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极小的任务,再简单不过。对方的搜寻方式他了解,对方的作战布局他了解,对方的手段他也了解。
也不需要正面冲突,只要躲过就好。
许久,他揉了揉太阳穴,却还是觉得十分烦躁。
他瞥了眼窗外的月光,这才明白这种古怪感觉的来源。
因为,心底有了牵挂。
清晨六点,正是工人们上工的时刻,外面热闹起来。顾钧低声道“我去看下情况,顺便搞些吃的,您再休息会儿。”
盛磊点下头,靠着机床睡一整夜,并没让他体力恢复多少,脸色照旧惨白,形容枯槁。
顾钧从窗户翻出去,摸了下闭合的门锁。
盛磊一人走必然是死,他倒也不担心。
顾钧低着头,迅速翻出厂门,沿着路口走去。
不同厂服的人从出租屋里出来,分别朝各个厂子走去,还有些住宿舍的,一脸的疲惫厌倦。
看上去一切照常。
他算了算时间,吴晓青那边也差不多了。天一亮,吴晓青留下的那些踪迹,必定会引着人着重从那条路搜寻。
顾钧随便买了点馒头,往回走去,准备上路。
他目光一扫,忽而看见远处的海面上有一艘小型游艇。隔得较远,他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晰。
但他可以确定,昨天抵达滨市,那辆游艇绝不存在。
顾钧轻抿下唇,冷嗤一声,警察没跟来,倒跟来了一堆虫子。
顾钧脑海中蓦然飘过那个伴郎的脸。
也难怪盛磊一直那么沉稳平静,他手底下还真有那么几个忠心又不要命的。
顾钧平复了下心情,左手握成拳,慢慢往车间走。
他原是参加婚礼的,全然没想到会出这个状况,虽然换了身衣服,但什么武器都没有带。
当然,他也没有资格带。
顾钧脚步顿了一下,微微闭了下眼。
车间紧闭的门锁被碰过,高而窄的窗口上也依稀有脚印,杂乱不清。
他想了想,干脆直接开了门锁,正大光明地进去。
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开门时外面的阳光带了进来,呈一块儿多边形。
中间一道他的阴影,被拉得很长。
除了那道他的影子,还能看到五个人影呈包围状,将他紧紧围了起来,手上都握着五四式,直指他额间。
保险是上好的,只等扳机扣下的那一刻。
盛磊从青灰色的车床边站了起来,平静地望着他。
“小顾。”他缓缓开了口,眼底如一弯深潭,看不清楚。
顾钧动了下喉咙,声音带了几分沙哑,道“盛叔,我是真要带您出境的。”
盛磊鬓角的白发乱了一些,却没答话。
顾钧站着没动,自然也不会反抗,低垂眼眸。
盛磊和他对视几秒,目光一凝,忽而想到了什么。
他脸色缓和了几分,慢慢地道“昨天在轮渡上我话只说了一半,一直都没有跟你讲完。”
“盛爷”为首那人脖子上有一道纹身,正是当日的伴郎。他将枪口抬了抬,有些着急“现在不是”
盛磊摆了下手,和声道“没关系。”
他转向顾钧,语速不急不慢,还真讲了起来。
“当时被判了六年,我在牢里坐到第三年初,这件事才有了转机,给我减了刑。”
“但因为这一块三毛钱,我坐了三年零六个月。”
顾钧低眉敛目,认真听着。
“我出来后野心就没了,想随便进一个厂里混口饭吃;但招工人员直白地告诉我,他们不会接受有前科的人。”
“其余的单位更是如此,有的还故意找了些别的原因,特别可笑。
“在他们眼中,我永远都是个抢劫犯。”
顾钧皱起了眉,“您到底想说什么。”
盛磊的两手背在身后,从头到尾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
最后,他一字一顿地说“人一旦走错了路,可能就再回不了头。”
顾钧微顿,陡然想到吴晓青的话,眸色暗了一些。
“无论你之前是怎么跟吴晓青计划的,现在送我们出境。”盛磊摆了下手,示意所有枪口朝下一些,继续道“我只有这一条路,你也只有这一条路。”
“游艇就在下面,这里距离公海有二百海里左右,他们可能躲不开海警――”盛磊说到这里,朝那几个人扫了一圈,“但你肯定能。”
“出境以后怎么安排,你心里应该也有数。”
顾钧扬了扬眉毛,并没说话。
最后,他叹了口气,用手指点了下太阳穴,无奈道“盛叔,我本来也是打算出境的。”
他这句话说得极真,听不出半分虚假。
“我原还想偷艘船来,现在倒省心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二十分钟后,他被带上了那艘商务游艇。
游艇布置得相当奢华,铺着厚软地毯,甚至还有厨房和起居室,导航和通讯设备一应俱全。
这种一般都是柴油机,马力较大,在海面上速度确实不慢。
他随手摸了下艇身,估摸用的是凯夫拉材料,搞不好还有玻璃钢夹层,倒是适合长时间航行,性能也很不错。
顾钧双手握紧舵轮,瞥了眼一旁的航速表和转速表,只觉得特别熟悉。
鼻尖灌满了海的味道。
最后,他抿了下唇,有点嫌弃地看着那个紧贴着他的伴郎。
那人手上的五四式一直抵在自己腰间,怕路上引人注目,身体也挨得极近,汗珠子都要滚进自己衣服里了。
本来这衣服就足够恶心了。
“大兄弟,稍远点。”他懒懒地说了句。
伴郎完全没动,身上的大块肌肉依然紧靠着他,额头上的汗水还滴滴淌了下来,打在顾钧的肩膀上。
“钧哥,衣服不错啊。”伴郎低头瞄了眼,忽而打趣道“之前见过那谁穿过来着,华子”
顾钧没答,目光顺着看向后面的盛磊。
盛磊那件褂子在阳光下有些闪,还反着光,特别显眼。
伴郎盯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神情一时有些讪讪的。
就在这时,顾钧突然开了船,马力确实很足,“嗖――”的一声,往海面上迅速飙去。
伴郎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枪差点走火。
顾钧摇了摇头,仔细思索了下附近的海域情况。
他眯起眼,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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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过后的第四天。
林莞暂住在陈安安的家里。
下午,空调开得很足,两个女孩子躺在卧室的大床上,一边看韩剧一边喝冰镇可乐。
林莞已经缓了一些,虽然还是备受打击,但大多时候像个正常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她尽量回避着新闻和报纸,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的消息――被抓捕了也好,被逃掉了也好。
手机铃声忽而尖锐的响起,林莞看了眼联系人,还是接了起来。
“莞莞,是我呀,张小红――”那边的声音关心又同情,“你老公怎么样了啊”
“”
林莞微微皱眉,这样的电话这几天她接了不少,都是当时参加婚礼的同学。
因为那天情况,她对他们十分愧疚,一直想道歉,所以也不好直接挂掉。
但被一遍遍地问,就像拿把刀子捅自己似的,特别难受。
她对当天的事道了歉,也没多解释,简单地说了几句,挂掉电话。
陈安安望着她,小心翼翼将薯片递到她嘴边“吃一点”
林莞刚要去吃,手机又响了。
“你到底是”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又刹住车。
那边是一个特别礼貌的声音,“林小姐,我们是vivi摄影沙龙的,您和您先生来拍的婚纱照已冲印出来了,您看下什么时候有空,来店里取一下”
林莞心里一痛,干巴巴地说“我不要了。”
对方显然没理解,说“是这样的小姐,您要实在不便,可以留下个地址,我们同城快”
“我不要了。”林莞表情有些冷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因为――他、死、了。”
陈安安嘴巴里的零食差点掉出来。
林莞挂掉电话,低下头。
“莞莞啊”陈安安拍了拍她的肩,“别难受了。”
“他还不如死了呢”林莞抱紧膝盖,声音发着颤。
她语音刚落,就听见了一阵惨烈的哭声。
林莞瞥了一眼,面前的韩剧刚好演到生离死别的,漂亮的女主角哭个不停。
她别过脸,更难受。
林莞一直坚持到了下午五点半。
她最后还是没忍心,怕婚纱店真把相片给扔了,急匆匆出门。她赶着人家下班,才取到了那本婚纱照,还有两张相框里的大照片――原先准备挂家里的。
她不想翻开相册,但那两张却映入她眼中。
一张是在海边,顾钧把她搂在怀里,隔着洁白头纱,低下头,轻吻她的侧脸;另一张是中式的,大红背景,两人端正地立在镜头前,面带微笑。
陈安安站在她身边,看到照片,迅速抢了过来,“不准看不是你取什么照片啊”
林莞愣了几秒,慢慢收回目光,小声说“我、我想亲自扔掉”
陈安安皱起眉,见她神情又恍恍惚惚的,十分担忧。
她挠了下头,忽然提议“要不我们出去散散心吧”她一说完,就觉得这办法不错,道“我说真的,去旅个游,看看风景啥的”
林莞摇头。
“我们可以去云南丽江那边啊,说不定还可以艳遇”
林莞瞪大了眼睛,打断她的话“我哪里都不想去。”
“去吧,要不我们去南方找个那种古镇什么的――”她一顿,觉得这个靠谱许多,“不是那么远,也挺安全的。”
“去嘛去嘛。”陈安安认真地说“必须要换个环境,才能真正忘掉。”
“有用么”林莞一低头,还是想去看她手里的照片。
“哎,你不准看”
陈安安一愣,将照片往后藏了藏,“肯定有用”
“”
林莞没再说话,环视了一圈周围熟悉的风景。
上次来时,她还是坐在他的吉普车上,特别甜蜜,笑着说哪家橱窗上的婚纱好看。
除了这条婚纱街,还有各种大街小巷,都有他们留下的回忆。
她脑海中跳出“物是人非”四个字,心里绞痛。
许久,她点了点头,“那好吧。”
“我们去吧,去散散心。”
滨市近海。
算下来,顾钧已经三天多没有好好睡过了。
太久的精神高度集中,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疲惫,眼睛酸涩。
从这里码头到公海,大约是二百二十海里,如果用这艘游艇的最高时速――小半天左右就可抵达了。
但他们真走下来,要躲过海警的搜查艇,还要在前半段领海中目的不明显,确实挺难。
当顾钧第三次转过附近岛屿时,盛磊紧皱眉头,走到他身边。
他冷声问“你是想等燃料用尽么”
顾钧神色未变,只朝海面上扬了扬下巴,慢慢地说“前面那片就是经济性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