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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宗师在现代 第22节

作者:微风唐唐 字数:24656 更新:2021-12-22 12:50:41

    回答他该怎样回答

    整整一天,他都心不在焉,不记得同学对他说了什么,也没听见老师讲了什么。但心中也并未思考纠结,而是一种似是茫然又似是空明的状态。

    上完最后一节必修课,同学们都收拾完课本离开,他还在发愣。直到有人不停地在他面前摇手,才集中了注意力“师兄,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让我打听到资料就告诉你吗。”打量着雁游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云律问道“是不是昨天熬夜太狠”

    雁游本人却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还好吧。师兄,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见他不肯多说,云律也就没有再问,和雁游离开教室找了个僻静的小景亭,把自己刚刚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十五年前nasa在洛杉矶办了一次科普展览,参展期间丢失了一块橄榄石陨石。根据一些蛛丝蚂迹,米国警方查到了金雀花头上,但却一直找不到证据。不过,当年负责调查的一个警察至今仍未退休,十几年来都没有放弃,一直利用闲暇时间在搜罗证据。”

    “陨石”雁游回忆片刻,问道“是不是被藏传佛教称为天铁的陨石”

    “没错。”

    雁游有些疑惑“以前有人认为,天铁雕成摆件置于内宅,或制成护身符随身佩戴,可以辟邪镇宅,开运转运。但那也只是少数人的想法,大多数收藏古物的人还是认为天铁只不过是块难得一见的石头,年岁虽古,却没有收藏价值,所以身价不怎么高。难道,它如今的价值竟然高到连金雀花也为之心动么”

    “此一时,彼一时。”云律解释道“目前华夏收藏陨石的人很少,但在西方国家却是蔚然成风,上到科研机构,下到民间爱好者都会收藏陨石。它现在的价值是以克计算,珍贵陨石的单价甚至超过了钻石与毒品。怀疑被金雀花盗走的那一块,足有一公斤多重,据说是苏联解体后从航空部门流落出来的,当年预估价值就在四百万美元以上。十几年过去,按现在的行情,价值至少又翻了四五倍。”

    原来在西方国家,天铁也算古物的一种。不过的确,它们的形成年代至少以十亿年计,人类世界里根本找不出比它们更古老的物品。

    雁游又问道“确定是金雀花偷窃,但找不到证据么”

    “是的。我拜托一个在米国念书的朋友帮忙查了旧报纸,当年媒体报道说,警方怀疑是某拍卖行所为,只是没有指名道姓。但结合一些小道消息,以及那位警察的举动,我认为一定是他们干的。”

    “他们的业务范围还真广。”雁游淡淡讽刺了一句,又说道“警方调查了十几年都没有结果,我们也不能奢望只花一点时间就找到证据。”

    “那么,这个消息没用啰”

    雁游摇了摇头“未必。有时候,如果运用得当,谣言往往更具备杀伤力。”

    云律若有所思“你是想”

    “还需要人配合。你和他们打了这几年交道,应该认识一些人吧有没有方便做为突破口的”

    “这个嘛,对了,有一个人嗜赌如命,以前常常飞到拉斯维加斯赌博,最近则喜欢去澳岛。专门找那些老赌鬼,指名要玩华夏的老玩法,说这样很有趣。”

    说到这里,云律想了想,又提醒道“如果你想从这个人来突破,那么可以找慕容灰的小叔,通过他请莫允风出手。莫大公子虽然是港岛人,但赌术却得过外公亲传。据说他外公是什么叶门的人,当年是大陆第一赌术高手,去澳岛后修身养性不再出手,连号称赌王的何家都请不动他。听说他和几个子女相处不睦,晚辈里只有莫允风得了他的真传,其他人都只学会了一点皮毛。”

    云律显然不知道叶门是什么。而雁游虽未与叶门中人打过交道,却也曾听过他们的大名。这一派属于九流之一,传人极少,但个个赌术高超,技艺神乎其神,逢赌必胜。

    据说当年在租界,有个好奇的外国人跟踪了一位叶门传人,并在对方开赌时不停按动快门连续照相,将十几只相机的胶卷全部用完。但等照片洗出来,无论他怎么研究,也看不出对方用了什么手法。镜头里一举一动完全中规中矩,找不出任何出千的痕迹。

    不靠出千,就能全场大胜,这消息刚传出去,叶门的名声立即更上一层楼。

    幸好叶门规矩森严,严禁弟子利用赌术敛财,若有人胆敢违反哪怕一次,就会被废去双手。

    对叶门传人而言,赌术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游戏,在底牌揭晓的那一刻享受心跳加速的感觉。

    雁游从未去过赌场,也没亲眼见识过叶门弟子的神妙手段。但想来连云律这种江湖局外人都知道莫允风赌技高超,应该不会有差。

    不过,雁游却又有点奇怪“你和莫大公子不是认识么,怎么还要辗转拜托慕容家的人”

    云律的笑容顿时变得十分微妙“我和莫公子不过是泛泛之交,你朋友的那位叔叔才是哈,总之,拜托他准没错。”

    估摸着也许涉及隐私,雁游便没多问“我明白了。不过,这件事把握不大,我们先同老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以免贸然行动,反而打草惊蛇。”

    “其实,如果要试探的话,最近反而是好时机。金雀花正与日不落皇室协商,想拿几件拍卖行创始人赠给前代女王的珍宝出来,再配合自己行内的东西,办一个前代女王相关的展览,好挽回信誉王命传龙节的事对他们的影响不小。”

    “他们倒是想得周全。”雁游听了,也觉得这种规模的展览人多事杂,确是比平时容易有机可趁,便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老师商量。”

    云律连忙拦住他“师弟,等一等,我想先和老师单独谈谈。”

    雁游先是一愣,继而看懂了云律笑容里的尴尬师兄惹老师白白生了那么多年气,一朝坦白,以英老的脾气肯定又是一通狂风骤雨的训斥。这种时候,确实不宜有第三人在场。

    “老师的办公室还在老地方。”雁游朝办公楼的方位指了一指,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师兄,你懂拉丁文吗”

    “略懂一点,怎么”

    雁游犹豫一下,在纸上写了两个单词“请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云律接过稿纸一看,不禁吹了声口哨“,我爱你。师弟,谁向你示爱了”

    雁游刹时愣住这是慕容灰送给他的宝船圣旨上写的文字,这么说来,在老宅那天慕容灰神色古怪,欲言又止,难道就是想说想说他爱他

    雁游再度陷入发呆状态,神思游离,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云律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又是何时离开学校。直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上小腿,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家,大马猴正习惯性地扒着他撒娇。

    把猫咪抱到鸟架那边同书生作伴,雁游一反常态,没去厨房帮奶奶打下手,而是直接走向慕容灰的房间。

    房门紧锁,敲了几下也不见回应。雁游突然有点好笑“我在楼下看见你的背包了,慕容,开门。慕容”

    他提高声音喊了两遍,屋里才有动静。片刻,一身睡衣的慕容灰慌慌张张地理着长发,打开房门“不好意思啊小雁,我刚刚睡着了。”

    雁游记得慕容灰很少午睡,但曾听他说过,如果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心事,他往往会大吃一顿再一睡解千愁。用他的话讲,吃饱睡足,不管再怎么烦,心情总会好一点。

    当时听着不觉得怎样,现在看见慕容灰一脸纠结假装梳理头发,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家伙有时候真是蠢得可爱。

    同时,这也越发坚定了他的某个决心。

    拉过张高木椅在慕容灰对面坐下,环视着四周与自己房间一模一样的布置,雁游再度感受到对方的“用心良苦”。自己当时怎么就信了他“买两套家具会便宜很多”的托词呢

    “什么时候开始的”雁游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对我有那种想法”

    “啊”慕容灰设想过雁游会拒绝会愤怒会有一切异性恋被冒犯的反应,却没想到雁游会这么平静地发问“很久了。一开始是喜欢,后来比喜欢更喜欢。”

    “那么,今天早上你是吃醋了”

    虽然讲真话实在太丢脸,但慕容灰不知雁游是纯粹好奇还是一定要问个明白,小小纠结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没错。”

    听到这个回答,雁游脸上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如果我当真和其他人谈恋爱,你会怎么做”

    “我我会祝福你。”

    似是看出慕容灰的口不对心,雁游稍一低头,迫近了他的面孔“说实话。”

    被他一逼,慕容灰自暴自弃地说道“傻子才会祝福你我会不择手段搞破坏,你谈一个我就赶一个,直到直到你发现我是最好的”

    从说第一个字开始,痛快之余,慕容灰也在后悔完了,小雁一定认为他是个自私偏激的人。天地良心,他虽然有这种恶念,却从没打算付诸行动。就算小雁当真选择了别人,最多脑袋里妄想一番自我安慰一下也就罢了。但刚才被小雁一盯,他就不由自主嚷了出来。完了,全完了。

    他正绝望地等待雁游宣告与他这偏执狂断交,孰料,却听雁游说道“记住你刚才的话。因为,如果你出轨,我也会这么做甚至做得比你还过份。”

    “我怎么可能出轨”慕容灰脱口而出,然后才后知后觉发现雁游刚才说了什么,顿时狂喜不已“你答应了你答应了”

    但短暂的欣喜之后,慕容灰突然又紧张起来“你、你真想好了不要让我空欢喜我的意思是,你真能接受男人”

    雁游好笑地看着他“早上你亲我的时候,我并不反感。”

    “那这样呢”慕容灰伸手搭到他肩上。

    “还好。”

    “这样呢”爪子移到腰间。

    “你都搂过我几回了”

    “这次不一样那这里呢”魔掌继续往下移。

    “尚可。”

    “嘿嘿,这里”

    啪地一声打开越来越放肆的爪子,雁游瞪了他一眼“知道循序渐进怎么写吗”

    慕容灰如何看不出雁游只是佯怒,抖抖爪子,得寸进尺地把人扑到床上“那你摸我啊,我不介意一日千里的。”

    听到这没脸没皮的回答,雁游眼角一跳,刚想把他踹开,却发现慕容灰嬉皮笑脸的表象下,眼神里仍旧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惊疑。

    对视片刻,雁游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担忧因何而起。

    那天在老宅,自己潜意识里猜到慕容灰必有惊人之语,但怕这微妙的关系被打破,两人就此疏离,才抢先一步以朋友之名打断了他的话。

    有些关系一旦挑明,就再也回不到过去。而所得的结果,又未必是自己想要的。

    那天,尚不明了自己心意的雁游担心慕容灰的话并非如自己所想,才本能地改变了话题。

    直到慕容灰重新表白心迹,他才发现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原来早在自己发现之前,就已经对对方生出了微妙的情愫。

    至于同性恋这回事,雁游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熟读史书,历史上同性相恋者不知凡几。加上民国时包戏子养相公的事他见得多了,甚至还有男男、女女高调出双入对。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要喜欢,又有何不可

    虽然,这份喜欢也许没有慕容灰的来得深,但既然已经有一个值得携手的人在面前,为什么还要矫情推却,到将来再后悔

    对雁游而言,喜欢不是一朝一夕,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决定。但只要有谁走进他心里,那就永远不会磨灭,而且日益深远。他有自信在将来回报慕容灰同样深厚的情感。

    钟意一个人,自然要懂得他的心意。正如现在,雁游轻易便看懂了慕容灰隐约的担忧乃至恐惧从何而来。

    “慕容。”他按住他的手,语气缓慢而郑重“我们认识多久了你认为我是一时冲动、或者容易被别人左右意志的人吗”

    慕容灰摇了摇头。雁游的处世态度就像他的手艺一样,总要把残破的碎片在脑中先拼出完整的图案,才肯放手施为。换而言之,除非紧急关头,雁游很少全凭冲动行事。

    但慕容灰怕的就是这个万一万一小雁是同情自己,万一小雁是一时糊涂,万一

    如果小雁是女生,哪怕一开始有所犹豫,他也完全有自信能完全掳获芳心。但他们都是男人,小时候开始,慕容灰就明白自己是异类,是小众。至于大众,他们爱慕的目光永远只投注在异性身上。

    慕容灰害怕雁游骨子里还是个“大众”。如果有一天他意识到这点并离开自己,那该怎么办

    将他的惧怕看在眼中,雁游无奈地说道“慕容灰,你既然知道我很少被别人左右,为什么还会有怀疑而且,你也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古玩,说句自私的话,我寻找爱人的标准之一,就是不会干涉我的爱好。而这段感情也不会让我情绪大起大落,不会终日神不守舍,不会妨碍到我对事业的追求。而你和我,正是我向往的细水长流。总之,我不是随随便便就答应了你,我也很喜欢你,你明白吗”

    这或许是世上最不动人的情话,太过理智,也太过自我。但慕容灰却已心满意足。小雁说得没错,他太清楚他的性格,肯对他剖析到这一步,除了喜欢,再找不出别的理由。

    得到保证,慕容灰反而没有刚才那么“豪放”。他对小雁上下其手并鼓励对方也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原因,不外是提醒小雁看清楚,你选择的是个男人,请你不要后悔,不要因为同情心软而答应,否则将来会让我加倍痛苦。

    “小雁,我现在开心死了”他把头埋在雁游颈间蹭了蹭,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陶醉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赶紧换个姿势,把小雁揽到怀里,顺着背脊又摸又拍“我比你大,又比你壮,我会照顾好你。”

    想到两辈子年龄加起来,足足比慕容灰大上二十几岁,雁游突然有种老牛吃嫩草的微妙窘感,同时又有种想要欺负下少年郎的蠢蠢欲动恶趣味,便故意说道“好好好,那明早开始你来做早点吧。”

    慕容灰的脸顿时皱成了包子,却完全没意识到雁游就是想看他为难,径自低声下气地商量“要不我们一起我给你打下手。”

    “我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你的脑细胞得留着思考正事。”

    “说好的照顾我呢”

    “可以在其他方面补回来吗做饭我是真的不行,而且我更喜欢吃你做的。”

    没营养的对话持续了好半天,直到奶奶在楼下喊开饭,两人才爬下床。

    但坐到餐桌边,这一次,换到雁游开始担心他上辈子独来独往惯了,这一世虽然有了奶奶这个亲人,但在做出重大决定时,还是习惯于自己裁夺,忽略了奶奶的意见。

    奶奶的观念应该是很传统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家后尽快生子的那种吧却不知,要费多少唇舌才能说服奶奶

    想到这点,雁游的好心情顿时没了一大半。

    有心想给奶奶敲敲边鼓,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末了,雁游索性也学慕容灰当了一回鸵鸟,吃完饭后先去英老那里,坦白的事儿改日再议。

    不想,到了英老家才知道,老人家和云律还待在书房里。看来师兄这顿教训挨得有点儿长,自己最好不要留下来扫台风尾。雁游向紧闭的房门投去同情的一瞥,阻止了想要倒茶的保姆,拖着慕容灰先行离开。

    “怎么听见云律在你就要走,昨天不是聊得很好吗”走在深秋的夜风里,觉得有点凉的慕容灰心安理得地勾上了雁游的肩膀,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好在有些感情不错的铁哥们儿也会这么勾肩搭背地压马路,比如梁国足和朱道,雁游便没说什么。

    说了云律想向英老说明一切的打算,雁游又把目前手头所有的金雀花资料告诉了慕容灰“拍卖行里好赌的那个人级别不低,又跟了弗斯科二十多年。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不少事情,如果能接近他,就算拿不到陨石失窃案的证据,多半也能得到其他黑料。但又怕打草惊蛇。”

    慕容灰一听,顿时笑了“放心吧,不会惹他们起疑的。我小叔鬼精鬼精的,石头里都能榨出油来,做事从不留尾巴。当年没少捣过蛋,但谁都不知道是他干的,反倒是他讨厌的人背了黑锅。只是对付个赌鬼,问题不大,回家我就打电话给他。”

    见慕容灰胸有成竹,雁游点了点头“那就交给你了。杀死钟归的凶手还是没有找到,我现在总担心又有变故。”

    说到这个,慕容灰忽然心中一动,猛地停下脚步,神情也变得非常凝重“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既然金雀花就是那个组织,那么得知你识破赝品,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多半会对付你”

    、第89章 玉雕壁画

    “对付我”雁游倒是没想过这点,听慕容灰一提,才惊觉不错“有道理。”

    相比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慕容灰却是着急上火,恨不得把他揣在兜里马上送进保险柜锁好“之前为了引云律上钩,你的消息传得满天飞,他们要找到你易如反掌,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来了。对了,还有钟归的事情,也会记在你身上明天不,今晚就离开四九城,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雁游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你太紧张了,别忘了云律说过,他们现在为了避嫌,行事已经不像从前那么肆无忌惮了。”

    “你也别忘了教授的事,他们在华夏可没那么胆小。”

    “教授那次,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所以才没有提防。这一次,如果我再出把风头,正大光明地站出来,他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赝品之事让金雀花声誉受损,如果这节骨眼上再传出鉴定赝品的人出了意外,他们的声誉就彻底完了。

    如果是普通人,金雀花或许可以只手遮天。但雁游并非可以任由拿捏的软柿子,倘若当真出事,不说别人,英老和慕容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金雀花根本无法封锁消息。

    对商人而言,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与其为了无法扭转的局面同仇人拼得两败俱伤,雁游相信,他们一定会选择更理智的做法等风波平息,再徐徐图之。

    但对雁游这边来讲,如果能在金雀花束手束脚的这段时间里找到破绽,就可以扭转局面。等被逼得手忙脚乱,他们也就无暇再来找雁游的麻烦。

    不过,这也要看慕容灰的小叔慕容析,以及“外援”莫允风能不能成事。

    雁游并不打算把希望全寄托在他们身上,准备明天找裴修远再打听打听。他在金雀花颇买过几件百万级别的珍品,俨然是贵宾级的客户,平时接待他的都是高管级别的员工,这些人或许会不经意地从小细节里透露出有用的讯息。

    听完他的分析,慕容灰只好让步,但提出了要求“小叔那边我会催他尽快去做。但如果五天之内还找不到有用的情报,无论怎样你都得跟我走。”

    雁游想了想,答应道“可以。”

    “这几天我们睡一个房间,方便保护你。”

    如果在确立关系之前,雁游肯定没有异议,现在心里不免有些想法。但转头看见慕容灰拧着眉一脸担忧,才知道自己想多了,不免有些尴尬,好在夜色中慕容灰看不清楚“好吧。”

    雁游不介意小小冒次险,却不代表身边的人允许他这么做。第二天一早,英老才听完情况,马上便催他离城,又联系了外地的好友,让雁游以旅游为名过去暂住。

    向来对英老有言必应的雁游,这回却不肯答应。不是他想逞英雄,但昨晚回家后他又权衡了一次局势,觉得如果金雀花当真出手,却赶上自己一走了之,他们恼怒之下肯定会把报复的目标转向英老等人。

    而且,是自己说服了云律师兄,打消了他想与金雀花缓和关系的念头,转为帮助自己。一旦金雀花报复,肯定会注意到他们的往来。雁游认为自己有责任帮师兄想一个全身而退的法子,而不是躲起来让别人去遮风挡雨。否则,这和找垫背有什么区别

    但是,雁游执拗,英老却比他更执拗。师生二人争执许久,最终各让一步,英老把离城的期限放宽到三天。如果三天之后没有进展,雁游就得离开。

    雁游表面答应,实际却在盘算时间到了找其他借口拖延。

    殊不知,面对被自己单独留下的慕容灰,英老也说出了类似的话“不用等足三天,你马上把他的东西打包好,买好车票。如果明天没有消息,来强的也要把他架上车。金雀花向来不择手段,我们又没法报警,早做防范才是上策。小陈和他的朋友那边我也会通知到,让他们离开暂避。”

    慕容灰深以为然。但要他罔顾雁游意志,把人打晕拖走,却是万万不敢。便打算这段时间再劝劝雁游。

    又是一天过去。裴修远处并未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聊到后面,英老已经不再说话,而是向慕容灰连使眼色,示意他尽快“办事”。慕容灰当然不敢强来,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劝雁游改变主意。

    正纠结之际,慕容析那边突然有了消息,说虽然没找到陨石的确凿证据,但找到了另一件东西。莫允风的妹妹莫兰兰已经带上它,搭乘最近的一趟航班从日不落飞往华夏,让慕容灰按时接机。

    “小叔,为什么你不自己送过来,反而让莫兰兰过来”虽然有意外之喜,但慕容灰总觉得哪里不对不是说由莫允风帮忙吗,怎么还扯上了莫兰兰

    “我这边有事嗯,要接待一个朋友。”平时对侄子知无不言的慕容析,这次答得含糊,语气躲躲闪闪。生怕再被追问似的,他马上转开话头“莫兰兰正好顺路,而且由她送那件东西比较保险。”

    飞机还得再飞十来个钟头,慕容灰着急地问道“到底是什么”

    “似乎和你曾祖从米国带来的那件东西有关,但我也拿不准它的价值。英教授肯定比我清楚它的作用,等东西到了,你请教教授吧。我最近会留在日不落,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为免家人担心,慕容灰没有说出全部。所以慕容析只知道侄子急要资料,却不知要来何用,还以为是英老拜托侄子帮忙,便没有深问。

    “你是说老宅的那个盒子吗”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男子含糊的声音,似乎是在催促。慕容析同他说了句什么,道了声再见便匆匆挂了电话。

    “哪个朋友这么重要。”慕容灰嘀咕了一声,无奈地放下听筒。

    一旁,听到只言片语的雁游疑惑道“什么证据会和那个上了转轮锁的盒子有关”

    转轮锁有五组转轮,需要相应的数字才能解开。他们不知道密码,本说把盒子带回家后慢慢试,不想当天钟归传出死讯,之后一大堆事接踵而来,便没有来得及打开。

    现在听慕容析说证据与它有关,算算离莫兰兰的飞机抵达还有至少十个小时,雁游便向英老借了工具,回家开箱。

    雕漆匣本身便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雁游原本不想破坏它。但现在时间不多,没有精力一个一个数字去试,便用锯条小心翼翼地割断了它的活页片。这么做损伤最小,只要更换零件,这盒子又是完好无缺。

    收纳这件东西的人非常仔细。打开盒身,又是几层软袱,边角处还塞了棉花。把这些东西一一清理出来,当被重重包裹的事物终于呈现出来,雁游忽然彻底失语。

    慕容灰尚未注意到他的异样,径自说道“爷爷那天说是件玉雕壁画,我本来以为就一张纸那么大小,没想到竟有这么大。”

    盒子本身就纵长而深,无数玉质碎片将它填得满满当当,一丝缝隙也没有留下。慕容灰估计完整的壁画至少有十平米以上。但遗憾的是,除了最上面的十几块碎片还算完整之外,其他的都碎成了小孩巴掌大小,边角也多有磨损,难以拼凑成形。

    想到自己那天居然把它放在摩托车后座上拿了回来,慕容灰不禁有点后悔早知碎得这样厉害,就不该让它再受颠簸。

    他说了什么,雁游全然没有注意。打从看到玉片开始,他的全部心神就被吸了进去。

    默默凝视许久,他颤抖着双手,像碰触一个易碎的梦境那样,难以置信又小心翼翼地覆了上去。

    温润细腻,色如白脂。不会错的,这手感、这质地,分明就是与他死亡息息相关的那副麻姑献寿图。被特地放到最上面、相对较大的几块碎片上,尚可辨认出那是仕女精雕细琢的五官,还有饱满鲜润的寿桃那是他死前亲手触碰过的。

    山水迢迢,光阴更迭,物是人非。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有再见之日。

    忽然之间,雁游不可自抑地流下泪来。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喜是悲,唯有那天在老宅无声的感叹,一遍遍在脑中回荡。

    或许,这就是天意。

    的确,只能是天意。

    天意把它送到他手中,让他在此世了却上世因果。

    一念通达,雁游只觉内心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明晰过。他轻轻抚摸着重见天日的玉壁残片,一个计划慢慢在心中酝酿成形。

    随意擦了擦眼泪,雁游看向手足无措的慕容灰,微微一笑“我们现在就去机场吧。在路上时,你和我说说这件玉雕壁画的来历。”

    被老哥从港岛召到日不落,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又被派遣到大陆。48个小时里乘了两趟国际航班,莫兰兰现在累得只想化做沙发上的抱枕,软趴趴地躺到地老天荒。

    唔,回去一定要把条件再改改,至少要把长驻广州分公司的期限从一年改成三年。这样的话,起码三年都不用面对老妈逼婚,而且还能时常找秦家可爱的怪力萝莉一起玩。

    想到这里,莫兰兰才稍觉安慰,精神也好了些许。

    好不容易等到飞机降落,她拿着唯一的行李走出大厅。没等她左顾右盼寻找接机的人,两名各有千秋的英俊少年就站到了面前。

    “雁小弟,慕容小弟,来来来,快拿着这个。就是为了把它交给你们,我才一口气飞了上万里。”任务完成,莫兰兰捶了捶腰,嚷嚷着要找家咖啡店休息一下。

    雁游和慕容灰急着看资料,便依言胡乱找了家店坐下。

    拆开文件袋,里面共有两份资料。一份是关于陨石盗窃的,慕容析说莫允风设下赌局,杀得那个金雀花员工欠债累累。

    然后“不经意”地套出了他的工作范围,又“惊喜”地自称是古玩爱好者,只要那员工愿意拍卖珍品的近距离照片,就可以免去他的赌债。

    那员工心动不已,当即让家人电邮了扫描照片过来。莫允风记下了他的i,连夜黑进他的电脑把资料统统拷走。

    目前送到华夏的这些,是慕容析先行整理出来、关于陨石的那部分。并附了留言说剩下的尚在整理之中,不日便可寄回国内。

    不过,这只是几张照片,想做为有力证据还有些难度。就算送去鉴定,恐怕一时也分析不出结果。

    雁游与慕容灰大概浏览了一遍,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份资料上。这是慕容析悄悄搜查了钟归在伦敦的居所后找到的,也正是为了它,莫允风才特意让妹妹跑了这一趟,否则交给别人都不放心。

    当看清那是什么,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两人依旧大吃一惊。这份资料可以说是颠覆性的,比钟归管理的公司做假账更加惊人。慕容析之前说得郑重,又干系到国宝级的珍品,雁游想过它会非常重要,却没想到会重要到这个地步。

    只是,表面看来,它却与金雀花毫无干系。这又是为什么

    雁游相信,慕容析不会兴师动众送来一份用不上的资料。盯着手里泛黄陈旧的纸张沉思片刻,他突然说道“慕容,我需要金雀花所有者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莫兰兰接话道“你是说日不落的那家拍卖行吗,我这儿还有另一份资料,上飞机前慕容析才临时交给我,差点儿忘了给你。”

    她以前都喊慕容析为析哥,但在结识了慕容灰与雁游后,如果还是这么喊,那就平白比雁游和慕容灰大了一辈。这种吃亏的事她可不会干,于是索性改口对慕容析称名道姓。

    接过她递来的另一个袋子,里面是几份装帧精美、图文并茂的宣传册子,不过全是英文的。不等雁游说话,慕容灰就自觉地接过本子,挑选着比较重要的段落翻译给他听。

    当翻译到某一页时,雁游突然变了脸色“你刚才说什么”

    “热河行宫麻姑献寿玉雕图。”

    那是某张照片的解说文字。照片赫然是一套宫制十二幅檀香木屏风,上面宝石琳琅,彩光玲珑剔透。相比之下,被围在中心的玉雕仕女有些黯淡失色,也不知是不是拍照角度的问题。

    雁游盯着上面的配图看了足足十几秒。想到前世死后,意识朦胧间看到迈克尔的种种举动,若有所思道“宣传册上有金雀花所有者的介绍吗”

    慕容灰依言翻了几页,还真找到了,便逐字逐句念道“拍卖行创史人迈克尔先生在1919年乘坐私人船只从华夏回国途中,遭遇百年罕遇的暴风雨袭击,为了救助随行员工,溺水失去意识。因未能及时治疗,受到永久性重创成为植物人曾与迈克尔多次交谈的女王听闻噩耗,十分伤感,特别赐予迈克尔先生男爵封号男爵阁下的长子感激之余,将此次从华夏带回的一件珍贵玉雕图献给女王陛下。”

    听他念到这里,雁游问道“送的就是刚才那套屏风吗”

    “没错。”慕容灰又往回翻了翻,撇嘴道“他们说反了吧,应该是先收的礼,再送的爵位。上面说展览特地向皇室借来了这套屏风,等等,底下还有说明此套壁画原本设于华夏清顺王朝太后的热河行宫,却遭到偷窃。为免受到盘查,窃贼打算将之凿碎运出。恰好男爵阁下知晓此事,不忍珍宝受难,便将之买下带回日不落,最终敬献女王。”

    “简直一派胡言”雁游不知原来他们是这样注解的,顿时勃然作色。

    一时间,咖啡厅内的人都纷纷转头。原本责难的目光,在对上秀雅少年被气得通红的面孔后顿时消散,转而猜测是谁惹了他生气。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雁游压低了声音,却仍然控制不住怒火“所谓的窃贼不就是他自己把恶行撇得一干二净不说,还要倒装好人,这样厚颜无耻的强盗真是罕见不过凭他机关算尽,也算不出最后成了植物人,壁画辗转回到国内,还有证据落到我们手里。可笑日不落皇室拿赝品当成不世珍宝,还白封了一个爵位出去”

    慕容灰不知道雁游的经历,但也从他的言语里猜出了前因后果,不禁惊道“小雁,你是说,那份证据和这些宣传资料里指的壁画、就是我曾祖带回国的那件皇室的反而是赝品你怎么知道的”

    雁游说道“你看照片上的玉雕,和箱内放在最上面的残片极其相似,但我能肯定我们手头的是真品。这么一来,日不落皇室的只会是赝品。当年你家曾祖只带回了壁画,我想,多半是迈克尔的后人在沉船里找到那套屏风后,根据照片伪造了一套玉雕献了上去。不过,最好再证实一下。”

    听到这里,莫兰兰插嘴道“你想验证那套玉雕壁画的真伪不可能的,我听大哥说,这套玉雕深得前代女皇喜爱,平时都锁在保险柜里,连两位王子轻易都看不到。金雀花拍卖行征得皇室同意借出,还签了份协议,上面规定,需要拍卖行核心员工亲自搬运安装。除他们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展出时,它会被封闭在一个真空防弹玻璃柜子里,游人只能在十英尺外参观它。”

    “有这么麻烦不过金雀花本身就是销赃点,大概是熟知盗窃手段,才定下这些规矩。”雁游眉关一皱,旋即舒展开来“不过,好在我们还有位贵宾可以帮忙。”

    慕容灰会意地笑了起来“裴老先生总说欠你的人情还没还完,那就让他继续还吧。”

    莫兰兰不知他们在说谁,但听到个“老”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在日不落机场遇见一位华裔老人,似乎刚从米国赶到日不落。我总觉得他很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慕容小弟,你爷爷最近有去日不落吗我最近在慕容析那里看过你们的全家福,只是不太记得你爷爷的长相了,我觉得那人说不定就是你爷爷。”

    “有这回事那个人是不是身材高大,不笑时严肃得像个黑道分子,笑起来就是个傻老头”慕容灰摸着下巴问道。

    “哪儿有你这样形容长辈的。不过身材高大的话就不是了,那老人个子不高,拄了一根龙头拐杖。”

    听说不是,莫兰兰耸了耸肩,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你们到底有什么急事我大哥前天接到电话,二话不说马上飞到澳岛,据说在赌场泡了一天。接着又飞到日不落,完了还把我也叫过去,我还以为他良心发现要带我旅游,谁知丢来一包东西让我立即送来。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送,他说他要找人收一笔欠了多年的债,没空。”

    “欠债”慕容灰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叔,旋即暗笑自己多心。小叔从来没为钱发过愁,怎么可能欠别人债

    事不干己,慕容灰也懒得细问。看了一眼正准备向莫兰兰解释来龙去脉的雁游,猛地一把将人搂住,比了一个银河火箭队的招牌动作“我们要伸张正义。”

    “哈”莫兰兰嘴巴张成了o型。

    自从确定关系后,雁游某方面的神经不知怎的就纤细了许多。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得如此亲昵,让他很不自在。轻咳一声,从慕容灰怀里挣脱出来,说道“别闹了。我们把莫小姐送到宾馆,等天一亮就去找教授。”

    现在才凌晨三点多。

    “嗯,你又想到什么了”慕容灰对雁游这种格外认真却又莫明有点像狐狸的表情再熟悉不过了,那代表他又有了新点子。

    “还得再完善一下。本来不想做到这一步,但刚才看到册子,迈克尔公然将盗宝说成保护,我实在忍不下去了。”雁游眸中隐含怒气,同时格外坚定,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慕容灰格外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背脊“别绷太紧,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除了以身涉险。”

    刚才雁游无缘无故流泪,把他吓了一大跳。但雁游怎么也不肯说原因,他只好事事顺毛捋,免得让小雁再受刺激。

    雁游早把三日约定抛到了九霄云外。闻言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却见莫兰兰用勺子敲着空空的蛋糕碟,幽幽说道“和你们在一起我就像只电灯泡,要不是第一次来四九城,我早就自觉消失了。赶紧把我送走,你们爱怎么缠绵就怎么缠绵。”

    虽然知道莫兰兰是在开玩笑,但雁游还是俊面微红,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也许在被众人看出端倪之前,抢先公布会是个好办法

    送莫兰兰去宾馆的路上,雁游分神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等把人安置妥当,已将近凌晨五点。两人都毫无睡意,又怕这时候回去惊动了奶奶,老人家向来浅眠,便索性在街头闲逛。

    这个时候的四九城已经有了一些人气。拉菜进城的农民、在诗社通宵的文艺青年、晨跑锻炼者两人坐在快荒废的老城墙上,远远眺视着人群稀落的街道,许久没有说话,但周身却有种自然而温馨的感觉。

    直到天光渐明,雁游突然问道“你送我的那艘船是什么时候做的”

    住在一起这几个月,还从没见他做过手工。

    “十五岁的时候。”慕容灰不假思索地说道。

    雁游挑了挑眉“哦,原本是做给别人的吗”

    慕容灰赶紧否认“除了你哪儿有别人,我的初恋初吻可全给你了那年是我第一次清楚意识到自己只对男人有感觉,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不爱同女孩子玩而已。”

    闻言,雁游心里默默说道,似乎自己也是这个年纪从老师傅那里知道了小孩是怎么生的。以前他一直相信过世母亲的话,认为天下的小孩都是从河边捡的。

    “那时我在的州同性还不能结婚,每年都有人为这事抗议游行。托他们宣传的福,我没觉得自己的取向大逆不道,只是和多数人有点不一样罢了。我想做一份礼物,当做那一年的纪念,将来再送给喜欢的人后来嘛,你知道的,这只船开到你那里了。”

    说到这里,慕容灰执起雁游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指尖。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老城墙石缝里生出的秋草犹带着寒露木香,在雾气里显得格外洁净。远处传来隐约的车声人声,却愈显得这边静谧安宁,远在红尘之外。

    简直是不输电影场景的大好气氛,加上这么浪漫的剖白,非常适合干点少儿不宜的事。

    慕容灰刚刚生出不纯洁的念头,便听雁游很煞风景地说道“慕容,我觉得既然开始交往,那我们还是把钱财结清了比较好,盖房子那笔钱我会尽快还你。还有这个”

    谈钱伤感情,慕容灰只觉浪漫泡泡瞬间噼里啪啦碎成飞沫,无力地说道“小雁,这种事能换个时间再说吗”

    “怎么,你不想要它吗”雁游将手心一摊,递到他面前。

    “这是”只看了一眼,慕容灰顿时精神一振,再也移不开视线。

    那是一枚紫色宝石钥匙扣。一缕淡淡的晨光投射过来,嵌在赤铜底托上的宝石折射出形如蛛网的瑰丽光彩,十分耀眼,愈显其通透细润。合上宝石背面镶坠的黑檀方片,宝石又变得宝光内敛,但流动在表面的缕缕光痕,仍在彰显着它的不凡。

    慕容灰不懂宝石,但仅从切面质地来看,就知道是件不可多得的好货。接过来爱不释手地把玩片刻,不禁说道“干嘛把它做成钥匙扣太奢侈了。”

    “做成首饰的话你没法戴。”

    与其束之高阁,不如做成更实用的东西。即便是在民国时,市面上也很难见到这样大块又毫无瑕疵的宝石,但雁游并不觉得可惜。这是他送给慕容灰的第一件礼物,某种意义上算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自然要挑最好的。

    而对慕容灰来说,礼物的价值倒在其次,听到雁游平淡但贴心的话,他心都快化了。捧着宝石扣美滋滋地欣赏片刻,才珍而重之地收进内袋。趁雁游不注意,又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两人肩靠肩坐在城墙上,看似悠然自得,实则慕容灰生怕雁游再提还钱,虽然遗憾辜负了大好气氛,然而也只得按捺住风花雪月的心思,先谈正事“对了,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说到正事,雁游果然忘了其他“我的计划和玉雕壁画大有关系,但保险起见,得先确认一下。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我还要做一件事情,到时你来帮忙啊,可以把教授他们也带上,我们集体离开四九城,正好遂了你们避风头的打算。”

    一周后,日不落,金雀花拍卖行。

    “项博士,你回来也快一周了,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流言”

    弗斯科双手环胸看着窗外,声音还算平静,但透过玻璃反射,项闻将他脸上的焦燥看得一清二楚。

    他缓缓问道“不知您指的是哪方面”

    虽然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弗斯科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似乎这样别人就听不到流言蜚语“是有关陨石的十多年前nasa到日不落办展时,丢了一块橄榄石陨石,就此下落不明。当时众说纷纭,还有人把矛头指向了我,但后来也渐渐平息了。但奇怪的是,最近又有人在翻旧帐。”

    “您是从哪里听到这些传闻的近来报刊上并没有刊登过。”

    “一些老朋友那里。”

    为弗斯科工作那么多年,项闻当然知道,老朋友这个词在他口中,就是指代那些不便光明正大宣之于口的黑势力。

    他又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恕我冒昧,这事当真与您有关吗”

    “时过境迁,我想是没有关系了。”弗斯科答得非常巧妙。

    项闻眸光微动,随即很好地掩饰了表情,摩挲着手中的龙头拐杖说道“既然是小范围内的流言,公众并不知情,而且与您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还要为它心烦意乱。”

    闻言,弗斯科表情一松“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要由你亲口说出来才觉得安心。博士,多谢你回来帮忙。”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的职责。”项闻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那位姓裴的客户从华夏回来了,他答应出席展会开幕式,也乐意在媒体面前为我们美言,但有一个要求。”

    听到这个字眼,弗斯科被脂肪挤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的眼睛眯得几乎快看不见了“要求客户也会跟我们讲条件了,如果是十年前算了,你继续说。”

    “他对皇室收藏的麻姑献寿玉雕图很感兴趣,想邀请您吃个午饭,顺便欣赏一下那件古玩。”

    “这个要求有违我们与皇室的合同,让他换别的。”

    遗憾地摇了摇头,项闻说道“我对他说过,先生。但他坚持如此。他说如果不能如愿的话,就要马上动身去考察一个商务项目,恐怕不能按时赶回参加开幕。”

    “威胁我他竟敢威胁我”弗斯科气得鼻翼翕张,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那个自以为是的黄种人”

    项闻不动声色,像是没听到他厌恶地吼出那个词语。但弗斯科很快反应过来“博士,我不是针对你,是在说那个暴发户。”

    “我理解。那么您打算怎么办毕竟他是我们的贵宾,这几年为拍卖行盈利做出了卓绝贡献。”

    谈到盈利,弗斯科表情顿时缓和下来“好吧,看在英磅的份上,我就退让一步。你来安排这次午餐,他能欣赏雕图的时间不得超过一分钟。”

    这明显的刁难安排起来会很麻烦,但项闻毫无难色,立即应下“好的,先生。”

    “亲爱的博士,幸好你在我身边。”弗斯科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却有人敲响了办公室,说华夏那边有新资料过来。

    没等他再说什么,项闻便告辞离开了办公室,却没有马上下楼,而是在走廊尽头驻足欣赏一副黑白照片。

    片刻,轻巧的足音在身后响起,随即有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说道“博士,照您的吩咐,已经在报告里删除了云律先生、钟归先生与那名叫雁游的华夏少年的关联。”

    “多事之秋,有些麻烦能免则免。不过,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项闻别有深意地用中文说了一句,又用英语问道“尼尔最近是不是又去过拉斯维加斯”

    “没有,博士,他去了澳岛。”

    项闻额上的皱纹一瞬间似乎变得更多了“看来多半是雁游真是初生牛犊,不能让他再破坏我的计划了先生有安排你出差吗”

    “是的,让我去华夏协助先行的同事收拾残局。先生说借口整顿让公司停业,等过了这一阵,看情况再考虑重新经营。”

    “我知道,这方案原本就是我提议的。”项闻淡淡说道,“那么你到华夏后,立即找到雁游警告他收手。必要时,可以采取激烈手段。啊,顺便也给云律带个话吧,让他安份一点。”

    “好的,博士。”

    身后的人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却听项闻又问道“你觉得这幅照片怎么样”

    “虽然老了些,但构图不错。”

    “果然,你也觉得它太老了么,换一换会更有新气象。”项闻似乎低笑了一声,“好了,你先走吧。”

    那人走了许久,项闻却仍旧站在原地,径自沉思。

    当年他提议趁华夏物价不高,设立古玩收购点,依靠这条线将生意合法化。几年过去,等拍卖行有八成以上的货源依靠华夏公司采购时,再来一记釜底抽薪。

    虽然拍卖行在其他国家也有收购网点,但规模不大,供量根本无法与华夏相提并论。加上华夏古玩近年渐渐走俏,许多客户非此不买。货源一断,他再小小推波助澜一番,束手无策的拍卖行肯定只能重操旧业,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攫取古玩货源。

    一旦他们重新涉黑,他就可以用多年来积累的人脉来个人赃并获。再加上这些年搜集的证据,足够瓦解整个拍卖行。

    为了这个目的,他整整忍耐了十年,怎能容许有人破坏哪怕他们的目标一致,也不行

    本以为那个叫雁游的少年会在钟归死后收手,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不肯罢休。那么,只有让人出面劝他一劝。

    还有那个云律,如果没有自己暗中帮忙,他真以为那些赝品能瞒天过海不成若非赝品也可以充做计划的一环,云律根本混不到今天。既然他现在行事超出了自己预期,也是时候让他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了。

    一念及此,项闻无声一笑。最后看了一眼面前巨大的老照片,抬手小小比了个射击的动作,转身离去。

    照片上,一名与弗斯科有五六分相像的青年穿着一身礼服,推着一辆轮椅。上面的男子瘦骨支羸,表情呆滞。那人正扶住病人的肩膀,去承接盛装老妇人授予的勋爵。

    下面用金色花体字备注道“祖父迈克尔受勋日留念”。

    、第90章 小先生

    华夏地大物博,又赶上经济改革,每日各种新奇事儿层出不穷。如今,古玩贱价的新闻已然是昨日黄花,时下最流行的话题是包治百病的气功大师,和身边的谁谁下海做生意,才几个月就赚到了够花半辈子的钱。

    所以,当人们看到雁游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头条时,第一反应是有点眼熟,但需要想一想才能记起他之前做过什么。

    再看新闻,发现这位小同学最近成立了一家私人古玩修复兼展览馆。有意思的是他展出的不是自己的收藏,而是别人的凡是流落海外的华夏古玩,如果带回四九城并愿意放在展览馆展出十天以上,都可以免费修复,并终身保养。

    看了这则新闻,人们只顿大开眼界感情那些老古董的瓶瓶罐罐同电器家具一样,也需要时不时保养一下啊。再一看,原来这家展览馆没开在新建的现代写字楼,而是老城的一幢大宅子,瞅着照片古色古香的很有味道,又不收门票,哪天得空去参观参观好了。

    至于修复这一条,一般人都选择自动忽略过去家里年代最久的当属老头老太,有什么毛病只有医院能“修”。

    对普通人而言,这家展览馆不接地气。对业内精英而言,雁游只是个虽然有点名气但展现实力不足的小辈。

    于是,理所当然的,展览馆正式挂牌的第一天,除了身边的亲朋好友,还有被鞭炮惊动的邻居前来捧场看热闹之外,再没有别的客人登门,一整天下来,门可罗雀。

    不过,这种情况倒也在雁游预期之中,所以既未感到意外,也不觉得沮丧,甚至反过来安慰郁闷不已的慕容灰“虽然早有这个打算,但我原本打算毕业后再成立。不出意外的话,到那时候我应该已经积累了一定的资金与人脉,能保证维持展览馆的运作。现在提前开设,根基不足。如果客如云集,那才是咄咄怪事。”

    慕容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些你都跟我说过了。但现在我担心的是,一点知名度都没有,你的计划能成功吗我爷爷手里有几件老物件,要不让他拿过来给你捧捧场”

    雁游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些都不需要。这里只是一个道场罢了,也可以说是戏台。我们现在只要让别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就好,等时机一到,再利用它推出那件东西。无论客人多寡,都不会影响那件东西的价值。”

    这些安排慕容灰也知道,但关心则乱,事到临头反倒不像雁游能沉住气。当下听雁游又解释了一遍,不禁为自己的毛毛燥燥感到不好意思,便趁势转移话题“小雁,英教授和陈教授他们都在帮忙修复壁画,我也可以的。”

    “你”雁游偏着头打量了他一番,最后指指一旁被刷得油水滴答的花梨木菱格板,“你先学会刷桐油再说。”

    几天前英老听雁游说完计划后,马上决定暂不离城,一切照雁游说的办。

    计划的第一步是把雁游早想好的修复展览馆开设起来,那么就需要场地。众人正为房租来源犯愁时,慕容灰一脸壕爽地说,场地费用他全包了。

    他的地点自然是城里的祖宅。打扫出一个闲置的跨院,再把密室里古色古香的小玩意儿拿出来摆上,根本无需再另行设计布置,就是一处混然天成的古韵展馆。

    雁游近来都没空去淘货捡漏,来到现代,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修复别人的藏品。但毕竟是自己主管的地方,拎包进场,没有一件东西属于自己,对收藏者来说总是不大得劲。

    想了想,雁游便把当初改建新房时、从房梁上拆下来的花梨木隔板给运了过来,打算在宽大的堂屋里搭出一间工作室。等将来客人多了,可以现场演示一些古玩保养手段。

    正如金器铜器,以及有彩绘的物件要定期进行防氧化保养,木制品也需要保养。慕容灰自告奋勇地抢过了涂桐油这道工序,结果做得七零八落,让雁游看得直摇头。

    被嘲笑的慕容灰讪讪说道“咳咳,那个,术有专攻。这种精细活计我不在行,但你让我传递的那些消息,我可是一个字也没改,设法传到了日不落。估计现在弗斯科已经在跳脚了吧”

    “他不至于跳脚。那些流言我故意编得破绽百出,目的是”

    说到这里,雁游突然看见有人进来,便警觉地改了口“哪位啊,莫小姐,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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