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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宗师在现代 第20节

作者:微风唐唐 字数:24392 更新:2021-12-22 12:50:40

    项闻退休金并不丰厚,这趟旅行已经花掉了他的小半积蓄。出事后,为了支付医药费、处理身后事,不但花光了剩下的钱,还欠了外债。偏偏又赶上房产税、保险等费用到了缴纳期限。项闻找老朋友们借钱应急,却因种种巧合,熟人们都手头不凑,没法支援他。

    他所居住的州郡房产税法规较为严苛,可供拖延周转的周期极短。如果不能按时交税,银行就会收回房子拍卖,那意味着项闻将流落街头。

    正当焦头烂额之际,先前向他许诺丰厚报酬的那人又出现了,二话不说,爽快地开了支票给他。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加上亲人离世的打击,心灰意冷的项闻没有再硬气拒绝。

    用那笔钱应急之后,对方再度登门,旧话重提。到了这一步,项闻自然也无法开口拒绝,便同对方约定了报酬,说好那笔钱算借的,等到还清的时候,就不再为他们干活。

    同该组织接触半年下来,虽然对方十分小心,但项闻仍然觉出对方势力庞大,恐怕远非一个销赃团伙那么简单。觉察出这些人为达成某个目的,可以不计人力物力周密布局后,他开始对妹妹的死生出疑心。因为,实在是太巧了。

    他开始暗中调查。组织虽然规定严密,但人手多了,总难免有疏忽。尤其是那些不知具体内情、只负责外围工作的小马仔,因为接到的都是一些零星碎片式的事,便没有什么保密意识。

    项闻不动声色地调查了一年,终于查到了出事当天,组织曾为一名马仔小头目买过去希腊的双程票。而他几位好友当时的经济危机,细察下来,也与组织名下的几家机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一件,还能说是巧合。但两相合证,再看不出其中问题的话,项闻这把年纪就都白活了。

    他没想到组织为了拉拢自己,竟然不惜杀害他的亲人他们有的是法子可以将他逼入绝境,却选择了最残忍的一种,多半是为了磨去他的心气,在他绝望的时候趁虚而入

    拼凑出真相那天,项闻对组织恨之入骨,同时也决定要瓦解组织。他的决定并非出于惩恶扬善那么高尚的目的,只是单纯地一报还一报他们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那他就要毁去他们精心运作的生财工具

    钟闻知道组织树大根深,表面在米国成立,实际老巢却在日不落。不但在黑道,与商政两界也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但他不着急,豁出这条老命,他会像最耐心的猎狐者那样,慢慢寻找机会。

    这一等,便是十年。十年以来,组织惊奇地发现这个华夏老头不但有着独门的断代手艺,而且经营能力也是一等一,提出的几个点子都为组织带来了不错的利润,而且颇为知趣,是个可造之材。

    靠着为组织出谋划策,他逐步取得信任,一步步走进了核心。而他终身未娶,唯一的妹妹也是丈夫儿女早逝,没有任何亲人这点反倒成了优势。

    大概是认为他私心不重,只三四年的功夫,组织一把手对他已十分信重。等他布置开拓好在华夏的网点,地位更是稳固。

    为了笼络他,早在几年前一把手就将当年的借据还给了他,还作势要当场撕碎。但他却保留了下来,并且随身携带,每次有了哪怕一点点进展,就取出端详一番。

    那薄薄的纸张像一片利刃,每次都割得他心里生疼,但他甘之如饴。

    沉思之际,司机似乎说了句什么,打断了他的回忆。将皮夹收好,他眉心慢慢舒展,轻声问道“什么事”

    “明天您要去哪转转不我想您老应该会喜欢八大处,那儿清静。还是想去故宫颐和园这些大热景点要是还包我的车,给您算便宜点。”司机热情地招徕着生意。

    “明天吗”想到这两天搜集的资料,项闻的手指在座垫上轻轻叩着“去北平大学。”

    又有生意做,司机眉开眼笑“您老是那儿的学生吗”

    项闻微微摇头“不,是去见个后辈。现在的后生小子越来越厉害了,不看看心里不踏实。”

    说话间,车子驶到了目的地。早就等在饭店门口的某人迎了上来,赫然正是一度被钟归逼得走投无路的中年男子。不过,现在脸上早没了当初的愁容。

    男子满面堆欢地把老者搀扶下车,殷勤地说道“博士,您老人家慢点儿,小心台阶。对了,前台说有个姓云的人打了好几次电话找您,似乎有急事。”

    、第82章 僵局

    由于近来上门采访的记者太多,英老这两天都没在学校露面。又因雁游认出赝品之事比较有趣,许多人都想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便有不少记者想找他做个专访。

    好在雁游一开学就离校野外作业,其他系的学生都不认识他。而本系里的师生早接到了英老递的话,但凡有人打听他的事,都是一问三不知。所以雁游才能不受干扰地继续上课。

    不过,记者们对英老的追堵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于是这几天他都选择早出晚归,免得真在路上被人认出来。

    这天一早,天还蒙蒙亮他就起床梳洗完毕。提了书包刚要走,却见同样穿戴整齐的慕容灰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我记得你是十点后才有课吧,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怎么,事情有进展了可昨晚你不是说,现在就等着姓钟的低头吗”

    “不是那个,是另外一件事,我有东西要送你。”慕容灰斜靠在门框上,看似随意,实际紧张得手心都在微微冒汗。

    雁游奇怪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害怕雁游追问到底,慕容灰索性接过他的书包,顺手又揽住他的肩膀一起往外走“你看见就知道了。”

    “好吧。”见慕容灰怎么也不肯说,雁游也没再多问,心底却是愈发好奇。

    慕容灰也悄悄松了口气早就带了两件礼物回国,他原想等中秋时一起送给小雁,博个花好月圆的口彩。没想到被变故绊住了脚,计划流产。他不甘心等到事件结束,便选了今天,趁暂时有空赶紧把小雁约了出来。这可是干系到自己下半生幸福的大事,耽误不得。

    “戴上安全帽。”

    他甚至还向梁国足借了辆摩托车。翻出头盔先为雁游戴好,才给自己扣上。

    雁游原本猜他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好吃的早点店,或者藏在小巷子里的旧物店,没想到还要骑车。待要发问,正好慕容灰系帽带时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面颊,那一瞬间,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神里有种微妙而难以言喻的温柔。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雁游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触了一下。但摩托车穿越一条条马路,驶入另一条曲折的长巷,稳稳地停在一幢陈旧的大宅前,不长不短的车程里,他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

    宅子两边的围墙一眼望不到头,估摸是占了整整一条巷子,足见面积极大。只是褪成灰红的大门、残缺的台阶、墙头疯长的绿草,无不彰示着它早被主人遗弃多年。

    慕容灰一边开门,一边介绍道“这是我家在四九城的老宅子。当年走时没有卖,托付给几位遣散回家的佣人照看扫洒。不过这些年他们都上了年纪,爷爷就捎信回来说不用再打扫。我前几天过来稍微清理了下,但还是很乱,你不要介意啊。”

    他一直大大咧咧,很少用这种小心翼翼的口吻说话。雁游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呆了一呆才说道“不会。”

    推开咯吱作响的大门,跨过高高的门槛,雁游环视四周,发现这处宅院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大。单从前院的格局来看,后面起码有四五个小跨院。周围的轩窗廊道虽然朱漆斑驳,被岁月留下浓重的风侵雨蚀痕迹,但仍能看出上面的吉祥图案雕刻得十分精致。

    旁边的花墙影壁等虽已倾毁,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格局。不难想像,当年主人家长住时,这里是何等富贵锦绣的气象。

    “跟我来,在这边。”

    慕容灰领着雁游,顺着勉强清理出的通道一直往前,穿过两座跨院,最后停在一处穿堂面前。

    穿堂上面搭了放杂物的阁楼,底下黝黑深长,终年不见天光,透着深深的阴寒之意。

    慕容灰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电绑在腕上,纵身一跃,攀住了上方的横梁,足尖绷得笔直,怦地一声踢中墙壁与穹顶交接的某处。

    随着一阵隆隆声,雁游惊讶地发现,下方的地面竟平平移开几尺,露出一个大洞,里面用铁条嵌了一把爬梯。

    “这是你家祖宅的密室”

    四九城里,大户人家有密室早不是什么新鲜事。雁游只是没想到,慕容灰会带自己过来,不禁追问道“你让我来干什么”

    “看看里面的东西。”

    其实慕容灰原本想说把里面的东西送给你,但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不禁暗骂自己无用。又不死心地磕磕巴巴解释道“我家当年搬离时,把能变卖的都卖了,这里头原本放的东西也差不多都带走了。剩下一些不好处置的就放在了里头。虽然不值什么,但也算是有些年头的啊对了,我曾祖父护送某位梨园大师出国巡演时,从一个日不落商人那儿带回来一件玉雕壁画,据说十分珍贵,可惜残破不堪。”

    玉雕壁画的来历十分传奇,但如果再细说下去,慕容灰怕自己离正题越来越远,便含糊着一语带过,赶紧把最重要的说了出来“你不是会修复吗正好拿去练练手。还有其他东西也是,如果你喜欢,尽管拿去。”

    民国年间出国表演的梨园大师只有一位,雁游当年也曾去戏园子捧过他的场。不过,那时候大师的声誉还没达到顶峰。等大师的名头随着国外巡演响彻海内外时,已经是在他身故之后了。彼时的盛况,他还是从资料里看来的。

    自来穷文富武,慕容家又是庇护九流的武宗,势力不容小窥,家底更不知有多么丰厚。能被掌门看上眼带回的东西,必然不俗。

    雁游自觉无功不受禄,便婉拒道“那可算是你们家的传家之宝了,我怎么好意思。不如留下来,也是份念想。”

    慕容灰想说我最大的念想就是把它给你。但又怕把人吓跑,只得生生忍住,拿出平时软磨硬泡的功夫“曾祖当年带它回来时,还想找你师傅帮忙修缮,可惜他老人家那会儿已经失踪了,其他人又没这手艺,只好先搁下。哪怕东西再难得,就这么放着也是无用。你手艺那么好,就当帮个忙,收了它吧。”

    雁游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慕容灰嘴里的“你师傅”正是他自己。

    慕容家的前代掌门曾想找自己修复古玩一时间,雁游有种沧海桑田的百感交集。

    人事变迁,江山更迭,唯有物件代代传承。兜兜转转,最终又送到了他的面前,再度开启那段尘封的往事。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沉浸在追思之中,雁游下意识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看一看,还能不能修复。”

    慕容灰本以为还要再费口舌,没想到雁游竟然一口答应,顿时大喜。

    刚要说话,见雁游神情有些恍惚,赶紧又收了声。

    沉迷某道的人往往有种痴性,外在表现多半是发呆,更甚者大哭大笑,举止颠狂。不明就里的人只当他们脾气古怪,但慕容灰自己就是个武痴,知道那种感觉,所以并不惊讶,也不会打扰。

    过得半晌,雁游才从感慨中回过神来。见慕容灰静静站在一边,心中微动,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以前在广州时也曾有过,但却不像这次一般,鲜明却又再自然不过。仿佛他们已相识相伴了许多许多年,忘机至友也不过如此。

    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雁游都有不少好友,但却没有哪一个像慕容灰这样,甚至不用闻音知意,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了彼此所有想法。

    不经意间,刚进门时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再度浮现。雁游隐隐觉得,这种感觉似乎已经超出了朋友之谊。但该是什么他一时又答不上来。

    想不出答案,他莫名有些烦躁,便说道“先下去看看吧。”

    “嗯,这个入口不深,我先下去,到时你直接跳下来,我会接着你的。”

    “我会爬梯子。”

    被雁游坚决推辞,慕容灰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趁机抱抱的打算。

    下方的通道四壁都铺着厚厚的石板,隔绝了潮湿,只是有股淡淡的霉味。大概由于入口造得隐秘,密室大门没有过多设置机关,只用一把老式花旗锁起,轻易就打开了。

    室内没有灯,用手电扫过四角打量一番,雁游估摸里面大概有十来个平方大小。横七竖八地放着不少箱子,墙角还有个博古架。

    慕容灰前几天就来过一趟,当下熟门熟路地将悬挂地几盏煤油灯一一点亮,密室内顿时清晰起来。

    关掉手电筒,雁游弯腰打量那些半敞的箱子,发现慕容灰居然不是自谦,里面放的还真是些携带不便的东西苏造釉彩瓷枕、炕设琉璃屏风、多屉黑檀梳妆盒、红木弥勒像甚至还有一口打造精良的熟铜炊锅。雁游认得这个样式,以前冬天,殷实人家都爱拿它做羊蝎子火锅。

    都是实在又精致的日常用具。透过这些东西,雁游仿佛看到了慕容家女眷当年纠结的模样卖又卖不出价,丢了送了吧又舍不得,不如一鼓脑锁起来,兴许哪天还能再派上用场。

    见雁游看得仔细,慕容灰连忙说道“小雁,你还喜欢吧我借张车来,咱们统统拉回去。”

    “不用。什么时候你们家人搬来这里住,可以把这些东西放回房间,正好相得益彰。”雁游觉得,今天的慕容灰实在太过热情了一点。

    “哦那你看看这个。”慕容灰抱过博古架放的一个雕漆匣,放在脚边一只羊皮箱上“这就是那副玉雕壁画。”

    盒身通体乌黑,上有精致的龙凤雕花填漆纹,虽是历经数十载,但颜色依旧鲜明,十分考究。它比琴匣还要大些,入手沉重,想来壁画的尺寸应该不小。

    雁游早存了好奇心,伸手想要打开,但按了几下扣眼都没有反应。

    将手电对准一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转轮锁,你看锁身上有五个转轮,分别刻了十个大写数字,需要知道当时设置的密码才能解开。”

    前些日子慕容灰过来打扫卫生时累得够呛,到密室后就只随便掸了掸灰,见这匣子与爷爷说的一模一样,就没有打开验看。现在听雁游说打不开,顿时傻了眼“啊以前也有密码锁爷爷可没说过这个,要不把它砸开算了。”

    雁游连忙阻止“这锁环很粗,要是用到工具,里面的东西难免会有磕碰,不如你再问问家人吧。”

    “好吧。”

    本来打算先献宝哄得小雁开心,再拿出另一份礼物。没想到事不顺愿,慕容灰不免有点蔫蔫的,心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他一脸沮丧的模样,让雁游忍俊不禁“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迟些再看而已。反正最近有事,就算马上打开,我也没办法立即修复。”

    “这不一样”慕容灰小声嘟囔一声,重新振作不管怎样,绝不能半途而废,今天一定要把礼物送出去

    他索性一鼓作气,把早就藏在一边的礼物盒取了出来,双手递到雁游面前“其实这个才是专门送给你的。”

    比之刚才的雕漆匣,礼物盒又是另外一种现代式的精美。细腻的酒红丝绒质地外壳,绑着漂亮的缎带,让人忍不住想看看,里面到底放了什么好物。

    但雁游却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去接“干嘛这么郑重”

    早上那种奇异的温柔又出现在慕容灰的眼睛里,只是这一次,却多了几分紧张与不确定“我想问你件事。我们能不能一辈子都都”

    凝视着满面通红的慕容灰,雁游心头异样感越来越深。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没由来地害怕,似乎在隐隐担心慕容灰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脱口而出“一辈子的朋友吗肯定会。我先看看礼物是什么。”

    说出朋友二字,他无端有些许失落,更多的却是安心除了朋友,他们还能是什么关系

    说话间,他已解开缎带将盒盖揭起。

    只见底座上托着一只大大的玻璃瓶,里面有一艘精美的手工船。船身竟然是华夏样式,龙首黄帆,桅杆纵连。甲板上还有几个头戴翅叶帽、身穿官服的小人偶,五官皆备,表情栩栩如生。其中一位站在最前面、看似品级最高之人,手里还拿着一卷龙纹轴卷。

    “这是你做的吗这些人偶是明朝官员装扮,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雁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没有注意到慕容灰表情呆愣。见那卷轴上还有字迹,又问道“这是圣旨吧,上面写了什么为什么用英文写”

    “不是英文,是拉丁文这是我听了郑和下西洋的故事后做的宝船。用拉丁是因为我那时还不会写汉字,我”慕容灰期期艾艾地问道“小雁,你懂得它的意思吧”

    雁游摇了摇头“我没有学过拉丁文。”事实上,他的英语也是一塌糊涂,哪怕有原主的记忆也没用。

    “”

    慕容灰突然很想回到过去,狠揍十五岁的自己一顿都决定把造好的定情信物藏在床底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用拉丁文书写老爸是看不懂拉丁文没错,但他可以查字典或者问小叔啊

    可是话说回来,当年的他哪里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会远在祖国、不像自己一样学过拉丁文

    “很重要吗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雁游觉得它有点像英文里茶的拼写,不知是否同一个词意。

    慕容灰揉了揉脸,决定改日再战。打不开的锁已经预兆了一切,他早该明白“也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学校吧。”

    密室设计成至少需要两个人才能往外搬运东西,十分麻烦。好在慕容灰早准备了布绳,可以把东西捆在背后。

    他原本以为,小雁会选择亲自将玉雕壁画背出去,毕竟那是他最喜欢的古物。却没想到,小雁直接拿起了手工船。盖好盒子试探着摇了一摇,还向他确认道“轻微的震荡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都用胶水固定好了。”

    见他更看重自己送的东西,慕容灰心情立马好转不少。他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乐天性格,而且刚才只是表白未遂,不是表白失败,还有机会。

    锁好密室,两人离开老宅,先把东西送回了家,才转去学校。

    怕遇到围堵的记者,雁游特地让慕容灰从后门入校。没想到刚到考古系办公楼下,才跳下摩托车就被人拦住了。

    那是位生面孔的中年人,雁游还以为记者追到了这里,直到对方绕过他将慕容灰拉到一边,才悟到这多半是暗中帮忙调查的慕容家故人。

    怕他们有什么隐密要谈,雁游特地向外挪开了几步。正在解头盔,忽然觉得有谁在注视自己,抬眼望去,正好迎上一名银发瘦小的老人投来的视线。

    老者一身学者风范,手握着拐杖,正翻看一份文件。见雁游注意到自己,还含笑点头致意。

    学校里这样的老人有不少,大概是哪位退休教授吧。雁游想着,移开了视线。

    这时,慕容灰突然扣住他的肩膀,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小雁,出大事了钟归死了”

    死了

    雁游一惊“怎么会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慕容灰还没说什么,那陌生男子便不安地解释道“都怪我,昨晚办公楼里没人,我怕被发现就没上楼,在对面盯着。后来见他开了灯,还以为他要在办公室待一宿,就去旁边买了点吃的,回来后也没发现异样。结果第二天他的员工来上班,上去没多久就尖叫着跑了出来。我才知道,他竟然已经死了”

    事已至此,责备也无济于事,慕容灰只叹了一声,问道“警方怎么说”

    “我偷听到警察的谈话,说有可能是畏罪自杀。”

    “自杀”

    一旁雁游听到这个判断,顿时皱起了眉头。虽然没与钟归接触过,但听慕容灰转述昨天的情形,他大概能猜出那人的性格平日里自大狂妄,但真正遇到大事时却是胆小如鼠,根本沉不住气。但这种人一般都很惜命,不到走投无路,又怎么会自杀呢

    慕容灰也想到了这点,但迟疑一下,却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说是米国那边不,从反击到清查公司,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按说应该没那么快才对。而且他犯的错虽不小,但他们组织也不必在这风尖浪口上急急忙忙地除掉他吧,否则反而会惹人起疑。”

    雁游也认可这个推断,还待说话,见已经有同学注意到了这边,再想想单是站在这里凭空讨论也得不出结果,便说道“我们先把这事告诉英老,看能不能从公安局那边打听到什么消息。”

    慕容灰点了点头,却不急着走,而是又询问了男子一些细节。

    钟归一死,不但组织这条线索被掐断了,就连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广州那家公司为何突然搬迁,也无法得到答案。

    想到这点,雁游走向办公楼的脚步多了几分滞涩。一个不留神,居然撞到了刚才那位老者。

    “对不起,没伤到您吧”雁游连忙道歉,又捡起被自己撞掉的文件夹递过去。

    注意到还有张照片倒覆在地上,尚未弯腰,老者已然抢先一步,矮身将之拿到手里“小同学,没关系。”

    见老者无恙,雁游稍感安心。顺势把他搀了起来“老人家,那我先走了。”

    “再见。”

    目送着雁游的背影,老者掸了掸照片上的灰尘,微微一笑,重新把它夹好。

    如果雁游看到照片,一定会大吃一惊照片里的少年人,竟正是他本人。

    钟归死亡的消息,同样教其他人惊讶万分。英老托了人往公安局打听,但却迟迟没有消息。

    曾经承诺有自己这边的人看着出不了岔子,结果却是无可挽回,闹了个措手不及,让慕容灰非常自责。

    见消息传不出来,他再也坐不住,拿了摩托车钥匙就往外走,准备去找钟归的几个心腹问话,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

    与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不同,雁游在当年见闻过不少暗杀清洗之事。既然认为钟归不可能自杀,自然便将怀疑锁定在那个隐于暗处、却又似乎无所不晓的组织身上。他怕再去晚一步,所有的线索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听到慕容灰提议,便立即站了起来。

    英老本想阻拦。但转念一想,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是不是那个神秘组织下的杀手,就算他们现在罢手不再追查,对方也未必会放过自己。便叮嘱道“那你们小心些,慕容灰,你要保护好小雁。我这边再找几个老朋友,让他们帮忙敦促查案。”

    关于钟归在华夏的一举一动,包括公司的详细资料,之前慕容灰早就请人查得一清二楚。当下拿出员工花名册,对比着其他资料勾出了平时总围在钟归身边打转的几名员工,本打算挨家挨户上门找人,听了雁游的提议,又先往公司去了一趟。

    雁游想得没错,事发突然,过来上班的员工们都懵了。加上昨天税局检查的事,不免人心惶惶。

    虽然已到了午饭时间,但还是有好几个人徘徊在楼下,不时向拉了黄线、正有警察进进出出的办公室茫然地张望。大概是在发愁,自己未领的工资该找谁来发放。

    慕容灰只知道那几人的名字,却没有照片,便索性一个个问将过去。

    很快,一名瘦高个儿的男子便应声而出,认出慕容灰后,原本无措的神情变得更加不安“你是昨天和税局一起来的人你想干什么”

    见他没有质疑自己的身份,慕容灰也乐得装糊涂“你们钟经理死得蹊跷,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青年舔了舔嘴唇“该说的我都和警察说过了。”

    “哦但我觉得,警察大概不知道你除了白天为钟归工作之外,下班后也同他混在一起。前阵子后海查封了几家涉嫌皮肉生意的歌舞厅,你们好像是那儿的常客”

    自己干过的荒唐事被人若无其事地说出来,青年顿时面皮紫胀,急急往巷尾走了几步,避开了同事们好奇的眼神才惊慌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放心吧,你那点破事我半毛钱的兴趣都没有,我只想问问你钟归平时的事情。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越详细越好。”

    虽然没有学过刑侦,但慕容灰也知道看似详尽的调查并不能代表一切。对方身边的人,往往会掌握一些被调查忽略的细节。

    青年稍稍安心,开始回想“他脾气不好,但是只要顺着毛哄就会很开心,高兴起来还会主动加薪,所以我常常讨好他”

    耐着性子听青年絮叨了半个来小时的拍马史,其中并没发现什么线索,雁游忍无可忍地打断道“最近他有没有什么异于平常的举动,或者身边多出了什么奇怪的人你仔细想想。”

    “前阵子公司赚了不少,他蛮开心的。后来闹出事来,又格外生气。说起来,他好像对查税的事早有预感一样,前两天就让公司关门停业。我还看见他在整理东西你们不知道,他平时连废纸都懒得丢垃圾桶,都是随手扔了等保洁去打扫。只有心烦的时候,才会把去整理最重要的东西。”

    慕容灰问道“你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青年想了想,说道“支票簿、保险柜的钥匙、护照什么的对了,有个东西形状很奇怪,像个没有线的y型插头,看着怪硌的,但他似乎一直随身携带。”

    “y型插头”慕容灰挑了挑眉,突然想到什么,取出纸笔匆匆画了个轮廓“像这样”

    “对对。”

    又问了几句,慕容灰挥了挥手“感谢你的配合,今天到此为止,下次有需要再找你。”

    等那青年逃也似地离开后,雁游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今晚我们大概得去钟归的住处走一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说的那东西应该是一种保险柜的钥匙。”慕容灰露出得知钟归死讯以来的第一个笑脸,却比不笑还严肃“三清保佑,希望可以找到线索。”

    、第83章 伪汉墓钓饵

    慕容灰向雁游解释,那名员工口里的y型插头,多半是一种微型隐匿保险柜的钥匙。柜体伪装成插座的样子,实际内里中空,可以开合。

    因为安装方便的缘故,米国一些经常外驻、身居高职的人通常都会在临时住所装上一个,放些不便随身保管的重要东西。

    慕容家在米国主要经营安保生意,从小的耳濡目染让慕容灰对防盗知识了若指掌。所以刚才听那人一说,马上就想到了它。

    昨天在钟归的办公室里,他已经习惯性地四处看了一遍,当时并未看到这种保险柜,于是便推断,它很可能安装在钟归的住处。

    警察还在调查,现在过去的话未免扎眼。慕容灰与雁游便先去找名单上的另外几人,但盘问下来,他们所说的话同刚才那人都差不多。

    想来钟归刚到华夏不久,还没培养出真正的心腹,不过拿这些员工当个取乐陪玩的的蔑片罢了,并没告诉他们任何关于组织的事情。两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搜查上。

    一直等到入夜,看准警察已经离开了钟归所住的公寓,两人才悄悄潜了进去。

    楼道里拉了警戒线,门上还贴了封条,但这难不倒慕容灰。只三两下的功夫他就把盖了红章的封条整个儿揭了下来,手脚麻溜地开了锁后放到一边,准备等走时再贴上。

    怕惹邻居起疑,两人没有点灯,只打着手电四下寻找。

    不知是个人习惯,还是刚刚经过警察检查,屋子颇为凌乱。好在那种微型保险柜都是装在墙上的,慕容灰打量几眼,取下客厅的一副风景画,便找到了位置。

    但借小工具撬开之后,两人却是大失所望里面除了几叠美元之外再无他物,甚至连张纸片都没有。

    “啧,这点小钱还当成宝似地藏那么好。”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慕容灰没好气地骂了一声,悻悻将一切恢复原样,不死心地继续去翻看其他东西。

    同样失望的雁游翻找片刻,突然发现了一叠剪报,夹在一堆乱七入糟的成人杂志里显得格格不入,立即仔细翻阅起来。

    “通市疑现汉墓,北大师生已亲赴考察试析通市汉墓主人汉墓追踪考古队缘何避口不谈”

    再翻下去,所有的剪报都与通州古墓有关。有从杂志上撕下来的,有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收集得十分齐全。甚至连雁游这个参与者都不知道,前阵子还有记者专门到通州去采访过屠老师。当然,因为上头的命令,记者白跑了一趟,屠老师避重就轻地同他侃了半天青铜器,只字不提古墓之事。

    但钟归为什么会对这座古墓感兴趣他管理的公司,不是直接收购古玩的么

    想到曾被指使利用的盗墓贼王豹一伙,雁游若有所思难道该组织也插手了盗墓倒也说得通,比起收购转卖,盗墓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

    但就算如此,通州的古墓已经由官方接手发掘,现在陪葬品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他们没法再盗窃。

    如果不是为了偷盗,钟归又为何格外关注古墓

    “发现什么了”

    被慕容灰一问,雁游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把剪报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趁他翻看的功夫,雁游又换了个角度继续思索假如自己是个倒卖古玩的商人,也许与盗墓团伙有关。那么,会因为什么缘故,去关注一座没法盗窃的古墓

    答案是,有人对里面的古玩感兴趣就姑且将这人称之为客户好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客户对古墓了解多少,知不知道这是一座伪汉墓客户是专门指定要这古墓里的物件,还是只要是汉代古玩,都可以接受

    瞬息之间,雁游脑中掠过许多问题。

    他认为,客户只对这座古墓感兴趣的可能性比较大,否则惫懒的钟归不会花费力气收集那么多资料。那么,他们查出这是伪汉墓没有呢

    雁游拿起将慕容灰看完放到一边的部分剪报,重新慢慢翻阅,试图找出答案。但最终,他也没有任何新发现,只得失望地放下。

    他突然觉得很疲惫。不过,差不多在外面奔走了一整天,除了吃饭之外都没休息过,也难怪如此。

    带着几分沮丧,雁游坐到沙发上继续思考。孰料手掌随意一撑,却按到了一本硬皮书。他信手拿起一看,却是一本厚厚的通州县志,里面关于汉代的那几页还被特地折了起来。

    见书本上面盖了市图书馆的馆藏章,雁游眼前一亮,顿时联想到了什么,连忙用手电去照附近的地方。果然在沙发坐垫与扶手的夹缝里,看见了一本红皮借书证。

    证书是新办的,只借过一本通州县志。上面的日期,恰好是十天之前。

    最近每天发生了什么事,雁游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当下略一回想,就记起那一天正是中秋节次日,也正是他们发现古玩圈价格波动的时候。

    价格下滑,身为始作俑者兼受益者的钟归一定是得意非凡,之前的公司员工不也说过,盈利那阵子他心情颇好。

    但随着自己这边的反击开始,钟归手忙脚乱,心情也是一落千丈。那时的他正满脑门官司,一定不会再有闲心去调查古墓之事。而从县志只有汉代这几页被特别折好则可以看出,他并不知道古墓其实是清顺所造,仍对媒体当时的报道深信不疑。

    那员工提到过,钟归是个很懒散的人,能劳他大驾亲自查找资料的,必定是位重要客户。而这位客户,说不定知道组织的存在

    毕竟,钟归表面上做的是收购生意。如果有人登门指定要某年代的东西,通常公司都会帮忙留意。可是,对方感兴趣的却是一座正在进行保护性挖掘的古墓,如果只是普通客户的话,钟归断然不会答应。毕竟,公司还披着合法经营的外皮。

    既然钟归点了头,并且还颠颠儿地上了手,说明对方其实知道公司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关系。

    而所谓背后,除了组织还能有什么

    一念及此,雁游激动地扣住了慕容灰的肩膀,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推断,又说道“慕容,快找找有没有通讯录之类的。”

    “嗯,不过咱们耽误的时间不短了。”慕容灰提醒道,“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万一他也到这里来就麻烦了,我们得快点离开。”

    这一点,早在准备过来之前慕容灰就强调过,雁游当时也赞同。便再次点了点头“那我们抓紧时间。”

    但不知是不是好运用完了的缘故,接下来的搜找一无所获。眼见时间差不多了,虽然不太甘心,两人也只得怏怏离去。

    因为怕英老担心,他们没有回家,先到英老家说了下今天调查的进展。刚要问警察那边有没有新消息,书房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接起一听,英老向雁游招了招手“小雁,是老裴打来的,说要向你道谢。那天他就想谢你了,但匆匆忙忙的,我就没让他啰嗦。今天他又特地打过来,我可不能再拦了。”

    电话那头果然是裴修远。打过招呼,他先向雁游爽快地道了谢,又为那天的不信任说了几句打圆场的场面话。

    雁游本以为通话到此为止,没想到末了对方又说道“小雁同学,金雀花拍卖行的负责人知道这件事后,也想和你谈谈,主要是为了道谢。现在他就在我身边,你愿意接听吗”

    虽然手头一堆心烦事,但人家都客客气气地开了口,雁游也不好说自己没心思搭理陌生人,只得同意。

    那边的听筒随即被转到另一个人手中。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是拍卖行的总经理弗思科。详细询问了雁游是如何鉴定出赝品王命传龙节之后,又语气诚恳地问他愿不愿意到拍卖行来工作,声称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材。

    雁游没空同他多扯,便随口敷衍了几句,大概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对方也识趣地不再就这个问题纠缠。另行解释说赝品是从一位老相识那儿拿来代卖的藏品,可能因为这个缘故,检查时有所疏忽,感谢雁游指出了他们工作的失误,以后他们会更加谨慎,云云。

    挂上电话,雁游简单对英老说道“当时您只同裴老先生打了招呼,就直接把文章发到了米国报社,我还以为拍卖行的人会不高兴,没想到他们负责人还挺礼貌的。”

    “嗯,以前老裴跟我提过这个人,是位华夏通,眼力还算可以,为人也算明事理。而且这次的事件完全是他们的责任,老裴又是他们的贵宾级客户,差点儿白砸了那么多钱,生气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应该是自知理亏,才不敢说什么。”

    说到这里,英老无意瞟了眼时钟,发现时间不早,连忙催他们赶紧回去休息。并说明天该上课就去上课,钟归的事情交给他处理就好。

    雁游和慕容灰并肩出来,站在摩托车前发了会儿呆。半晌,慕容灰捣了捣雁游的腰眼“小雁,真要丢全给教授吗”

    雁游却许久没有说话,直到慕容灰连喊了好几声,才抬起头来“慕容,也许我们可以再设个局,把那个知情人钓出来。”

    、第84章 同门重逢

    当天夜里,雁游与慕容灰在英老家待到很晚。但就连照顾了英老二十多年的老保姆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知道每次两位小辈出来添茶水时,表情都异常严肃。

    待两人走后,英老站在窗前,眺望了片刻院中被秋风肆虐得只剩下几片零仃孤叶的桂花树,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磨石越硬,刀锋越利。看来我很快就可以退休啦。”

    老保姆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追问,英老都只是摇头“过一阵子你就明白了。”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金雀花拍卖行。

    如果拍卖行的员工知道雁游那句“弗斯科很有礼貌”的评价,一定会大翻白眼。原因无他,他们已经在封闭会议室领受了长达两个小时的谩骂嘲讽。有礼貌那不过是假象而已。

    厚重的黑色绒质窗帘遮去了所有天光,沉闷如棺椁的房间里,弗斯科像一只被银刺钉进棺材的吸血鬼一样愤怒咆哮,不停挥动的双手仿佛在抓挠无形棺板。

    “我们旗下也有高仿生产线,整个欧美的中低端古玩赝品市场,我们的货源至少占了八成我们才是专家,才是权威怎么允许沦为笑柄”

    “我支付你们高出其他行业几十个百分点的薪水,不是为了让你们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了改善监管方案之外,我还需要公关方案,如何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有人举手提议道“先生,我认为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那个华夏人道歉我们可以给他一笔钱,让他承认是自己搞错了。之后再请买家出面发表声明,就说”

    他还没有说完,舌头就在弗斯科冰冷的视线里僵硬了。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禁茫然地看着老板。

    回答他的是一份薄薄的文件,甚至还没来得及影印留存,柔软的传真纸直接甩到他的脸上。

    匆匆浏览一遍,他顿时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哦,上帝”

    弗斯科挖苦道“这个消息我在早晨的会议上就宣达过当时你的灵魂还留在家里吗守着温暖的壁炉追环法黄衫赛”

    “不,对不起先生,今早我迟到了,实在对不起。如果早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一定会提前赶到公司。”

    弗斯科严厉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才移开视线“现在你知道了,就不要再提那可笑的建议。两件事都与他有关,一定不是巧合。在调查出这个华夏人的背景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公关部的负责人说道“先生,我有个想法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皇室王子祖母的诞辰。虽然女皇已经过世,但在二战期间她的出色表现,至今仍教许多日不落人民念念不忘。而且女皇与您的父亲、尊敬的子爵阁下曾有过往来。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点,举办一个与女皇寿诞有关的展会,重新争取公众的好感度”

    听到这个提议,弗斯科脸色顿时由阴转晴“好主意会后你留下来,我们商量一下细节。一旦敲定,马上拿出方案开始宣传,争取在第一时间冲淡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众人偷偷松了口气。

    接着,弗斯科又敲打了员工一番,准备宣布散会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hr那边联系一下博士,如果身体没有大碍,请他提前销假,回来帮忙不不,慢着,这个电话由我亲自来打。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用投影仪的控制笔敲了敲桌面,口吻蓦然变得十分厌憎“查出那件王命传龙节是谁的货源,如果是长线的话,把其他货也检查一遍,再有新货送来先拖一拖。另外,尽快把检查结果呈报给我。”

    弗斯科的怒火让手下员工工作效率格外高。到了第二天,针对危机公关策划的展会便由初步构想细化好了具体步骤。弗斯科稍做修改,就让底下人立即执行。于是,整个拍卖行都开始忙碌起来。

    策划里特别将著名华侨实业家裴修远先生列为重量级嘉宾,准备邀请他出席展会开幕晚宴。希望他能当众展示拍卖行全额赔偿的支票,并借他的嘴巴向公众传达“这只是一件小小失误,金雀花拍卖行一如继往值得信任”。

    但遗憾的是,工作人员联系之后,裴先生的秘书彬彬有礼地告诉他们,老板回国度假,归期未定。

    于是,工作人员只好把裴修远的名字挪到待定那一栏,并祈祷他早日归来。

    裴修远没有出现在金雀花的通稿上,却出现在了华夏的新闻里。与上一次回国的低调相比,此次归来,这位实业家突然高调了许多,不但频频接受媒体采访,就连与友人用餐也会热情邀请记者相伴。

    不过,记者们都求之不得。因为这位老富商不但本身经历极具传奇性,而且他的老朋友更与近来热门话题有关,正是质疑古玩贱价论、并一举获胜扭转局面的英老。

    而且,不但英老来了,就连之前一直拒绝采访,十分神秘的雁游也陪同露面。据说,是因为裴修远执意要答谢这位帮他挽回损失的少年人。

    一连几天,报纸上连篇累牍都是关于裴氏专访裴修远捐款建盖希望小学、裴修远有意在华投资工厂、裴修远谈收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报道在末尾处无一例外都会提到,曾帮裴先生鉴宝的雁游同学,近来正陪同老先生游赏各处古玩市场,挑选珍品。裴先生笑言,相信此次不会再被打眼,说不定还能捡大漏。诸如此类。

    至于鉴宝的详细经历,早有记者写了篇详尽精彩的稿子专版刊发稿。因为读者反响不错,后来还给雁游又加了一次专访,并采访了他身边的老师同学。

    受访师生们都表示,以前只知道雁游是业内泰斗英老的关门弟子,真正与他接触还是在野外作业的时候,相处时间越长,就越是惊叹他的底子之扎实,学识之渊博,甚至就连老师都会拿着陪葬品向他请教。

    只是,在问及是到哪里野外作业、考察的又是哪座古墓时,师生们都不肯回答,只说是上级交待过,不能多讲。

    但记者翻查资料时发现了以前的报道,算算时间差不多,便自作主张在稿件里加了一段“虽然受访者不愿细说,但据记者调查了解发现,雁游同学初次进行野外作业的地点,应该是通市的一处汉墓。考虑到连老师都找他探讨学术问题,那是否意味着,他对汉朝历史特别精通呢将来北大考古系是否会出一位汉代专家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篇稿子发出后,英老立即表示了不满,说既然已经声明上级不让乱讲,记者就不应该私下调查,又多添上那段话。

    但覆水难收,在跟报道的人现在不但知道雁游学识渊博,还知道他以一介新生的身份参与了通市古墓挖掘。

    虽然有些读者觉得这是为了博眼球而夸大其词,试想一个十六七岁、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人,哪里强得过执教数十载的老师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以雁游为榜样督促自家小孩学习,没事就拿来说道说道。

    一时间,雁游声名大振,成了大人嘴里的别家小孩,孩子嘴里的坏蛋,少数别有用心之人的目标。

    随着雁游声名鹊起,潘家园不知不觉多了个叫老徐的人,在新商楼租了间小铺子,货不多,却件件都拿得出手。讲话却是虚虚实实,自称是小雁的叔叔,手里有通市的好货。

    他摆在店里的货虽然不错,但离汉代却太远了些,中间还隔了好几个朝代。

    但买家若提出这点疑问,准会招来他白眼“这铺子的卷帘门多薄啊,要是把真正的好东西摆在里头,晚上让贼给顺了咋办还是您想让我背着至少能买下两条街的宝贝疙瘩每天来回挤公交也不怕被当菜坛子给撞碎了。”

    而要是追问别的,譬如问他口里的小雁到底是不是最近突然成了名人的雁游,所谓的通市货是不是从正在进行收尾工作的汉墓里拿来的老徐皆是笑而不语。被问得急了,才会不紧不慢地来一句“爱信不信,反正我也没追着您买,是不”

    人的心理很有意思。如果老徐拍胸脯保证自己就是雁游的嫡亲叔叔,卖的都是还带着土沁子的通市汉墓货,那除了刚摸进古玩收藏大门的菜鸟之外,没人会信他。

    偏偏他遮遮掩掩,欲说还休,宛如说书人吊足了听众的胃口。说信又不敢,不信又舍不得。时不时拿他的话来琢磨一番,总觉得越想越像真的。

    有时间宽裕的倒爷开始约上哥们儿,悄悄盯起老徐的梢,渐渐摸出了这人的作息规律每隔四五天,他就要关门一天。第二天再回来时,衣襟上必定带着隔宿的酒味儿,包里好烟装得鼓鼓囊囊的,见人就派,哪怕是进门闲磕牙的人也能分着。

    等他再次出门之前,必会有人到他店里虚晃一圈,使个眼色。用不了多久,这两人就会出现在潘家园各种不起眼的角落,磨磨叽叽地嘀咕半晌,有时还搭腕子比划几下,明显是在谈价格。等双方都点了头,老徐就会哼着小曲儿回去打烊,消失整整一天。

    几个倒爷看得分明老徐每次回来,分明都是发了财的样子,但那两天,他店里的东西往往都没出手,一件不少。那他卖的是什么莫非他真有通市新出坑的土货

    发现这个规律后,当老徐第三次出门时,几人一合计,索性让最机灵的那个一直跟到了外头。那人跟到天黑回来,兴奋得来来回回只会说一句话“他真是搭了去通市的班车”

    这时,正在翻报纸的那位一把扫开凌乱的饭盒,把报纸拍到桌上。几个人围上去,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这么一句话“据裴先生透露,近日得到一件汉代古玩,让他十分满意,连说是此次华夏之行的最大收获。只是碍于规定不能带出国门,只能交给好友代为保管。”

    另一个人把嘴里的牙签一撇,说道“我说那小家伙哪儿来那么大胆子,敢情是这姓裴的要买。依我看哪,八成是姓裴的看中了什么东西,财大气粗买通了学校的人。这口子一开,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正好姓雁的小家伙名气最大,就借了他来当幌子。”

    “咦,你是说那姓徐的不是雁游的叔叔”

    “姓都不同,怎么当人家叔叔话说回来,管他是谁呢,手里货不假就好。咱们明天也问他看货去”

    也不知是谁嘴快,还是别人也盯了老徐的梢。总之,这伙倒爷的分析一夜之间传遍了四九城的古玩圈。第二天,老徐店里的地板差点儿被人给踏平了。

    众人自以为老徐是想趁乱捞一把就走,既然如此,那价钱方面肯定好商量,能趁机捡个便宜。不想试探来试探去,老徐都是打着哈哈,看似不置可否。但若细究起来,他的潜台词似乎是,不见到真正有钱的买主,轻易不会松口。

    有人默默算了算自己的家底,便识趣的不吭声了,顺着他的话头天南地北地胡扯海吹。也有人不服气,直接说老子如何如何,你这样是看不起老子。但老徐也不生气,三撮两哄,不知怎的就忽悠得那人没了脾气。

    总之,这些想买货的人没从圆滑的徐老板那里得到半句准话,反倒帮他把名声给扬了出去,都说他是想把货一次出清,所以才大摆龙门阵等财主上门。如今潘家园里都在猜测那批货到底有多珍贵,又是谁能入徐老板的法眼。

    众说纷纭,谣言漫天。这次足足过了十天,老徐的店终于再度关张。看热闹的人见状,连忙相互打听圈内土豪收藏家的动向,暗暗琢磨这批货最终落到谁的手上。

    当发现这些人都有去处时,众人不禁更加好奇到底是哪个闷声发大财的同老徐谈妥了

    他们并不知道,以前出门都是直接上客运汽车的老徐,这次离开潘家园后转了几条又弯又长的巷子,确定身后没有尾巴,才敲开了某扇老宅的大门。

    里面早有人等着他。见面也不及寒喧,他直接说道“他们是外地口音,一来就承诺给现金,再三说专门为了通市汉墓而来,还说如果能证明墓主确切身份愿意再加五成的钱。我觉得就是他们了,所以今天第二次见面时透了点口风,结果他们马上交了三万的定金,。”

    “钟归看得上眼的客户一定辈非富即贵。此人出手大方,又这么着急,还挑明专为通市汉墓而来,我看至少有六成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

    屋内之人正是雁游与慕容灰。听罢老徐也就是徐大财的话,雁游想了想,说道“这个人值得确认。老徐,说不定他们也会暗中跟踪你。演戏演全本,麻烦你再到通市走一趟。”

    “没问题。”

    有了罗奶奶保媒,徐大财近来同秀姐发展得不错,桃花烂漫正得意着,自然对促成姻缘的雁游千依百顺。

    送走徐大财,慕容灰说道“要买古玩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个人要墓主身份干什么”

    “谁知道呢。”雁游摇了摇头“不管那些,先确认他的身份再说。行头都准备好了吧”

    慕容灰拖过石桌上的一只旅行袋,亮出里面的紧身牛仔裤和迷彩背心,正是近来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们最时髦的装扮“二师兄今晚陪他媳妇到岳母家,不过明天保准能过来。我今天下午找他时已经说过了,到时他扮卖家,我扮打手,按你编的那套话来演,假装是倒腾古玩的,见对方有钱想结交一番,将来再卖其他东西给他。”

    “嗯,这样套话,他才不会起疑。”

    从请裴修远回国,到高调亮相,再到徐大财在圈内吹风,都是雁游一手策划。

    花花轿子需人抬,抬得越高名气越响。但这一次不同,裴修远、英老、雁游、徐大财,他们抬的不是人名,而是通市汉墓之名。

    但如果急眉赤眼地把消息吼将出去,不但会给英老惹来麻烦,真正的有心人知道后也会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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