胀的额角,她到底耐了性子,端坐轿内,静静候着。而她也并未等的太久,因为轿外很快便已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给九爷请安”
轿帘也在此时适时的被人揭起,风细细抬眼看时。第一眼便见了宇文z之那张清俊雅逸的面容。步下暖轿。她若无其事一般的朝着宇文z之一礼“见过九爷”
目光落在风细细身上。宇文z之的笑容愈发温熙“本王冒昧,唐突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微微摇头。风细细静静道“九爷言重小女万不敢当九爷有话,只管说来便是了”
宇文z之颔首,却先朝一侧之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一众人等互视一眼,虽觉就这么让二人单独相处,颇有不妥之处,但因挥手之人乃是宇文z之,众人大多并不敢多说什么,便默默的退了下去。片刻之后,场中除却风细细与宇文z之外。便只剩下了嫣红与嫣翠二人。
含笑的看了一眼一左一右立在风细细身边的嫣红二人,宇文z之温言的道“这两位,想来便是小姐的两位贴身丫鬟了吧”
轻轻一笑,风细细却回头吩咐道“你们也都下去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同九爷说说”
嫣翠对风细细素来是极之信服的,闻声之后,转头便要离去,只是才刚走了一步,却发现嫣红仍自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便也赶紧停下了脚步,犹疑的看向风细细。
风细细见状,却不由一笑“你们若因怕我名节受损,才不肯离开,那却大可不必要知道,这衍都之中,有多少大家闺秀想求这样一个名节受损的机会还求不来呢”
对于男女之防,大熙虽不若其他二国那般重视,但对女子名节,仍颇注重。通常情况之下,男女之间,也都会尽量避免单独相处,免因名节受损而不得不勉强婚娶。
风细细这话一出,嫣红嫣翠二人倒还罢了,那边宇文z之却早失笑起来“不意小姐竟是如此的一个妙人儿,这却与京中向日的传言大不一样呢”
这话无疑是风细细最不愿听到的,淡淡一笑之后,她又朝嫣红等人递了个眼色,侯嫣红二人离去之后,她才答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在死生边缘走过一遭的人,又怎能一无变化”
宇文z之颔首“这个解释,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这话入耳,风细细不免抬了眼眸去看他。事实上,宇文z之这话,完全可以解释为认同,但不知怎么的,风细细总觉得,这句话似乎是在说她的这个理由找的不错。
而这样的想法,却让她不由的有些心慌,眉头也不觉颦蹙起来。
她正忖度着该如何回宇文z之话的时候,宇文z之却又开了口“小姐可否知道,你今儿所说的这一番话,已彻底得罪了连国公府”
风细细扬眉“我一直以为,风、瞿二府早已势成水火,这里头也并不多我今儿这一席话”事实上,今日她的这一番话,看似唐突,实则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正如她此刻对宇文z之所言的那样,风、瞿二府的关系,早已降至冰点,她的这一番话,并不会使之更显恶化。相反的,重疾下猛药,若是如她所料的那样,这番话应该能够起到她所想要的效果。
深深看她,良久,宇文z之才又一笑“小姐冰雪聪明,委实令人赞叹”很显然的,风细细先前所说的那句话,已让他明白了她的打算。
没什么理由的,他的赞叹,却让风细细平添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见面至今,宇文z之一直都是温文含笑,眼神和煦,然而只要想到,附魂之夜,他很有可能看到了正处于魂魄状态的自己,风细细就忍不住心中阵阵发寒。她不能想像,一旦这事被公诸于众,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这件事情,自己一定要牢牢咬住,绝不能漏了口风。
好在,风细细的身份本也不一般,以她这样的身份,只要抵死不认,谁也不敢将她如何。即便是身为贤亲王的宇文z之,也不会例外。这么一想之后,她不由暗暗的松了口气。
意识到自己已有许久不曾开口的风细细,在定下了主意后,很快又开了口“九爷谬赞,小女愧不敢当说起来,今日之事,小女还要多谢王爷为我解围才是”
、第五十四章 烂桃花
风细细很快又道“九爷谬赞,小女愧不敢当说起来,今日之事,小女还未谢过九爷解围之恩”言毕却又朝宇文z之浅浅一礼,以示感激之情。这话倒也并非假意客套,才刚的局面她看在眼中,心中自也清楚明白得很,知道今儿若非有宇文z之在,说不得瞿煜枫大她虽在说那番话之前早有了心理准备,然这等丢份之事,能不落在自己头上总是好的。
宇文z之饶有兴味的看她,好半日,方笑道“小姐客气了今儿这事,本王不过是适逢其会,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
话至此处,也就算告一段落,风细细再谢之后,便也理所当然的与宇文z之道别而去。
目注迤而去的小轿,宇文z之久久没有挪步,眸光深沉,唇边笑意愈深。
“九爷”先前拦轿那人这会儿早已行至他的身边,见他如此,到底忍不住叫了一声。
转头看他,宇文z之笑道“云飞,来,说说,你觉得这位风家小姐如何”
名唤云飞的男子似是怔了一下,旋苦笑道“九爷,她可是靖安侯的千金”靖安侯千金,又岂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可以随意议论。
宇文z之素知他为人谨慎,倒也并不勉强,只换了个方式问道“与传言相比如何”
云飞闻言,心下只觉无奈,他也知道,今日若不能给自家这位主子一个满意的答案,他也绝不能放过自己,叹了口气后,他只得含糊道“似乎不甚相符”
因连国公府与靖安侯府的这段公案,京中几乎人尽皆知,对于风细细这位风家嫡出大小姐的处境,自然也多有好奇之人,连带着风细细的性情与处事在这衍都之中,也都算不上秘密。云飞虽非多事之人。却也略有耳闻,听问之后,斟酌一番,到底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
宇文z之颔首,重又转眸看向风府别院所在的方位“她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这话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却让云飞为之愕然,及见宇文z之似无逼他作答之意,他也便乐得装聋作哑。只是默不作声的侍立一旁。
宇文z之确然没有要他作答的意思,摆一摆手后,他道“走吧我们回京”
风细细乘了暖轿,一路径回溅玉轩。溅玉轩外,碧莹等人早已候着,见软轿行来,忙不迭的各自迎了上去,扶了她下轿。风细细抬头看时,却见月正中天。清光满盈。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淡淡笑道“我回来的倒还真是不晚”
自她下轿,碧莹的目光便一直不曾离开她的,待见她神色如常,全无颓然之意,却也放心不少。忙自出言安慰道“如今已是深秋,夜寒霜重,小姐身体又弱,早些回来也好”
在她想来,若是两位小姐相谈甚欢的话。瞿家小姐纵不留自家小姐过夜,也不该这么早就任风细细回府。只是她心中虽也深感失望,却也并不曾有丝毫流露。
移眸看她,风细细含笑一点头,却也并不言语什么,便在众丫鬟的搀扶下,回了屋。紫玉匆匆沏了茶来,风细细接过,浅啜几口,便吩咐众人打水来伏侍盥洗。一时盥洗已毕,她自出言,点了嫣红守夜,打发了其余人等各自歇息去。
及至屋内只剩下她与嫣红二人,她才蹙眉的看向嫣红,问道“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自打听了她对瞿煜枫所说的那一番话后,嫣红便一直有些神思不属,不由得她不关心一二。
勉强一笑,好半日,嫣红才轻声的道“我只是在想,他们有些过分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偏向连国公府的。这里头,自然也有她爹娘的缘故。说到底,她们家原就是连国公府的家奴,虽说她爹娘做了瞿氏夫人的陪房,跟着来了靖安侯府,但正如瞿菀儿所说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往日的情分又岂是那么轻易就能割舍得。
因此上,在嫣红想来,只要自家小姐有心,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并不难与瞿家恢复关系。然而现下看来,情况似乎并不如她所想,至少瞿煜枫那边是如此。风细细所说的那一番话,更让她心有所感,发现瞿氏夫人之事,也许有更多的隐情也未必。
微微一笑,风细细闲闲道“嫣红,你记得,该争的,我们得争,若实在争不得,却也无妨条条大道呃”她几乎脱口便要说出“条条大道通罗马”来,好在话到一半,猛然惊醒,忙不迭的咽下后半句“要知道,路,从来不只是一条”
嫣红闻声,心下却也觉得有理,忙自点了点头,下一刻,却问道“小姐觉得九爷如何”
风细细听得眉头一蹙,只觉得脑仁都有些发疼。若说她如今最是顾忌的人,只怕非这位贤亲王莫属。刘氏再是厉害,非到最后一步,也未必就敢动她,但身份倘或露了破绽,那可真是神仙难救了。无可奈何的看一眼嫣红,她叹气的道“难道他还能看上我不成”
她毕竟不是这个年代的人,虽说已竭力不让自己在言语方面露出破绽,但在有些时候,却还免不了有些惊世骇俗。至少她这会儿所说的这句话,便将嫣红骇了一跳。
“小姐”她震惊的看着风细细“你”在嫣红想来,她问出这话,风细细该当粉面微晕,白她一眼,甚或斥责几句也是正常,但如此直白的说出这话来,也实在太不矜持了。
见她如此,风细细也知,自己这话有些过了,苦笑之余,只得尽力补救道“这屋里如今只得我们二人,你也不必遮遮掩掩的,有话只管说来便是了”
她所以说这话,原不过是想着补救才刚的话语,不料嫣红听了这话,却以为风细细这是让她畅所欲言,当下也不犹豫,当即说道“小姐怎么说也是正正经经的靖安侯府千金,与九爷的身份也算相当,怎么就不能了况我今儿从旁看时,却觉得九爷对小姐颇有些不同呢”
、第五十五章 不速之客
风细细听得苦笑不已,但她也知道,这事倒也不能怪得嫣红。
事实上,假使今儿她与宇文z之是头一回见,只怕连她自己都要以为宇文z之对她有意了。只可惜,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若说以前她还能安慰自己,也许那日宇文z之看的,只是刚巧正站在她身后的某个人,只是偏偏那么凑巧的,他看着那人微笑时,她刚好也看了过来。所以,她就以为他是看到了她,这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的巧合罢了。
但现在,她很清楚的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否则的话,宇文z之断然不会如此待她。
她自己有多少斤两,她可明白得很。不错的,她如今所有的这具皮囊确可称得美人二字,但这世上美人何其多,至少,瞿菀儿的容貌便比她明艳许多,至于身段、韵致,二人更是差之甚远。心中如此想着,她到底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
这具身体,说得好听些,是楚腰纤细、弱不胜衣,说得难听些,便是太平公主飞机场。虽说她如今也不过才十五岁,还大有发展空间,但就目下看来,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而宇文z之呢身为皇子的他,自幼必是在宫中长大的,而宫廷,从来都是美人云集、花团锦簇的所在,以他的年纪与身份,便不说阅人无数,身边怕也少不了美人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说宇文z之竟会对她一见钟情,那她真得要怀疑对方的眼睛了。而若不是,那他这么关注她,便只剩下了一个解释那一天,他的确是看到她了。
若有一天有人在一户人家看到一个鬼,而此事过后不久,这户人家的女儿又在大病之后性情突变,甚至是判若两人。凭他是谁,只怕都不免对此心生疑惑,进而追根究底的吧。
风细细暗自想着,却觉得头愈发的疼了。叹了口气后,她朝嫣红摆了摆手“罢了今儿也算是闹了一日了。我是累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嫣红点头。风细细说的其实不假,这一日,实在经历了太多事了。先是自衍都赶来别院,而后是瞿菀儿的请柬,紧接着又是瞿煜枫那绝算不上和善的态度,还有宇文z之的解围。这些事儿,换在从前,那真是几年的事儿加在一块儿,都不如今儿一天来的充实了。
躺在床上,风细细全无睡意。心中,也难得的有些紧张。而这种紧张。是重生这么些日子来,都不曾有过的。宇文z之,他为什么能够看到她而他现在,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却是愈想愈觉全无睡意。若非睡在外头的嫣红偶尔发出的些微辗转之声。让她知道其实嫣红这会儿也还没有睡着,她真有一种冲动,想要起身出去走走,好纾缓一下心情。使劲的晃了晃脑袋,似乎想把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尽数甩了出去。风细细用力的闭上眼睛,抱着一种该来的就让它来吧的决然念头,又自折腾了半刻,终于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她睡的并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的梦,梦到了许多似乎早已被淡忘的事,这些事,有她自己亲身经历的,也有一些零星而残破,似乎是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留下的。
她的心,也随着这些或喜或悲的事起起落落、浮浮沉沉。
却是直到天光将亮,她才终于安稳睡着。这一睡,却睡得极沉,几乎便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正在她睡的最是香甜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急促的叫喊声“小姐,小姐”
下意识的蹙紧了眉头,风细细坚执的不肯睁开眼来,这香甜沉静的黑甜乡,她实在还想再多待一会。然而耳边的声音却是愈发急促,与此同时,一只手也已伸了过来,轻轻的推着她。
暗自的叹了口气,风细细终究不甘不愿的睁开双眼,看向正自床边的嫣红“怎么了”她不无倦怠的问道,同时诧异的看到一贯沉稳的嫣红面上,竟有着近乎激动的欣喜。这份欣喜为她原就白皙秀丽的面容平添了一丝酡色,看去却是愈发娇艳了。
“是是瞿大小姐她来了,这会儿正在西花厅坐着喝茶”嫣红急急匆匆的禀道。
“瞿大小姐”风细细有些迷惘的重复着,刚刚醒来的她,脑子还有些迷糊,怔愣片刻后,才算是想起了嫣红口中的这位“瞿大小姐”是谁。
诧异的拥被坐起,风细细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转向了外头。窗外,明媚的秋阳斜斜透入一线,这个时候不算太早,但也绝没到日上三竿的程度。定一定心神后,风细细疑惑问道“她怎么这时候就来了”在她看来,这个时候,便不约而来,实在是有些过早了。
微皱了眉尖,嫣红毕竟压低声音轻轻道“才刚瞿大小姐来时,我在旁看着,却觉得她面色甚是憔悴,虽用了脂粉,却仍掩不住,仿佛昨儿一夜都不曾阖眼”
风细细听得一怔,默然片刻后,方叹了口气。抬手接了嫣红递了过来的衣服,匆匆穿上。外头碧莹等人早备了水送来,匆匆盥洗之后,风细细也不用早饭,便急急的往西花厅赶去。
风府的西花厅乃是一座建于水上的敞轩,敞轩三面环水,却是一个极佳的赏景去处。风细细一路快步而行,堪堪行到敞轩跟前时候,便见瞿菀儿正独自一人立于通向敞轩的汉白玉九曲桥上,默默凝眸看着桥下那一群群五色斑斓的锦鲤。她的神色很是专注,专注到甚至没有发现风细细的到来。而她的面色,也正如嫣红所说的那样,脂粉难掩憔悴。
她似乎极爱红衣,此来,穿的仍是一身红。若在平日,那红必然衬得她雪肤花颜,娇艳无匹,然而今日,那娇艳的红色却只愈发凸显出了她的憔悴。这样的瞿菀儿,竟让风细细在这一刻,忽然的想起一句词来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是了,如今可不已是深秋了
、第五十六章 落叶归根
这么一想之后,对瞿菀儿,风细细却也不由的生出了些许怜悯之心。在她看来,瞿菀儿家世既好,生的也好,又得家人百般爱护,便说完美二字,也未必便当不起。只是谁又能料到,这样的一个女子,情路竟会走的这般艰辛,而偏偏,她又是个死心眼儿的。
这样的女子,一旦动了心、牵了情,便连喜怒都似乎全随了旁人,不由自己做主了。
微微怔忡之后,风细细停下脚步,略一抬手,示意嫣红等人不必跟着,自己却轻步的踏上那座汉白玉九曲桥。瞿菀儿仍旧静静立在桥上,双眸仿佛专注的看着脚下一群群的锦鲤,看它们或浮或沉,或聚或散,炫彩变幻,五色斑斓。对于风细细的到来,似乎全无所觉。
风细细倒也并不言语什么,只行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迎面,有秋风拂面,寒意微微,池畔桃柳随风飘摇,抖落片片黄落的树叶,池中也因之涟漪轻泛。
不知何时,瞿菀儿的目光却已落在了一片随水飘来的枯黄叶片之上“又是秋天了”她忽然的道。风细细不知她到底想说些什么,闻声之后,略一迟疑,也只应了一声。
又自静默了片刻,瞿菀儿才又慢慢的道“每年秋天,树叶黄落之时,我都会想,草木有情,落叶犹知归根,那总有一天,他也会回来吧”
风细细默然,于她而言。倒是宁可瞿菀儿仍是那副尖锐而盛气凌人的模样,至少那样的瞿菀儿,她还能应付得了。而眼下,她真是不知该对瞿菀儿说些什么好。
安慰对方未必需要;实话实说。让她忘却风入松,只怕瞿菀儿反会大怒;而若要她陪着她一并怀想当年的风入松,却又实在不是她能力所及。
她正犹疑不定之时,那边瞿菀儿却又缓缓道“可是这一二年,我却愈来愈不敢肯定了我有时候甚至会想,他若非已不在人世,便是早已把我忘了”这最后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尤显生涩,而后。她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风细细“每每想到这个。我总是心慌。但有时沉定下来,我又会想,若是让我在这两样里头选一个。我会选什么呢”
见风细细久久蹙眉不语,瞿菀儿竟是轻笑了一声,问道“若是妹妹你你会选什么”
风细细本也不是那种唯唯诺诺之人,只因觉得自己与瞿菀儿也算不上有多大的交情,这种事儿,总不好交浅言深,但瞿菀儿既开口问了,她倒也并不愿做那种顾左右而言他之事,移眸直视瞿菀儿那双沉邃得仿佛看不到的底的眼眸,她平静道“我两个都不选”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般答她。一怔之后,瞿菀儿道“那你会怎么做”
定定看她,风细细神色安宁、眸光淡漠“我会选择忘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若这事若然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一定会选择忘记。或许忘记很难、很苦,甚至也许比苦守着那一份念想要更难,但在明知无望的情况下,忘记也许会是另一个开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瞿菀儿喃喃,良久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话说的多好呵,可这天下,到底又有多少人真能做得到”
不知为何,听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风细细却忽然的想起风子扬来。那个男人,先是逼死了妻子、随后又逼走了儿子,而他自己,却在中秋月夜,孑然一身立在荷花池畔,静静思念已然故去的旧人。这世上,只怕再没有比人心更复杂难测的东西了吧
如此想着,风细细也不由的轻叹了一声。
秋风瑟瑟,天气明明并不那么冷,阳光也还算得不错,但这一刻,她却只觉得身上有些微微的寒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她自然的转向瞿菀儿,才要邀她入敞轩稍坐奉茶的当儿,瞿菀儿却已抢先一步道“这外头冷,我们进去说话吧”竟是一副自然而然的主人派头。
风细细自不会与她计较这些,当下一笑,应道“好”
二人相偕入了敞轩。说起来,这处敞轩风细细今儿也是头一回来,若说到熟悉二字,她还真是远不及瞿菀儿。才刚坐定了,早有丫鬟捧了茶来。风细细正觉身上有些寒,见奉了茶来,忙伸手接过,却是捧在手中,权且当了手炉。
主子既进了敞轩,嫣红等人自也匆匆的跟了进来,这会儿眼见风细细手捧茶盏,似有取暖之意,少不得快步上前,低声的道“小姐今早起来的急,还未用早点,可要就摆在这里”
被她这么一提醒,风细细这才想了起来,难怪自己穿的这般厚实,才刚在外头竟还觉得冷,敢情是这个缘故,这腹内空空,身上怎么不冷。当下一笑,便道“我竟忘了这一层了”一面说着,她却也朝瞿菀儿道“姐姐来得这般早,想来也未用早饭,就陪我一道用些吧”
瞿菀儿闻声,却点了点头道“也好,我正觉有些饿”
不意她忽然就这么随和起来,风细细口中虽未言语,到底还是拿眼诧异看了看她,而后才吩咐嫣红备了早点送来。这别院用的,大多都是瞿氏夫人留下的老人,加之管着这里的,又是当年瞿氏夫人的陪房,对她,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早点,自是早已备好了的。
二人又自闲叙了几句,那边早点已送了来,却是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看得风细细一阵愕然。她在风府的这些日子里,可从未有过这等待遇。
她这边犹在愣神,那边瞿菀儿却已执了银匙,浅浅的舀了一匙乳羹送入口中,慢慢的品着,面上神色似有怀念“这乳羹,是王婶做的吧味道却还是同以前一样呢”
风细细自然不知道这王婶是谁,听得这话,也只能回头看了一眼嫣红。
、第五十七章 承诺
会意的上前一步,嫣红低声禀道“王婶是别院的老人,做得一手好点心,现如今这别院的厨下正是她管着”风细细一听“老人”这两个字,心中顿有所悟。这王婶,想来也是瞿氏夫人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从前连国公府随嫁之人,只是这话,却是不便在此时问起了。
嫣红这边回话,那边瞿菀儿却是恍若不闻,尝过了乳羹后,她却取过公箸挟了一块核桃糕放在风细细面前“我记得从前你是最爱吃这个的”
风细细闻之愕然,瞿菀儿竟会记得风细细的口味喜好,这委实令她无法想象。
这震惊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她甚至掩饰不及。一边的瞿菀儿将她的惊愕看在眼中,却是淡淡一笑,面上也自然的现出了追忆之色“若论乳羹,自是以王婶的手艺为最,但若说起核桃糕,却数我们府上的丁妈妈做的最好从前”说到这里,她陡然一顿,却是好半日才继续的道“记得从前表哥有一回过去我们府上,尝着了这个,却极喜欢,走时更带了好些回去。他说,你爱吃这个,丁妈妈做的,又比你们府上厨房做的好。”
这话入耳,风细细不免一怔,目视面前小碟内的那块核桃糕,一时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敢情瞿菀儿所以记得自己的喜好,竟是因为这个。细想起来,风入松一怒离家,如今已五年有余。而这件事,推算起来,必然是发生在风、瞿二府交恶之前,也就是说。至少也是六七年前的事了,而瞿菀儿至今居然还记忆犹新,这份情意,实在不由得人不为之动容。
忍住心下无由的酸楚,风细细垂头,搛起那块核桃糕慢慢的吃着。核桃糕做的很好,入口细腻微甜,带着核桃的香味,略有一丝苦味,却让这核桃糕的滋味更显丰富。
瞿菀儿既挟了那块核桃糕给她。又说了那话。风细细自也不好全无表示。她不知瞿菀儿究竟爱吃何物。目光在桌上打了几个转后,却挑了个色泽金黄、看去又甚小巧玲珑的螺丝酥放在瞿菀儿面前的小碟内,笑道“姐姐尝尝这个”
瞿菀儿应着。倒也并不挑剔,便送到口边,咬了一口。
对着这样的瞿菀儿,风细细本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会儿见她默不作声的用着早点,自也乐得不再开口。一顿早点就在静默之中悄然度过。
及至吃完早点,日头却已堪堪中天。就着碧莹送来的茶水稍稍漱了口后,风细细到底站起身来,笑向瞿菀儿道“不知不觉的,居然就这个时辰了不知姐姐可有兴陪我走走”
瞿菀儿摇头“我该回去了”她本来并不想解释什么。然而抬眸时,眼见风细细神色错愕,迟疑一刻,到底还是解释道“这会儿我们府上该已套好了车,等我一道回京了”
听她这么一说,风细细顿时明白过来,知道瞿菀儿所以这么匆匆离去,必是因为瞿煜枫的缘故。她既想通了此点,自然更不好出言挽留,当下点一点头道“我送姐姐出去”
对瞿菀儿,她本是没有多少好感的,但经了这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却不由自主的对瞿菀儿生出了同情之心。她甚至有些自己从前怎么就没有多嘴的问一句风入松的现状。
只是她很快便又暗下摇头自嘲,即便她知道了风入松的现状又如何,她该如何让瞿菀儿相信她所说的话是真的难道要她坦白自己的来历吗
出了敞轩,二人沿着水边小径一路缓缓而行。熙和的秋阳暖暖的照在人身上,却是全没了早些时候的寒意。秋天,其实正是风细细最爱的季节之一。
默默前行了一阵,瞿菀儿忽然开口道“妹妹的事,我虽不能尽知,却也知道一个大概”
风细细一怔,不免转头去看她。瞿菀儿却并没看她,只自顾的说了下去“我大哥也就是你表哥,他性子高傲执拗,认定之事便难更改他一直以为,若不是为了生下你,也许姑姑还活着所以”她生涩的继续往下说“他一直都不喜欢你”
这一番话,却无疑是在解释昨儿见面之时,瞿煜枫对风细细为何那般态度。
风细细听得愕然,瞿菀儿如今所说的这些,她从未听身边任何人说起,真真是一无所知。
瞿菀儿显然无意继续的说下去,停顿了片刻后,她才又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放心,等我回京,必会尽力说服爷爷接你回府住上一段时日”
风、瞿二府早已交恶,这么些年,瞿府对风细细的不闻不问,更是全衍都世家豪门人尽皆知之事。瞿菀儿所以提议让连国公接风细细回瞿府住上一些时日,无非是为了表明立场。
轻轻摇头,风细细认真道“姐姐一片好意,我都明白但我仍要说一句,这事能成则成,若实在不成,姐姐也不可太过勉强”她早已不是从前的风细细了,对连国公府更称不上有什么感情,她所想要的,只是借着连国公府的势力,尽可能让自己的路走得更平坦。也就是说,她对连国公府抱着的,是纯粹的利用之心。对这样的利用,她甚至丝毫不会觉得内疚。
说到底,风细细之死,连国公府也不是全无责任的。
然而对瞿菀儿性情已略有所知的风细细知道,瞿菀儿今日既说了这话出来,回京之后,势必会尽力劝说连国公。而连国公这人,既能在这几年对自己的外孙女不闻不问,只怕也不是轻易可以说服的。为了说服他,也难说瞿菀儿会不会用出什么自残的手段来。
倘或她当真这么做了,再为此落下什么后遗症来,却要风细细如何过意得去。
瞿菀儿自是不知风细细心中这许多的弯弯绕,淡淡朝她一笑“你放心,我都省得”
见她面上郁色重重,嘴角虽然含笑,眸中却全无半分欢喜,风细细不免在心中又叹了一声,抬手握住瞿菀儿的手,她认真的道“这趟出门,能与姐姐重逢相知,我已知足了”
、第五十八章 人争一口气
她虽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