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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宗师在现代 第23节

作者:微风唐唐 字数:25611 更新:2021-12-22 12:50:42

    来人赫然正是最近在四九城玩得不亦乐乎的莫兰兰。在参观过故宫后,她宣布要找大哥把外派地点改为四九城,这样的话,以后每周都可以参观那些美轮美奂的珍宝。

    进门后她四处看了看,见除了雁游和慕容灰之外并无他人,看样子连早上来捧场的人都已离开了,顿时叹气道“雁小弟,我早说要找人来给你捧场,你偏不要。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最后还是找了爷爷帮忙。来,这该是你接的第一单生意吧它对爷爷有特殊意义,小心一点不要弄丢了。”

    慕容灰插嘴道“放心吧,我从老爸那儿搞了最新电子防盗设备来,绝对不会有问题。”

    虽然暂时还不需要人气,但对别人的好意雁游从来都是心怀感谢。

    道了谢接过东西一看,却小小吃了一惊手里的这只盒子竟是当初他卖给莫先生的那半只首饰盒。带回港岛后,莫老应该是另外找人修缮过,重新雕制了一个上盖,并在七星处镶嵌了淡色米珠,装点得十分漂亮。

    还没来得及打开,只听莫兰兰又问道“啊,都忘了问你,你应该会清理珍珠吧这颗珍珠爷爷少年时就带在身边,我们家一直管它叫夜明珠。可惜这几年珠光越来越黯,估计快过期了。但爷爷舍不得它,还是到处找人设法清理。”

    她不懂术语,随口说了个快过期,其实用珠宝行的话来讲,那是珠子的寿命快到了。珍珠不比别的佩饰,再怎么完美的珠子,也会随着岁月慢慢转黄发黑,失去光泽,最后干朽化为粉末。即便用最好的手法进行保养,也不过是将这个过程推迟几年罢了。

    雁游早就听莫老莫平江讲过这颗珍珠的故事,知道它包含着对于故人的思念,这才是莫平江对它依依不舍的真正原因。

    “莫小姐请放心,这方面我略知一二。”

    说话间,雁游揭开盒子,取出珍珠细细打量着。

    业内有句老话,“七分珠,八分宝”,说的是珍珠若重达八分以上,便是不世之宝,由此也可以看出八分珠十分罕见。

    看着掌中虽然绵白近银,但色泽却稍显黯淡,原本圆润的珠身也有几处微微凹陷的珍珠,雁游掂了掂份量,估计这颗珍珠在刚被收藏的时候,重量差不多该有八分。看它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发出这样的光彩,可想而知当年肯定是真正的珠光宝气,称之为夜明珠一点也不为过。

    见雁游看得专注,莫兰兰不禁有点小得意“怎么样,还不错吧。听爷爷说,以前是半年保养一回,现在差不多一个月就要清理一次,否则就会变黄。”

    “不止发黄,还有些棉状细纹了。”雁游用放大镜端详一番,“有个办法可以暂时恢复光泽,平复裂纹,但我得带回家去做。”

    “哦你的工具不都在这里吗”莫兰兰好奇地指了指桌子。

    雁游笑道“用不到这些也不对,应该说,只用得到一把小刀。先用小刀将外皮拨几下,再将川白蜡、鸭油和珍珠一起放在碗里上蒸笼蒸。一定要用柴火,温火慢炖,让蜡和油逐渐浸入珍珠。等火候到了,再用猴皮揉亮。这一套工序做下来,这颗珍珠可以维持一两年的光泽,同时估计能再延长四到六年的寿命。”

    莫兰兰听罢十分开心“真有这么神奇那爷爷一定会很高兴,雁小弟,要不我们马上去你家”

    正说话间,忽然门外闯进一个人来,二话不说就端起相机到处乱拍一气。

    这人来得太突然,雁游等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对准了雁游手里的珍珠猛按快门,被镁光灯一刺,慕容灰才警觉地上前阻止“你干什么”

    那人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一脸无辜地反问道“这里不是今天开馆,允许参观的吗”

    慕容灰半信半疑地问道“你是来参观的”

    “没错,我在报纸上看到这里的照片,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想自己也来拍几张。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个摄影爱好者。”

    说罢,那人像才看见莫兰兰似地,眼前一亮,满面堆欢地凑了上去“这位姑娘,你真是漂亮,请问愿不愿意当我的模特我保证把你拍得比风景更美。”

    莫兰兰现在满心都是珍珠的事,冷淡地说了声不用,便转头去催促雁游。

    慕容灰虽然觉得这人有些鬼祟,不太对劲,但又找不出证据,便只是让他离开了事。

    结果那人还不乐意,非绕着院子又看了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走掉。

    被这没头没脑的陌生人一打扰,再加上莫兰兰再三催促,雁游和慕容灰商量了一下,决定提前关门回家。一则修复珍珠,二则看看正在整理玉石碎片的英老和陈博彝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也好帮忙。

    自打得知珍珠可以延长寿命,莫兰兰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打车回雁家的路上,她吱吱喳喳说了不少这颗珍珠的趣事。当车子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来,无意抬头看到对面维修钟表的摊子,她蓦然一愣。

    过得半晌,她突然捂住嘴,眼睛瞪得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老天,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在日不落机场遇见的老人,就是送珍珠盒子给爷爷的人爷爷一直把他的照片放在怀表里随身带着,谁也不许碰。我中学时好奇偷看,被他骂得很惨,所以我印象才这么深刻”

    “是吗。”雁游也记得莫平江对那位小先生念念不忘了几十年,“但只是一面之缘,恐怕没法找到他吧”

    但他却忘了莫家是港岛有数的富豪,一旦抓住线索,就可以不惜人力物力地寻找。

    只听莫兰兰说道“我让大哥想办法弄到那天出入机场的华裔男性名单,大不了我们挨个登门拜访,一定要遂了爷爷的心愿他虽然很少提,但我们都知道,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再见那人一面。”

    说话间,莫兰兰一个激动竟忘了还在车上,猛地站了起来。结果怦地一声,揉着脑袋眼泪汪汪。

    不过,这反倒让她冷静了些许“疼疼疼还是先修复珍珠吧,电话等晚上再打,现在大哥肯定在睡觉。”

    案件未破,钟归的办公室仍旧处于封锁状态,旁边的几个房间倒是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在清理各种资料。

    一名男子独自坐在某间办公室内,赫然正是刚才出现在古玩修复展览馆的那名摄影爱好者。只见他将刚刚冲印好的照片飞快扫描调整打印,又通过传真机发到大洋彼岸。

    将最后一张照片放进机子,他拨通了上司的电话“博士,雁游的展览馆安装了最新型的防盗系统,只能进行破坏性破解。为了不惹他们起疑,我在白天设法进去了一趟,拍了一些照片,请您看看。”

    他是金雀花的一名华裔员工,几天前被弗斯科外派到华夏,处理公司遗留问题。同时还私下接受了项闻的安排,准备给雁游和云律来次警告,让他们乖乖收手,不要再捣乱。

    但雁游开设古玩修复展览馆一事,却大大出乎项闻意料。综合以前的行为来看,他认为雁游此举必有深意,反而不敢轻举妄动,让这名员工先去探探虚实再说。

    当下,他淡淡应了一声,快速翻看着属下传回来的照片,心里不停地推敲思考雁游这么做,只是单纯想要少年成名,还是当真目标与自己一致

    说实在的,他倒希望是前者,那样会好办得多。如果是后者的话,他就不得不分神来对付这个过于聪明的少年人了。毕竟,雁游虽然聪慧,但对金雀花的了解远远比不上自己,信息的不对称只会导致失败,从而影响自己的计划。

    尚未得出结论,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某张照片上。那一瞬间,这名城府极深的老者双手竟然剧烈颤抖起来,素来锐利的眼神全被震惊取代。

    长时间听不到声音,华夏这边的员工以为电话又故障了。不抱希望地说了几声heo,刚准备持电话,忽然又听到了声音。

    如果这不是博士的专线,他几乎要以为是换了一个人接听。进公司几年以来,所见到的项博士都是冷静理智的代言人,还从未听过对方如此急切,又如此紧张“这些照片,都是你今天拍摄的”

    “是的,博士。”

    “这颗珍珠呢还有装珍珠的匣子呢都是雁游本人的吗”

    员工回想片刻,说道“不是的,在场的还有一位女士,我偷到他们的对话,她才是这颗珍珠的主人。走后我顺便调查了一下,她是港岛人,叫莫兰兰,似乎是雁游的朋友。”

    “莫”

    项闻只说了一个字,便再度沉默下去。员工十分疑惑,但又不敢发问。

    直到握着听筒的手变得发麻,才终于听到博士的指示“停止一切行动,先办好弗斯科交给你的事。”

    “好的。”员工更加疑惑。但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权限之内帮项闻一些小忙,然后得到丰厚的报酬,为免牵涉过深,他从不多问什么。习惯成自然,这次虽然搞不懂项闻为何突然罢手,他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这边厢,项闻切下电话,重重抹了一把脸,之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的照片,久久没有言语。直到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才如梦初醒一般,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看号码是弗斯科打来的。深夜急ca,对于这位一直春风得意的三世祖来说是非常罕有的。项闻沉吟片刻,才接起电话。

    顿时,弗斯科醉醺醺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博士,又有新的谣言了。到底是谁在和我过不去”

    “您是说关于赝品的新流言吗”

    “没错,太可笑了,竟然说赝品就是我指使制造的,甚至连地点都编造好了。说什么我在华夏广州安排了工作室,还雇佣了几名华夏人炮制赝品。”

    关于这个,项闻听说过一些,但却没有这么详细。听到广州二字,突然又想起了雁游。根据调查结果,云律正是雁游的同门师兄,而他本人恰恰是赝品制造者。结合近来的种种事情,项闻直觉,谣言与雁游脱不了干系。再往深一层想,也许陨石的旧账也是他们翻出来的。

    但这么做似乎毫无意义。区区流言,只要稍加手段就能压住,除了让弗斯科感到困扰心烦之外,毫无用处。

    雁游应该不是那种蠢到以为靠几句流言就能击败对手的笨蛋,项闻认为他还另有倚仗。但,那会是什么呢会和他近来设立的修复展览馆有关吗还有,他和莫家到底是

    看来自己调查得还不够。以前他认为雁游只是个小角色,迟早要被自己踢出这场争斗,没必要深入了解。现在看来,也许那是个错误的决定。

    思绪游移,项闻一时忘了回答。迟迟没等到答复的弗斯科,嗓门更大,但酒意似乎少了几分“博士,你也在奇怪吗谣言接二连三,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人在针对我们”

    “我倒认为您不必太过介意。”思忖片刻,项闻最终说道“您知道,有些人眼红我们的盈利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拍卖行这几年一直发展平稳,没遇到过什么问题,他们也就没办法趁虚而入。这次忽然发生赝品事件,多半是有人想借机落井下石。但您反应迅速,马上承诺全价赔偿买家,而买家也不予追究。再加上即将开始的皇家女王收藏品展览,这是最完美的危机公关。既然无懈可击,他们也只能磨磨嘴皮了。只要等展会开始,那位买家再在媒体前同您握个手,所有的流言都会烟消云散。”

    身为拍卖行的领导者,弗斯科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妥,但听项闻这么一说,原本的想法不禁又开始动摇。这十年以来,项闻几乎是殚精竭虑地为组织出谋划策,弗斯科甚至比信任自己的儿女更信任他。

    项闻说那是无能嫉妒者的中伤,既然不具备实质性的攻击,也就不足为惧。弗斯科觉得很有道理,便将这件事搁到一边,不再耿耿于怀“我明白了。博士,同你谈话总是这么令人舒心。对了,那个人想看玉壁,看在危机公关的份上,把时间加长到三分钟吧。”

    平复了弗斯科的疑心,项闻最后看了一眼传真照片,把它锁进抽屉。末了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袋,掂了一掂,也放了进去。

    接着,他拿上外套,驱车到离家几个街区外的自动电话亭拨通了某个号码“警官你好不,不是的,我是想告诉你,我们的见面要换个时间情况起了变化,我不想解释太多不过,你得帮我个忙。我知道你曾调驻过港岛,从那里弄一些个人资料,想来不是难事吧别急着推脱,九七年之前,港岛的行政权仍在日不落手中。而且,我给你追查多年的证据,难道不该要点回报么又来了,我想比起我的身份,侦破案件才是你应该关心的吧那我就当你默认了,请在两天内把资料送到我指定的地方。那么,晚安,警官。”

    夜色深沉,但回家后项闻没有抓紧最后的两三个小时休息,而是拉开衣柜,从一件青年时代的长衫口袋里取出一只怀表握在手中,面无表情地坐到了天亮。

    如果莫兰兰在,一定会很奇怪为什么爷爷视若珍宝的怀表会出现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赶在从皇室外借的珍品被锁进保险柜之前,裴修远如愿近距离欣赏到了麻姑献寿玉雕图,啧啧称赞不已。

    虽然接下来的午餐时间他一直在抱怨时间太短,但陪同用餐的项闻再次发出邀请时,仍然爽快地保证,一定会按时参加开幕典礼。

    想到不久之后流言蜚语便会被有力的事实击得粉碎,弗斯科重新找回了大局在握的感觉,愈发觉得谣言不足为惧。

    甚至,当花容失色的秘书将印有某重大新闻的报纸呈上来时,他也只当是个笑话,一笑置之“我的祖父敬献给女王陛下的壁画是赝品这些人的想像力越来越丰富了。大概是见我毫无反应,沉不住气出了蠢招。如果一开始他们就在纸媒上造谣,也许我还真会头痛。但是现在么”

    他轻蔑地把报纸扔回秘书的托盘里“发表一条澄清声明,之后不管他们再说什么都不必理会。等到展览开始的那天,民众们看到精美绝伦的壁画,所有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他完全相信项闻的判断,觉得这不过是嫉妒者注定失败前的最后一次挣扎罢了。

    殊不知,同一幢大厦里,项闻手中有一份同样的报纸。

    看罢之后,他拿起旁边的一叠资料,抽出一张大大的表格。

    这份表格不但在莫家人名字、身份下贴有照片,甚至还将与他们关系密切的人也附了上来,十分详尽。

    虽然早已看过多次,但项闻仍旧像第一次那样,看得十分仔细。

    视线从莫平江移到长孙莫允风,再顺着一条粗重的红线移到一个叫做慕容析的名字上,在“最近发展为情人关系”几字上略作停留,又滑向另一个名字,孙女莫兰兰。

    她的朋友栏里同样有一条红线标注出了雁游,并有注明“半个月前飞往四九城见面,至今仍未离华”。

    能让莫家孙小姐亲自前往会面,大概不只是普通朋友吧也许,雁游已经是莫兰兰的男朋友了。

    虽然表面看来雁游只是个穷小子,但项闻已从调查中得知,他拜了考古界内的泰斗英老为师,加上自身天赋,将来可谓前途无量,与莫兰兰倒也般配。

    这份表格是项闻综合了从警察那里要来的莫家资料,再加上华夏那名内应员工打探到的讯息制成。只是,现在并非高科技无孔不入的时代,雁游身边又有个身手高明的好友,那名员工费尽心思,也只能打探到这一步。

    凭着不够完善的资料,项闻得出了一个最符合常理的推断。

    当发现雁游是英生之徒时,他马上就明白了原因以前看似针对许世年、实则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那个局,正是他应弗斯科的要求所设。雁游为了老师同金雀花扛上,倒是勇气可嘉。而且能查到这一步,证明他确有过人之处。

    既然雁游是莫家的孙婿,那么,或许自己可以改变计划,助他一臂之力。

    也许,这会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交集。虽然,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或许永远不会知道。

    就像当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曾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莫平江父亲一个引诱学生的罪名就让自己万劫不复,在学校再也待不下去。

    退学的那一刻他以为这是羞辱的极致,但回乡后才愕然发现,竟然连家乡的人都有所耳闻。莫家阖家离华,他找不到莫平江,也无法面对亲朋好友们的异样眼神和无休止的指指点点,只得选择远渡重洋。

    他不是唾面自干的圣人,半生颠沛流离,让他深深痛恨莫平江的父亲。但对那个曾经跑遍全城只为寻找自己无意提到过的一对怀表,明明费了许多功夫,却在送给自己时摆出一副顺手为之模样的别扭少爷,却是生不出半分责难。

    哪怕时隔多年,彼此都不复年少,相见无期,一旦遇上与莫平江有关的人或事,他仍然忍不住步步退让。就像当年那样,总是不由自主,事事以那个口是心非的小少爷为先。

    调查里提到,根据莫兰兰的只言片语,以及上半年莫平江的行踪,雁游应该是和这位未来外公见过面的,而且莫平江对他颇为欣赏。

    既然如此,就让雁游如愿又有何妨,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在对付完金雀花后高调公布,争取“美名”,但不如让给雁游。得知自己器重的少年有此手段,莫平江应该也会感到高兴吧

    只是,就目前看来,这少年人实在胜算不大。不妨将自己原本的计划略做修改,暗中施为,加以配合。

    想到这里,项闻再度陷入沉思,不厌其烦地推敲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琢磨该怎样安排才最妥当。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室珍藏展会当天,华夏爆出了一条震惊中外的新闻。

    北大考古系学生雁游指称日不落皇室收藏的麻姑献寿玉雕图系仿作,真品多有残破,早年被他的一位朋友长辈买下,现存放在他的私人修复展览馆,已经修复完毕。

    而当年迈克尔救宝之事,也纯属造谣。证据是,他手中有迈克尔与钟思勉签订的盗宝合同原件

    因行宫附近当时有军阀驻扎,迈克尔这个外国人出手太惹眼,便与钟思勉书面约定,以三万银元的价格,让钟代为盗窃。

    由于壁画太大,贪利的钟思勉干脆将之凿碎带出。但事后却找不到修复师傅,只得将碎片带到日不落。但途中遭遇风暴,真正的壁画就此遗失,又辗转流落回国。迈克尔的长子不甘心一无所获,便根据完好壁画的照片伪造了赝品,并声称是其父从盗贼手中买下。

    不知是良心不安,还是出于别的缘故,解放前离开华夏迁往日不落的钟思勉不但将合同保存完好,还将事情始末写明附上。

    雁游无意得到这份文书后,觉得事干重大,又认为真品为朋友收藏,证据又恰好在自己手中,实属天意,便公之于众。

    看完报道,项闻震惊得久久无语。

    之前雁游那些看似没有效果的举动,现在也都有了解释陨石和造假之说不过是烟雾弹,目的是麻痹弗斯科,让他在听说麻姑献寿玉雕图也是赝品的传言时,不会大惊小怪地追究。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在今天在展会即将开始,弗斯科自以为金雀花即将摆脱负面影响,在业内地位更加稳定的时候,给他迎头一击

    天意

    听着大厅里庆祝展会开幕的苏格兰风笛声,站在内室的项闻看着报纸上的合同照片,苦笑不已。

    确实是天意,有了这份证据在手,弗斯科恐怕再无翻身机会。自己之前的担心,纯属多余。

    、第91章 劫波渡尽大结局

    离展览开始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门厅处设置了一个小小的吧台,供到访的嘉宾先行歇息。弗斯科穿行在气球和彩带间,笑容满面地与宾客们握手寒喧。

    今天他不但邀请了一堆富豪名媛、明星歌手,还邀请到了皇室的一位管事。这样大的手笔,其他拍卖行根本望尘莫及。不用向记者打招呼,今天的头条注定只属于金雀花。

    想像一下那些造谣中伤者在看到新闻后嫉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弗斯科笑得更开心了。

    秘书小声提醒他还没有与裴修远合影,整了整领结,弗斯科穿过人群走到这位华裔老者身边。

    尚未开口,旁边忽然有一支话筒递了过来“道布斯先生,有人发布声明说皇室珍藏的麻姑献寿玉雕图是赝品。众所周知,这是您的祖父敬献给女王陛下的,当时您父亲说您的祖父从华夏盗贼手中买下了它,但声明者了一些证据,证明事实并非如此。请问您如何回应”

    闻言,弗斯科立马露出练习多次的大度之中略带遗憾的笑容“纯属谣言,荒谬而又可笑。我很遗憾世上有这种以中伤他人为乐的小人,但鉴于我们道布斯家族宽厚仁慈的家训,我不打算追究起诉这位诽谤者。不过,我们也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问题上,拍卖行曾发布过一条澄清声明,里面说得很清楚,没有证据、扭曲事实的语言等于谎言,没有任何价值。”

    他以为自己已委婉地将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的意思表达得足够明白,没有想到,记者仍旧不依不饶“这么说,您是不承认了那么,您对那位声明者手头的合同又怎么看”

    弗斯科疑惑地反问道“合同”

    “您没有阅读晨报的习惯吗”

    见当事人竟然不知情,记者眼前一亮,马上示意同伴将摄影机对准弗斯科的面孔,一秒钟也不浪费地捕捉他的每一寸表情。接着,她才展开手里的报纸递了过去。

    “保护者实际是盗窃者”弗斯科只看了标题,笑意便消失了。保护之说不过是蒙蔽世人罢了,祖父在华夏实际做过些什么,身为孙子的他自然一清二楚。

    匆匆看完报道,他目光在那份双方签字并留有手印的合同上一顿,旋即面若冰霜地将报纸向秘书掷去“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先生,您说过不必理会谣言,这几天事情太多,所以我也没关注报道。”秘书茫然地接住报纸,不知老板怎么会发这样大的火。

    目露凶光的弗斯科还要再训斥,忽然注意到记者的镜头一直紧紧跟随自己,不得不违心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伪造的证据说明不了问题,我会起诉这个叫雁游的华夏人,让他向拍卖行道歉。”

    “哦但是有消息称,华夏的涉外部门在得到证据后准备介入此事,据说他们已经在筹备新闻发布会了。”

    弗斯科身体一僵,再维持不住假笑“你怎么知道”

    记者耸了耸肩“我们报社驻华处半个小时前收到的消息。弗斯科道布斯先生,我们都知道,华夏政府是出了名的谨慎,但现在他们做出了如此决定。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如果不是顾忌到有镜头,弗斯科早爆粗口了“女士,请等我的律师发布声明。在此之前,我无可奉告。”

    “好吧,但您打算控告那个华夏人,对不对可您刚刚才说过,家训是宽厚传递,不会追究诽谤者的责任。为什么现在又改了主意是因为他让您感到威胁吗”记者一边提问,一边飞快地速记。

    “我说过,无可奉告”

    被这个重磅消息一炸,弗斯科再没有主持开幕仪式的心情。他现在只想马上召集律师,找出对自己有利的每一条律文,迅速制定出一个保全方案是的,保全,向来行事霸道的他现在甚至不敢去想反击这回事,只想先确保自己和公司能安然度过这次危机。

    但如果就此拂袖而去,那么媒体肯定会将这解读为心虚慌张,铺天盖地放出对自己不利的新闻。弗斯科走到吧台一口气灌下两杯威士忌,这才稍稍压住了心里的烦燥。

    然而,等他做好走向红毯的准备,才发现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客人竟已消失了大半。

    “怎么回事”

    终于搞清了来龙去脉的秘书脸色煞白,慌慌张张地说道“先生,我尽力了,我试图拦住他们,但客人们都说有急事。”

    “boodyhe”弗斯科咆哮一声,再也无法克制怒火,手中的水晶杯狠狠砸向地面,清脆的破碎声响彻大厅。

    他的失态却让局面更加恶化。原本犹豫不决的几位客人见状,迅速交换过眼色,也纷纷取过外套拥向出口,假惺惺地同拍卖行助理致歉。

    没有人愿意同几步之遥弗斯科说话,像躲避瘟疫一样试图躲开这丑闻之源除了裴修远,然而他的话语比沉默更加可恶“道布斯先生,也许我该先回去验一验支票。”

    过了好一会儿,弗斯科才醒悟到对方是在嘲笑他造假太多,说不定连支票也是假的。但裴修远早走了,弗斯科即便连连咒骂也无济于事。

    这时,大厅内已经只剩下拍卖行花钱请来的几位明星,甚至连乐队也停止了演奏,不知所措地看向瞬间空空荡荡的厅堂。

    指挥者探究的眼神看得弗斯科心烦意乱,大声吼道“继续演奏否则我要收回尾款”

    指挥吓了一跳,立即示意乐队重新开始演奏。但悠扬的旋律回荡在金碧辉煌却又空旷无比的大厅,显得分外滑稽。

    弗斯科像条斗败的公牛那样,眼角通红,喘息粗重。困兽一般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他突然猛地顿住脚“博士项闻他得负责对,是他判断失误才搞到这个地步,他得负责”

    他跌跌撞撞地跑上楼去,然而一个小时前还在房间里与他确定晚宴拍卖品名单的项闻,现在却是不知所踪。弗斯科以为他出去办事,刚想叫人寻找,突然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泛黄的旧笺,似乎有些眼熟。

    弗斯科不由自主拿起一看,眼瞳顿时骤缩这是几年前他为了示好,拿给项闻的那张高额欠条。当时他想撕碎,却被项闻拦住,说这是加入组织的纪念,想要保留下来。

    当年的黑色墨水早已褪成深浅不一的灰色,用红笔新添的几个华夏文字,却是殷红如血,笔锋如刀力透纸背,格外触目惊心。

    弗斯科的资产绝大部分来自华夏古玩,对华夏文化也有一定研究,只是阅读方面还做不到一眼知意。当下慢慢辨识着上面的文字,轻声念道“旧债已清,敬奉利息债利息”

    意识到这几个字所包含的意思,弗斯科顿时瘫软在地。十年来他将项博士视为心腹,一些不便交给普通员工的事也让项闻去办,组织内许多黑幕都没有刻意瞒过项闻。

    当时他自鸣得意,认为自己找到了宝,这老头不但鉴定技术好,头脑聪明又没有野心,甚至没有家人负累,是一条再好用不过的狗。现在才意识到,在项闻眼里,自己才是那条愚蠢的肉狗

    他早该想到,项闻之前对组织有多么抗拒,加入之后怎么可能突然变得忠心耿耿坚只怪项闻掩饰得太好,竟让自己一无所觉

    但项闻是从哪里搞到那份合同的当年父亲在祖父带回国的日记里得知合同的存在,却始终没有找到,还以为早已随着船只沉入大海,后来便没有在意。如今却被心机深沉的项闻拿到了手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吗那个华夏少年也是他推出来的棋子吗

    不,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利息这说明项闻还有别的计划,得在他又有惊人之举前杀了他否则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权衡得失,弗斯科再也顾不得楼下还有一个仪式在等待自己,准备马上去找合作多年的黑帮。不想刚刚拉开门,便与一名神态傲慢的中年人对个正着。

    来人是代表皇家出席展览开幕的管事。为了彰显皇室威严,这位眼高于顶的管事特别要了一间单独休息室,准备最后入场。所以,他也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

    “道布斯先生,你欠皇室一个解释。如果有必要,现任女王陛下会追回你祖父的爵位。”

    如今的日不落皇室早已日薄西山,为了补贴用度,女王甚至不得不将部分皇宫开放参观,赚取门票钱。他们能端架子的机会实在不多,所以管事的声音得格外有力。

    威胁完毕,他负手等弗斯科谦卑地认错请求宽恕谅解。不想,回应他的是一记更有力的低吼“滚”

    机场外的一组休息椅上,正闭目养神的项闻听到有脚步声由迟疑而坚定,直直向自己走来。

    他没有睁眼,随意向对方打了个招呼“警探。”

    看到面前满头银丝,却愈显从容优雅的老者向自己颔首致意,中年警探几乎惊异地说不出话来。这就是同自己电话交涉了一年的证人吗看他的气质完全是位学者,根本不像涉黑份子。

    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他拉开夹克,露出一角文件袋“你要的污点证人豁免权已经批下来了,如果你真能足够有力的证据,我马上把它交给你。”

    项闻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取出资料递了过去。

    警探快速翻过一遍,神情由惊喜渐渐转为凝重。末了,合上资料轻吁道“很好,有了这些资料,足够判弗斯科终身监禁,我这么多年的调查没有白费先生,虽然你不是日不落人,但也有绅士精神。”

    看着神态安然的老者,他忍不住又问道“之前我以为你是弗斯科手下的骨干份子好吧,从资料来看,你确实也是,但除了几件走私案之外,你并未牵涉其他案件。为什么不抹掉这些证据或者,继续待在这个薪金丰厚的职位上你甚至拒绝了当局的奖金,只为交换一份豁免权。”

    这些罪名并不太重,只要辩解得当完全可以保释。按说项闻大可做点小手脚把自己摘干净,而非用它们来换取豁免机会,这让警探百思不得其解。也正是因为这点,他刚才才会说项闻是位绅士。

    但老人却迟迟没有出声。

    警探以为项闻不想回答,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取出资料递过了去。

    这时,飞机滑到跑道的这一端,骤然提拉升空。巨大的啸音瞬间淹没所有,也盖过了项闻的声音。

    没有人听见这位老者伤感的低语“我只想有人知道我做过什么,哪怕是罪孽。”

    “您刚才说什么”飞机远离后,警探大声问道。

    瞬息之间,项闻已然克制了那些过于软弱的情绪,笑得从容“我是说,其实我有件事没有告诉你,因为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不想在铁窗里度过余生。不过,话说回来,犯案地点也不属于警探你的管辖区域。”

    “心愿”警探疑惑地摸了摸鼻子,不知他在打什么哑谜。

    “嗯,十年前我就想回到祖国,去那些当年曾向某个人说过的地方走一走。只可惜”项闻突然看了下表,改口说道“我的航班要起飞了,再见,警探。”

    送走了这位神秘的老者,警探马不停蹄地赶回警署,打算立即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但刚踏进办公室,便见座位上有两位年轻的华夏人,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请问这两位是”他看了一眼同事,对方立即介绍道“他们说要金雀花拍卖行的线索,指名要找你。”

    “哦又有线索”警探精神一振“请到这边来讲。”

    “又”走在前面的青年敏锐地皱了皱眉,随即按下疑惑,自我介绍道“我叫慕容析,他是我的朋友莫允风,我们来金雀花制造赝品的线索。”

    与此同时,华夏。

    雁游站在出租车前,对云律说道“师兄,我这边还有事,就不送你了,一路小心。回到广州如果事情不顺利,记得联系我们。”

    “放心吧,我和莫允风的交情虽然谈不上多深,但这件事既然你们已经商量好了,以他的为人肯定会帮我处理到最完美。”

    云律感叹道,“以前失眠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将来该怎样收场真是没想到,最后竟是金雀花替我背了黑锅。”

    慕容析与莫允风之所以会向日不落警方举报,完全是受慕容灰所托,而决定将云律制造赝品之事栽赃到弗斯科头上的,自然是雁游。

    “当时我被迈克尔的无耻气得不轻,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好师兄售卖赝品的组织,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用其他办法来处理未免扎眼,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顿了一顿,雁游又说道“至于以往的那些赝品”

    云律指了指小关背上的背包“昨晚我已经连夜整理出清单,到时会设法让警方无意发现。再由裴先生带头呼吁,从金雀花的资产里划款全额赔偿买到赝品的客户。一切都按你说的办。”

    雁游点了点头“你给他们的价格,与他们通过炒作拍卖出的价格相差悬殊,有时甚至达到百倍,让他们把钱吐出来倒也不过份。不过,师兄,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说到这个,云律顿时笑了起来,斯文的面孔一扫往日的阴鸷,整个人看上去清朗无比“老师让我滚回来再念个学位。正好,小关和你朋友朱道的父亲聊了几次,决定和朱家一起开间瓷器厂,专门设计复古瓷器。比起复制,小关更喜欢创作。我回到四九城的话,今后刚好能帮上他的忙。”

    闻言,雁游也笑了“这事朱道和我商量过,是件好事,我支持你们。那么,我在学校等着你,师兄。”

    等出租车驶离,慕容灰风风火火地从街口跑了过来“小雁,现在可以走了吗教授和那些公务员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合同的事之所以能在短短时间内“上达天听”,主要还是靠了英老的面子。打从得知合同的存在,老人家就放弃了离城避风头的想法,成日在旧识间奔走游说。所以在鉴定结果出来、确定合同与说明文书并非伪造之后,有关部门的反应才如此迅速。

    当然,其中也不乏政治因素再过一个多月就是12月19日,五年之前,也就是1984年的这天,华夏与日不落签订联合声明,明确了港岛回归日期。有关部门觉得这件事是一个好契机,可以用“宝岛未还,国宝先行”为主题,做一个五周年纪念节目。再加上英老的旧识们鼎力斡旋,使得整件事进展十分顺利。

    但是,这些也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还有许多流程要走。与日不落皇室交涉、追究迈克尔及其后人捏造谎言牟取利益等等事宜,都需要有相关部门费心处理。

    这其间,雁游也不能偷懒。比如今天,雁游就得随相关人员去行宫遗址查看当年壁画吊悬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以便更好地为国宝正名。

    替慕容灰整了整因奔跑而略显零乱的头发,雁游说道“走吧。”

    两个人还是骑着摩托上路。在路上,自然而然地聊到了金雀花的事。

    从昨晚得知某件事开始,慕容灰就一直在纠结“当初我们还怕证据不够,玉壁的案子已经过了追诉时间,但没想到,竟然有另一个人了他们在华夏公司的黑料。之前公安局一直没有出声,原来是联合税局在查证这些资料。奇怪,会是谁帮的忙呢”

    “说不定是杀死钟归那个人”想来想去,雁游觉得这最有可能“仔细想想,如果钟归不死,相关部门也不会下力追查。”

    “这人对公司似乎很熟悉,不知是不是金雀花内部的人。”慕容灰猜测道,“如果是的话,也许小叔还会遇到他。”

    “有可能,今晚问问你小叔吧。”

    当晚间慕容析告诉他们说,在日不落也有人用详细证据向警署举报了金雀花后,雁游与慕容灰完全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但却仍不知道,这位与他们同一阵线的神秘人是谁

    他们曾想过调查,但在学业与各种事务的连番轰炸下,这个打算只得无限期延后。

    努力并没有白费。一个月后,日不落皇室宣布先代女王珍藏的麻姑献寿玉雕图为赝品,经雁游修复、并被慕容灰捐赠给华夏故宫博物院的才是真品。同时,追回数十年前赦封迈克尔的爵位。

    声明发表之后,旋即有匿名人士提出想要购买赝品做为纪念。虽然很不情愿,但考虑到冬季来临,即将面临皇宫各系统维护修缮,又要支出一笔不菲的费用,皇室只得答应了买家的要求。

    不料,半个月后,赝品屏风赫然出现在故宫博物院,并与修复完毕的麻姑献寿玉雕壁画在同一个展厅展出。

    一时间,游人如云,无数海内外游客慕名而来,欣赏评价真品赝品的区别,并对其背后故事津津乐道。某位米国好莱坞知名导演还打算将这段故事改编拍摄,正四处征询当事人意见。

    深感丢脸的日不落皇室频频抗议,甚至通过外交部施压,要求故宫撤下屏风。故宫方面回应称“屏风系一位华裔商人捐赠,故宫事先并不知情”、“除了展厅之外另的房间都达不到保存条件”、“等做好保存措施就马上撤场”,云云。

    但直到长达半年的国宝回归展览结束,赝品屏风始终不曾离场。

    这段时间里,云律也暗中协助警方追回了所有赝品。好在当初吃进小关所有“杰作”的只有金雀花一家,其他家都事先声明是工艺品,整个过程还算顺利,并未节外生枝。

    此时,在监狱度过了半年取证侯审期的弗斯科,终于等到了判决。因指控罪名太多,且证据确凿,他被判处长达一百零三年的徒刑,并处以巨额罚款。

    而曾为道布斯家族创下惊人利润的金雀花拍卖行,资产也被全部冻结。日不落警方宣布,资产将优先用于赔偿曾遭金雀花盗窃、以及被赝品蒙骗的受害者,再支付罚款。

    不过,拍卖行囤积的二十几件元青花又引发了一场小小风波。原来,出事之前,某位游历归来的博士刚刚发表了“元青花存世仅有三百件”的论文,并获得许多学者支持。

    于是,在判定这些元青价值的时候,特邀学者们分成两派截然不同的观点。一派认为它们都是存世珍品,未来价值远远高于目前的市场价值;另一派则认为,这论点只是一家之言,不足采信。

    最后,还是负责案子的警探一语定乾坤“这位博士游学的费用都是金雀花赞助的,同时也是他们的特聘教授。可不可以理解为,员工在为自己公司的产品做广告”

    虽然那位恼羞成怒的博士声称警探玷污了自己的声誉,将会起诉警探。但其他学者们在核定元青花价值时,仍然采纳了警探的意见。而那位博士虽然逢人必说自己受了侮辱,最终却也没有起诉警探。

    当弗斯科被迁往终身监禁的监狱时,又是一年盛夏来到。

    如今,雁游的古玩修复兼展览馆已成为四九城小有名气的去处。每一位去过故宫的游人,都知道失而复得的麻姑献寿玉雕壁画是雁游主持修复。少年大师的名头不胫而走,每日慕名前往老宅参观的人皆是络绎不绝。许多收藏家也纷纷将古玩送到老宅,请雁游帮忙修复。

    当然,一片溢美之辞里,也免不了有刺耳的声音。一些以前就与英老不对付的界内前辈对雁游各种冷嘲热讽,无法质疑他的手艺,便针对人品开刀。在圈内动辄痛心疾首,高呼古玩应该是寂寞的,清贫的,而不该是浮躁的,浮夸的。又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再过十年你且看他。

    无论是负面的还是赞扬的,雁游都不在意。经历大风大浪的人不会为斜风细雨动容。况且,恩怨已了,现在的他眼里只有最喜爱的古玩。当然,也有最重要的人。

    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又是三年。

    雁家客厅,罗奶奶指着摆了一地的礼物,对雁游絮叨“阿雁,你可回来了。回头跟小朱、小关他们说一说,不要老给我们送东西。你看看,不是过年也不是过节,又送一大堆东西过来,他们浪费,我们也没地儿放啊。”

    此时的雁游又拔高了一个头,三年前还带一点点稚气的面孔也彻底长开,愈显身长玉立,眉目俊逸。

    翻了翻发现差不多全是吃的,雁游笑道“奶奶,这次就算了。我们吃不了,但卫师兄还有小施、小孟他们最近忙着备考,都没空出门买菜,正好给他们送去,我让慕容明天拉过去。”

    那年在通市的经历,让卫长华、施林与孟昊彻底迷上了考古,决定深造。如今三人都在为研究生考试备战,虽然辛苦,却也乐在其中。

    而朱道和他父亲,以及云律和小关合伙开设的瓷器厂,在经历了初期的艰难之后,也在市场站稳了脚跟。正计划开第二家分厂,走仿制古代陶瓷的高端路线。

    朱道总算遂了不用坐办公室的心愿,小关也每日沉浸在创作的快乐里。两人对一力促成此事的雁游一直感谢到现在,手头宽裕后,没少隔三岔五送东西过来。雁游说过多次不见听,只好在别的方面还礼回去。

    听了孙子的话,罗奶奶这才转嗔为喜“那就交给你处理了。小秀刚生了娃,我要去医院看看,同小徐讲讲坐月子的忌讳,顺便把母鸡汤给她捎上。”

    徐大财和秀姐喜得贵子的事,前天就在朋友堆里传开了。雁游昨天刚去送了红包,闻言会心一笑,叮嘱了奶奶几句,便上楼去以东西。

    这几年来,随着他经手修复一件又一件的古玩在圈内引起轰动,修复展览馆客户也越来越多。之前那些冷嘲热讽的所谓大牛,也渐渐不再出声。

    原本还打算以修复的报酬来维持老宅运作,没想到携宝而来的收藏者们都不愿占便宜。每次修复完毕都要留一笔钱,不说是报酬,只说是材料使用费。后来渐渐地成了传统,不付使用费的人反而成了异类,要被同好们嘲笑说不体恤小辈。

    闲钱一多,除了必要的开销外,雁游忍不住又搞起了老爱好寻宝淘货。三年下来,生生把原本宽敞的老宅堆得满满当当。

    眼见老宅的空院子快不够用了,雁游便琢磨着想把两处天井给改造成房间。昨晚把想要的效果图画了出来,今天联系了工人下午过来丈量。

    他先进慕容灰的房间找了一遍,没发现图纸,才想起来昨天他们是在自己房间过的夜。

    虽然明面上他和慕容灰还是两个房间,实际夜里都是混着胡乱睡,东西也是两边乱放,早就分不清彼此了。

    昨晚两人折腾到半夜,今早又急着出门没收拾。不只床上,连软榻上也是乱做一团。雁游微微红了脸,一边整理一边寻找,最后终于在床下翻到了图纸。

    但捡起图纸的同时,却拽出了一叠钱,看厚度大概有几千块,上面积了厚厚的灰,也不知在那儿丢了多久。

    雁游一时想不起来钱是从哪里来的,顺手擦干净放在桌上。刚刚想出点头绪,忽然,房门被轻轻敲响。

    回头一看,却是位久违的熟人。

    “常大哥,好久不见。”雁游连忙去倒茶。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打趣道“最近你被评为四九城十大杰出青年,算是名人了。”

    来人正是常茂云。这几年他另辟蹊径的废品生意做得不错,收入在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加上免费搬家的噱头,为他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去年就获得杰出青年的提名,今年则正式当选。

    事业顺利,让他的气质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当年隐约的不自信早就无影无踪,看上去老成持重,十分可靠,和雁游一样都是街坊口中的青年俊杰。

    但每次看到雁游,那些隐秘心事带来的不安与自卑,总是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冒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刻意减少了造访次数。但每隔一段时间,却又忍不住想见一见雁游。

    他不喜欢这种复杂而难以掌控的状态,但又缺乏打破的勇气,只好继续忍受矛盾带来的折磨。

    照例刚要问好,视线却突然凝固了,声音也陡然变得干巴巴的“小雁,你是不是穿错衣服了”

    “有吗”雁游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短袖唐装,觉得没有问题。

    常茂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上次我妈给你和慕容灰各做了一件,你那件是玉色的,但这件却是白色的。”

    玉色和白色十分相似,送过来时雁游就没留意过。加上他和慕容灰身材相仿,这几年早习惯了抓起衣服随便穿。当下听常茂云指出,也不觉得有何问题,但仍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声谢谢。

    雁游不以为意,常茂云心内却是起伏不定。生怕情绪外泄,他连忙低头喝茶。但在看到桌上厚厚的钞票的时候,突然生出一个不祥的猜测,长久以来的克制,瞬间土崩瓦解“小雁,慕容灰是不是给你钱了”

    “钱什么钱”

    “你不要否认,他给了你两套房子,又给你钱。你你是不是为了这些才跟他在一起”

    理智拼命提醒常茂云住口,但嫉恨却蒙蔽了双眼,让他不顾一切把早就埋在心底的话喊了出来。脱口而出的那瞬间,他心里竟有几分快意。

    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对男孩有异乎寻常的兴趣,后来这种兴趣专注到雁游身上。尤其是十六七岁,青春期躁动最厉害的那几年,甚至只要看到雁游的脸,他就能不分场合地幻想出许多不堪的画面。

    这让他害怕不已,以为自己是个变态,是个流氓。他尝试着不再理会雁游,拼命锻炼拼命晒黑,试图把自己倒饬得更有男子气概,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变得“正常”。

    但是没用。几年前雁家老房子倒塌,听说雁游昏迷住院,他担心不已,想让他们祖孙到家里暂住。但跑到医院,只是隔着窗户看到少年,听到少年与父亲交谈的声音,就因自己瞬间再度疯狂叫嚣的欲望而绝望了。

    他无比渴望得到他,无比渴望贴近他,占有这个比以前更为俊秀更为睿智的少年。怀有这种心情,他怎么敢帮他万一克制不住发生什么,那情形他完全不敢想像。

    他已经明白了这种感情意味着什么但这是不允许的。少数派在华夏注定受到歧视,他无法想像自己会在别人的嘲讽鄙夷里度过一生,也无法想像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别人猎奇的谈资。

    不是他没有勇气,而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错误。

    那天,他甚至不敢同雁游打招呼便悄悄离开了医院。沿途不断安慰自己,总会过去的,自己一定会忘了这段不正常的感情,做回正常的自己。

    如果慕容灰没有出现,他也许真能回归“正轨”。

    但慕容灰来了,以理所当然的姿态介入雁游的生活,居心匝测地抛洒着糖衣炮弹,最终将他不敢碰触的美好拥之入怀

    常茂云心中不是没有后悔如果当初大胆一点,抛开顾忌,也许,也许现在小雁就是自己的了虽然他没有慕容灰有钱,出身也十分平凡,但他会努力奋斗,争取给小雁更好的东西。

    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这几年他看得分明,褪去少时幼稚的雁游,变得愈发坚定,一旦认准目标就再不回头。

    就算他敢剖明心迹,雁游也一定不会接受。

    理智告诉他,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忘怀释然。没有什么感情不会被时间改变,过上十年二十年,儿孙满堂时再回首当初,至多叹息几声罢了。

    但许多时候,越是想忘记,却反而越在意。

    质问出长久以来的压抑,片刻快意过后,常茂云突然清醒过来,以手掩目,不敢去看雁游的表情。

    大概是他平时压抑掩饰得太好,雁游又太过迟钝,在感情上不挑明就看不到,所以只是觉得常茂云口气不对,并没想到别的方面。

    他和慕容灰交往的事,因为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奶奶,所以尚未公布。但身边的都是人精,虽未明说,但也从种种细节中猜出了端倪。

    对于这种事,英老是很开通的,认为两个人在一起不该只为了传宗接代,必须有深厚的感情才能长相守。他自己一生无妻无子,照样过得开心。雁游找的这个伴虽然不能生娃,偶尔还会犯犯孩子气,但大是大非上站得住,模样俊家底厚身手好,平时还温柔小意,完全配得上爱徒,准了

    除了罗奶奶,英老可以算是雁游最亲近的长辈。他老人家都支持,其他人也不会自讨没趣,都很有眼色地装看不见。

    慕容灰对身边人的态度心知肚明,但雁游却真以为没人发现。

    当下听到常茂云的话,刚刚褪去的红晕不由自主又浮上脸庞,但却并不打算否认“嗯我和慕容灰确实在一起了。不过,常大哥你误会了,这钱是以前我还给他的房款,不知怎么被他乱塞到这里来了。”

    看着雁游坦荡无垢的双眼,常茂云只觉心中阵阵绞痛。没有挑明之前,他尚可以自欺欺人,认为雁游是受了慕容灰太多恩惠,也许心里有几分不得已。

    但是现在,直面雁游毫不退缩的面孔,他才彻底意识到,自己已经永远错过了。

    这份坚定坦诚的感情,他曾经有机会得到,但却被自己亲手放弃了。离开医院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永失所爱。

    常茂云愣愣看了雁游片刻,忽然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间。

    “常大哥”

    雁游奇怪地喊了一声,刚想追上去,却在门外看到了端着绿豆汤的奶奶。

    注意到奶奶表情格外平静,雁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奶奶您都听见了”

    见平时从容不迫的孙子突然变得局促不安,奶奶有些好笑地说道“何止听见,我早知道了。”

    “啊”雁游顿时傻了眼。奶奶的想法最传统不过,他一直担心她接受不了,才迟迟没有坦白。却万万没料到,奶奶竟然早就知道了。

    “最疼的孙子有了意中人,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今天恰好撞见,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看奶奶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迹象,雁游疑惑地眨了眨眼“您不怪我吗”

    “怪你做什么”

    “成家立业,传宗接代”这是绝大部分人最普遍也最执着的想法。

    “立业,你现在够出息了;成家,你同小灰不就过得同小俩口似的至于传宗接代”

    奶奶叹了一声,“你看看你二叔三叔两家,当年对我们不闻不问,见你有出息了,又贴上来想占便宜,还撺掇我跟你要钱去补贴他们。直到我说再纠缠就找记者说道说道他们当年干的好事,让他们也出出名,才吓得不敢上门。阿雁你看,亲生儿子也未必孝顺,我干嘛还要强扭着你去做不喜欢的事只要你开开心心,一生平安就好。至于孩子么,将来打听打听,抱养一个好好教养成材就是。”

    开明的话语让雁游瞬间红了眼眶。奶奶摸了摸孙儿的头,慈爱地说道“小灰一直管我喊奶奶,你看,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此时,东兴楼里,慕容灰正在给老爸接风洗尘。

    三年以来,慕容灰不只给雁游的展馆做安保,也在外面接一些活计。高科技的运用加上以前学来的运作模式,让他生意越来越好。

    虽然赚的钱对比整个慕容家族的盈利不过九牛一毛,但他还是很有成就感,同时心中也有了底气,决定趁这次老爸到华夏来旅游,把自己和小雁的事过了明路。

    打定主意,他格外殷勤地给老爸布菜“爸爸,这道炒菜是我一位朋友教给厨师的,后来成了店里的招牌特色。不过要说味道还是我朋友做得好,要不,明天你到家里尝尝他的手艺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慕容枢看了一眼虽然竭力扮得轻松,眼神却还是免不了发飘的儿子,摇了摇头“没出息。不就是要介绍男朋友吗搞得那么紧张。”

    “爸,你说什么”慕容灰认为自己一定出现了幻听。

    “自从在你房间看到那些杂志录像带后,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说到这里,慕容枢一直绷着的扑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有个笑话不是说,一个老头一夜睡不好,就等着楼上扔第二只靴子么我当年的心情和这老头一样,不过我比他等得久,足足过了六七年,你这只靴子才落地。”

    见儿子还是傻愣愣的,慕容枢不耐烦地指了指酒杯“没规矩,倒酒”

    “哦。”被老爸一吼,慕容灰反倒醒过神来,赶紧低眉顺眼地上酒,同时聆听老爸的教诲。

    “你运气好,三年前你小叔和他的男朋友花了整整半年,做通了你爷爷和全家人的工作。现在你再带一个男朋友回去,他们最多惊奇一下。”

    慕容灰只觉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什么原来小叔也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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