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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宗师在现代 第18节

作者:微风唐唐 字数:27052 更新:2021-12-22 12:50:39

    药水生效需要一点时间。平时涂完后,雁游多半会去做点其他工作,等时间到了再过来查看。但今天却一反常态,依旧坐在香炉面前,时不时叩叩这里,敲敲那里。

    见他态度郑重,陈博彝不由也取出放大镜,学着雁游的样子,一寸寸看将过去。但他仅仅只了解瓷器这块,对其他古物只是略知皮毛罢了。端详半晌,也未看出个所以然。

    刚要询问雁游到底是什么物件,却忽然听他低呼一声“好了”

    只见原本污糟黯淡的地方,在药水作用下悄然露出原本的金属质地,但色泽却并不像其他铜器那样闪亮,而是颇有几分黯沉内敛。

    “这颜色莫非里面掺了别的金属”陈博彝猜测道。

    “不,陈教授,您换个角度再看看。”

    不只是陈博彝,慕容灰与常家两兄弟听雁游这么说,也依言错步,从其他角度打量香炉。

    照做之后,他们惊愕地发现,改变角度之后,那里的颜色竟然变了。像是被一束无形的光线照射,又像是尘封的珍珠从匣中取出,霎时间宝光外露,异常大气美丽。

    “居然还会变色,莫非这是古代的拉丝工艺”慕容灰问道。米国的许多科技产品皆为金属外壳,厂商在做广告时除了机体性能,还会鼓吹外身用了什么什么工艺。慕容灰这趟回去时再度经受广告轰炸,便顺口问了出来。

    雁游轻轻抚摸着那块洗净污糟、露出真正质地的地方,颇有几分爱不释手“不是变色,是刚才光线被挡住了。如果将它整个清洗干净,我们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妙处。也是这种香炉独有的特征,所谓宝色内涵珠光,外观澹澹穆穆,说的便是它。史料记载它的铜色有四十余种,栗壳、茄皮、棠梨等等,我们眼前这一只,就是其中的藏经纸,最为雅致。”

    听到这句评价,陈博彝突然灵光一现,猛然回想起曾听专攻三代青铜、对其他年代铜器亦有涉猎的屠志老师的话,惊道“这是明万历画家项子京品赞宣德炉的话宣德炉,居然是宣德炉”

    “不错,宝色内融,黯处生光,正是宣德炉的特性。但此炉最关键的特征在于色泽。刚刚我认出它的造型,却吃不准真假,直到亲眼看到它的质地才确认了。”

    常洪盛不知什么是宣德炉,但打量雁游与陈博彝的神情,便猜着是件好东西,刚才那一点倔性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急不可耐地问道“雁子,它该值不少钱吧”

    谈到价值,雁游的表情却有些微妙。略一沉吟,他说道“洪盛,它的价值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要不,我先从来历说起吧。”

    “啊那你慢慢说。”价格不是一句话的事吗,怎么还要从头讲起常洪盛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对雁游信任惯了,便也没有阻拦。

    “宣德炉,意即明朝宣德年间所造。是由当时的皇帝朱瞻基根据宣和博古图、考古图等金石古籍,命宫廷造办处采三代铜器之精髓而制。成品古雅浑厚,大气端方,颇有君子之风。”

    一听宣德炉来头竟这么大,常洪盛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常茂云却是若有所思“小雁,那次你给我的书单里,好像就有宣和博古图这本书。”

    雁游微微颔首“不错。此书为宋徽宗所著,里面收编描画了至宋代为止所出土的夏商周出土的青铜器形制,十分珍贵。皇家仿铸三代铜器之风早已有之,但宣德年间朱瞻基为何突然起念铸造宣德炉,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一说是皇宫失火,损毁了许多金银器件与铜器古玩,朱瞻基遂命宫匠将之重新打造。另一种说法是,暹罗进贡铜料数万斤,朱瞻基下令精炼铜料,仿造三代铜器,并铸宣德炉。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兴起了这念头,总之,当时仿制的三代铜器后来默默无闻,但宣德炉却是名扬四海。”

    “这可是皇帝下令造的啊,还能差得了吗。”常洪盛看着宣德炉,真是越看越爱。他这个年纪的人,受童年记忆和父兄辈影响,对传统皇权颇为蔑视,但却不包括皇家的东西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地主,不管吃喝用度,华夏九百四十八万平方公里、还有邻国出产的珍宝都要送到宫里,他用这些好东西造出来的宝贝,依然是好东西

    但雁游却迎面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不过,正因为宣德炉出名,有明以来直至民国,历朝仿造它的不知凡几。姑且不论后世,甚至就在当时,官中明令停止铸造后,一些主事官员还私下征用原本的工匠秘密铸造。虽说朱瞻基曾令将铜料进行十二次精炼,是官员私仿之物比不上的,但铸造工艺流程都掌握在这些人手上,所以仿造出来的宣德炉仍可以假乱真,放在当时都很少有人能分辨,更不要说现在。”

    再过几年,华夏大地的代工厂里会出现一种叫做仿单跟单的玩意儿。各厂长们自觉发明了新的生财之道,殊不知,这都是老祖宗们玩剩的。

    刚才还眉开眼笑的常洪盛顿时紧张起来“雁子,那我哥这个,到底是皇帝手里铸的,还是后来仿的”

    雁游叹了一记“如果只是真伪之别,我也不用解释这么多。根据史料记载,宣德炉当年由官中制造了五千余件,至于当时官员私仿的,则无从考证。这么说吧,就连当年古玩最红火时,琉璃厂各家铺子里摆着的宣德炉,哪怕是公认眼力最好的掌柜,都不敢打包票说绝对是官铸,我也分辨不出。最重要的是,因后世无法百分之百分辨官铸野铸,加之数量众多,宣德炉的价值向来比不上同代的其他铜器。”

    “也就是说,哪怕这是宫中铸造的,也依旧卖不上价”常茂云问道。

    “可以这么说。”顿了一顿,雁游又看向陈博彝“陈教授,您知道现在的行情吗”

    听得津津有味的陈博彝尴尬地搓了搓手“小雁,我对铜器一窍不通,所以也没买卖过。不过,我隐约记得小屠老师曾经提过,说明代一只铜铸镇纸视精细程度与来历,至少可以卖到上万,但宣德炉就只有六七成左右的价格。至于这只的具体价值,还要问一问业内人士。毕竟,铜器大小形制花纹等等不同,价格也不尽相同。”

    “六七成啊”常洪盛咂了咂嘴,在心里默默算了笔帐,重新转忧为喜“就按一万的六成来算,那也是好大一笔钱呢。雁子,我们该拿到哪里去卖”

    常茂云见不得弟弟这副咋咋呼呼的模样,终于没忍住给了他一拐肘“给我安份些卖什么卖,没看见它是跛的吗”

    “呃”挨了大哥一下,兴奋过度的常洪盛才注意到,宣德炉的三足中,有一足缺了一块,“雁子,你给修一修呗顺便再用刚才的药水儿洗一洗,弄干净了才更值钱。”

    雁游刚要点头,这时,许久没有说话的慕容灰突然说道“小雁,我有个想法它的修复并不复杂,你不如把它拿到陈教授的展览上,现场修复,如何”

    自来道不轻传,虽然如今修复古文物已经成了专业里的必学课程,但老师们所知的也只是一些最基本的东西。比如如何用砂纸打磨锈蚀、如何用强力胶水粘贴断裂处之类。真正的上乘手艺,要么失传,要么依旧牢牢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秘而不宣。

    不过,正如慕容灰所言,想要修复这只宣德炉并不困难。它的断口处还算齐整,只要用质地相似的铜料打磨出形状,提前做旧,到时再当场粘上即可。至于去除周身的污痕,那就更简单了。就算当众演示,也不至于有秘法外泄之虞。

    但所谓简单,也只是相对雁游这种高手而言。要是换了其他人,大概绞尽脑汁也做不出与炉身本体颜色质地一样的补件。届时,行家们只要一看补件,就知道雁游是什么水准。

    对于正想“出风头”的雁游,这倒是个好建议。

    但他却奇怪地看了慕容灰一眼,纳闷对方是怎么猜到自己心思的。慕容虽然有时候胡闹了一点,但该正经时绝不会乱来,这个建议明显是有的放矢。可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可是半句口风没透过。

    像是看穿了雁游的疑惑,慕容灰冲他挤了挤眼睛,小声说道“咱们都同吃同住了,难道我还猜不到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一直挺你。”

    他在某些字眼上加重了发音,雁游却没听出他话里的调戏之意,恍然大悟之余,心里还有几分感动只有真正对一个人上心,才能体会到他的意思。慕容灰此人,真的很够朋友。

    “多谢你。”

    “应该的,咱俩谁跟谁啊。”慕容灰一度为雁游的迟钝郁闷不已,这会儿却觉得有些庆幸如果小雁突然敏感起来了,暗中调戏的乐趣可就没有了。

    他们俩在一边嘀嘀咕咕的模样不止刺痛了常茂云的眼,就连陈博彝也看得着急“小雁,你是不是不同意但我觉得慕容灰说得没错。这年头广告越来越多,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你的手艺我再清楚不过,但别人不清楚啊。你小小展现一下,效果肯定要好不少倍。”

    雁游连忙说道“教授,我没说不同意。谢谢您认同这建议,但这么做的话,必须额外弄个工作台,还得要盏高功率的灯。不知展出地点方不方便接电线”

    这年头老房子多,各种基础设施非常不完善。以前雁游在炼铁厂时就深有体会宿舍三天两头停水停电是家常便饭,就连生产车间,照明设备也时不时要罢工一回。每当车间主任出来指挥小年轻们从别的地方拉花绳电灯泡时,雁游就知道,厂里的灯管又烧了。

    某种意义上讲,也亏得如此,雁游才在最短时间内,被科普了电力知识。

    这问题倒问住了陈博彝。他的展品并不多,而且也没有财力像正规博物馆那样动用许多照明设备、一件展品用几处光源来展示。他甚至就没考虑过灯源的事,只挑了一处宽敞明亮的屋子,准备全靠自然光。

    见他皱起了眉头,慕容灰马上说道“没有也不要紧,交给我吧。如果主办场地电力不够,大不了再换个地方。总之,这些琐事交给我,小雁你只管专心去弄补件就好先声明啊,不许说谢谢。”

    “你还真是”雁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但不知不觉间对他又更亲近了几分。雁游并非不谙世事的两脚书橱,知道有一个真心实意关心自己、事事为自己着想的朋友多么难得,自然越来越看重慕容灰。

    “谁让我们是一伙的。”

    慕容灰拍了拍雁游的肩膀,就找陈博彝去商量换场地的事了。刚才他可不是随口一说,既然要帮小雁,那肯定要帮到底。只有最好的地方,才能配得上小雁的手艺。

    常洪盛原本还乐呵呵地把那尊宣德炉抱在怀里翻来覆去地看,偶然听了几耳朵慕容灰询问陈博彝、能不能像日不落女王出租皇宫那样,把故宫的大殿包一间下来搞展览,不禁羡慕道“慕容家可真有钱”

    身边的常茂云也听到了这话。瞅了一眼犹自缠着被陈博彝问个不住、全然不顾对方早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的慕容灰,不禁眼神微黯,第一次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小弟,我不会去工厂上班。回家后我跟爸妈说说,由你顶替我,继续在工厂做事好了。”

    “啊”常洪盛一愣,不安道“哥,我可完全没这想法。不是早说好了吗,等月底你再去医院检查一回,确定腿没事了就去工厂报道。你是不是怕我没工作以前是我犯浑,同老师赌气,不肯去学校分配的单位,以后不会了。学校让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绝对不再给爸妈添堵。”

    常洪盛还以为是自己一直没工作,让大哥起了把炼铁厂的岗位让给自己的念头,吓得赶紧不断保证。虽然已经痊愈,但大哥受的重伤却影响到劳动能力,不能做重活儿。自己要真抢了这份适合他的工作,别说会被爸妈打死,自个儿心里也不好受。

    常茂云摇了摇头,止住还想再说话的弟弟“不是因为这个一辈子端铁饭碗能有多大出息我觉得现在做废品生意挺好,比上班强得多,也赚得多。”

    常洪盛再度愣住“哥,赚那么多钱干啥我觉得现在就挺好啊,有份固定工作,每天能吃饱喝足,偶尔能吃顿好的。对比爸妈当年赶上五八年大饥荒,已经挺不错了。”

    “只是这样你就满足了”

    “不然还要怎样”梁洪盛反问道。除了极少数人,现在差不多的普通人都一样穷,所以很多人都没有贫富概念。反正大家都穷,谁也不会嘲笑谁。

    听到旁边、慕容灰得知不能租故宫后,马上把目标转向地坛,常茂云唇角不禁浮起一抹苦笑“小弟,你不明白,有些事得有资本才敢争取。我不像你那么无忧无虑,我有想要的东西,以前一直不敢去争。但现在变了如果不争上一争,我大概一辈子都不甘心。”

    “哥,你想要什么”常洪盛第一次发现,大哥的神情那么晦涩,让他根本看不懂。

    沉默良久,常茂云才说道“但在争取之前,我还得先拿到资格。小弟,我要先赚钱。”

    常洪盛想了想,说道“那我也不工作了,哥,我帮你,咱们一起做生意。”

    “那怎么行,你不是喜欢稳定吗”常茂云难得吃惊地问道。当初小弟同老师闹了矛盾,分配工作时被故意派到最累的种子下乡供销社。因为需要到处跑,小弟才一直赌气没去报道。

    常洪盛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是我哥啊,跟着你还有啥不稳定的”

    “小弟,你今天的话,大哥记下了。”常茂云心头一暖。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闯出一片天地,但已暗暗决定,以后绝不会亏待这傻弟弟。

    兄弟俩商量了一会儿该如何说服家中长辈支持这个决定。末了,常茂云走向正阻止慕容灰异想天开的雁游,刻意忽略两人亲密的举动,勉强笑着告了辞。

    待走出雁家大门,常茂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隐有谈笑声飘出的小楼,神情愈发坚定当初他太懦弱,有些事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现在他决定,至少要争上一争

    、第75章 钟博士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四九城,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某民居内。

    房间装修得雅致考究,比时下绝大多数人家都来得漂亮。但因为长时间没人住的关系,弥漫着淡淡的霉味,脚下的地毯也有些潮湿。

    大床上还盖着遮尘布,但中年男子却不管不顾,直接躺在上面,也不理会沾了一身灰尘,只愣愣看着床头柜上的电话,表情颇为挣扎。

    这段时间他被钟归从四九城发配到广州,憋憋屈屈待了两个多月。正试图趁姓钟的不重视这边的市场、暗中谋划东山再起,却又因一位神秘客户的告诫,受上级之命再度匆匆离开,重新回到四九城。

    可这不是衣锦还乡。照那位通风报信、提前示警的客户说法,他们这次完全是无妄之灾,但钟归不吃这套。或者说,钟归知道真相,却故意将事情定性为他这小主管监管不力,还趁机落井下石,想一举把他仅有的位子给彻底撸下来。

    如果连最后的职位也失去了,他将沦落到真正一无所有的境地,再也无法翻身,在组织十几年的打拼努力就此付诸东流。他如何甘心就此乖乖低头

    而且,明明是上层斗法,最倒霉的却是他这种虾兵蟹将。原本他还对老上司项博士报有期望,但眼见姓钟的都快把华夏各处机构负责人换完,项博士却还是一声不吭,袖手旁观,任由他们这些小卒子被人一锅烩了,心里不禁暗生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

    明天钟归就要宣布对他的处置,如果再不联系项博士,那可什么都完了

    这部电话是当年特设的专机,项博士特别交待过一条禁令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不要打扰。

    老实说,对这位老上司的手段,中年人也有点犯憷。虽然项博士不像钟归那么气焰嚣张咄咄逼人,丝毫不给人留颜面,但那份不动声色便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高妙手段,却是中年人平生仅见。

    一开始钟归极力打压时,他之所以没有过多反抗,原因也就在于相信项博士不会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被个后生小子撬走,还要把老部下赶尽杀绝。

    但等了又等,博士始终未曾出手,他却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禁令先保住前程,将来才有资格遵守禁令

    想到这点,中年男子眉宇间露出一抹决然,带着过度纠结的扭曲,起身松了松皱巴巴的领带,毅然拨通了某个曾以为一辈子也用不上的号码。

    电话不紧不慢地响了几声,终于被人接起。

    老上司的声音穿过大洋,带来的却并非责备,而是一惯的波澜不兴“我想,你也该找我了。”

    就这么淡淡一句话,轻而易举就瓦解了中年人心头隐约的怨恨,只剩下憋屈“博士,您说我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用做,很快你就能看到最理想的结果。”听筒另一头,略显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最理想的结果他原本只求保住职位,哪怕被再被发配也无所谓。但听博士的口气,难道是要收拾那个姓钟的原来博士这么长时间按兵不动,就是等着收网后的雷霆一击

    意识到这点,中年男子激动得身体都哆嗦起来,恍然又回到以前跟着博士、顺风顺水的日子。原本蜷缩成驼背的腰杆,不知不觉重新挺得笔直“多谢博士”

    老者似是低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这时,中年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抢在对方没挂电话之前,腆着脸期期艾艾地问道“博士,那我明天的撤职”

    “还变着法跟我诉苦来了。”老者淡淡说了一句,然而并无不悦之意“以前的机灵劲儿哪里去了装病你会不会”

    “会会会,太会了”也不管老者根本看不见,中年人腰弯得几乎快把鼻尖贴到鞋面上,喜笑颜开“博士,太谢谢您了。”

    他没有再问事成之后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位置。在项博士手下混了这么多年,他再清楚不过上司的脾气属下可以没能力,却务必要听话有眼色,让爬树不能下河,该闭嘴时不能吭气儿。

    他能力平平,但后一条却执行得得心应手,所以项博士才会把他放在四九城这个肥缺,安逸地待了许多年。

    等钟归那小兔崽子被撸掉后,他也许还真能回到原来的位子。每天给下属把把关,没事关上门喝两口小酒。护城河边那家小摊子做的爆炒兔肉可是一绝,可这段日子太折腾,都没顾得上去,等事成之后不,现在就去

    几分钟后,楼下纳凉闲侃的大妈大爷们惊奇地发现,下午回来时还一副死了爸妈丧气嘴脸的邻居,突然又变得喜气洋洋,走路脚下生风,嘴里还哼着走了调的小曲儿。

    “这家伙准是为了相好的才一惊一乍,而且这个点出去嘿嘿。”

    自以为发现了真相的老头老太们用蒲扇遮住了窃窃私语,彼此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猥笑。

    数日后是中秋节,恰逢周五,陈博彝便将展览定在周六,趁着节日借个圆满的寓意。这天中午上完课,雁游把书包往英老的办公室一放,直接赶到会场。

    因为陈博彝邀请的都是圈子里的老友,没有对外挂牌宣传,所以来参观的人并不多。而且这会儿各单位都才放了假,有公职在身的与会者少不得要先吃个午饭、休息一下,都没来齐,展厅里的人更是廖廖无几。

    这处展厅是慕容灰掏腰包租下来的,位于潘家园新建成的一幢商铺楼内。

    商铺原本是为原本在棚户里做工艺品、纪念品生意的小老板们准备的。这几年华夏与诸国渐渐恢复邦交,普通旅人办理签证的政策也一年比一年宽松,吸引了不少外国游客。

    这些人来到华夏,总希望带点他们心目中具有东方特色的东西过去,比如玉雕漆器、银烟筒绣花鞋什么的。还有全国各地来首都参观的游客,也为数不少。对他们而言,声名渐响的潘家园自是首选之地。

    这里原本有一条街专门经营这些小东西,但随着游客人数逐年增多,渐渐显得拥挤不堪。政府便以招商引资的方式,规划新建了这幢商楼。

    新楼建得漂亮宽敞,房租自然也比狭窄的棚户商铺要来得高。不少小老板为了节约成本,便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准备等政府下令强拆棚户的时候再搬进来。所以这幢商楼里,目前入驻的商家稀稀落落。

    店子一少,来客量也跟着减。加上陈博彝的展会没有对外挂牌,就算有人路过看见,也都误以为是新店开张还在陈设,不会进来观看,愈发显得展厅人气不足。

    不过,陈博彝自个儿却挺满意的。他原本用意就是借个由头“炫耀”一下收藏,把老伙计们都聚一聚,好好说说话,这么清静正符合他的要求。要是外人来多了,还得分神招呼,实在麻烦。

    而且,这个地方敞亮簇新,采光极好,比他之前借的老教室强多了。原本慕容灰还嫌不够好,是他要求再三,才不情不愿地下了订。

    当下见雁游过来,刚同位老朋友寒喧完毕的陈博彝笑眯眯地迎上来,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我那朋友还问你来着,可巧你就过来了。本来该介绍介绍,但你这几天白天上课,晚上弄那宣德炉的补件也挺累的。依我看,与其一个个介绍过去,倒不如你先去里间休息休息,等两点过后,人到得差不多再出来。到时连修复带介绍一次解决了,省得麻烦。”

    长辈的好意,雁游自然不会拒绝。试了试修复台的高瓦数工作灯,满意之后,他却并未去里间,而是先去楼下的小店吃午饭。

    “二两宽面,一盘牛肉,还有”

    菜刚点了一半,雁游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放下菜单抬头一看,才发现记菜牌的服务员是位熟人,不禁又惊又喜“秀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位女工赫然是上次被卷入暗香门之事的何秀镇。但雁游记得在广州时,慕容灰米国之前就替安排好了回程事宜。而且她家在四九城郊县,并未住在城中,此前也没听说她在城里做工。

    见雁游认出自己,秀姐露齿一笑,虽然依旧漂亮,但却隐隐有几分憔悴“我本想等你完菜后再叫你,没想到你先认出我来了。小雁,我现在在这儿做临时工。”

    现在还基本没有农民放着土地不耕出来打工的,庄稼人的观念依旧本份老实,不肯轻易离开故土,整年辛辛苦苦在地里刨食。所以雁游不免有些奇怪“秀姐,你怎么离家了”

    被他一问,秀姐的笑容越发勉强,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还不是我以前的婆家齐凤下落不明,紧接着齐家两老也搬离了村子,这事儿可不常见。偏偏我被齐凤叫去广州的事村里人差不多都知道,他们不知原因,猜来猜去就信口瞎编,说啥的都有,我实在听不下去,只好出来避一避。”

    雁游顿时恍然大悟。

    之前慕容家清理了家中老四借暗香门之手在米国做的龌龊勾当。在国内,则是借了莫家的名义报警,又让秦家老大自首、并将齐凤交给司法机关。官方的程序走完之后,慕容家又派人去警告了表面上并未参与女儿之事的齐凤父母。

    慕容家虽已离开了华夏,但对于老一辈的九流中人来讲,余威仍在。雁游听慕容灰说,齐家夫妇当场诚惶诚恐地为自己教女不严说了许多后悔的话。又说他们并非有心,只是觉得祖祖辈辈流传的手段断绝了太可惜,才教了女儿一部分,没想到齐凤竟胆大妄为,做出这种事来。

    大概是听说连慕容家的四少爷都被卷进来,惊恐之下,他们甚至没敢为女儿求情,只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不过,若非今天遇到秀姐,雁游还不知道,齐家竟然害怕到慌张搬离了村子。

    只是,他们抬腿一走倒是简单,却给秀姐惹来了麻烦。小地方流言传播之快、杀伤力之大,城市里的人根本难以想像。秀姐虽然没有多说,但能将她再次逼出家门,不问即知,那些流言该有多么难听。

    虽然当初妄图将秀姐拉下水的是齐凤,但就原委而论,此事首恶还属慕容棋。既然与慕容家有关,以雁游对慕容灰的了解,笃定他肯定会帮秀姐。他们俩现在可以算是好友,既然如此,不妨自己现在就开了这个口。

    打定主意,雁游止住准备去厨房报菜的秀姐,说道“秀姐,在这里做零工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你先跟我回去,咱们从长计议。”

    秀姐这些天来受够了人情冷暖,被亲戚村人恶意揣测,偏偏又因为禀性善良,想给齐家留最后一分体面,不肯说出真相。虽然苦苦压抑,却早已委屈到了极点。当下听到这体贴的话语,眼眶顿时红了,但还是坚持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

    “秀姐”

    雁游正准备劝说,却听她又说道“等事情平息了我就回去,何苦再去打扰你。我知道你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做活计,也不容易。”

    秀姐在雁家住过两天,只知道雁游学业之余有做兼职,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便以为是糊洋火盒一类的工作。而且她听奶奶念叨过盖房子的钱是慕容灰支援的,便想当然地认为雁家不宽裕,不忍心给他添负担。

    雁游哪里知道秀姐想得这么远,看她如此要强,心里不免更加尊敬。

    还要再劝,却见小吃店外风风火火走进一个人来,一眼盯在雁游身上,笑容满面地过来打招呼“小雁兄弟,听陈教授说你今天要当众施展绝技,嘿嘿,幸亏我来了,正好也能跟着一饱眼福。可惜我外甥小林还在通州山上,不然他肯定要来看。”

    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是施林的舅舅、幻门仅存不多的传人之一,徐大财。

    见雁游面露惑色,似乎对自己出现在这里非常奇怪,他连忙解释道“多亏小兄弟介绍了陈教授,我们从老宅子里起出来的那箱宝贝,教授一直在帮我们联系买家,前几天已经成交了一笔,如今家里可是宽裕多了。我听小林说你提前离开通市去了广州,估摸着这几天该回来,本说明天登门道谢,没想到今天过来给陈教授捧场时,听说你也在这里,就赶紧找出来。嘿嘿,缘份啊。”

    徐大财卖的古玩都是当年祖辈弄来的,算是无本生意,赚的钱自然都是纯利润。大概是经济条件好转的缘故,他现在的穿着打扮明显比以前上了档次,但气质还是没变,还是那么油滑。

    同雁游打完招呼,徐大财这才转头看被忽视了半天的服务员。本说是要付账,结果在看清秀姐的容貌后,顿时把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不尴不尬地憋了片刻,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却是真情实感又不伦不类地感叹道“嘿,缘份啊”

    、第76章 乱价

    徐大财本来已经吃过饭了,但看见秀姐后,愣是挪不动脚,厚着脸皮拉过把椅子坐到雁游对面,又点了一堆东西。

    见雁游似乎还认识这美女,他心里更着意了。趁秀姐去厨房的功夫,悄声问道“小兄弟,你知道这位女同志的情况不她、她结婚没有”

    打量他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雁游猜到了几分。以前徐家负担重,徐大财一直没讨上老婆,三十出头了还是光棍一条。现在脱了贫,自然要把婚姻大事放在第一位来考虑。

    但雁游不怎么看好他的“见色起意”,加上秀姐还未必会同意,不想给她再招烦心事,便模棱两可地说道“嗯,是最近认识的一位大姐,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自己打听。”徐大财捋了捋头发,又正了正衣领“雁老弟,你看我今天这一身还成吧”

    “马马虎虎。”其实他运动外套配衬衣的穿法,让雁游觉得怪怪的。

    “嘿嘿,那我去啦”不理会目光复杂的雁游,徐大财兴冲冲地直接往后厨走去。

    几次接触下来,雁游觉得徐大财这人虽然油滑了些,心底却是不错,而且现在也算发了笔小财,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秀姐如果愿意嫁给他,倒也不错。只是,秀姐外柔内刚,自有主意,还未必看得上他。

    反正雁游不打算掺合这事儿。取过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还未送到唇边,徐大财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看就知道是吃了闭门羹,怏怏不乐地坐下发呆。

    雁游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没想到坐了片刻,徐大财又自己回转过来“她理都不理我,那小脸绷的。说明是位正经的女同志,宜家宜室,看来我还得再接再励。对了,我悄悄问了掌勺的,人告诉我她结过婚又离了,嘿嘿,这不正好吗。”

    自己傻乐了一会儿,徐大财又重新为难起来“可我现在虽然手头有俩钱了,却没个正经工作。你说她会不会为这瞧不起我但凭我的条件,也找不到啥像样的工作。雁老弟,你说该怎么办啊”

    见他居然颇为上心,雁游不禁也认真起来。想了想,记得徐大财会几招幻术,但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工作能用到幻术,便说道“学校里偶尔会招水电工人什么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去打听一下。”

    这年头大伙儿动手能力都很强,从打家具到改造旧房都是必备技能,维修水电更是不在话下。徐大财一听,十分乐意“那敢情好。雁老弟,这事儿就拜托你了。你帮了我几次大忙,我不是那种只拿个谢字来虚应的人。今后但凡你有什么事用得上我老徐的,尽管开口”

    “举手之劳罢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雁游谦让了一句,却不知道,不久之后他还真请徐大财协助,搞定了一桩大事。

    等回到展厅,人气比之前旺了不少。打量新到的客人都围在陈博彝身边交谈,雁游估摸人该到得差不多了。

    果然,还不等雁游走近,陈博彝便大声喊他“小雁,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诸位,这就是仿制出燕耳尊的雁游,同时也是英生教授的关门弟子、我校的学生,稍后他将当众修复这尊宣德炉。”

    对古玩圈的人而言,雁游这个名字还十分陌生。哪怕之前曾有听闻,也只是留下一些零星的印象。

    知道他手艺高妙的人,不知道他是英教授的徒弟;知道他师承的人,不知道他的底蕴如此深厚。今天听了个全乎,早有耳闻的人再度刷新了对这位少年的认知;首次听闻的人,则免不了感叹圈子里又多了位前途无量的后生。但无论哪一种,都免不了为他的能力感到惊讶甚至怀疑,陈博彝是否有些夸大其辞。

    将十几位前辈一一介绍过,陈博彝低声询问了几句,见雁游点头,便示意自己的员工小张,将东西取出来放在操作台上。

    正如雁游此前所说,相比同代铜器,宣德炉的价值不是很高。而在场的人也都不是普通的古玩爱好者,身份决定视野,他们的要求与眼光比一般的爱好者高出几层台阶不止。

    若换作普通人,大概能近距离看到宣德炉便已觉得十分幸运。但对这些人来讲,这也不过是件稍微难得的古物罢了。端详传看一番,虽然也少不了称赞,但放回去时可没有半分留恋,神色更是不见激动。

    然而,场内的淡然也不过持续了片刻。当雁游取出这几天赶制出的补件时,一位光头白眉、看上去约摸六十来岁的男子突然“噫”了一声,对他说道“让我先看看。”

    将小小的补件迎着光亮细看片刻,他忽然取下眼镜呵气擦拭一通,又急不可耐地继续验看。

    这认真的态度落在旁人眼里,自然而然招来了好奇心“郑光头,怎么了”

    郑光头并不回答,而是又凝神半晌,才轻吁一口气,推了推眼镜“难得,难得你们看这色泽、这质地,再看本物露出的这片原色,有区别吗这手磨色功夫,真是绝了”

    刚才被接住视线的人伸头一看,果然如此,惊讶之余,不免又重新将雁游打量了一番。他们大多没见过燕耳尊的本来模样,有些人便以为这件仿制品与博物馆里收藏的那只差异很少,所以雁游模仿炮制起来轻而易举。现在见他竟能做出宣德炉最难仿制的色泽,心中对雁游评价顿时更上一层楼。

    如果说之前心里或多或少还对雁游的手艺水准存有疑惑,现在已完全烟消云散。

    不过,修复修复,最终还是要落到修字上。雁游虽然做补件的手艺了得,却不知修复水准配不配得上这份手艺

    这疑问不但郑光头有,在场之人,除了对雁游知之甚深的陈博彝,与对古玩一窍不通只是来看热闹的徐大财之外,疑惑之余,无不抱以期待。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急于看看结果,郑光头也顾不得客套,直接问道。

    “当然可以。”

    被一堆人眼神灼灼地盯着看,雁游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接过补件,从容不迫地将早已备好的药水涂遍宣德炉周身。

    趁起效的功夫,又用细巾、小刷等物重新将补件与断口处分别擦拭一遍。将二者粘贴好后,另取出一些细小铜屑,手指轻拂过处,接口处原本的些微细纹,瞬间填充平整,竟找不出半分破绽。

    天下诸艺,入道皆雅。雁游这番动作可谓行云流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浪费半分力气。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分钟,却让人回味无穷。

    郑光头手艺不乍的,但平时也会兴致勃勃地动手修复些小物件。当下手指微动,将雁游刚才的动作又模仿了一遍,却怎么也把握不住旁观时感受到的那份至臻至雅之感。

    最终,他只得放弃,真心实意地赞赏道“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小雁同学,你人如其名,已到了游于艺的境地。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力,真是后生可畏啊我空长年岁,论造诣却是远远不如你。如果你不嫌我人老话多,今后我还要多多向你请教。”

    无论社会地位还是出身财富,郑光头在这个圈子里都属佼佼者。加上他慷慨大方,做事公允,一帮老朋友里,隐隐有唯他马首是瞻的味道。他说出这番话,等于代表这圈子里的人认可了雁游。

    得到他们的接纳,也正是雁游今天的目的。这些前辈在圈子里虽然不是顶级人物,但影响力亦不容小窥。

    见郑光头说得认真,雁游连忙谦逊了几句。他并非恃才傲物之人,加上谈吐谦虚有礼,上点年纪的文化人们最中意这类的后辈。交谈片刻的功夫,无需陈博彝再多说什么,大家已自动将雁游这晚辈划进了小圈子。

    这时,有人指着宣德炉询问价格。把东西带来之前,陈博彝已问过常家兄弟的意见,知道他们愿意出售,陈老便将刚打听来的价格报了出来“是位圈外朋友的,按现在的行情,实价九千。”

    宣德炉亦有大小之分,除开品相之外,不同直径、不同份量的宣德炉,价格都不尽相同。常家兄弟无意淘来的这只个头是最小的,重量差不多半公斤左右,比较“迷你”,所以价格相对较低。

    陈博彝是从某位玩金石的老朋友那儿打听来的价格,自认十分公道。没想到,那人听了之后,却是大摇其头“老陈啊,这都是一个月前的价格了。如今古玩到处都在降价,你是不是也该跟着降点儿啊”

    “降价怎么可能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咱这可是太平年月,古玩怎么会跌价。再说现在通货膨胀,我都快吃不起猪肉了,哪儿还会有东西降价不涨价就谢天谢地了。”

    陈博彝以为是老朋友预算不足,故意浑说想把话题岔开,便也配合着开了个玩笑。

    孰料,那人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认真说道“老陈,这些天你忙着跑展览的事,后来又闭门休息,所以大概还不知道。国外几本很有影响力的报刊上,近期都发表了外国专家的关于华夏古玩的文章。从各个角度进行论证剖析,最后得出结论,说古玩目前的市场价值远远高出了它的实际价值。国内媒体也有转载报道,在圈子里引起极大震荡。”

    “还有这种事”陈博彝只觉得难以置信“都是什么专家他们说不值就不值外媒还时不时报导华夏要完呢,咱们就真完了”

    一旁,郑光头听到这话,接口苦笑着解释道“谁让咱们经济比不过人家。而且华夏近几年从国外购买的设备和技术实在太多了,一般人心里都觉得洋货比国货好,连带着也认为外国专家比国内专家可信。自从媒体转载报导之后,买古玩的人都在死命砍价,不让价就不出手。一开始卖家还硬扛着,但眼见过去了一个来月,这阵风非但一点没消,还越刮越烈,不降价买家就不出手。有人就忍不住松了口子,一家降价,其他家也得跟着降,否则根本做不成生意。现在除了那些家底殷实的还在死扛,一般小老板都是被迫降价,边卖边骂。”

    听罢郑光头的话,陈博彝愣了半晌,又一迭声地喊小张“咱们店里也该遇到过吧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小张有些着慌道“是有来砍价的,但我以为他们都是进来随便逛逛逗个咳嗽,不诚心买东西,就没当回事。加上最近帮您搬展品布置场地忙得够呛,我有些日子没去串门子打听消息了,所以还真不知道。”

    “唉”阴错阳差,竟漏掉了这个大消息,陈博彝长叹一声,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雁游,听罢不禁皱眉问道“郑先生,您说的报道刊登在什么地方我想看一看。”

    这阵子他不在四九城,回来后也没去转店,所以也如陈博彝一般毫不知情。

    “哦,这个容易。我一个熟人也在这儿开店,这方面的资料收集得挺全的,我这就去找他拿。”

    “那我跟您一起去吧。”满心疑窦,雁游一刻也不想多等,只想早点看看,所谓的外国专家,究竟怎么操控国内古玩市场。

    “风声放出去这么长时间,造势也造得差不多了,效果还不错。拿报表来我看看,这个月咱们赚了多少。”

    还是上班时间,钟归身国的香槟就已经空了一半。信手翻看着近来组织麾下专家发表在国外报刊上的文章,兴奋得满面通红,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酒精使然,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想到这一篇篇铅字对国内古玩业造成的冲击,他得意极了这可都是钱啊先把价格压下来,国内低买,国外高卖,中间的利润至少要多出几倍。相当于在没有任何投入的前提下,一年能凭空增加几十万米元的利润,组织肯定要记自己一大功

    有了绩效傍身,他才好提要求。等这笔利润入了公账,他就要申请上头给自己放权,并给予人力物力的支持。届时,他对华夏古玩业的掌控会更进一步。

    祖父当年靠给洋人拉纤发了财,却只是个跑腿的,一辈子都得看人的脸色赔小心。但自己不同,一旦计划实现,将会是其他人来看他的脸色、讨好他、巴结他等到国内根基打稳,声势一大,届时连外国人也不得不与他平起平坐

    想到得意处,钟归哈哈一笑,仰头又干下一杯香槟。

    这时,财务送来最新财务报表与货运清单请他过目。看着上面比去年同期翻了几番的暂估毛利,钟归满意地摸了摸下巴。但再翻到货运上的保单数额时,却又拉下了脸“保价金额太低了”

    这些年他们从华夏收购的古玩,都是用货柜从海关运往国外。仗着古玩相关的法律细则不够明确,且海关人员对古玩知之甚少,他们一般都是打着工艺品的幌子,要么就写成是民国以后的物件。总之,尽量贬低古物的价值。

    但保价这块却正好相反,要设法拉高价格,至少争取与收购价值平齐。否则,一旦出现意外,造成的损失虽不至于要主管来赔付,却也要记入绩效,影响到主管在组织内的位置。

    所以,钟归看到保单上的金额后,十分不满“太低了这几十件货在国内起码值三四十万,运到日不落后运作得当,可以翻上六到十倍。结果你就给我保十万你脑子像马桶一样堵住了吗”

    “可是,老板,我们收购时,就只花了十万不到”财务连忙解释。

    “需要我提醒你,这是操纵市场的结果吗按照它们原本的价值来做保单”钟归喝道。

    “是,老板”

    财务苦着脸应道。保险公司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任由己方信口开口河地提报价值说不得,又要按老办法操作弄套假的流水账了。好在这套法子是当年项博士在时就设计的,许多年操作下来都没出过岔子。想来这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教训完不让自己省心的属下,钟归又捧起报刊,重新欣赏这些给他带来具体利益的文字。

    但抽象的文字总代替不了实物。看了片刻,他觉得有些坐不住了。想了一想,招手对属下吩咐道“我到外面走走,有急事的话放到明天再处理。如果是那装病的家伙想通了过来报道,直接开销就好,不用等我。”

    、第77章 一派胡言

    展厅角落,雁游与陈博彝快速翻看着新取来的资料,脸色越来越难看。

    将最后一叠报纸狠狠掼在桌上,很少发脾气的陈博彝难得横眉怒目,恨声说道“引用部分也就罢了,到了结论还是满口国外专家称、国外专家认为,这记者是收了他们的红包还是怎么的”

    陈博彝愤慨不已,雁游却是一语不发,继续翻看。

    几份发行量巨大、名字耳熟能详的报纸都刊载了此事。但都有个共同点引用西媒报导的纸媒没有全译原文,只是截取了片段。阐述古玩溢价的过程语焉不详,一语带过,结论倒是十分详尽,不但点明在日不落等西方国家,古玩店生意受到影响,采访的几位收藏家也是懊悔叹气,直言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购买其他国家的古玩来保价升值,云云。

    这些报导无一例外,极具有导向性。如果给外行人来看报道的话,会产生一种华夏古玩价值极其低廉的错觉。报导太过强调这点,以至字里行间都透着廉价感。有份报纸甚至用曾经红极一时又转眼销声匿迹的x株口服液、x功来做比较,长篇累牍地分析普通人的盲目跟风追捧、对古玩价格虚高造成怎样的影响。

    报纸的受众都是普通人,在密集的轰炸宣传之下,自然会对古玩价值产生疑问,继而影响到整个圈子的行情。

    可是看遍所有报纸,雁游也没找出什么有力的干货,可以自圆其说地证明古玩应该低价。至多是“许多古玩保存不当损毁严重,但市价过高欠妥”之类,毫无说服力。

    狂轰滥炸似地贬低诋毁,却又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这手法依稀有点眼熟,让雁游联想到民国政府时期,当局针对有一定社会影响力、却又不肯乖乖与政府合作的社会人士,除了私下刁难甚至以武力威吓之外,在舆论方面玩的也是指使御用文人捕风捉影歪曲事实,甚至污蔑陷害,试图抹黑对方社会形象这套。

    但是,那时当局针对的是持不同意见的反对派,现在这人针对的却是华夏古玩如果真有人在幕后操纵的话,他想得到什么他能从这件事里捞到什么好处

    莫非是将其他国家的古玩倾销到华夏不太可能,国人现在还没这个购买力,就连本国的古玩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

    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想不出目的,就该先去找找起因。就像在修复破碎程度严重的古玩时,面对数百块碎片,先从底座开始拼凑总是最快的。

    思忖片刻,雁游看向犹自向郑光头报怨连连的陈博彝,问道“陈教授,你能找到这些外国文章的原文吗我想仔细看看。”

    “报导里没有注明出处,只说是某国权威杂志我问问国外的朋友,也许他们有。”

    陈博彝的话却提醒了雁游“对了,我先回去问问英教授。他既是前辈,人脉又广,说不定已经搞到资料了。”

    正准备回铺子去打电话的陈博彝马上收住脚,点头认可道“嗯,你先问一问,说不定这样还快一些。要是找到了,记得也给我一份,我一定要看看是谁写出这种谬论。”

    这时,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的徐大财,打量两人话说得差不多,好奇地凑了过来“雁老弟,到底出了什么事,把你和陈教授都气成这样”

    “是国外有人信口雌黄,说我们华夏古玩价值低微”

    一言未了,雁游猛地触及旧事,忽然心口剧震,连忙问道“我记得上次你对我说、有人在压低古玩价格”

    “是啊。”徐大财回忆道“咱俩之所以会认识,就是因为我挖出了祖辈弄来的古玩,因为怕被人家坑了一直没出手。好不容易打听到一家据说还算是公道的,偏偏又是当年被我家祖宗骗过的钟家。所以我才绑哦不,请你来鉴定。后来我又听哥们儿说,那钟家开的收购公司在压价,还问你是不是古玩价格就跟菜肉价似的,丰年贱荒年贵。”

    “钟家,对,钟家”

    雁游喃喃道。自己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明明当时还在奇怪,为何钟家要做这种自砸招牌、不讲信誉的事情。

    钟家背后一直有外国人的影子,而所谓古玩低价的报导又出自外国,这件事十之八九和钟家脱不了干系

    但是,虽然找到了疑犯,却仍旧不知道钟家的目的何在。莫非,他们又想像上次对付英老那样搞阴谋

    想到这里,雁游再也坐不住了。原本准备等展览结束后再去找英老,现在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向陈博彝说道“陈教授,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条线索,要马上找英老商量。”

    “那你快去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陈博彝也是憋了一肚子火,见雁游似乎有了头绪,自然不会阻拦。

    恰好这时,慕容灰引着位陌生人走了过来,向两人说道“这位先生想买件瓷器,但要求比较高。陈教授,你们聊聊小雁,你这是要去哪里”

    “有急事找英老。”雁游胡乱收拾了修复台上的东西,头也不抬地说道。

    一听是急事,慕容灰不再理会那个在外面的店铺遇到、声称要买好货、貌似挺有钱的买家,直接从雁游手里接过小包“那我们一起去。”

    目送这两人步履匆匆地跑出展厅,陈博彝压制住烦燥的心情,勉强向来人笑了一笑“现在的年轻人,着急起来就是这么横冲直闯的请问先生贵姓这里都是我积年收藏之物,只有部分可以出售。不知先生想看摆件还是用器我给你介绍介绍。”

    “不管什么,只要东西确实好,我都感兴趣。”

    来人背着手向场内环视一周,那神气活似种鸡巡视母鸡窝似的。直到视线落到特别单设了一处展柜的燕耳尊时,那倨傲之色才略略一收。

    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尊体上,他舔了舔嘴唇“我姓钟老板,这物件报价多少”

    英教授家。

    当雁游与慕容灰赶到时,英老恰好在门口送一位年轻人。

    一问才知道,英老前两天已经从老友们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国内是在一个月前报导这件事的,那会儿英老忙着交待工作、为去广州做准备,便不曾留意到。他的老朋友们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设法从国外弄到了原文。今天正是应英老要求,让家中小辈将整理好的资料送上门来。

    看见他俩,英老立即说道“来得正好慕容灰,英文难不倒你吧来翻译一下,我一个人翻不了那么多。”

    早年英老进过学堂,懂得英文。但送来的文章足有五六份,单靠他自己根本忙不过来。

    在路上时,慕容灰就听雁游说过事情原委。听说这事件背后有钟家的影子,他不敢怠慢,二话不说马上接过资料,取过纸笔边看边写。

    但雁游却受不了他写几个字就要咬笔头想笔划、或者干脆问自己怎么写的行为。在慕容灰第三次问报导的导是加立刀旁的“倒”,还是道路的道时,雁游干脆抢过了他的笔“你说,我写。”

    “真是不好意思。”嘴里么说,慕容灰脸上的笑却掩都掩不住。还趁机又往雁游那边挨了挨,反正现在天气转凉,不怕热。

    三人忙活到深夜,总算是把文章统统翻译完毕。笔头一丢,慕容灰才省起还没吃晚饭。

    刚要找早混熟了的保姆要吃的,却见英老猛地一拍桌子“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

    、第78章 撞上门的钟家

    被掀翻的墨水滴滴答答落了英老一身,老人家却毫不在意,只气得双手颤抖。刚刚翻译好的文稿被揉成一团。如果不是它们还有用,恐怕早被撕掉了。

    见状,雁游与慕容灰连忙上前帮忙整理,却被英老拦下。瞪着微布血丝的双眼,英老沉声问道“你们看懂了吗”

    慕容灰翻译的时候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问汉字生词上去了,反倒没有留意内容,便摇了摇头。

    雁游早在誊写时就留心默诵了一遍,点了点头“我看出来了,他们这是拿着国外古玩的标准来品评我们华夏的古玩,简直荒唐透顶”

    几篇文章虽然看似出发点不同,实际行文角度却一模一样。先对华夏古玩如今身价逐年攀升装模作样地表示一下惊讶,随即便是转折“然而,从xx方面来考虑的话”

    接下来便是用欧洲皇室的金器来比中国的铜器,结论是铜器太素,比不上镶满宝石的皇室金器。用西方古典油画来比华夏古画,结语是没有透视结构不够写实,除了年代久远之外没有其他价值。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英老冷笑道“嫌我们华夏的字画不够好嘿嘿,别的不提,就说一件开以形写实之先河的顾恺之,他的女史箴图当年在八国联军入侵时被抢走,现存日不落博物馆。td抢了我们的东西又大放厥词,简直畜牲都不如”

    英老气得都爆了粗口,雁游更是郁闷不已。但顾忌着英老身体不好,怕气出问题来,便没有开口,而是先不停劝慰着老者。

    等英老火气稍退,雁游才说道“这些人是存心找茬,这文章看似严谨,很能唬住外行人,实则一开始方向就是错误的。华夏画技与西方截然不同,这要怎么比根本分不出高下,至多是看个人审美、更喜欢哪种罢了。至于铜器比金器,那就更可笑了。他们怎么不用乾隆时期的珐琅掐丝器去比无论工艺造型还是精美程度,保准完胜那些只知道堆金砌宝的玩意儿。教授,依我看来,他们就是故意挑事,您不该生气,否则倒把身子给白搭进去了。”

    雁游对西方古物了解不多,不过,因为当年国内也有收藏这些的爱好者,所以做这门生意的也颇有几个。他在琉璃厂掌柜那儿看过一些从国外军官高层、甚至从美国大兵手上淘换来的小东西,觉得比之华夏的东西又另是一种精致。

    但可能是缺少文化认同感,他觉得国外的器件匠气太重,不如本国的灵动有意趣。洋画虽然好看,但也不符合他的审美。

    他秉持的这种观点,当时在圈子里算是主流。连那些在华夏倒腾古玩回国的外国商人也承认这点,并且直言东方古物有一种神秘而不可言说的美,在他们国家大受欢迎。

    雁游怎么也没想到,几十年后的今天,竟会有所谓外国专家振振有辞地贬低华夏古玩,而且理由还那么站不住脚。

    但更可悲的是,这站不住脚的理由竟会民众认可接受,掀起一波降价潮,这才是最荒谬的。

    该怪谁呢是几十年的积弱让大家有意无意间习惯性否定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还是学习了西方科学技术,就认为西方一切皆美好

    雁游无暇深究这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因为当务之急,还是要揭穿钟家的阴谋,化解这场撼动整个圈子的危机。

    安抚了英老几句,又取过老人家翻译的那两篇文章快速看完。沉吟片刻,雁游便将徐大财说以前钟氏经营的收购公司就曾有过压价行为之事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据我和慕容调查,这姓钟的和上次试图陷害您的人脱不了干系。现在这么做,我认为多半是想搅浑水大捞一笔。我对国外的圈子不了解,您知不知道,发表文章的人身份是什么刊登文章的杂志是否权威”

    英老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雁游只稍稍一提,他立即反应过来,怒气一敛,警觉道“你是说,这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有人故意操控而且你们已经调查出来、那人姓钟”

    “是,我怀疑他是钟思勉的后代。”

    其实不是怀疑,而是确凿无疑。但雁游没有办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确认的,所以只能说得含糊。横竖只要追查下去,其他人必然也能证实这点。

    “钟思勉”英老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默念了几遍,终于想了起来“这是我小时候,四九城里一个专帮洋人跑腿的家伙。后来巴结上一个有点势力的洋人,在解放前夕跑到日不落去了。你是从你师傅那里知道这个人的吧”

    以英老的身家人脉,当年出国不过一句话的事,但他却选择留在大陆,显见对国家感情很深。那些像慕容端、裴修远一样为了家小考虑、不得不迁居的老朋友他可以体谅。但像钟思勉这种奉承讨好洋人给自己捞前程的,他却看不上眼。

    见雁游点头,英老冷笑了一声“如果是此人后代,同外国人勾三搭四地弄鬼,倒也说得通。嘿嘿,先前我还以为是偶然,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办了。他们敢质疑,我就不会反驳么我这就找朋友打听打听这几个人的来头,顺便找找他们的小辫子慕容灰,今晚你留下来,帮我润色英文稿子。”

    同雁游这关门弟子一样,英老也是实干派。找准方向后便不再发无谓的火,而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来一次学术掐架。

    “我也来帮忙吧。对了,咱们先吃了晚饭再工作,不然您身体受不了。”

    “唔,也好。”

    英老把刚才生气揉皱的资料抚平放回桌上,顺便叫保姆来收拾洒翻的墨水。自己则趁着换衣服和吃饭的时候,在心里起草腹稿,想想稿子该怎么写,如何不带一个脏字把那群别有用心的文化打手骂个狗血淋头。

    保姆早做好了饭,只是刚才见他们工作专注,不敢打扰。这会儿稍做加热,很快便端了上来。三人围着饭桌吃得正得香,忽然又有客人造访,却是一身酒气的陈博彝。

    同英老相比,年纪小了快二十岁的陈博彝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经历,而且毕竟不是古玩专业的,所以遇上这事只觉束手无策,第一反应是借酒消愁。同郑光头他们一起在酒局上骂了许久的娘,才觉得心里郁气稍平。

    学校给教授们分的房子都在这一带,陈博彝就住在英老家后面。带着三四分醉意回来后,见英家还亮着灯。想想雁游和慕容灰一起跑来找老人商议,指不定已经有了对策,便抱着万一的希望来敲门。

    他还没醉得彻底,见这爷仨现在才吃饭,便不好意思打扰,径自坐到旁边喝茶等待。

    慕容灰看见他,顺口问了一句自己拉去的那客户有没有成交,却引得陈博彝连连摇头“那人不地道。他看上了燕耳尊,我明确告诉他这是仿品,我要自己留着做纪念,他却还是纠缠不休。而且还给不上价,一个劲儿地嚷嚷古玩降价了,要我低价卖给他。唠叨了很久见我不搭理他,又留下张名片,说让我想通了去找他。”

    这年头名片还挺少见,私人有名片的就更少了。虽然陈博彝看不上此人的小家子气,但还是忍不住把名片给收了起来。这会儿提到这事拿出来仔细一看,却又有些奇怪“这人不是说他姓钟么,怎么名字上写的又是另外一个名字”

    雁游现在对钟字有些敏感,而且又牵扯到古玩,虽然心里觉得不可能那么巧,但仍是不由自主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视线顿时胶住了。

    匆匆又确认了两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看错后,雁游将它递到慕容灰面前,急切地说道“你看,这居然是广州那间古玩公司的名字,只不过抬头的广州改成了四九城。”

    慕容灰马上猜到了雁游的猜测“难道他们是同一家”

    “十有八九。”

    没想到钟思勉的后人就在四九城,雁游心绪一时起伏不定。好在还记得先前的教训,努力克制住过于焦急的情绪,他刻意放缓了声音“我原本还想让徐大财去打听公司的地址,现在看来不用了。慕容,有电话号码的话,你应该可以追查到更多的信息吧”

    “没问题,交给我吧。哈,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慕容灰三两下解决完碗里的食物,接过名片马上跑到书房打电话。

    陈博彝没想以小小一张名片竟会引起雁游这么大反应,不禁茫然道“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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