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五岁的小豆丁竟是闭了口咽了下去。
檀婉清顿了下,只得改接为擦的,先将他嘴角的几处污渍擦干净。
而从始到终,这个自己跑来的小豆丁都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目光也没有移动过,檀婉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一直盯着案子,在她看到案上纸里包的三支糖人儿时,终于忍不住笑了。
轻轻的点点他的额角,便伸手将其中一只猴子形状的糖人取了来,但并没有立即给他,而是柔声道“这只小猴子送给你,但你要告诉我,你几岁了,好不好。”
眼前的小豆丁,十分瘦小,穿着厚厚的布袄,像一只小鹅身上蓬蓬的绒毛,袖口还沾了许多墨汁,虽然瘦弱,可模样却是秀气周正,就是目光有些呆呆。
这么大的小孩子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可小豆丁扑过来之后,便一直不动,只眼晴随着糖人移动,全然不在意其它事。
直到檀婉清又将话慢慢说了一遍,他才张了张嘴,还是没吐出声音来。
檀婉清停了下来,又看了看他,神色突然有些凝重。
随即放下糖人,起身,将腿上的豆丁抱起来放到椅子上,穿着厚袄就能看出他十分瘦弱,可抱起来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还是让人心疼了下,这样轻的重量,只剩骨头了吧。
可相比体重,她蹲下身看着他眼晴,却无论如何也对不上视线,只直直的看案子,她再次将案上的猴子取了来,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往左,小豆丁的脑袋跟着往左转,再往右,他的视线又跟着往右转。
檀婉清看着他,每移动一次,眼神便沉了沉,待移了十数下,才慢慢停了下来,豆丁见东西不动了,就呆呆盯着她的手。
直到檀婉清慢慢的将那只有些化了的小猴,放到他手上,许久,他的五根小手指才握住,不知往嘴里送,只是端拿着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
檀婉清轻轻用手摸了摸他的膝盖,小瘦又小,脱了这身袄,全身大概也只有头最大了。
“不会说话吗”她轻轻的问,伸手在他脑后摸了摸,然后握着他的小手,将糖人往嘴里送了送,连碰了几下嘴唇,也不知张开口,只是呆呆的看着。
直到半晌,嘴巴才动了动。
这已经不止不会说话,这个孩子
檀婉清想确认自己所想,凑近了刚要开口。
一脸焦急的宋夫人与教馆的一个小童,急匆匆的进来,在见到檀婉清与椅子上的头大身小的小豆丁时,宋夫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
回头对着小童就是一顿训,随即将其打发走,这才走近来,道“沈姑娘在呢,刚才听书童说福荫不见了,差点吓掉了魂,我这心口到现在还怦怦直跳。”宋夫人一脸的紧张,没半分开玩笑的样子。
伸手就将椅子上的小豆丁抱了起来,“哎呦我的小祖宗了,你可真的把我吓坏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被抱起的小豆丁,突然动了一下,他把胳膊伸的直直的,将手里的猴子举的高高,仿佛不想让任何人碰到它。
宋夫人抱起来并没有注意到,只是转身对檀婉清说道“福荫平时挺听话的,自己一个人也能安静的玩,今儿个守着他的书童偷打了个盹,一睁眼他就不见了,我带人把整个院子翻了一遍,就是没找着,这孩子可千万不能丢了,这要是丢了,那可不得了了。”
一开始檀婉清以为,豆丁是宋夫人的儿子,可这般一听,又似乎不是。
虽心下想着,却没有贸然开口询问,只道“他叫福荫福庇周全,好名字,可能是见到下堂的小童拿的糖人,才一路寻了来。”
宋夫人看了看桌上纸包的糖人摇了摇头道“这孩子天生痴儿,寻不得路,可能是赶巧了吧,我带了两个多月,也写不出一个字来,谢大人将他交到我这教馆里来,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私塾不收啊,我闲时能教一点是一点吧,好好的孩子,可惜”
在宋夫人说出谢大人时,檀婉清便心头一跳,竟平空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他是”
宋夫人点了点头“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我也不瞒姑娘。”宋夫人摸了摸老实趴在她怀里的福荫后背,道“他就是咱卫安守备大人的胞弟,一个娘生的,与大人差了十五年。”
宋夫人同情的叹了口气,“守备大人英俊神武,可弟弟却是个痴儿,听说当年为了胞弟娘胎得的病,寻了不少大夫,都治不好,福荫原先还能说几个字,可自谢大人母亲过世,谢大人又常常不在府中,一直托于城南的一处私塾,平时让人接送管教,结果,塾里受了欺辱,又是个不会说不会闹的痴儿,直到后来大病了一场,差点要了命,谢大人才知道受欺的事儿,可就自打病好了之后,这孩子就不开口了,原来会的一些字眼也不说了”
宋夫人摇了摇头,“谢大人是实在没法子,送到我这里来,让我看顾着,识些字也好,指不定哪天又能说话了。”
檀婉清听着这番话,不知是太累,还是这内堂空气不好,胸口竟有点窒息,一时扶着案面,有些喘不上来气。
在逃出卫安城的那一晚,她听瑞珠提起过,他有一个生下来就痴傻的弟弟,算着年岁,正好是那年妇人怀胎的时候,之所以下定决心冒着风雪也要离开,便是知道这事又与当初的鞭子脱不了干系。
可听人说,毕竟只是听人说而已,没有亲眼看到。
当如今呆呆的豆丁就在自己面前,檀婉清便是再镇定,脸色也有些苍白。
宋夫人连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夫人,刚才说了什么”
“我刚才说,下了堂的学童吵着不走,你这堂上的不错,沈姑娘,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宋夫人有些担心的道,“下午没事,要多休息,中午在这儿用了饭再走吧。”
檀婉清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没什么力气,她放开扶着案子的手,婉拒之后,便道“宋夫人,那我先回了。”
宋夫人也未勉强,提了明早上课的时间,便与她一起出了内堂。
这时,有个小童快步跑了过来,与宋夫人说了几句。
“什么谢大人已到门口了快请进来吃茶,算了,我亲自过去。”说完宋夫人便冲小童摆摆手,回头就对一起出来的檀婉清道“谢大人心疼胞弟,闲时便亲自来接送,正好顺路,我送姑娘到门口。”
说完,抱着小豆丁走了两步,结果发现人没跟上来,一回头,就见她还站在原地站着。
“沈姑娘怎么了”她唤了一声。
檀婉清立即清醒过来,微微抬脚走上两步,才开了口道“夫人,我突然有些头晕,可借地方歇息一下吗”
第51章
谢大人一大早返回营地,军兵训练刺枪时的声音响彻北门,杀
这段时间粮草充足,伙房每日饭菜丰盛,肉食不断,加之发放的御寒军衣,不冷不饥,自然个个脸色红润,气韵长足,精神气不再是以前饿着肚子时的虚软无力。
过了用饭时间,伙房空空荡荡无多少人,谢承祖走了进去。
伙房四十多岁的伙夫听着声音,探脖一望,见是大人,当即擦了擦手上的油腻,撩开油乎乎的帘子迎了上来,满脸笑容道“大人过来用饭您来的赶巧,昨晚上刚杀了头猪,煮了一锅猪大骨,馋的整个营房的兵蛋子嗷嗷叫,四百多斤,肉够肥头,那是真香。”见大人点了点头,便又道“就在灶上温着呢,我给大人盛一大碗来,再填三张黑面烧饼,五个馒头,大人觉得怎以样要不要再加个猪皮脆瓜”就是猪皮切条拌腌黄瓜。
谢承祖寻了处近的凳子,坐了下来,伸手打断他,道“不用麻烦,现成的拿来就是。”
“是是。”伙夫忙应声道。
大人这身衣服,还是昨天回来时沾了点血的那件,怎么也没换一身。
伙夫不由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后头。
谢大人这段日子是忙坏了。
两日前,亲自带着数百精兵风尘仆仆的赶到丰城,监运过来大量废旧的铁器与粗铁矿石,外城铁窑处足足堆了一小山,听说全部用来打造兵器农具之用,这一冬,带进了城的那样工匠可有的活干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黑压压的兵蛋子热闹的翻了天,个个都在说那堆铁料,这要是全融了造兵器,得造多少,懂行的便道,至少也得人手一件。
人手一件啊
大人麾下没有两千人,也有一千五六百人,人手一件就是一千多件,这可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如今正逢战乱之时,兵器损耗尤其严重,益州的几个城加起来,库房都不知道有没有个千把。
这年月,除了粮食之外,最缺的就数武器了,如今营地的小兵,是一把刀几个人使,平日训练,就一根棍棒喊打喊杀,棍上连个枪头都没有,军兵军兵,若没武器在身,还参的什么军叫的什么兵啊真要打进来了,手无寸铁,连只鸡都杀不死,别说是杀敌人了。
自听说铁窑建了起来,铁料堆成了山 ,人手一件武器在望,这营中几百号人,简直炸开了锅,个个热血沸腾,挥拳踢腿,恨不能现在就能拿到手,舞个天花乱坠,建铁窑也更加卖力。
伙夫回到厨房,正烧着火的小兵道“我怎以看谢大人脸色不好,来的又晚,是不是累病了。”
“胡说,大人身强体壮的,哪来的病。”伙夫伸手拿了大海碗,一眼就看到烧火小兵嘴上的内渍,舔的再干净,也是油光铮亮的,抬脚便踢了过去,“偷吃肉了,撑不死你。”
小兵知瞒不过去,立即装傻,妈个鸡,守着一大锅肉,没偷也是偷,骂两句吃进肚子的肉也不会掉出来。
伙夫骂骂咧咧的,才走到煮肉的大锅处,自热气腾腾的猪骨中,捞出一块瘦中带肥的大骨,刷刷几刀便将上面的颤颤巍巍的熟肉片了下来,放到板上,手起刀落,将熟肉的切成片,一收一抹,装了满满一大碗,再飞快的拣了三个烧饼,五个馒头,就要端出去。
“昨日留的鹿骨鹿鞭汤,不如给谢大人送去吧,那东西可大补。”小兵想偷着两口,都被伙夫好顿胖揍,随即有些讨好的道。
伙夫当即白了他一眼,从小灶上取了汤端出来“关你什么事把你能的。”啐了口后,端了饭菜出了伙房。
外面寒风凛冽,伙房却是暖和,虽然过了早饭时间,人少,但一些城门的军士换了哨,会进来吃一口热的,个掀了帘子,见谢大人在,倒也没往上凑,不过七个熟识的坐在一起,边吃边偶而看看大人,悄声低语。
“昨个一路运进城的铁料,连车都压漏了那十几车没个万八千两银子,可拉不回来。”
“可不是,听说路上还遇到了鞑子,被大人的人马打的落花流水”
“那些不开眼的蛮贼,这回是撞到阎王爷手里了,只有咱家大人抢人的份,哪有别人抢他的份儿。”
“哈哈,就是,听说大人这次把难民全接进外城了。”
“大概是担心一旦攻城,这些人没地方躲吧,本来就不归大人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