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在椰林星补给时偷偷摘的,差点被看守抓到,幸亏我跑得快。伍德也摘了一个,藏在舰上的冰库里,说要送给他亲爱的未婚妻。我没有未婚妻,又没有家人,就想着,不如拿来给你
这是什么
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
我才不会随便和将军的儿子上床。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向你好好讨教,嗯,接吻的方法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
不是我
我是凌卫,我是凌谦凌涵的爱人,我是他们的哥哥
呐喊越来越远,抽离成一丝天尽头的破碎的风。
痛楚激射每一处神经末梢,最后一点冰屑,被有着浓浓血腥味的巨浪无情拍碎,不留痕迹,鲜血汪洋终于没顶,连呼吸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饱受折磨的精神被强大的手深深压入海平面下,一直压,一直压直到沉入不见天日的海底。
无边无际的黑暗,把他紧紧裹住了
第十二章
艾尔洛森在大楼走廊里疯狂地奔跑,两边墙壁在视野中飞快倒退。
他的行动力和速度足以令大部分联邦军人惊叹,艾尔洛森却仍觉得自己慢得不可原谅。
多久了
他把卫霆留在王悦监控下多久了
刚才为什么要在和凌涵的周旋上花那么多时间
自己怎么可以犯这种可怕的错误
愤怒自责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着他。
卫霆,别怕。
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审讯室的门在视野中迅速由远而近,艾尔洛森冲到门前,掏出自己的军用身份卡在监别器上一扫,指如闪电地输入开门密码。
滴
监别器上方的红灯闪烁一下。
坚硬的合金门纹丝不动。
艾尔洛森怔了一下,然后在万分之一秒内就明白过来,审讯室内的人已经修改进入权限,启动了不可中断模式。
这种风格强硬的模式通常在刑讯时启用,目的是为了使审讯室固若金汤,给审讯官创造一个不受打搅,自由发挥的环境。
该死你们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一股巨大的不安从艾尔洛森心底狂涌而起。
判断自己无法打开审讯室的合金门,他没有一丝犹豫,箭一般冲向相邻的观察室。
观察室的保卫级别比关押犯人的审讯室低,军用身份卡在门前监别器上一扫,门锁灯就转绿了,艾尔洛森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没理会听见动静猛然跳转过来面对自己的王镜,目光直向占据大半幅墙面的单面可视玻璃射去。
高大身躯陡然一僵。
隔壁房间中的惨况,令人眼眶欲裂。
住手艾尔洛森对着单面可视玻璃怒吼,随即想起这里是隔音的,立即冲到控制台前按下通讯键,住手住手威汉,我命令你住手
但对面的酷刑还在继续着。
威汉面带微笑地折磨着凌卫的伤口,凌卫身躯猛然绷紧,上半身往前倾,呕出一口鲜血。
艾尔洛森身上的血一下涌上头部。
抱歉,长官。王悦在他身后冷冷地说,不可中断模式下,所有通讯都被切断。
艾尔洛森霍然转身,用可以把人碎尸万段的目光刺向王悦,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处理这应该千刀万剐的叛徒。
他掏出腰间的镭射枪,拔出能量弹夹,用随身携带的合金小刀刮开弹夹表层外壳。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他的神经绷到极点,他的愤怒和心疼翻滚如火,灼烧五脏,但他的手很稳,很快,快如闪电,彷佛应和着走廊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军靴踏在坚硬地板上飞快奔跑的节奏声。
处理好一个能量弹夹,极快的脚步声已经到达门外。
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不分前后同时冲进来。
目光很自然地投向单面可视玻璃,看到刚刚分开还不到半天的哥哥的样子,凌谦和凌涵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地僵立。
下一刻才反应过来,须发倒竖,极其愤怒,极其心碎,极其心疼地直冲过去。
哥哥
凌谦一拳打向阻隔他们的单面可视玻璃。
室内响起清脆的指骨断裂声。
这是高强度玻璃,子弹也打不穿。艾尔洛森说话语气很快,把你们的能量弹夹给我。
凌谦发指眦裂地抽起控制台前的椅子,一下下砸向单面可视玻璃。
那男人在折磨哥哥
他最心爱,最心疼,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一根头发都不许人碰的哥哥,居然被人捆在审讯椅上残忍的折磨
住手
不要碰他不许碰他的伤口
这样没用,砸不开。凌涵冲过去,按住凌谦,把他的佩枪掏出来,也掏出了自己的佩枪,卸下能量弹夹,他动作有条不紊,但两片苍白的薄唇一直微微颤抖,我还有一个备用弹夹,刚好四个。这个我会,可以配合你处理。
最后一句是对艾尔洛森说的。
艾尔洛森点头,沉默地从他手里取过一个弹夹,迅速处理起来。
短时间内要攻破有独立保护系统的纯合金门并不现实。
对付强度堪比一面金属性墙壁的单面可视玻璃,最快的方法是使用爆破,但强度必须控制适当,否则会炸伤对面的人。四个经过改装的能量弹夹加上适当的操作,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但改装过程很危险,去掉外壳的能量弹夹很不稳定,一个疏忽就会把操作者的手炸断。
艾尔洛森和凌涵低头用小刀处理着弹夹,把控制台上抽出来的电线精密快速地连接到弹夹里,组成炸弹控制回路,偶尔一抬眼,视线在电光火石中交锋,很明白对方也是通过模拟封闭式特殊考试的优秀者。
绝境中求生、攻破指定防护层、最短时间内营救虚拟人质、无损状态下破开高强度单面可视玻璃没有这些本事,是不可能从联邦最严苛的军事考试中活着回来的。
二十年前,只有艾尔洛森活着回来。
二十年后,多了一个凌涵。
军部的倾轧,两个家族的恩怨,还有夺爱之恨无数念头在一个彼此碰撞的眼神中火花般溅起湮灭,最终只剩下一点救出自己的爱人
脑子转如闪电,手下动作如风。
凌涵把四根电线错落有致地连接好,艾尔洛森熟练地把弹夹贴在单面可视玻璃的四个角落。
一直强忍着不去看对面的情况,贴改装弹夹时却终于忍不住瞥了一眼。
心顿时疼得碎了,四分五裂。
完成。凌涵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是联邦将军家族精英最极致的配合。
从凌家兄弟出现在观察室,到改装好一个专门针对高强度单面可视玻璃的四环能量爆破系统,刚好二十五秒。
对面的凌卫,已经因为重刑而陷入半昏迷。
凌涵把打到指头骨折,眼睛发红的凌谦从单面可视玻璃前用力拖开的一刻,艾尔洛森毫不迟疑按下用控制台零件临时改装的爆破按钮。
沉闷的一响。
令人痛恨的单面可视玻璃中央,终于出现一个波状裂痕。
没耐心等裂痕扩大,艾尔洛森携万钧之力侧身直撞,撞入固若金汤的审讯室,落地未稳已愤怒的一拳打断审讯官的鼻梁,转身按下松绑的开关。
失去四肢身躯的固定桎梏,胸膛仍在渗血,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凌卫身子无力,几乎从金属审讯椅上虚弱地滑下,艾尔洛森闪电般地抱住他。
钢铸般的结实双臂,因为怀里人苍白如纸,痛苦扭曲的脸庞而微微发抖。
卫霆
再一次,他让这些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怎么可以让卫霆,再一次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原本应该健康漂亮的胸膛上绽开的伤口,彷佛最凄厉的花,忍痛而咬破了唇,鲜血在嘴角令人心疼地蜿蜒。
卫霆,艾尔洛森该死
哥哥
两道身影也不落人后,如愤怒的雄鹰一样穿过破开的单面可视玻璃,军靴踩在哗哗作响的一地碎屑上。
凌谦嘶哑地低吼着,扑上来毫不犹豫地伸手从艾尔洛森怀里抢人。
艾尔洛森双臂加力,不容外人抢夺他的卫霆。
六道视线,在半空中冰冷而激烈地相遇,撞击。
凌谦、凌谦,凌承云将军的嫡子。
艾尔洛森,洛森家族的继承人。
放手
别碰他
你没资格玷污他
每个眼神都足以杀人,每双眼眸都怒不可遏地充血,每双手都无法控制地颤抖,每条脸部的曲线,都悲愤交加,写满焦急、恨意、心痛、内疚、自责和绝不容旁人沾碰一丝半点的占有欲。
艾尔洛森抱着凌卫。
凌谦抓着凌卫挣扎时勒出血痕的手腕。
凌涵抚摸着凌卫没有一点血色的俊美脸庞。
彼此仇视、彼此低吼、彼此恨不得杀了对方,却没有任何一人敢稍加用力。
那个珍贵的人如此脆弱,手腕上、身上,血迹斑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谁敢硬来弄疼了他怎么办加重了伤势,怎么办
从冲入审讯室,到三人短兵相接,短短十秒不到,他们在几欲发狂的愤怒下,强横地找回了一点必须保持的理智。
唔
时间非常短的僵持中,被小心翼翼围绕的人,忽然发出低低的声音。
低沉,痛苦,虚弱,几乎难以被发觉。
但所有人都立即发觉了,三副身躯齐齐一震,三双眼眸同时满怀爱怜关切焦急地看向他们的宝贝。
卫霆。
哥哥。
哥哥哥哥你怎么样了
浓密的睫毛颤颤扇动几下,彷佛千辛万苦才找到足够的力量打开。
露出疲倦、痛楚,但异常明亮的黑眸。
哥哥,伤口很疼对吧不要紧,我现在就带哥哥去找医生
放开。
凌谦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哥哥,你说什么
我叫你,别碰我。被咬出好几道伤痕的薄唇,轻轻开合,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字,充满坚定的力度。
从昏迷中醒转的凌卫,眼神明显变了。
哥哥哥凌谦像喜洋洋扑向主人的牧羊犬,却被主人骤然抽了狠狠一鞭子的失魂落魄。
艾尔洛森却在惊愕之后,一股排山倒海的狂喜感动涌上心脏。
卫霆,是你吗他一把抱紧怀里的人,激动而温柔地问,是你,对不对卫霆,你是卫霆我的卫霆
听见他的呼唤,苍白的脸微微仰起,露出一个清淡虚弱的微笑。
艾尔
卫霆,你总算回来了。再也不要离开我,不许离开我。
你这个纨絝子弟,真是什么方法都想得出来
日夜相伴,每晚都在一张床上同睡,最熟悉最亲密的哥哥,居然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和他旁若无人的对话。
被丢在一旁的凌家兄弟,震惊地目睹这一幕,如遭雷殛。
彼此不知所措地对望一眼,猛然浑身发冷。
寒气从审讯室的金属地板钻进脚底,沿着脊背上升,蔓延到血管脉络。
指尖,因为莫名的恐惧而抽搐。
哥哥,凌谦不甘心地挨近,小心翼翼地说,哥哥你看我一下,我是凌谦,是我,凌谦啊。哥哥你是不是伤口太疼了
凌卫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这是一个让弟弟们凉透心的冷淡眼神。
冷冷的,充满厌恶。
凌卫,不,应该是卫霆,对凌家的人从来没有一丁点好感。
二十年前,正是上一任凌将军凌泽南主导了他的被捕,刑讯,虽然审讯官是泰斯,但他很清楚,在单面可视玻璃后面,静静矗立着欣赏他的痛苦的人群,一定有凌泽南的身影。
那个,曾经暗中想招募自己,让自己为凌家效命,却被自己拒绝的凌家家主。
只想和艾尔在一起。
只想帮艾尔。
卫霆一点也不想选择靠山,他只想做自己,但是,如果有一天再也无法自由飞翔,如果做联邦军人,就必须选择一方势力的话,他只可能选择艾尔。
只有艾尔,只想把自己奉献给艾尔。
不是修罗家,更不是野心勃勃,手段卑鄙的凌家
坚毅的脸庞,蓦然扭曲出一丝痛楚。
啊,我太迟钝了,艾尔洛森宛如大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把他抱起来,伤口一定很疼,他们竟然这样对你。那些敢对你做这些事的混蛋,我会好好处置的。我先带你去医护室。
不我有话,要说。
双唇轻微地开合,彷佛说每一个字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身体颤抖。
额头也一直在冒冷汗。
有什么等一下再说,先治疗了
艾尔忍不住用最大的力气低吼。
乌黑发亮的眸子瞪着正抱着自己的男人。
一向都是很内敛深沉的人啊,这种时候居然没脑地和自己争执。
再这样,自己随时就要撑不住了
卫霆
别那么用力,勒得,很疼。
抱歉。
和你无关,灵敏剂。轻轻地喘息中透着痛苦。
艾尔洛森脊背一僵。
啡色眼眸杀意涌现。
他们对你用了灵敏剂几倍量艾尔沉声问。
五倍。
该死艾尔调整着僵硬的手臂,不敢把他的宝贝抱得太紧。
他要把这些疯子通通凌迟,割成碎片
五倍的灵敏剂,他们居然敢背着他使用了灵敏剂
心疼得已经碎了。
不要怕,我立即给你注射相应的缓解剂,再给你一点麻药,不会再疼了,我保证。艾尔洛森忍着温柔地亲吻他的冲动。
连亲吻也不可以。
五倍的灵敏剂,纵使再温柔的吻也是酷刑。
不,我不要注射。黑眸执拗地闪过一道亮光。
别怕,我亲自帮你注射,保证扎针不疼。忍耐一下,只要用了缓解剂,很快就会有效。艾尔洛森像哄小孩子一样温柔,满脸怜惜,心中千疮百孔。
卫霆,为什么偏偏是卫霆,总要受这种没人可以承受的痛苦
不要缓解剂,不要。
别乱动卫霆,你听话点,不要乱动怀里人的挣扎,让艾尔洛森这个威严的少将惊慌失措,既怕他摔下来,又怕双手太用力弄得他更疼。
我不要缓解剂。我只想多看你一眼,艾尔。
审讯室瞬间死寂般安静。
凌谦忍不住走前一步,被凌涵冷冷地伸手拦住。
哥哥他
他不是哥哥。凌涵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深邃眸子凝结成冰。
厚厚冰层下,是他被冻得四分五裂的心脏。
哥哥他,被艾尔洛森卑鄙险恶地抹杀了。
哥哥的身体,被一个死了二十年的孤魂占据了。
不能接受
因为是复制人,所以才这样对待他吗因为是复制人,就理所当然抹去他的存在吗不管你们用了什么方法,我绝不接受
要把哥哥带回家,一定要让爱我们的哥哥重新回来。
卫霆的灵魂,必须毁掉
凌涵走前一步,挟带着令气温降低的危险。
哥哥,你受了伤,神志不清了,请跟我回去接受治疗。知道熟悉珍惜的身体里目前并不是心爱的人在主宰,凌涵说话的语气冷淡犀利,你是新凌卫号的舰长,我是军部指派对你进行监督的军官,你现在丧失自主能力,我有权代你做主。
谁说他丧失了自主能力艾尔洛森抬头,一点不让地逼视回去。
他现在并不是凌卫。
你有证据,证明他不是凌卫让开,我要带他去医疗室。没看见他在忍着疼吗
凌涵挡在门前,比一堵墙还强硬,盯着艾尔,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我哥哥,疼死活该。叫他快点消失,让我的哥哥回来。
混蛋
如果不是抱着爱人,艾尔绝对一拳打碎这张阴毒的俊脸。
这时,疼得脸无人色的凌卫开口了。
我要发表声明,痛得嘶哑发颤的声音,却透着冷静,和深思熟虑后的笃定,维尔福中将,请为我作证。
早就赶到的维尔福中将和一干下属,一直被他们当成透明人待在一旁。
忽然被卫霆指名,维尔福中将才扬起浓眉,跨出一步。
严肃地扫视着室内的人。
维尔福,帮我一次。颤动着痛楚的黑眸向维尔福一扫,惨笑着说,你欠我一次,记得吗
维尔福山一样的脊梁蓦然一震。
早已百炼成钢的心,被这个多年不见的眼神深深触动。
二十年前,伟塔罗娜战役,伟大至极,却被生生抹杀,无人知晓的漂流人计划。
当年如果不是卫霆,自己这个如今怒吼三军,跺一下脚星球都要震三震的中将,早就成了宇宙中一粒微尘。
还记得那个完成计划归来,穿着紧身宇宙服,脸上犹挂着两道污迹的年轻军官。
在舰艇走廊上擦身而过,一掌轻轻拍在他肩上。
笑容灿烂,意气风发。
你欠我一次,记住啦,维尔福。
声音清亮,带着一丝孩子般的得意。
卫霆,是卫霆。
这个叫凌卫的人的身体里,居然生存着二十年前的卫霆
一瞬间,维尔福中将经历沧海桑田,酸甜苦辣,心中自明。
我只能保证秉公处理,他重新绷直了脊背,嗓音低沉,不过,联邦自由公民,确实都享有发表个人声明的权力。
维尔福,你
凌谦怒而冲前,在离维尔福两步的地方,被维尔福忠心耿耿的下属们七八支枪抵上额头。
追到审讯室的人中,以维尔福这一派的人最多。
卫霆,你已经疼得浑身冷汗了,不管你要做什么声明,先接受治疗再说。心上人忍受着痛苦,在自己怀里一阵一阵微颤,艾尔心疼得脸都变色了。
不,一定要,现在。卫霆语气坚定。
仰头看了艾尔一眼,目光充满苦涩的爱怜。
傻瓜,如果不是灵敏剂,不是剧烈的痛苦,我怎么可能第一次完全清醒地掌握这个身体又怎么可能撑到现在
这一点点的残存意识,不知是如何保存在凌卫的血肉中的,那也许是目前的科学技术也解释不清的难题。
从凌卫的第一次呼吸开始,他就存在了。
被拘禁在一个不由他控制的身体里,被压抑在万丈深渊之下,时而清醒,时而恍惚,被动感觉着凌卫的感受,却毫无控制权,宛如一个隐形灵魂,没人可以听见他的一言一语。
这样悲惨的状况,持续了二十年。
凌卫才是这具躯壳的真正主人,
而他,只是一缕孤魂。
没人知道那种刻骨铭心的孤单无助,他唯一能做的,是回忆自己和另一个人尚未展开的恋情,寂寞地编织无数个不可能实现的未来。
最近一年,情况总算有所变化,尤其是见到艾尔后,火山般的思念烧融了层层精神束缚,冒着化为精神碎片的风险,他从深渊最底层冲向海面,一次又一次,企图占有这身躯,哪怕一分钟也好。
哪怕一秒钟,也好。
天可怜见,他曾经短暂的醒来过,虽然付出极大代价,虽然如昙花一现,只来得及一个亲吻,一下抚摸。
但那一现的昙花,芬香足以弥漫苦苦思念的二十年。
想和艾尔在一起。
只想,和艾尔在一起。
被禁锢在凌卫的身体里,可以听和看,可以感觉和痛苦,却不能说出一个字,不能做任何动作,不能有任何自我意志的行为。
只能流着血泪,忍受着噬心的痛楚旁观。
卑鄙的凌承云,把复制人当成养子,一脸道貌岸然,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年这男人压在自己身上发泄欲望的丑态
凌家兄弟,和他们的父亲如出一辙的卑鄙,用无耻手段占有长兄的身体,使尽种种下流招数,最可恨的是,作为他的复制人,凌卫竟渐渐沉沦于背德的肉欲。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他虽然被压抑,被束缚,但也是可以感受的。
男人们压在身上,可怕的凶器器官侵入身体深处,被两根阳具同时插入,被玩具不人道的玩弄,被戏耍、被凌辱,这和昔日在内部审问科在奄奄一息中被轮暴的痛苦、羞耻、绝望,并无二致。
凌卫,怎么可以容忍他们对自己的身体做这种残忍的事还甘之如饴
你知不知道,当你幼稚地享受床上那些把戏时,有另一个发不出声音的灵魂,在你的身体里痛苦挣扎,如受伤的野兽一样哀嚎
而那两个畜生,凌谦,凌涵,还厚颜无耻地在自己哥哥面前,恶毒地诬陷、诽谤艾尔,不择手段地伤害艾尔。
艾尔他鼓足劲,缓缓举起手,轻抚男人憔悴的脸庞。
不要怕。
我不会让这些小人,再有机会为难你。
旁观了二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刻,他很明白,注射缓解剂,剧痛消失后,神经松弛下来,他会进入昏睡。
也许,他永远无法再醒来。
他并不是这身体的真正主人,残余的意识想换得一刻苏醒,付出的代价很沉重,也许会湮灭在精神海洋中,永远无法再浮现。
所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让这身躯逃离凌家,不再被凌家人玷污,凌辱。
让心爱的艾尔,不必只在远处贪恋的凝望。
你可以靠近的,艾尔,即使,只是靠近这副空壳。
只要能让你高兴一点,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做。
通讯器已经打开了,全开放广播。
凌涵和凌谦知道很不妙的事即将发生,脸色骤变,飞快地上前企图阻拦,却被维尔福的下属们团团围住。
冰冷的枪口,抵在额头上。
视频的吗
是的,视频。你随时可以发表声明。维尔福中将亲自把调整好的通讯器放在眼看快被剧痛折磨得昏厥过去的军官面前。
谢谢。
伤口的血已经凝结了。
胸膛微弱的起伏,让人担心这一缕灵魂随时无声消逝。
可是,他微笑的唇角,却生动而坚强。
新凌卫号,及所有附属舰工作人员,请注意,我是指挥官凌卫。平和,从容的语调,让人无法想像他正忍受着极度的痛楚。
带着凛冽的威严,带着军人的坚毅。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一个小时前,我在中森基地遭遇了恶意袭击,是艾尔洛森少将救了我。
我,并不清楚这次袭击的幕后指使者是谁。
目前,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艾尔洛森少将。
因为本人的伤势严重,而且在冲突中遭受脑部撞击,随时可能陷入昏迷,或者思维紊乱,因此
本人,凌卫,在此根据联邦公民自由人权法第两百三十条,作出公开声明,确认艾尔洛森少将,为我唯一的,人身自由及健康监护人。
指挥官破裂的,逸出鲜血的唇角,在屏幕中扬起一抹清淡的微笑。
新凌卫号上,护卫舰上,停泊地面的微型战机上,bk7大楼的空地上所有人盯着自己的通讯器,目瞪口呆地听着联邦指挥官匪夷所思的决定。
联邦法律中确实有这么一条。
但是,已经几百年没有人这样做过了吧
明明是拥有绝对自由的联邦公民,却把有关自身的决定权交给另一个人
奴隶制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千年,居然还有人,会心甘情愿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法律上的附属品
何况这个人,是凌卫指挥官。
联邦的天之骄子
如日中天的战神
从现在起,艾尔洛森少将,有权代替我,凌卫,在医疗问题上做任何最终决定。
监于脑部可能受到永久性伤害,本人的精神状态的判断权,也同时交予艾尔洛森少将。
我自愿,把联邦法律赋予我的,个人所属的联邦公民权全部交予艾尔洛森少将。
绝不反悔
见证人,联邦军部,维尔福中将。
你们,见到这个视频的所有人,假如还当我是你们的指挥官的话,请务必,为我作证。
确保我的意志,可以得到坚定执行。
拜托了
通讯器在这番话说完后即刻关闭。
他躺在艾尔臂弯中,衬衣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积聚二十年的力量一朝殆尽,很想再好好看清楚舍不得离开的男人,眼皮却如有千斤重,睫毛挣扎着扇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力地缓缓垂下。
漆黑,越来越浓。
卫霆卫霆泣血的低吼,很遥远。
再见,艾尔。
我撑不住了,太疼了。
我要沉下去了,也许这一次,是永远的沉没。
但是,我会在沉寂的深渊中注视你。
永远的,默默的,不变的,思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