见了,系到伪八路孟小北的腰上

    只待孟建民一转身,少棠也迅速回头,悄悄跟孟小北打个眼色大侄子,还记着老子呢

    孟小北乐,也打眼色。

    贺少棠不正经起来立刻换一张脸,眼角眯出纹路,笑得很坏回头再收拾你

    孟小北鼓着嘴少棠叔叔你快来收拾我啊,你来啊来啊

    孟建民坐回来“贺班长啊”

    贺少棠迅速扭回来,笑得单纯无害“啊”

    孟建民说“我把这瓶酒开了,我妈上回过来探亲,大老远从北京背过来的,你们尝尝,正宗的牛栏山二锅头。”

    贺少棠心想,兜来转去的,爷都认识这瓶好酒了如同八百里又见亲人啊

    所以说,该谁的就是谁的,不用争不用抢。

    孟小北也挤上桌“我也要喝”

    孟建民严肃道“瞎闹,小孩家家的,不许喝酒。”

    孟小北“我拿筷子蘸一个”

    孟建民板起俊脸“你跟谁学的”

    贺少棠半握拳凑在嘴边,重重咳了一声。

    这人从桌下轻轻拧一把孟小北大腿,孟小北识相地麻溜滚了,心里透着有小秘密的得意劲儿

    几个男人都好喝一口,一杯一杯地干,一斤二锅头喝得一滴都不剩,还意犹未尽。孟建民文质彬彬略带斯文的书生气,排长性格直爽大嗓门,贺少棠礼貌客气却又不扭捏鸡怂,双方互相脾气还挺投缘,胃口大开,一顿饭几乎吃掉孟家平日里半月份额的挂面和臊子。

    酒足饭饱,贺少棠去单元门外抽一根饭后烟。火红的晚霞洒进门洞,地上一条修长好看的影子。

    少棠警醒,瞥见黑影一闪,突然回头,一把薅住猴孩子的脖领“小子别跑”

    孟小北哈哈哈笑着,借机一条大腿攀上少棠叔叔的腰,让对方顺势给他调转一百八十度,在身上耍了一个够才放下来。

    少棠从军装裤兜里摸出一把铜弹壳“给你带的。”

    俩人在门边蹲着,悄摸开小会。孟小北跟对方学怎么拿空弹壳打弹球。

    贺少棠从身后攥着他的肩膀和手腕,手把手地教“弹壳摆对方向,弹头后屁股沉搭在食指关节窝里,大拇指用上力弹击,两米以内百发百中”

    “老子赢烟和黄馍馍都这么赢的。”

    孟小北鸡贼地问“小斌叔叔肯定玩儿不过你吧你俩谁赢”

    贺少棠轻蔑笑道“那小狗日的,啥都玩儿不过我,每回都输,所以特别恨我”

    俩人私下聊起来,顿时又像同辈两个人,笑得眉来眼去如同两个使坏的孩子,包藏着只属于他俩的小小机密。贺少棠酒意微醺,脸色发红,板寸从发根处洇出闪亮的汗珠。他的军帽帽檐朝后歪戴在孟小北头上

    排长后来从孟家出来,腆着肚子,脸色酿出酒红“这顿吃得怪不好意思的,让人家孟师傅破费了,咱的规矩就不该吃老百姓的饭”

    贺少棠扯开衬衫领口扣子,皮带松开一格,终于松快了。他嘴角轻耸“不会占他便宜,饭钱我都提前上缴了,还一桶花生油的油票呢。”

    排长“什么油票”

    “”

    “你攀人家阳台”

    “姓贺的,你那天不是跟老子说你去蹲茅房抽烟吗”

    贺少棠当初就是这样逐步“打入”孟建民家的内部,说起来,他与孟家,真说不好谁是谁扯不断的几十年的缘分。

    第八章 凤酒猴烟

    那回吃饭只是开始,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再往后来,贺班长逐渐成为孟建民家中常客。

    贺少棠每半月出山一趟,开大卡车拉木柴回部队,再拉半车干粮压缩饼干蔬菜咸菜各种给养回哨所。他每趟回村,哪怕只有一小时闲工夫开个小差儿,也会溜到隔壁家属大院,找孟建民喝口小酒。

    孟小北也就有机会跟去兵营开开眼界,时不时顺一袋压缩饼干、两盒高级猪肝罐头回来,跟小伙伴们臭显摆,这是别人买都买不来的。

    贺少棠从山里出来,晒得黝黑如炭,脸侧挂几道树枝子划拉出的血痕,歪戴军帽。卡车路过大院门口,这人从车窗探出来,用力按几声喇叭,早等在厂门口的孟小北从传达室奔出来,蹿上卡车副驾位

    贺少棠穿紧身背心,肩膀上搭一套换洗衣服,拎个盆,捏着肥皂,身后拖一只跟屁虫。

    孟小北抱着少棠的后腰,像个赖吧唧的大虫子,不好好走路。

    少棠闪开“别抱我,好几天没洗澡,身上臭的。”

    小北说“臭吗我辨别一下嗯,你一身的狼尿味儿。”

    少棠哼道“狼尿都是你上回尿的吧”

    孟小北脱得光溜,趿拉着少棠的大号拖鞋,啪啪地踩水,少棠宠着小孩,光脚进澡堂子。孟小北在一群高大健壮的裸身大兵之间钻来钻去,满头泡沫乱蹭,然后被贺少棠拎起来,坐在对方后脖颈子上冲澡,坐得高高的。

    有年纪大的战友开玩笑“谁啊这是,整天带着,你儿子啊”

    贺少棠表情很跩“可不是我儿子么。”

    战友逗乐说“少棠,你小子毛儿长全了吗,你能有这么大一儿子了”

    贺少棠回身一眯眼“小北,告儿他们,是不是我儿子”

    孟小北关键时候特会来事儿,突然从身后抱住贺少棠,亲亲热热往后腰上一靠,对周围人酷酷地小眼一眯,意味不言自明。

    大家伙眼冒羡慕嫉妒“这也就是孟师傅家忒衬儿子了,白饶给你一个。”

    营房澡堂水声哗哗,白气缭绕之间全是湿漉漉人影,在孟小北眼里就是一群当兵的大白屁股,没任何区别,他只能辨认出少棠的屁股。少棠平日野在山里,脖颈手臂小腿都晒得黝黑粗糙,唯独中段是白的,暴露原本肤色。臀部常年不见光,也没人碰,尤其白皙细腻。孟小北忍不住就上手摸“你大腿和小腿都不像一个人的”

    少棠头发湿漉漉的,眼睫毛上映一圈很好看的水雾“摸什么别乱摸啊,摸你一手毛”

    孟小北“你腿上这么多毛”

    少棠很有范儿的笑“是爷们儿都这么多毛。”

    孟小北低头寻觅自己的爷们儿气概,啥也没找到,他身上光溜溜的,还没发育呢。

    从后面看过去,一团雾气之中,少棠丰满结实的白屁股着实醒目、耀眼,色差太明显,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令人印象深刻。

    四周喧嚷,没外人听见,孟小北突然叫了一声“棠棠”

    贺少棠猛一回头“叫我什么呢”

    孟小北“哈哈棠棠。”

    贺少棠也不生气,眯眼威慑,声音却是软的“老子惯坏你了没大没小。”

    孟小北是真被惯坏了“就你有大有小啊”

    少棠一脚撩过去,水花四溅孟小北不躲反扑,用新学的招式回报他的武功师父,抱大腿,别小腿俩人光着身子扭成一团,打闹上手了,浑身是水湿漉漉地碰撞在一起,肌肉带着水花,拍击出声音

    洗得浑身干净,少棠有时会带小北在兵营外四处转转,带他爬上大院后身那座五十多米高的水塔,迈过两百多级极陡峭的旋转的铁梯,爬到最高处,眺望整个西沟,漫山遍野是红艳艳的杜鹃花

    贺少棠就很少带孟家老二出来,说到底是脾气性子没对胃,那孩子秀气认生,扭扭捏捏。

    孟小京就不好意思让除了他亲爸之外的男人带出去洗澡,不会跟着某人钻到营房仓库里顺饼干罐头,更不会抽风似的爬两百级台阶去水塔顶上喝西北风。长得太白净漂亮,小鼻子小嘴,反而令人生分,拿筷子蘸酒喂都怕把这娃给呛坏了,还能逗什么

    弟弟眼里的“抽风”,在孟小北心目中就是“浪漫”,山沟里独有的浪漫情怀,全在那夕阳下的水塔顶上,外人不懂。

    孟小北心里也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气”。他享受少棠对他的另眼相看与照顾疼爱,不乐意瞧见别的人跟少棠比他和对方更铁。孩子那时年纪不大,然而心理早熟,情感上已经拥有某种排他性的独占心理。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心思极其敏感尖锐,孟小北就是这样的男孩。

    他最爱在孟小京面前臭炫“猪肝罐头,叫哥,我分你一半”

    孟小京眼巴巴的,细声细气地叫“好哥哥”

    孟小北得意,沐浴在对方天真艳羡的目光中,分他弟一半罐头肉,临了还要补充一句“少棠叔叔给我拿的,他跟我铁哥们儿,人特帅。”

    然而,转天少棠来家,孟小北偷偷留心听着,听他少棠叔叔跟孟小京都说什么话了。他还细心地瞄,偷看少棠有没有也送孟小京各种压缩饼干、罐头和铜子弹头少棠把好东西经由他的手再转交全家,这意味着少棠只有跟他孟小北是“上线”与“下线”关系,单线联系接头,跟别人说不着的孟小北可在意这些了

    在院里其他孩子面前,他孟小北是孩子王,别的孩子都跟他疯浑,学他怎么玩儿。

    可是在少棠面前,孟小北就一忠实的狗腿。他那些小花招,就连说话的口气,都跟他少棠叔叔学的。那是男孩骨子里赋予对方的天真的信任与亲近。

    小斌跟孟小北“挑唆”过“我告诉你吧,别把姓贺的当好人,贺少棠那人坏起来厉害起来,在我们连队都出了名的,他可厉害了”

    孟小北每回听别人这么说,立刻就板起脸,一句话“少棠最好了,你们几个干嘛老编排他小斌叔叔你打不过他吧,你嫉妒吧”

    小斌说“那是你没见过。”

    孟小北说“我成天见着他。”

    贺少棠常来孟家,一方面是喜欢小北,二人忘年之交,二也是因为与孟建民聊得来,十分投缘。

    少棠帅,孟建民其实相貌更英俊,仪表堂堂,眉目气质正直,令人有天然的好感。

    男人之间熟了,经常端一碗面片汤蹲在单元楼门口旱地里,傍晚吹着小风,迎着夕阳,青花瓷大海碗里漂一层香浓的辣子,谝几句闲话,天南海北啥都聊。

    孟建民把筷子摆在碗边,问“听你说话口音,你不是他们正宗老陕吧。”

    贺少棠说“我是本地人,我老家绥德。”

    孟建民不信“那你能知道正义路市委、玉泉路那边儿的军区大院,我们国棉一厂二厂三厂宿舍区你还去老的东安戏楼听过俞振飞谭富英唱戏你还吃过东兴楼全聚德”

    贺少棠沉默片刻“我爸在北京机关里做事,小时候住过好些年后来我一人回来了。”

    孟建民说“你一人来西沟当兵,不留北京,不觉着苦”

    贺少棠喝光一碗辣子汤“你不也一人儿来的么,媳妇娶着了儿子都两个了,不也熬过来了,来日方长。”

    孟建民像个贴心大哥“来日方长,谁家小姑娘能配上你你看上咱厂里哪个,悄悄知会我,让你嫂子帮你去说。”

    贺少棠一笑,心意领了,但这事不劳旁人费心。

    他要真看上哪个,还用别人牵线他不是那种磨叽软怂的人,而是真没瞧上哪个女的。

    贺少棠谈别的都爽快,就一点,从不主动提自己家人。孟建民是敏感谨慎性格,对方不愿意提,孟建民就很君子地也不追问。

    孟建民思念远方亲人,贺少棠更是赤条条来去孤身一人,在沟里原本无亲无故。两人都离家在外,父母不在身边,夕阳落下一地金光,拽出两个男人蹲坐着的瘦长身影,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落寞与相惜。男人之间能看对眼,讲缘分,讲气场。有时就是一个眼神、几句话,而并不在身份地位,赏识的是彼此脾气性子。孟建民端详少棠,对方侧面鼻梁嘴唇线条安静俊朗,年轻又稳重,说话有分寸对事有看法,心里愈发对此人生出几分欣赏与亲近感。

    贺少棠皱眉“你特想调回北京”

    孟建民眼神落寞,沮丧“没机会,我又没有路子,大学生名额每年都轮不到我,我都三十多岁老人儿了”

    贺少棠笑了“你也不老你正当年。”

    孟建民苦笑“真的快老了,这辈子都没机会念个书,再回学校我这张老脸都赶不上趟,我儿子都快上学了我爸妈年纪也大了,我一个当儿子的不能孝敬”

    贺少棠眯眼想了一会儿“你年限资历都够,以前又是八十的高材生,家里成分不错,没理由不放你回城。这回下来的名额我帮你打听打听。”

    贺少棠只说“帮忙打听打听”,孟建民心里并未当回事,一个小兵,小班长,能打听出来厂里工农兵大学生名额这种每年争得血雨腥风抢得头破血流的敏感大事

    没过那么俩月,风言风语也就来了。

    整座兵工厂连成片的家属区,就是一座封闭的发酵的小社会。平时他们自己称呼1号、2号、3号家属大院,随着几年间临潼陆续掘出重大考古发现,大伙开玩笑说,我们这也好比秦始皇陵兵马俑的1号2号3号坑,咱们就是守卫坚固神圣的西北兵工基地的兵马俑常年外面人进不来里面人出不去,俺们这些人都快活活熬成一群出土的泥像了。哪号坑里有个鸡毛蒜皮芝麻小事,都能变成街坊之间家长里短八卦的大事,能量都在内耗。

    贺少棠时常出入大院,时间长了有人指点,“你们瞧见了没,那个当兵的老往孟师傅家跑。”

    “你们不知道,那个年轻班长就不是一般人。”

    “他是北京来的。”

    “他家里是干部,高干子弟。”

    也有人反驳“鬼扯,他是高干他能跑咱这西沟里当兵吃苦他脑壳傻啊”

    “咱厂里原来分下来几个高干,早把工农兵学员名额抢占了、早就回北京上海了谁留在这儿吃黄土、喝西北风”

    “没准他家老子是黑五类吧。”

    “狗屁地富反坏右出来的连兵都甭想当上,根本过不了军队政审,全都下放甘肃青海农场劳改去了”

    马宝纯后来打开贺少棠拎来家的东西,一看就觉着不对,晚上枕边悄悄跟孟建民开会,贺班长是干什么的

    孟建民说,还能干什么的,不是沟子里查哨护林守卫制造厂生产建设的某个连队的兵么。

    马宝纯说,他哪弄来的两瓶西凤老酒送给你说是还你一个人情,这么阔气

    西凤酒多难买,他们厂工会的人走后门,还是去宝鸡酒厂门口排队才抢到两瓶,花钱都很不好买。

    马宝纯分析道,先不提他跟你铁到这份上送你酒,首先他得搞的到还有,你看出少棠抽什么烟

    孟建民脑子里一琢磨,嗯,确实好烟。

    马宝纯跟她男人咬耳朵,年轻轻一班长,他每天抽半包“金丝猴”咱们厂副厂长过年才揣一包显摆,平时合作社里根本买不着么

    孟建民是厚道人,摇头说,你管人家里干什么的别跟门口那群老娘们儿似的议论这些。

    马宝纯心里有盘算,建民,你别是真傍上一高干红二代吧跟你和小北关系还挺铁的,你们爷俩真有本事。

    孟建民皱眉一挥手,你真操心,睡觉吧你

    当然,家属院里大妈大婶闲话八卦,还有另一原因,贺班长长得帅气,那简直就是,他们大院里来过的身条最顺溜相貌最俊的兵

    当地流行俗话,“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就是说米脂的姑娘漂亮水灵,脸蛋红润,那是娶媳妇的风水宝地;绥德的汉子有黄土高原坚韧宽厚剽悍大气的风骨,浓眉大眼相貌英俊,有男人阳刚味道,姑娘们稀罕。

    米脂史有貂蝉,绥德据说出了个吕布。

    贺少棠就是典型绥德出产的俊朗汉子,刺短黑发,后颈和手臂皮肤晒成铜色,偶尔撩起军绿背心,小腹结实,腰间一抹微白。有当兵汉子的英挺粗犷,细端详双眼又温润有神,唇型非常漂亮,唇边总带一丝笑意,确实讨喜。

    这倘若拍电影,贺少棠一准儿是演双枪李向阳的那种,八路的干活。要是演样板戏,就是威风八面的杨子荣了。

    那年头当兵的都是家庭出身好的子弟,算是令人羡慕的正派出路,衣食无忧。大院里有几户有闺女的蠢蠢欲动,迅速就盯上贺少棠。贺班长结婚了吗才二十岁在部队那种环境,肯定还没来得及结这人说对象了吗定过哪家小姑娘没有这人家里到底什么背景

    贺少棠平日风里来雨里去,满头黄土,顺着脸颊两侧往下流汗,也不捯饬,背心裹着一身好肌肉,一条稀松平常的军裤

    他若不是好那一口烟酒,他也不会露相。

    烟酒这类东西,沾过上档次的、抽惯了好的,就忍不了沟里合作社卖的筒装两毛钱一筒六十根的平价烟,和劣质散装白酒。某个年月能喝得起西凤、抽得起平猴烟的,八成有官路子或者野路子,很有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所谓“平猴烟”,就是平装不带过滤嘴的金丝猴香烟,烟盒上印一只秦岭珍稀动物川金丝猴,四毛八分钱一盒,许多当兵的一星期的饭钱,还有价无市。

    贺少棠兜里的小猴子烟盒替他暴露了马脚。

    第九章嫌隙

    酒香不怕巷子深,肉香最怕狗惦记着。衣领袖口里浑身上下荡漾着猴烟和西凤酒香气的贺少棠,盯上他的人,可还不止兵工厂宿舍大院里一群职工家属。

    这天少棠从西沟军营大铁门里出来,开大卡车进山,车上拉着山区几处哨所下月的给养。

    卡车刚转出村口驶过一片玉米地,拦路几个蓝灰衣服的身影,拦住他们的车。

    贺少棠猛一刹车,探出头“嗳我说,你怎么不去部队大院门口拦啊”

    领头的青年捋着一头乱发,浑不正经咧嘴一乐“你们营部大院,我还真不敢。”

    少棠在车窗沿上磕一下烟灰,一摆头“别碍事,我忙着呢。”

    小青年扒着车窗,笑眯眯一拍肩膀“少棠哥们儿找你叙旧,好几趟都找不见你,给你们连里打电话老说你不在干嘛啊老躲我。”

    少棠“没工夫躲你。”

    小青年打着一口京腔,看起来跟贺少棠年纪一般大,也是瘦长的俊脸,带几分邪气的帅。下身穿一条皱皱巴巴喇叭筒裤子,特别“抖”。倘若赶上前几年,敢穿这种裤子上街得瑟,都得被抓起来斗成资产阶级反动派。

    “少棠,哥想你了。”

    “我没想你。”

    “少棠,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肝啊,这么绝情啊”

    “段红宇,你有毛病吧”

    贺少棠让这麻烦的家伙纠缠着,俩人蹲在路边,吃着公路上扬起的阵阵黄土,凑头抽了两根烟。

    段公子抽的是家里从北京寄过来的“大中华”,比“平猴”更高档的烟,六毛钱一盒。

    段红宇巴巴讨好似的,凑过来甜声哄道“少棠,你不会还因为上回我朋友在山里劫道的事,别扭着生我气啦”

    少棠面无表情,冷眼道“还真是你朋友我都看出来了,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怂”

    段红宇半笑不笑“不给我面子”

    少棠说“我那天巡哨执勤。”

    段红宇讪笑道“我一听他们说姓贺的,哎呦,撞咱哥们儿枪口上了,这不是打我脸么喏,那几个人我都带来了,给你赔个不是,成不成嘛”

    贺少棠笑了“别扯淡,我忙着呢该走了。”

    段红宇突然揽住脖子,亲亲热热地把人按住,鼻息炙热“你忙个屁,陪我解闷。”

    少棠咬着烟“解你大爷”

    贺少棠心想老子是什么人,我陪你“解闷”你架子够大的。

    段红宇这名模样周正却痞气的青年,与贺少棠算是老相识,严格算来,俩人还是从玉泉路某军区大院一道混出来的发小,穿开裆裤时就认识,都是部队出来的根正苗红的子弟。少棠早两年先来的陕西,后脚段家公子也被发配至此,在汽车制造厂三区某车间做工。

    段红宇说起来就一肚子牢骚,漂亮的眼睛挣出委屈与怨恨“我这日子过容易么,少棠你得体谅我,你们当兵的部队里不缺吃不缺用,我呢”

    “这忒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一年没吃上一顿扒鸡和烤鸭了,老子都快疯了我们也是馋的,咱们当初是什么人,凭什么在这山沟里吃苦受罪我生下来就没过过苦日子”

    “老子就是不甘心,凭什么。”

    “你段大爷过不舒坦这个日子别人都他妈甭想过舒坦了”

    贺少棠原本懒得搭理闲事,这也就是跟孟家奶奶有关他才窝在心里。如今他与孟家人走得亲近了,心理天平逐渐往一头倾斜,感情亲疏自然不同,岂是段红宇之流能揣摩的

    少棠说“以后别干那出格的事,都是村里老百姓,厂里家属,天灾人祸谁家过得容易干嘛欺负人家。”

    段红宇委屈地瞪圆俊眼“我欺负谁了就村里那帮农民,他们才富呢有地有粮食还有猪马牛羊,他们缺吃少穿了吗,国家分配下来给知识青年的钱和口粮,你敢说没让村里人刮走一大半咱们幸亏还在厂里”

    “咱哥们儿当年拎着棍子出街,整片玉泉路几条大街都是咱们地盘,那是什么阵势,受过这鸟气想当年,咱们去市委大院跟那群怂蛋打架”

    少棠打断“猴年马月的烂事,说那些干什么。”

    段红宇“咱哥俩出名儿,都是在北京市公安局挂了号的,有案底的,我不提你就装不认识我”

    段红宇端详着贺少棠平静的脸,撅嘴道“少棠,你是当兵当的吧,披一张军皮你就正二八经了,眼里没我们这些人。”

    “你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不招人疼了。”

    段红宇眼睛发红,不爽。

    贺少棠垂下眼,乌黑的眼睫轻微抖动,被戳到心口。现在当然与以前不一样,人大了,成熟了懂得分辨是非曲直。再说,当兵几年在部队里受得约束与磨砺,打磨性子,逐渐在他脸庞眼角处刻上凝重与沉稳的力道,说话也变和气了。他看起来都比段红宇要大上三岁,实际比对方还小几个月呢。

    当时四九城内军车横行,红卫兵造反派四处抄家武斗,社会秩序一片混乱,许多应届中学生小小年纪无处可去,就在城里晃荡,滋事,浪荡青春。国家解决这些人的出路,遣送大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和去东北新疆建设兵团。在农村劳动的知青更加清苦。相比之下,当兵与进大工厂已经是相当好的出路,这在当年都要有路子的,讲究出身,红五类子弟才能通过部队或者兵工厂的政审。

    贺少棠与段红宇这一代军区大院出来的混子,当年都张狂过、浪过。后来一个个的命运全部被卷入时代洪流的漩涡,成为整个动乱年代不甘命运捉弄却又无法挣脱禁锢的不和谐因子。在厂里游手好闲,到附近村子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惹村民向厂领导投诉抗议,这种事段红宇一伙人可没少干。

    贺少棠年纪渐长,性情慢慢沉稳下来,于是逐渐跟段红宇起了隔膜,不屑再与那一路人混。少棠被军装包裹住的骨子里的狂与傲气,比段少爷又高出一个档次,不动声色的“威”,三棱刀也早就换成步枪了。用段红宇嫉恨的话来讲,“我是小流氓,你姓贺的现在是穿制服的流氓”

    少棠心里装着别的盘算,试探着问“红宇,我听说上面派给你们厂里明年的大学生名额,有你你申请了”

    段红宇眼神懒洋洋的“可算快熬出头滚回家了。”

    少棠挑眉“还真有你你弄到指标了”

    段红宇忽然高兴了,话音腻歪,热脸蛋几乎贴上去“舍不得我想跟我一起回去”

    贺少棠躲开对方的嘻皮笑脸,心事重重“你跟人家没出路的工人抢大学生指标干什么,你明明可以走关系进部队当兵。”

    段红宇“我才不当兵,我比不了你,我吃不了那个苦。”

    贺少棠“你这猪脑子能念书”

    段红宇不屑道“我也念不了书,可是工农兵学员能回城”

    “老子忒么就是为了回北京”

    “进了大学混出来将来就有好出路,出来就是机关干部我跟这帮农民在山沟里混日子”

    贺少棠眼神黯淡下去,心里一沉,就为这名额,他都给北京打了好几通电话。他沉默半晌说“红宇,要不然,你别争了,放弃行不行或者明年你再走,把你那个名额让出来。”

    段红宇诧异“你什么意思”

    贺少棠“你才多大,没家没口的,你急什么呢”

    段红宇“废话。”

    贺少棠正经道“段红宇,不是我找你别扭,你们厂论资排辈根本轮不到你,那些干了八年十年的老职工早就该调回去。说正格的,你怎么拿到指标的”

    段红宇扭头盯着这人,发怒道“姓贺的,你今天哪根筋拧巴了啊”

    这天这一场谈话,两人没谈拢,不欢而散。

    少棠站起来,烦躁地用鞋底捻灭烟头。

    段红宇嘟囔着骂贺少棠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发小兄弟,竟然替哪个外人说话。

    贺少棠戳到实质,段红宇年轻轻一个祸害,混子,在厂里整天招猫逗狗不干正经事这种人怎么可能走常规分到指标,倚仗背景暗箱操作是明摆着的。

    少棠是真把孟建民的心事当成个事,去打听了,才知道指标还未全厂公示早就内部瓜分,对号入座,一个指标一个人。段红宇这小兔崽子可算捞着了。那时候的好出路,要么路子硬当兵,要么走关系拿到大学生指标。像孟建民两口子这样没有背景和道行的,就窝在山沟里老死吧,你永远也回不去了

    贺少棠发动卡车,扬起灰尘,段红宇吃着土在车窗外喊了一句“少棠,你是不是在厂里有哪个相好了”

    “你这么上心,是给你哪个相好的小傍家儿跑指标呢吧你想带谁回北京”

    贺少棠不耐烦地答“我没相好。”

    段红宇眼里暴露委屈与火气,甚至射出几分隐晦的妒意“少棠,说出来给哥见识见识,你跟谁能这么铁是男的女的”

    相好你大爷的,还男的女的贺少棠心想。

    他那时并不明白段少爷为何如此急赤白脸,时不时纠缠他一回,涎皮赖脸。

    少棠横了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找你村儿里的小惠儿滚玉米地去。”

    段红宇立即问“你是吃醋了吧”

    段少爷是个狂傲的,贺少棠其实骨子里也狂傲,只是这几年气焰有所收敛,极少炸毛发火。他一踩油门,回了一句,“滚蛋。”

    段红宇盯着车窗里的侧脸,难以置信却又心有不甘,眼神像是剜在贺少棠脸上。

    卡车前轮“轰”得一声发动,给这人喂了一脸黄土渣子。

    就为孟建民这件事,少棠有一阵子烦心。他也有年轻人的冲动与毛躁,欲速则不达,当心底埋藏的美好愿望没办法实现,他没有能力兑现孟建民的希冀,没帮上忙,难免沮丧失落,嗟叹命不厚待,甚至觉得有些对不住对方。

    他毕竟才二十岁一个青年,吃过一些苦,却并未经历太多大风大浪人生挫折。在某一类阶层的人生概念哲学里,人这辈子,就不会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大不了总能走关系疏通达到目的。他们没落到过走投无路诉冤无门的绝境,没有失去过信念希望,不了解真正人间苍生的疾苦与磨难。

    少棠再去家属大院,带孟小北玩儿,都没进孟家门。

    还是孟建民在阳台上瞧见,远远地喊“少棠”

    孟建民大步走出来,仍是一脸温柔暖心的笑“出山了怎么不来家里坐”

    少棠难得腼腆,不好意思道“待一会儿就走。”

    孟建民“你嫂子做擀面皮了。”

    少棠“再吃你家的我就不像话了么。”

    孟建民心情反而极好,像个做大哥的,拽过这人手臂,甚至有些上赶着“你小子早就不像话了,吃一顿也吃,十顿也是吃,跟我你还假客气”

    贺少棠让这一顿擀面皮撑得,又喝下几杯小酒,最终憋着没敢把残酷的实情告诉对方。他怕瞧见孟建民眼眶里骤然失望失去光彩的神情。

    环顾孟家四壁,四口人拥挤一室,家具简朴,唯一引人侧目的是墙上满满的一溜一级技工证书、厂里历年颁发的奖状、工会的表彰。家里大床靠墙位置摞了好几层书,都是各种选集、苏俄小说、算术、电机工程自学教材贺少棠自己没念过几年书,年轻时是个混的,但是钦佩会读书的人,对孟建民这类有文气儿一个书生,又长得英俊一表人才,他心里有天然的好感,希望对方能捞个好。

    所谓爱屋及乌,到底是因为喜欢孟小北而欣赏孟建民,还是因为仰慕孟建民而更加待见孟小北,少棠那时自个儿也没想清楚。

    吃人的嘴短。改天,少棠趁着一次开车去宝鸡办事的机会,悄悄把孟小北捎上带到城里玩儿去了。宝鸡市内部队招待所的几个炊事员,跟他们连队的人很熟,给他们做涮羊肉锅,还有烤羊腿。

    孟小北牛哄哄坐在副驾驶位上,特别得瑟“爷也能开大卡车了”

    小屁孩,叫嚣出那个“爷”字时,语态神情着实可笑。孟小北就连脑顶上几根头发都是不安分地立着的,端的个性十足。

    少棠说“想开,回头我教你。”

    孟小北好动,贺少棠转头提醒,“安全带系上。”

    他手伸过去给小北系安全带,孟小北手欠,眼瞅着少棠脑袋挨过去,立即上手揉乱对方头发。

    贺少棠低声骂“不知死活。”

    孟小北“给你揉成鸟巢。”

    贺少棠笑喷,提醒道“这个不叫鸟巢,别随便说这个当你爸面儿不许提老子的糗事,明白吗”

    孟小北小大人似的,黑眼珠精豆子,特跩地一点头“饿明白”

    孟小北低头说“安全带太松了,兜不住我。”

    贺少棠“你还太小。”

    孟小北有了主意,趁对方不注意猛一往下出溜,钻出安全带束缚,爬上少棠的大腿,动作比猴还利索

    贺少棠把住方向盘,皱眉低声呵斥“别闹。”

    “小狗日的,不要命呢。”

    “开着车呢”

    贺少棠骂归骂,牙缝咬着烟,动作麻溜熟练地轻踩刹车,调整姿势,转过方向盘,再一脚油门继续。

    他怕小子从他大腿上掉下去,单手解下安全带,绕过身前,把孟小北和自己摞着绑在一起,扣好搭扣。

    孟小北一起扶着方向盘,威风凛凛,目视前方道路尽头,男子汉的雄心得到极大满足。

    而对于少棠,这也是一种极大满足,是一个男人被人依靠与深深依恋彰显自身重要性时的心理荣耀与满足。所以是个男人都喜欢后代,不仅只是血缘纽带,而是怀里抱着个小子,顿时觉着自己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被个小人儿倾慕着、需要着

    孟小北在腿上固呦一下“哎呦,有点儿挤了。”

    贺少棠“嫌挤赶紧滚下去。”

    孟小北抚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我刚才吃烤羊肉吃太多了,你们部队的饭馆简直太好吃了少棠你看,我肚子都吹起来了”

    贺少棠笑。

    孟小北惊呼“你也吃多了,肚子不要顶我后背少棠,你现在也养这么肥,洗澡的时候我看见你肉一颤一颤的”

    贺少棠骂“胡说,澡堂子里你看的那是我吗那是姚广利那厮,肥膘一颤一颤的。”

    孟小北坏笑“哈哈都是大白肚子么,而且你屁股比肚子还要白白花花晃瞎我了我没认清楚。”

    其实他认的真真儿的,少棠身材偏瘦匀称,腰部精健,屁股很翘,怎么能分不清楚

    俩人从那时起就是这样的相处,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挤兑嫌弃,乐此而不疲。

    卡车颠簸在乡间土路上,沿路黄土漫天,山花遍野,两人眼角视线飞向沿途田野里美妙的风景

    就是这次从宝鸡回西沟的路上,发生了一次意想不到的风波。

    第十章武斗

    那天回西沟路上,正好路过隔壁枣林公社的集市,贺少棠也是心情绝好,心血来潮,带小北赶个集。

    附近这个镇子,从五十年代起,就成为西沟农村方圆十几里最大的农贸集市,每月十五固定开市,汇集当地各种农副土产与小商品,衣食用度都有。后来的集体化人民公社制剥夺了自留地束缚了自由买卖,农民手中没有结余农产品,这个集市名存实亡,辉煌不见。

    附近村子农民仍然依着二十多年来的习惯,每到十五,就到河边土坎子上溜达,走亲访友,十里八乡亲人一排排蹲坐在岸边高地上,吹吹凉风,谝个家常,手里端一只厚瓷大碗。

    当然,也有农民提着手编篮子,谁家多做了几个锅盔馍馍,悄悄与人交换半斤辣子。还有人开始倒卖粮票,蹬个小三轮车,拉一车塑料盆碗家庭用品,厂里职工用富余的粮票去换东西。

    少棠用兜里一张皱巴巴的粮票,就给孟小北换来两个黄馍馍、一大把烘干蜜枣和一袋脆辣子。孟小北衣兜都揣不下了,吃得两个腮帮子噎得像只猴子。贺少棠生嚼脆辣椒,嘴唇是鲜艳的红色。

    其实当天,贺少棠就发觉村头田埂上气氛有些不对,很多老乡聚在一处,蹲着,后腰别一把家伙,闷头开小会儿,偶尔爆出骂娘声,阵势不寻常。天空现出阴霾的一角,厚实的云层从山巅翻滚着涌向西沟方向,渭河水浪花涌动。

    少棠有预感像是要出事儿。他警醒地把孟小北抱起来猴在他肩膀上,背着走。

    少棠说“咱回去了。”

    孟小北捏他耳朵“再玩儿一会,回家没意思少棠叔叔,咱们去上回你带我去的防空洞玩儿”

    贺少棠拐进村,去公社支书家看看。他把孟小北放在门口石磨盘上,叮嘱,“不许给老子乱跑,我找负责人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啊。”

    临分别还习惯性地用手撩一下这小子的脸,真待见。

    村户间土路上跑出一群绵羊,咩咩乱叫,一群剽悍的当地人头系羊肚白头巾,穿着坎肩赤着胳膊,黑布鞋趟出一路尘土。

    贺少棠问路上的人“怎么了,你们要干什么去”

    有人嚷道“杀到他们厂门口堵那小子去”

    “不能让那狗日的跑了”

    有人飞跑回来报讯;“我刚才看见姓段那小子出大门了,他出来了,俺们堵那个小王八蛋去”

    “那小子扔了烂摊子,还想走他吃饱喝足玩儿够了,把咱们村闺女的肚子玩儿大了,他想颠儿回北京他想得美不砸断他两条腿”

    贺少棠眼瞅着一群乡民气势汹汹从眼前涌过,忙跟公社的头儿说“有话就谈,你们这么多人去堵厂门口,何必闹大呢,这是犯纪律的。”

    公社支书怒道“跟厂里那群混蛋没的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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