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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宗师在现代 第14节

作者:微风唐唐 字数:24797 更新:2021-12-22 12:50:35

    “再看看吧。”云律语焉不详地说道,“毕竟是师弟,总要让着一点。对不对”

    、第56章 莫允风与慕容析

    等把要紧事说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旧时有个说法,四点阴门开,如果熬夜的人在这个时候睡觉,仍会消耗精气,没法睡踏实,第二天还是昏昏沉沉。

    加上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基本上都是水米没沾牙,一俟尘埃落定,众人只觉得胃都快被饥火烧穿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除了阿霖被秦老送回了房,其他人都压下渴睡的念头,上街找吃的。

    广州美食多,早茶更是出了名的讲究。但现在深更半夜,馆子都没开门。在街上找了半天,连犄角旮旯都搜遍了,仍是一无所获。大伙儿没在对付暗香门时出事,却差点儿在马路牙子上给饿趴下了。

    最后,还是个本地人一拍脑袋,想起某处有个夜宵摊子,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摊子上的菜品不多,除了海鲜烧烤,就是鱼蛋粉面、肠粉杂粥之类。都是小碟小份,供人解馋用的。一群饿红了眼的人浩浩荡荡杀将过去,一通扫荡下来,不到半个小时,老板的存货就告了罄,碟子撂得比人头还高,而且依然在不断增加。

    简易的小桌子上,二十来号人很自然地分成了两派秦家相识的本地人一边,雁游等人又另是一桌。

    莫兰兰吃得少,喝了碗及第粥,又吃了两份虾饺,就补回了放空的午饭和晚饭。

    肚子一饱,不由生出了闲心。她好奇地看看云律,又看看雁游,用小勺子戳着双皮奶,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师兄弟,学的是什么专业商科吗”

    “不,是考古学。”雁游解释道。顺便又再叫了一份艇仔粥,准备再品品味道,回去试做一下。这粥味道不错,又不费牙,奶奶应该会喜欢。

    “哇,听上去好棒”莫兰兰惊叹了一声,旋即又生出新的不解“云先生,那你为什么选择了经商”

    听她这么一问,原本在品粥的雁游不禁也停住动作,好奇地看向云律。英老每次提起这位转业的师兄,口气有多差劲,惋惜就有多深,显然对这位弟子十分看重。

    照英老的说法,师兄根本是懒惰,借口不想熬资历,实则是不想踏实做研究,才下海经商,白白浪费了大好天赋。但今天一见,雁游发现云律居然还随身带着考古必备的锉刀,心里不免起了嘀咕也许,这里头还有别的原因说不定,英老只看到了表面。

    迎着两人好奇的目光,云律从容一笑,说道“想学的东西都在学校里学完了,出社会后觉得可以做点别的事,加上我正急需用钱,就改行经商了。”

    需要钱雁游不禁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云律手指不够纤细,却没有因劳作留下的茧子。穿着也颇为得体,不张扬但质感极好,再小的物件都是精挑细选。不像乍穷新富的人,或许肯花钱置办门面,但在一眼看不到的地方,还是习惯性选最实惠的。

    人的许多习惯在短短几年、甚至一生之中都无法改变。凭自己的眼力,雁游相信云律下海之前,也该是小康家境,完全不像差钱的样子。却不知,怎么会为了赚钱而抛弃专业

    不过,各人皆有隐密。或许他家里生了什么变故,等钱救急也不一定。这一桌子的人都很讲究礼数,见云律无意多提,便也识趣地没有再追问。

    倒是云律又问起英老的近况。问清了老人的抵达时间,连声说要办个接风宴,同师傅师弟好好聚聚。雁游拿不准脾气不好的英老会不会答应“逆徒”的邀请,便答得有些含糊。这回答落到云律耳中,却是又惹来一番思量。

    灯光昏黄,雁游又在琢磨粥里的食材,一时便没注意到云律眼中的精芒。倒是嘴一刻没闲过的慕容灰,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垂眸之际,心中暗生戒备。

    三两口扫完碗里的云吞,摸了摸发胀的肚子,慕容灰理所当然地说道“小雁,陪我走走,消消食。”

    莫兰兰插嘴道“你又不是女生,怎么还要人陪雁游,让他自己去嘛,我想听你说说是怎么帮爷爷找到另一半首饰匣的。现在爷爷除了怀表,最宝贝的就是它了,我想摸一下都不许,偏偏还不肯告诉我详情。”

    “抱歉,我也正想散散步,下次再和你聊吧。”自认不擅应付善变女性的雁游,没过脑子就做出了选择。

    原本慕容灰还有点紧张地盯着雁游,生怕心上人被美女勾走了魂。见他起身向自己走来,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就说了,小雁绝对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唔,也不对,他希望的是哪天小雁也开始重色,但重的是自己这个色不过这想法好像有点难度。

    夜宵摊子摆在堤坝旁的柳树下,走不了几步就是江海。这里的盛夏格外炎热,只有夜间才能觉出几丝凉爽。两人并肩走在坝上,感受着海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只觉得这一天经历的惊心动魂就像巨石入水、激发的滔天浪花。虽然来势汹汹,但至此已然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享受着这份宁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默默前行。

    堤坝不算宽敞,但异常笔直,让人有种一直能走到天荒地老、融入天幕星宇的错觉。

    但脚下终究是凡尘,走了片刻的功夫,两人忽然听到有人在深情并茂地朗诵诗歌。

    “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听到第一句时,两人都被吓了一跳,继而忍俊不禁。慕容灰拐了雁游一下,小声说道“刚刚我还以为是书生。”

    “我也是,想完了才反应过来,它在家里。”

    说话间,那人已经念到了最后一句“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而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一句恰好戳中慕容灰的心事,加上那人摇头晃脑,感情特别充沛,简直字字敲人心扉,毫无预兆地,他的脸突然有点发红,装作不经意地问出最想问的话“小雁,你的愿望是什么”

    “原本的短期目标是盖好房子,让奶奶过得舒服些,现在基本算是达成。接下来,我要跟着英老好好学习,再多接几份活计,早点把你垫付的钱还上。将来还不知道,应该是继续研究古玩吧。”

    雁游的回答毫无诗词的浪漫,再平实不过,却听得慕容灰悠然神往这样看似简单,却温馨有爱的日子,如果再加上一个自己,不正是最期待的天长地久么

    气氛大好,也许可以加把劲,把之前没勇气说的话说出来。加油加油,慕容灰,你可以的。

    默默为自己打着气,慕容灰终于把心里话给挤了出来“小雁,我的愿望是”

    “少年的爱是蒙眬的,蒙眬得就象她的谜语。当我以拳击掌,猜着了岁月却隔开了我和少女呜呜呜呜,阿琪,我会有钱的,你回来吧你回来吧”

    如果不是碍于雁游在场,慕容灰大概早冲上去对那厮饱以老拳叫你搞破坏叫你念这么不吉利的诗叫你又害我功败垂成

    相比他发青的脸色,雁游却是一脸同情“原来广州也有爱好诗歌的文艺青年,连喜欢深夜在水边念诗这点也和四九城的一模一样。不过他好像失恋了,真是不幸。”

    我也没有得到恋人的垂青而且还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了两次,每回都是气氛大好突然被破坏,我也很不幸我也需要小雁的同情慕容灰舞着小拳头在心中高声呐喊。

    怒归怒,一夜之间接连两次被打断了坦白心迹的冲动,脸皮厚如慕容灰也实在没有勇气再来第三次,蔫蔫地说道“这家伙大概还要再哭一阵,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们开始散步那会儿,远方的天空已由黑至灰,透出一抹隐约的亮色。现在回去,天空已完全现出曙光,银灰的云层之下流转着朝霞的绚丽,即将迎来又一次日出。

    踏着黎明,摊边又多了一位客人。

    这位青年与云律年纪相仿,同是二十七八的模样,面容谈不上多么俊美,但有种浑然天成的儒雅感,风度翩翩,教人过目难忘。

    他看上去十分温和,但一直活蹦乱跳的莫兰兰,在他面前却乖得像只家雀,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远远看到雁游与慕容灰两人,青年便热情地迎上去“听云律说是二位救了舍妹多谢你们。我是她的大哥莫允风,过来接她回家。对了,这位是雁游同学吧常听祖父提起你,果然是位出色人物,难怪让他老人家念念不忘。”

    同连连自谦的雁游握了握手,莫允风又看向慕容灰,眼中无端多了份长辈式的慈爱“这位就是慕容公子吧,我当年在米国求学时,与你小叔慕容析是同窗兼舍友。一别经年,不知他近来可还安好”

    慕容灰十分肯定小叔没有姓莫的朋友,倒是有位仇人。大学时代的小叔,每次周末回家都要大骂某莫姓舍友如何如何可恶,并真情实感地诅咒他上卫生间没手纸,出门爆胎,吃饭被黄油腻死,等等,乐此不疲。

    能把向来悠然自得、跟狐狸一样谋定后动的小叔气成这样,当年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慕容灰不由对这莫某人崇拜不已人才啊

    以至小叔毕业之后不再提起此人时,慕容灰还觉得怪遗憾的。偶尔想打听一下,但稍稍起个头,小叔便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只得识趣闭嘴。

    许久不提,慕容灰都快忘了这人,之前听到名字也毫无反应。如果不是今天看见本尊,大概根本想不到,莫兰兰的哥哥就是小叔的舍友。

    “承蒙挂念,小叔毕业后开了家画廊,偶尔办画展时小忙一下,大部分时间都比较悠闲。莫先生如果有空,欢迎过来做客。”想到这人当年的“丰功伟绩”,慕容灰不由多了几句嘴。他实在是很想再看看小叔跳脚的情形

    “他很闲”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允风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颇为阴险。但旋即便被温文尔雅的笑意掩饰过去“我与阿析是多年好友,若有机会,一定叨扰。”

    寒喧了几句,莫允风歉然地说下午还有个商务会议,要马上回港,留下助手负责后续报警等事宜,便带着妹妹离开了。

    莫兰兰记挂着要和小阿霖做朋友的承诺,一步三回头。但终究不敢违背看似温文实则强硬铁腕的大哥,只得嘟着嘴眼泪汪汪地走了。

    这边厢,眼见天色大亮,众人也开始分头行动。秦家这边负责报警,慕容灰则去车站堵截齐凤。

    止住想要跟过去帮忙的雁游,慕容灰让他先去休息。见他不怎么情愿,只得提前抛出鱼饵“来广州之前我已经拜托了一位朋友去查钟家,他预计今天就会有结果。养足了精神,你才好看资料。”

    、第57章 钟家的局

    慕容灰本以为香饵一出,雁游一定乖乖去休息。没想到,惊讶之余,对方却有点生气“你已经找了人去调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结果什么时候送到”

    问题接二连三被甩过来,见势不妙,慕容灰赶紧解释“我不是正忙着暗香门的事么,怕你知道后一时按捺不住,自己冲了过去,反而危险。调查结果今早就送到宾馆,你先睡一觉,醒了就看到啦。”

    既然是善意的隐瞒,雁游姑且原谅他一次“好吧,谢谢你的好意,但下次不许再瞒我。我不是三岁小孩,该怎么做,心中自有分寸。”

    “好好好,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会擅做主张。”打量雁游没再生气,慕容灰连忙保证。

    这夫妻似的对话不但让云律与莫家那位助理频频侧目,就连原本同他们保持着微妙距离的秦家人,也一时忘了彼此因秦师傅背叛而生出的那小小尴尬,一个劲儿地盯着他俩看个不住。心说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连兄弟相处方式都同老粗不一样,好得跟小夫妻似的。

    偏偏当事人毫无自觉。雁游又说道“虽然出发前说好你我一起调查,但夜里你对秦老说要请他一起去米国的时候,我就在想,不妨我自己先去试探试探。”

    话音未落,慕容灰立即反对道“那怎么行我这趟来回最多三四天的功夫,等我回内地,英教授的会都还没开完。你不要着急,先等一等我。”

    雁游知道,慕容灰不可能理解自己对钟家的执着。也没打算解释,只是说道“布局也需要时间。而且这次不像潘家园,需要两人配合,只用我一个人出面便可。你放心,我还有许多事没做,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

    “你单独行动已经够危险了。”慕容灰又是提心又是不满,“他们表面上是收购公司,但从设计许世年又妄想嫁祸英老一事就可看出,实际心毒胆大。万一引来他们的疑心”

    “我正是要引他们生疑,只有怀疑,才会有所行动。行动往往代表破绽,到那时,就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他这么一说,慕容灰顿时完全被吊起了胃口“你又想到什么点子了”

    雁游微微一笑,刚要说话,身边突然响起了喇叭声,却是秦家之前找来的车子。

    考虑到秦家上下的脸面,昨晚慕容灰费了些口舌,劝得老爷子同意今早开车带长子去派出所自首。虽然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也没法完全避免有心人说三道四,但总比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派出所要好。毕竟,日子还要继续,是非流言能少一些也是好的。

    见两人回头,司机招呼道“老爷子那边已经送到了,让我过来接你。他要我提醒你,昨晚你说的那趟火车,将在二十分钟后到达。”

    “糟了”

    慕容灰早准备动身,如果不是为了争论钟家的事,也不会耽误到现在。齐凤是重要证人,种种迹象表明她和四叔夫妇很可能有直接联系。如果没在第一时间截下这女人,让她嗅到风声逃脱,再回米国对质,难免有证据不足之虞。

    听到只剩下短短二十分钟,慕容灰怕误了大事,连忙跳上车。一边催师傅发动,一边又从窗里探出身子,拉着雁游不放“小雁,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放心,我向来是谋定后动。而且是否马上采取行动,还要看你朋友查得如何。”

    见雁游如此坚持,慕容灰只后悔自己为何一时嘴快,把调查的事儿给泄露了。又恨内地通讯不够发达,没法一个电话过去马上通知到位。还想再劝几句,却听师傅不耐烦地说道“刚扯证的小年轻也没你俩黏糊,过几个钟头不就又见面了,有什么话留着到时候说去。快给我坐下,要开车了”

    这年头汽车还不太多,驾驶员们比交警还傲慢些,当下说发动就发动。慕容灰怕雁游摔跤,赶紧松手,有如被恶婆婆虐待的小媳妇一般委屈万分地说道“小雁,总之你一定要等我我我我”

    残音袅袅,小车已经一溜烟上了路。

    雁游冲越驶越远的车子挥了挥手,心内颇有几分抱歉。他知道慕容灰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但他实在没办法说出实情,所以也无从让对方体会那份急切的心情。

    当下问清回宾馆的路,向其他人道了别,雁游也匆匆离去。

    慕容灰虽然说让他先睡个觉,但心里担着事,虽然一夜未眠,却是半分睡意也无。

    到宾馆后,雁游先冲了个澡,又给英老打了电话,请老人家再拿些经费过来。说出实情,不出意料挨了一顿好批才挂电话,却还是没有人找上门来,他索性到宾馆门口站等。

    这时还没有女迎宾,但有搬运行李的杂工。进出宾馆的人见这么个帅小伙儿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无不以为他是宾馆的员工,一些闲极无聊的人就上来搭话。甚至连清洁大妈也来插一脚,絮絮叨叨问了一堆该问不该问的后,亲切地表示要给他介绍对象,还说那姑娘长得和自己一样漂亮。

    正被缠得晕头转向,雁游终于听到有人在前台打听慕容灰住哪个房间,不等服务员回话,马上甩下那堆八卦者,一个健步冲上前,草草做了自我介绍又道了谢,便近乎抢夺似的、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劈手接过资料。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雁游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抱歉,但看到作势要跟过来的大妈,那点愧疚马上被抛到九霄云外。好在送资料的人还要回单位,也未多留,草草寒喧几句,便离开了宾馆。

    先乱点鸳鸯的大妈一步,雁游上楼回房,房门一锁,整个世界顿时清静了。取出资料,他迫不及待地飞快阅读起来,但过得片刻,却失望地把它们扔回了桌上。

    这份资料太浅了,没挖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记载的一切,和他根据种种线索推断得来结论的差不多皮包公司,除了收购古玩之外再无其他业务,企业挂在个陌生人名下,而那人表面看上去与钟家、与米国毫无联系,一看就知道是被拉来当挡箭牌的。

    但他们越是谨慎,越是遮遮掩掩,雁游就越是怀疑。只有阴谋才需要遮掩。而敢对英老这样的业内泰山出手,非一般人敢为。却不知,钟家是搭上了谁的船,才如此嚣张

    大概真只有用那个办法,才能炸得他们措手不及,发现破绽吧。原本他还希望有更多情报,可以把计划再完善修改一下。现在看来,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是一步,先试了深浅,再根据对方反应见机行事。

    沉吟片刻,雁游又抄起资料,不死心地重新翻看,但仍是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失望地刚要将资料收起,雁游突然顿住了手牛皮纸袋里还有一张便笺,却是调查者蹲点时意外等到了一位去卖古物的妇女,顺便问了些情况。

    大姐倒也爽快,直说自己是第三回来了。第一次的嫁妆花瓶卖出了意想不到的高价,大大改善了家里的生活,于是她又向姐妹寻了件类似的东西来,想再赚笔钱。却没承想,这次公司将价格压得极低。她还当自己运气不好,这回找来的是假货,失望地回去后,不死心地往娘家另找了件东西,打算再试一次。

    调查者很有耐心,一直等到大姐出来,询问了结果。大姐一脸沮丧,说东西还是卖不起价。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老父亲说这比当初的嫁妆花瓶要珍贵得多,她自己也觉得它比花瓶更细腻漂亮,怎么到了公司这里,却反过来呢

    最终,伤心的大姐背着包袱走了。她没肯卖,生意没帮成,便舍不得坐车,还有几十里路要走。

    记载到此戛然而止。字迹潦草零乱,不像其他的订在一起资料的誊写整齐。近来才把简体字认全的雁游,费了些力气才完全看懂。

    轻轻抖着皱巴巴的纸张,他估计调查者觉得这件事没有价值,本不打算记录在案。但收拾时无意把草稿夹带了进来,自己才有机会看到它。

    压价这让他又联想起离开四九城前,徐大财皱着面孔小心翼翼地问他会不会也开低价那一幕。

    当时便觉疑窦丛生,奇怪他们怎么会干这种自毁声誉的事。琢磨不透个中蹊跷,他甚至还怀疑过是徐大财这局外人以讹传讹。但照手里这份采访来看,竟是真的。

    不按常理出牌,钟家到底想干什么倚恃的又是什么

    手头再没什么新线索,能考虑的都已筛过一遍,雁游觉得自己再没耐心继续玩猜谜游戏。

    打开背包换上特地准备好的衣服,用从慕容灰追回的千门秘籍里学到的手法修饰了一下容貌,又小心翼翼取出某样东西揣在怀里,雁游离开了房间。

    经过之前那热心保媒的大妈时,他特地顿了一顿,见对方头也不抬,明显是没认出自己,不禁心内暗笑虽说是第一次自己伪装,但看来还是挺成功的。

    一个小时后,一名肤色黝黑,举止笨拙的年轻人出现在某幢小砖楼的五层。

    他紧张地搓着手,但说话却毫不退缩,直接对外间办公室的人嚷嚷道“我要找你们这儿最大的领导”

    、第58章 魔高一丈

    公司员工对这种人早司空见惯觉得自个儿手里攥着宝贝,却吃不准真伪,既做着飞来横财的美梦,又担心一脚踏空。

    两种矛盾的心态凑到一起,人往往表现出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自觉这样就能显得更有底气,让买家更信服。殊不知,经常和这类人打交道的员工早一眼看穿了他的紧张。

    不过,和气生财,而且,没准人家手里真有好东西呢所以员工们轻易不把心里的嘀咕表现在脸上。

    坐在外面的女职员看见这愣头青,习惯性地招呼了一声同志,又说道“我们领导在开会,你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拿给我们看也是一样的。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骗你。”

    年轻人却不吃这套,把洗得泛白的军绿挎包搂得紧紧的,一屁股在长木椅上坐下“那我就等你们领导开完会再说。”

    闻言,几名职员交换了一个戏谑的眼神。

    如果来个人说要见领导就把他往办公室领,那怎么顾得过来所以遇上这种生面孔一律托辞领导正开会。一般人犹豫片刻,虽不怎么情愿,也会把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这愣头青既然要等,那就让他等去,看能熬多久。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人坚持的时间还蛮久的,不喝水不走动,抖着二郎腿搓着手,一坐就将近两个钟头。

    快到午饭点了,房间里虽说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但也不能把外人扔在这儿不管。想按时下班的职工只得说道“小伙子,这会大概得开一天。这样吧,你把东西给我们看一眼,如果当真不错的话,我们可以打断一下会议,特别请领导出来同你谈。”

    “这”小伙子舔了舔发白的嘴唇,一副蝎蝎螫螫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情愿“你们可别不识货”

    类似的话不知听过多少次,但职员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鄙视心,用挖苦的口气说道“能送到这儿来的东西,基本都是我们先过目,再交给领导定夺。你说我们识不识货”

    被噎了一下,年轻人终于识相了一些,挤着小眼睛,从包里掏出件用蓝底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因为他完全是副乡下人的打扮,挎包又扁扁的看不出轮廓,适才职工们都猜,拿来的东西多是碗碟之类的小东西。除非是有古代大墓葬群的地方,会有些难得之物。否则乡下基本就是瓶瓶罐罐,或者石雕什么的,珍贵程度有限。

    当下看那东西并非猜测中的瓷器,而是扁扁平平,略长近方,根本猜不出会是什么,职工们不由都来了兴趣,纷纷放下手里的报纸茶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被这么多人盯着,年轻人似乎有些害羞,腼腆地低下了头。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慢,三下五除二解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袱皮,把东西往那女职员面前一递“你给看看。”

    这些员工上岗前都经过分门别类的培训,断金石、辨瓷器、认字画各有分工。虽然还达不到专家水准,但好歹比学徒强些,至少能认出古物最基本的特质、与常见的作假手段。当然,过了他们这一关,还要交给上面再验看。

    接待的这位女职员资历较老,为人又好学,差不多把几种类型的鉴别要点都学到手,被公司同事戏称为百科全书,很少有她不认识的东西。

    但当下对着年轮人递来的东西,她却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古怪玩意儿啊边缘发黑,总体泛黄,如果不是上面有些奇形怪状、像是符号一样的图案,简直就是块烧焦了的筒子骨。

    她简直怀疑这厮是来消遣自己的,教训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但打量他也是一脸紧张地在等结论,才半信半疑,暂且没有说话。

    翻来覆去打量片刻,灵光一现,她猜测这会不会是壁画上的一部分镶嵌物,便试着用手去抚摸那些图案。自来壁画所用的颜料多为秘法调制的矿物颜色,虽然比普通颜料保存时间长些,但成百上千年过去,依旧会剥落变色。

    孰料,试探着用指甲轻轻刮了几下,图案却是纹丝不动。她刚要说话,却又才发现,指尖处似乎传来凸凹不平的感觉。

    女子的手指本就细嫩敏感,注意到这点,她微微加大力气,连抚几把,终于确认这并非用笔绘上的图案,而是刻凿而成。

    但是,骨头又不是纸,有谁会在上面写字

    不单是她,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有人甚至觉得,这年轻人是不是诈胡来了。

    见他们半天没有言语,年轻人似乎有点不安“我曾老祖是安阳人,这是他当年离乡时带出来的宝贝。”

    安阳疑惑着又凝神打量片刻,女职员突然想起某件东西,猛地发出一声低呼,连忙取出钥匙打开身后一只上锁的文件柜,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单独保管的材料。

    翻看过某一页后,她顿时屏住呼吸,急急将东西拿到眼前,一边打量,一边与文字描述对比。片刻之后,她激动地将某位资历最老的同事拉到一边“这是一片刻有甲骨文的龙骨”

    “龙骨这东西很少见,难怪我们刚才没认出来。它被外国人收藏了不少,加起来足有数十万片。但在国内除了官方收藏的之外,流落民间的都十分零散,目前还没听说过有什么专门收藏它的大家,市面上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见同事越扯越远,女职工赶紧提醒道“先别说那些。你还记得上头让我们留意的那些东西吗我觉得这多半就是上头要找的那一块”

    闻言,老员工惊得刚送到嘴边的卷烟都掉在了地上“别开玩笑,怎么可能上头给的名单上,那几十件东西都大有来历,我在这儿做了五六年,一件类似的都没见过。而且天下间龙骨多了,民国那会殷墟出土不少,你怎么知道就是那一块”

    “根据形状,还有上面的甲骨文。你看,说明里描述说,它的形状稍长,类方,边缘卷翘,是不是和它完全相符还有上面的文字,资料按契文举例,把龙骨上的甲骨文给描了出来,你仔细看看,完全一模一样,这一段翻译成汉字,正是辛未卜争贞。”

    听她言之凿凿,老员工也顾不得去捡掉了的烟,接过资料和实物又是一通仔细对比,越看心跳越快。

    对照片刻,他由两只指头随意捏着龙骨,不知不觉变成了十指紧扣,牢牢把东西护在胸前,那姿势与年轻人适才的模样如出一辙,连向来被领导爱逾珍宝的特殊资料揉皱了也不管。

    有正品在,谁还会在乎说明书

    半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上头曾说,每找到一件,公司全体员工都有重奖。领导不是正愁经费不足么这下子我们发达了不但有奖励,肯定也有经费”

    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员工,对组织一无所知。只知道以前负责他们区域、从未露过面的大领导项博士被个空降兵赶走,新接手的钟经理心胸又不够宽广。

    神仙打架,最倒霉的永远是小鬼,随着新领导走马上任,福利几乎都被取消,公司开始了水深火热的日子。除了被钟经理插进来的钉子之外,其他人都过得苦不堪言。

    如果把龙骨交给公司高层,应该能为自己争取到该有的奖励吧钟经理看到他们立功,也许就不会再各种打压了吧

    意识到龙骨有可能带来的种种好处,两人激动得一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顶着同事们诧异的目光,老员工亲自斟了茶给年轻人,又拉着他坐下,摆出一副拉家常的架势说道“小同志,这是片药用龙骨,你该知道吧以前懂占卜之术的人喜欢用龟甲骨片之类做法,这上面的图案就是占卜师雕刻的。它的来历大体就是这样,不知你打算卖多少钱”

    他的确没有欺骗这年轻人,却把年代模糊了。没有告诉对方,这是殷商时期的古物,距现在足有数千年。再配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对,这是件古物,但也仅此而已,只能算普通货色,值不了什么钱。

    而且,他还让对方来要价,其居心越发昭然若揭。这年轻人一看就是外行,根本不懂龙骨的价值。或许在他心里,要个几百元已经是天价了,却不知道,单单是龙骨带给整个公司员工的奖励,就远不止这个数目,更遑论它的真正身价。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欺诈了。但老员工反而觉得理直气壮现在没几个人懂古玩,要不是公司收购,那些坛坛罐罐还腌着萝卜、装着猪油,指不定哪天一手滑就壮烈了。自来义不行商,公司肯告诉你它的来历,又让你小赚一笔,已经很够意思了。

    其实,公司当初起步时,抱着不是做一锤子买卖、为长久计的打算,向来还算公允,卖家把货送到这里,比去小店放心得多,所以几年积累下来,在业内也有了口碑。虽然行家们有时会疑惑,它为何只收不出,但天长日久成了习惯,也没人再觉得奇怪了。

    直到今年高层发生变动,政策也随之改变,但其中也颇经了些波折。起初被从四九城踢来这里坐冷板凳的领导为了邀功,定下压价的政策。没想到刚实施没几天,就被钟经理喝止。

    当时,员工们还以为新任经理虽然心眼小,但和项博士一样,骨子里还算实在。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却是钟经理亲自下达了压价的命令。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之前不是看不过眼,而是想把这项新政带来的功绩搂到自己身上。

    虽然不少人对这做法持有异议,但却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这才合理做生意嘛,不就是该用最少的钱换最大的利益如果一昧讲究公允,那岂非成了做慈善

    后一类人里,当然也包括年轻人面前的老员工。他语气淡淡,似乎并不把这单生意放在心上,实则早盘算开了照这愣头青的性子,多半会直接开口要价。不管他要多少,自己先砍个对折,等他叫嚷起来,再加个一两成给他。费不了几句口舌,龙骨就能落到手里。

    想到上头曾经许下的丰厚奖励,老员工只觉口干舌躁,不由抬起茶杯,想要润润喉,才好继续同这愣头青周旋。

    万没想到的是,年轻人果然如他所愿开了价,却是他打对折也没权限支付的天价“我看它值二十万。你觉得怎样”

    噗

    老员工一个天女散花,不但茶水满天飞,手里的茶杯也一起打翻,茶叶梗子淋淋漓漓地泼了自己一身。

    他根本顾不得周身狼籍,只惊愕地瞪视着年轻人“后生仔,你说要多少”

    “二十万。”年轻人字正腔圆,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不单是这老员工,其他人也露出看神经病的怪异神色。

    原本想捡大漏,不想竟碰上个痴线,老员工一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恼“二十万都能买下两三幢这种楼了,你觉得小小一片龙骨能值那么多”

    年轻人瞪着他,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不是你让我开价的”

    “”老员工一时无语泪凝噎。从来没碰上过敢这么狮子大开口的主,敢情还是自己错了

    见他不言语,年轻人又问道“那你给多少”

    “最多五百。”老员工试探着报了个数。同时做好了打算如果年轻人不满意,他还可以再加点。

    但是,对方的反应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那么少我才不卖,早说让你们领导出来谈,白白浪费我时间。”

    说话音,他直接起身,作势欲走。

    见状,深知龙骨价值的老员工和那女职员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劝道“小同志别急啊,我们马上去请领导。”

    “哼,等了这半天我也烦了。哪天你们领导不开会了我再过来,免得再被不识货的人压低价。”

    年轻人看也不看他们,径自向外走去,明显是被那报价给气着了。

    “小同志小同志”

    两人想要追上去,但那年轻人走得飞快,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走廊里。偏偏楼里有三把楼梯,不知该往哪边追。迟疑了一下,想起叫人来分头去找时,却已经晚了。几个人分三拨楼里楼外找了个遍,都没发现那人的踪影。

    即将到手的奖励飞了,得知真相的众人都是如丧考妣。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他说改天再来,应该还会来吧”,才让大伙看到了微弱的希望,重新打起精神。

    这伙忙着互相打气的人并未发现,明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年轻人,不知何时戴了顶帽子,又脱了外衣,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听到他们花样百出地祈祷自己再来时,年轻人微微一笑,平凡的面孔瞬间现出教人舍不得移眼的光彩“钩饵已下,我当然会再来。”

    这年轻人正是雁游。打从重获龙骨开始,他就有了以此为饵、钓钟家出来的念头。

    被徐大财曾祖等人骗走一批古玩,对钟家来说绝对是份洗不掉的耻辱。加上徐大财说,当年和幻门联手的那位巫门人士,在送东西下当铺时被人认出逮捕,以至徐家多年来身怀珍宝却不敢取用。

    雁游由此判定,钟家必定誊抄了失物单子。既有清单,就没有只给官家,不给子孙的道理。而且那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正如徐大财曾听祖辈唠磕过旧事一样,想来钟家这一代,肯定也亲耳听过这件事,多半还得到了清单。

    以当年一个大洋一个字的高价,龙骨肯定也在清单之列。雁游便用了一个“炸”字诀,打算将藏身幕后的钟家诱到台前。

    原本还不太确定,但当看到两名职员比照确认时那欣喜若狂的神情,雁游就知道这计划成功在望。

    说来钟家也挺那啥的,时隔多年,早已改朝换代,当年的案子已成悬案,却犹不忘在民间摆出一本自制的悬赏清单,显然还是对宝贝心心念念,抱着万一的希望。说不定里头还有咽不下这口气、不忿被个江湖跑解马的给算计了的成份在内。

    也幸得如此,才让雁游有机可趁。

    钟家藏得实在太深。不但正在经营的公司明面上与其毫无瓜葛,而且从操纵王豹之事亦可看出,他们行事十分谨慎。如果没有足够强力的诱饵,他们绝对不会现身。

    今日一行,雁游不但撒饵成功,也确定了饵有足够的诱惑力从祖辈往下,都数到第三第四带,还是记着那堆失窃的东西,一旦发现线索,焉能不动

    接下来,就静待钟家反应了。上赶着不是买卖,雁游打算先陪不日即将抵达的英老参加会议,再等慕容灰回来,重新打探对方动静,等吊足了钟家的胃口再现身。

    千呼万唤始出来,方显珍贵,方显难得,方能让钟家欲罢不能。

    一念及此,雁游又笑了笑,压低帽檐,消失在人海之中。

    他没有发现,就在离开的同时,头顶某扇半掩的窗户突然关上。片刻之后,有人走进了刚才那幢小楼,登上五层。

    如果雁游还在,一定会认出,那是一位熟人。

    、第59章 米国之行

    守株待兔,以逸待劳,慕容灰没费什么力气就在火车站截住了齐凤,把她赶进了一条背巷,瓮中捉鳖逮个正着,没有惊动其他普通乘客。

    可笑的是,见势不妙,齐凤竟然给同行的小姑子泼脏水,声称何秀镇才是主使者,自己是被逼迫的胁犯。

    她大哭大叫,妄图靠这两天告诉秀姐的一些暗香门内幕,把对方拉下水,将自己摘出来。但唱作俱佳地哭天抢地了半天,才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副看猴戏的表情。

    意识到不对劲,齐凤一愣,马上止住眼泪警惕地四下打量,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只围住她一个人,何秀镇单独站在一边,厌恶地看着她。

    见状,齐凤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尖声叫道“原来是你出卖我你这个烂了x的x看我掐不死你”

    见她污言秽语骂得难听,慕容灰皱了皱眉,错了几步挡在秀姐面前,刚想让人把齐凤的嘴堵上,却被秀姐轻轻推开。

    “你完全是罪有应得,我只恨这些年瞎了眼,居然真把你当亲姐姐看”秀姐气得胸口急剧起伏,但还是咬牙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我有什么罪明明有本事能过得更好,谁还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刨食我不过想多赚点钱罢了别装出那副冰清玉洁的样子让我恶心,你要不是跟这些男人有一腿,他们会来救你说到底你也跟我弄来的那些女人一样,都是唔呃呃呃”

    秀姐忍得住,慕容灰却听不下去了。伸手一摘,轻轻松松卸了齐凤的下巴,他不耐烦地说道“你自己是苍蝇,别把其他人都当成蛆虫。你犯了什么罪,将来警察叔叔会告诉你,我可没耐心跟你普法。”

    让其他人将犹自执迷不悟的齐凤押进车子,慕容灰看着眼中蓄满泪水的秀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想了想,提议道“事情已了,你要不要索性在广州玩上几天,就当散散心”

    “不我想回家。”秀姐黯然说道。她只是个普通女人,经历了这些事情,只想回到最有安全感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再睡个够,用时间来抚平心内创痕。

    慕容灰也不勉强她“那我帮你订车票吧。”

    秀姐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道“她会被递解回当地法院受审吧”

    她村里曾有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在外地偷铜件卖废品,犯了事儿被抓到后,移交回户口所在地受审服刑。

    慕容灰不太清楚内地法律,但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她一定会接受法律制裁,不会再祸害其他人。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我得先处理完家里的事,过一阵子才能把她交给公安部门。”

    秀姐不懂慕容家那些弯弯绕绕,确定齐凤会接受制裁,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这几天她给我讲了不少事,听得我难受极了。真不明白,同为女人,她怎么能狠得下心,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糟蹋成那样子。”

    “她是罪犯,你不必理解她的想法。”

    安慰了秀姐几句,慕容灰帮她在附近找了家宾馆,点了外卖又订下车票,让她休息一会儿直接回家。

    安排好这一切,他让其他人先下车,就地在车子里开始审问齐凤。

    起初齐凤还想嘴硬不认,但知道慕容灰的身份后,顿时打消了这念头。

    慕容灰手头有秦家人证,自己抵死不认,什么好也落不了。痛快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换来网开一面。毕竟找到并支持自己重建暗香门的人也是慕容家的一份子,他们都是一家人,天大的事也是胳膊折了往里藏,不会下死手的。

    自觉又有了转机的齐凤,痛快地交待了知道的所有事情。

    慕容灰不知道她的想法,反而有点惊讶她招认得这么痛快。抄完口供,又带着齐凤去了秦家,

    这时,秦老前辈也刚从派出所回来,神色严峻地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看不出喜怒。但单从水烟筒里点起的烟丝烧成了灰,在地上撒落一片,他却丝毫未曾察觉,便可知道,他仍是神思不属。

    直到听见门外响动,看见慕容灰回来,秦老前辈的眼珠才略略转了一下“孙少爷,我都按你交待的做了。对官家只说是莫家小姐被绑架,莫家人托朋友帮忙时挖出线索,揪出了我那孽子。他把知道的全都交待了,警方已经根据他的描述,准备逮捕同伙齐凤。”

    顿了一顿,老人家又担忧地说道“干系到港商,这事只怕会闹大。会不会影响到老门主的声誉要依我说,不如让我那孽子把罪名全认下来,整件事情到此为止吧”

    虽然退出江湖许多年,年轻时形成的思维定势还是主宰着老人家的看法。在他眼中,拔出萝卜带着泥,虽说是小辈犯了错,但慕容家的脸面老门主,势必也会受人指责。

    相比之下,慕容灰这个正二八经的慕容嫡孙却没那么多顾虑。因为到他这一代时,爷爷已经借着移民,斩断了许多东西。现在的慕容家,从里到外俨然合法生意人,守法好公民。

    所以,察觉到四叔一家私下玩的名堂后,慕容灰的小叔震惊之余,亦格外慎重,还特别交待了慕容灰来处理这事。除了有让侄儿磨砺一番的想法之外,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什么江湖气,对江湖的了解仅限于纸上谈兵,这就可以保证用新时代的规则来处理这件事。若换了其他人,说不定怒气上头就忘了其他,直接按江湖规矩,把齐凤等人给绑了石头套麻袋沉江。

    “这点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处理妥当。齐凤已经被我控制住了,只是现在还需要她的供证,暂时还不能把她送到警察那里。等爷爷处理完这件事,再行发落她。不过,这段日子,就要麻烦老前辈想办法看管她了。”

    闻言,秦老前辈忧虑稍减“你放心,我秦家虽然早不在道上混了,还是认得个把小辈。莫说关她十天半个月,就是关一辈子也没问题。”

    老爷子的话里颇带了几分杀气,显然因为长子堕落,而有些迁怒的意思,想来被监禁的齐凤不会过得太舒服。不过,慕容灰才不会替她出头“那就好,您看着办。”

    “唔。对了,我让女儿帮我去办签证,但人家说得至少得两三个月才能下来。时间不等人,要不我们干脆偷渡算了”

    这个时代,无论是居民的消费水平,还是境外游的成熟度都远远不够,所以个人办理签证花费的时间格外漫长。

    这点却是慕容灰没有预料到的,顿时皱眉道“偷渡啊可三羊村的村长刚被我劝得改邪归正,照我的建议,以后转为经营海鲜干货这块。如果我再开了这个口,恐怕不太好”

    一老一少正相对纠结之际,西装笔挺的莫家助理走了进来,取出一个信封“秦老先生,这是我新帮您申请到的赴港探亲许可。您只要乘船抵港,再转乘飞机便可。”

    闻言,慕容灰眼前一亮。秦老前辈却还兀自糊涂着“探亲我家在港岛哪儿有什么亲戚”

    助理解释道“权宜之计罢了。恰好家母姓秦,我便托大冒认您的远房外甥。”

    老爷子这才回过味来感情是打着探亲的幌子,直接由港岛转米国,免去了等待签证的漫长时间,也省却了偷渡的尴尬。顿时重重点了点头“这主意好,那我就占一次便宜,冒充你的舅舅。”

    “哪里的话,您是前辈,说起来还是我高攀了。”

    无论真假,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总是喜欢听几句甜言蜜语。当下听着助理的回答,秦老前辈难得暂时忘却阴霾,露出几丝笑意。

    但精乖的慕容灰却从这助理格外殷勤的态度嗅出了几分不寻常他会这么做,绝对是出于莫允风的授意。莫家和慕容家唯一的联系,就是莫大公子和小叔的同窗之谊了。看来他俩交情匪浅啊,也不知小叔当年为何提起他就咬牙切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等等,这形容似乎不太对

    慕容灰心内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之际,秦老前辈取出信封里的东西一看,立即起身揪住了他“孙少爷快别发呆了,马上去收拾行李。飞机安排在下午六点,我们得立即动身去港岛”

    “好啊等等,不能再晚点吗,我还没和小雁告别。”

    莫家助理抱歉地摊了摊手“对不起,要安排没有签证的内地人出国不是件小事。莫少爷已经尽力了,如果错过这趟航班,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莫家不是一度与小超人相提并论吗,怎么能说这种示弱的话”

    慕容灰碎碎念着,但事干重大,虽然很不情愿,也只得先做准备去了。他这趟是回家,什么东西都不用拿,写了封信托人转交小雁,就算是做好准备了。

    倒是秦老前辈显得分外忙碌。事出突然,他根本没有准备见老门主的见面礼。便在平日的收藏里翻来翻去,觉得哪个都不够好。还不停地问慕容灰,现在老门主有没有添什么新爱好

    眼见突然紧张起来的秦老一副要将所有收藏都背过去的架势,慕容灰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连忙阻止道“爷爷这些年最不缺的是身外物,最缺的是能讲讲古的老伙伴。您这趟能过去,就是给他最好的礼物了。”

    结果,反而被埋怨了一顿“孙少爷,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我要是空着手去见老门主,这张脸还往哪儿搁”

    最终,老爷子提着一包新出的华夏民歌磁带,还有一堆折子戏的旧唱片上了船。

    慕容灰一边帮忙归置行李,一边感慨不愧是能让爷爷时不时念叨的老下属啊,这礼物送的就是贴心。要是有人肯送雁游小时候的照片,自己也会念他一辈子的好

    行程十分顺利,大船抵港后,早有莫家安排的车子在码头等着。先接两人吃了晚饭,又驶赴机场,直到送两人登机后才离开。

    一路无话。

    十几个小时后,慕容灰搀着精神不济的秦老前辈,重新踏在温哥华的土地上。两三个月没有回来,他只觉这里的一切都分外亲切。

    来前他已经电话通知了小叔。当下走出通道,在慕容家做了十几年的老司机便迎了上来,乐呵呵接过小少爷手里的东西,先搀扶着秦老坐上房车,又将慕容灰引上后面的轿车。

    “小叔。”

    慕容灰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上,也不急着系安全带,先向旁边抽烟的青年打了个招呼。

    慕容析不及侄儿来得俊美,但眉眼精致如工笔描绘,有种格外干净清冷的味道。他今年二十七岁,因为是老来子的缘故,深受父亲宠爱。不过并未因此养出纨绔子弟的习气,只是比较懒散,从不过问家里的事,每天必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手里的画廊也因为常常一时兴起跑去旅游而频频关张,完全不像做生意,倒像是只为消遣才开的店。

    按说这么散漫的一位二世祖,应该全靠家里养活才对。但奇怪的是,从中学起慕容析便不再往家里要钱,甚至连昂贵的私立学校学费也都是自己支付。为此,慕容家的老太太一度担心小儿子行差踏错,常请丈夫严加管教。但老爷子单独同儿子谈了一次后,便宣布由着他去,儿子的品行能力他非常放心。

    因为这个缘故,慕容析在家里的地位从此颇有几分超然。不只是受宠的老来子,隐隐还有些家中智囊的味道。甚至连慕容灰的父亲慕容枢,默认的下任家主,也会偶尔找他商议事情。

    但在慕容灰眼里,小叔就是小叔,空顶着长辈名衔的好哥们儿,家里与自己最合拍的人。

    当下见侄儿上了车,慕容析很自觉地掐灭了烟头,“事情到哪一步了”

    “已经拿到两个人的证词,证实了我们之前的猜测。四叔四嫂这一次是逃不了干系了。”

    话音未落,慕容灰便见小叔握上方向盘的手突然用力收紧,青筋微凸,便知道他也像自己一样不好受。

    醉心利益的四叔几乎同所有的家人都十分疏远,但他们却不能真把四叔当成个外人。一旦遇事,仍然会为他痛心。虽然这事目前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但相信若其他人知晓,必定也是同样的反应。

    前方的房车已然缓缓发动,慕容析打了一把方向盘,也跟了上去。

    虽然早有计划,慕容灰还是忍不住问道“先回老宅”

    知道这一刻不可避免,但事到临头,仍不免担心爷爷是否承受得住。

    “嗯,马上去找你爷爷,事已至此,绝不能再瞒着他。”沉默片刻,慕容析突然又说道“他一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这次肯定也能挺过去。”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是极低,也不知是说给侄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第60章 如此嚣张

    之前电话里沟通得比较简略,一路上,叔侄两人又交换了一下细节。得知齐凤与秦家的人,都说直接下达命令的是梁珍妮,慕容析心头微松“虽说四哥肯定也有份参与,但能证明梁珍妮才是主导者,也许爷爷心里会稍微舒坦些。”

    无论如何,儿媳总比不上亲生儿子。

    慕容灰也这么希望“当时不是让你把四嫂控制起来吗现在如何”

    “嗯。我对他们说新开发的某小镇物业十分便宜,而且风景宜人。前天下午他们夫妻俩就一起看房去了,现在应该还在镇上吧。”

    “你用什么把他们留在那里”慕容灰猜,小叔多半又出了什么损招。

    果然,“出发前我支开了司机,他们是打车去的。很不凑巧的是,他们抵达后那一带的电话线路临时故障,至今没有修好。而往来的高速公路被要求涨薪的建筑工人堵了,现在司机们都是绕着那里走。信息阻断,内地发生的事,他们应该毫不知情。”

    “小叔”慕容灰肃然起敬“高手啊”

    这么做毫无痕迹。

    慕容析谦逊道“哪里,只是经常关注工会新闻,又恰巧认识几位通信公司的朋友而已。不过,差不多也该是接他们回来的时候了。过来机场之前,我已经让人往镇上去了。”

    说话间,前方房车逐渐减速,缓缓驶入一幢被鲜花与草坪环绕的小洋房,在门前的绿地上停下。

    洋房通体铁灰色,窗户宽敞明亮,屋顶还建了阁楼,四周是精心修剪的草坪,铁栅上环绕着蔷薇与月季,典型的米国样式。

    但透过虚掩的房门,却能看到里面全是中式家具,布置得古色古香。花园里没有秋千,倒是放着几把老藤椅。

    一名头发雪白,面孔看上去却只有四十来岁、教人看不出年纪的男子,正坐在躺椅上,随着录音机里飘出的弹评摇头晃脑地哼唱,颇为自得。

    休息了一路,缓解了些许长途飞行所带来疲劳的秦老,下车后一眼看见这男子,便老泪纵横“门主,小秦看你来啦”

    听到声响,男子微一欠身,视线漫不经心地一扫,旋即凝固了,难以置信地说道“小秦哈哈,原来老五说的贵客是你果然是贵客快快快,快过来坐”

    慕容端嘴里说着过来坐,自个儿却反而健步如飞地迎上去,一把抱住多年未见的下属,狠狠拍了几下背“瘦啦,犍子肉都没了,皱纹白发也全跑出来了,和我一样时间可真快啊,一转眼咱们都老啦”

    这么多年不见,老哥俩自然有许多话说。叔侄二人都识趣地没去打扰,悄无声息地比划着手势,示意司机先将车子归库。

    “五少爷,行李送到哪个房间”

    “就送到一楼客房吧,那里有两张床,估计父亲今晚要联床夜话。”

    他们本打算等两位老人的谈兴稍减,就开始谈正事,但却严重低估了老友重逢的热情程度。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从餐厅往花园看了一眼,示意佣人再端些点心过去,给两位谈兴正浓的老者补充下体力。慕容灰往嘴里填了块曲奇,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觉得起码得等到晚饭时候。”

    “就让他再高兴一会儿吧你怎么不吃油泼面以前不是最喜欢吃吗知道你回来,丽嫂特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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