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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城之半生浮图_第56分页

作者:浅浅烟花渐迷离 字数:13301 更新:2021-12-22 11:33:58

    坠落的同时听到韩冬灵的声音“阿续――”

    视线在下一瞬穿透而过,看到了让我心碎的一幕。

    陆续像空中柳絮,像离弦的箭,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个标准的弧线,撞在那面透明的疑似水层气墙上,然后被弹开,又是一个低矮的弧线,沉沉落地。

    外界的声音我再听不到,视线里只有那个趴伏在地一动不动的身影,似有谁来拉我,被甩脱开,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第七步时,我钝钝地想原来离他很近,只有七步之遥。

    伏跪而下,将人翻身了抱在怀里,眼泪喷涌而出,陆续

    认识他不过数月,连半年都还不到,却像是过了半生年华。从最初两看相厌到这时爱入骨髓,感情不是莫名而起,是经历了一次次的生死劫难之后积存起来的。在黑竹沟那个不见天日的黑夜,濒临绝望,我还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翻盘破局;之后来到这古洞,前前后后有过两次以为陆续死去,可绝望之后总还有一股信念他没死,他不会死,我要救他。

    但这一次,只一眼,我就被打败了,再无妄念。

    我救不了他

    陆续还有气息,甚至眼睛都还微睁着,就是嘴里的血如泉涌。探手在他身上游移,指下清晰摸测到他左右两边肋骨分别断了两根,这么多血,当是刺穿了肺叶。

    “小九”他一张口血涌得更多,即使已经是轻到不能再轻。

    视线模糊了眨去泪,短暂清晰又变模糊,依稀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在那唇间呢喃“别哭啊小九,我有说过我爱你吗”

    你没有你从没说过你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但从没提过一个“爱”字。

    “是我过得太浑了,这么晚才遇见你,如果早些遇上,那么”

    如果早些遇上,那么陆续会更早爱上许玖,没有韩冬灵,没有向晚,谁都没有,是这意思吗

    “小九,你爱我吗”

    爱我坚定地点头,想想觉得不好,凑近到他耳旁,一个字一个字地咬“我爱你,陆续。”他听到了,眼角弯起笑得很开心,如果忽略那刺目的鲜红,这样笑着的他真的很好看。

    眯着的眸子越来越黯淡,他似十分疲惫了,随时可能在下一刻阖上。看到他嘴一张一合,却再没声出来,将耳朵凑近,“小九,对不起,我爱你”

    时间终止在这刻,他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顺着面颊流淌到我捧着他脸的手上,温度从炙热到冰凉。若爱是彼此眼中唯一浩荡的产物,那么我是盯着那不再黑亮的星眸直到完全阖上的。

    混蛋,“对不起”与“我爱你”怎么能放在一起说呢你陆续对不起我的事多着去了,可你爱我这件事直到这刻才告诉我。

    怀抱紧了又紧,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里去。因为,在那黑眸闭上的一刻,身体里就空了,需要被填满。我发现最爱陆续这双眼睛,脑中一幕幕闪过的,是初见时沉默的,黑竹沟里乌黑幽亮的,昆仑山外焦虑的,还有古洞中温情脉脉的,总是那么的深深吸引我。如果可以,真想就此住进他眼里,然后跟着他一起睁开、阖上。

    抬起手掌,将那早已冰凉的水滴送到唇下,苦涩的滋味,我摇摇头,不是他的味道。俯下身,将唇印下,终于绵软温存,这才是他的味道,哪怕含着血腥。

    身旁又重重落下了什么,我连转一下视角都没有,以为这时再无任何能引我注意了,可当一只手伸来握住陆续垂在一侧的手时,我还是抬起了眼皮。

    是韩冬灵。她的嘴角是在笑的,目光专注停在陆续的脸上,开口出来的话却是对我说的“许玖,你到底没赢过我,还是我与阿续在一起了,黄泉路上,我陪他走。”说完她就闭上了眼,脸轻靠在陆续的掌间,依存而满足。

    直直盯着她看了足有半分钟,脑中反反复复都是她最后那句话黄泉路上,我陪他走。

    不,上穷碧落下黄泉,陆续都是我的

    终于,我抬起了头,目光流转,阿蛮与疯子分别倒在不远处,即使活着,也离死不远了。而那条雌体洞螈,已经狂嚣着再次张开了巨口,那空中抽搐摇摆的长须像一条条索命绳。既然我的力量渺小到无法驱使驾驭你,那么就毁灭吧。

    心底深处的某个被尘封角落,我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印象中有人说过这是玉石俱焚的笨办法,除非求死。说这话的人我想不起来了,也不重要了,因为我就是在求死。

    默念了一句陆续,等我。就沉心而定,积气于腹,气流缓缓上升,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得胸腔时一股腥甜味已经跃跃欲出,深吸一口气,忽略心口撕裂般的疼,默数一、二、三,血箭射出,伴随的是融合了气血,毁灭的音血箭有多久,绝音就有多长。

    尽管陆续已经没了气息,但我还是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那边疯子与阿蛮也本能地捂上耳朵,惊骇地看着我。想也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惊骇,因为当绝音不断从嘴里出来时,我的七窍就开始流血,耳、眼、鼻,以及嘴,样子一定十分恐怖。

    雌体洞螈的叫声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尖锐如针扎,它身体也开始大幅度的蠕动,它本能地想要求生,脑袋直往顶上那口子钻。当真是可笑,别说那里它出不去,就算出去,我的绝音在发动那一刻,就代表不至毁灭不罢休,专门用来对付人之外的所有生物,代价是,我的命。

    前一刻硝烟弥漫,这一刻是至死方休。那庞大而又恶心的白色躯体挣扎蠕动变慢了下来,开始变成抽搐,嘶鸣声我是听不到了,这时连我自己吹出的音也感知不到。但我知道,快了,眼皮沉重不堪,心说再坚持一会,等它死透了,那么我就可以闭眼去找陆续了。

    正兀自想着,突然一股重力袭来,身体冲飞了出去,唯一能做的反应就是将原本捂住陆续耳朵的手改为抱住他人,所以飞出去时也成功将他与韩冬灵分开了。没有预期里的沉重着地,只觉身体在飘摇,翻了翻眼皮才发现居然是那面水墙的气流破了,盘游在外的那几条洞螈也都纷涌了进来,但都翻了肚子,全死了。

    呵,原来威力真这么大啊,连气流都能穿破,将隔绝在外的它们也一并杀了。

    不止,周围的白金石墙在扭曲,在一寸寸崩裂,随后脱落。

    是了,洞螈是微生物的缔造者,雌体洞螈在这空间待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长成那般巨大,这空间又怎可能不滋生微生物呢那些细菌早就淹没进白金石里,与它同生同长,这时自然也一起同死。

    突然一道劲浪扑来,是一面白金石墙彻底跨了,墙外竟是汹涌无穷的水层。另一面又被冲破,宛如洪水猛兽涌来般,我死死抱着陆续被抛上了浪顶,又被沉入水下。

    面对死亡一刻来临,完全没有挣扎,脑中只剩一个信念我与陆续不要分开。

    说不挣扎,其实属于身体的本能还在,就像人沉在水中,只要会游泳,还是会不自觉地浮上去。等头探出水面后,又会本能地大口呼吸空气。可以感觉到两人的身体在水中冲流而下,水流十分湍急。视线里不见光亮,我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还是没有,看来在听觉消失后,我的视觉也没了,离死只差一步了吧。

    不要紧,我有陆续呢,等到了那边,看不见,他就当我的眼,听不见,他就当我的耳,想想就不觉笑了,这样依赖着他的感觉,真好。

    身体飘啊飘,也不知飘到了何处,任由思绪停顿,但至始至终都睁着迷离的眼,当终于停下来时,依稀仿佛看到了光亮。一点点移转目光,想要去看陆续,可是视线低转,意念碎成一片片。

    以为一直抱在怀中的人呢两手空空如也。

    不,我明明一直紧紧的,死都不松手的,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我下了黄泉要到哪里去找他

    眼睛干裂撕疼,如垂死哀鸣的兽,一声一声的从嘴里溢出陆续、陆续、陆续

    悲鸣终止,我安静地躺着,明明已经看不见的眼睛,似乎看到了逆流的光,一道颀长的身影就站在那光景里,像及了我第一次见的陆续。果然,他低了头,轻轻呢喃小九。

    我笑着阖上了眼,原来,他没舍下我,他来接我了。

    、219卷末记1

    心痛像碎片,埋在漫长夜里。

    这是一首老歌里的第一句歌词,却是陆续的心情写照。

    陆续是卧床了将近半年,才开始复健慢慢能站起来的。那半年里,他过得浑浑噩噩,每天看到的都是病态的苍白,跟傻子一样活着,他是这么认定自己的。

    记得最初医生对他伤势是这么下判断的左右两边肋骨各断两根,有一根刺穿了肺叶,造成大量内出血。人体失血超过30,就会死亡,而他几乎有将近的血流失,却依然活了下来。

    只能说,他的命很大。

    他的确命大,生死一线,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却又被拉了回来,拉他的那个人叫庄聿。

    即使过去半年之多,回想当时那刻还记忆犹新。他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昏暗,全身痛到麻木,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庄聿就是在这时候走入视线的,他穿着一身黑衣,脚踩着皮靴,每一步走着都能听到那咯噔响,等到了近处,迷离的视线才看到原来他手上提着一盏古色的宫灯。

    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看到他第一眼的感觉,气场强大且不说,主要现代与古代两种元素在他身上出现,竟毫无违和感。而最令陆续深刻的,是那居高临下森冷无比的眼神,沉默足有一分多钟,才听到低沉嗓音“你是陆续”陆续没有回答,事实上这刻他也无力回答,连翻动嘴皮都做不到。

    来人似也不要他回答,一声冷笑扬起,“很好。”

    陆续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见他终于弯腰,却是一掌卡在他咽喉处。四目相对,看到那双幽深无比的眼中,带了邪气和残佞,“你该死”

    脖间的手骤然收紧,本就微弱的气息顿然遏止,陆续的眼前开始发白,他想这次该是终结了吧。

    但,他又一次醒过来了。这回不再漆黑一片,可以说亮如白昼,睁眼霎那刺目之极,等缓了好一会才渐渐适应。目光流转,看到了古色雕栏宫顶,很像是一座宫殿,不过是残破的

    光亮是因为两边墙上竖了一盏盏的宫灯,足以照得一室明亮。看着那些斑驳甚至脱落的顶端,陆续想如果是完好的,应该很壮观。不过也不关心那些,他此刻关心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之前差一点掐死他的黑衣男人又一次走入了视线,同样的角度,同样居高临下类似于藐视的眼神,明明是张很好看的脸,但他默看的神态,陆续感觉邪佞。

    “醒了命真大。”他的口吻是带了讽刺的。

    陆续张口而问“你是谁”声音出来才发现比前一次醒来要好了一些,至少有讲话的力气,至于声音,嘶哑得有些不像自己。男人并没回答他,走至这宫殿唯一的一张椅子前坐下,然后凉声而道“现在开始审判。”

    陆续不明白他何意,第一个问题已经抛了出来“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静默无声,联系前头说的话,陆续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是将自己当成了法官角色扮演吗可很快他连心里都笑不出来,对方不知按了哪里,原本看似残破的顶忽然刷的一声,一块超大的挡板横移开,紧随着坠落三人,但在半空中停止。原来是被铁链悬吊着。

    三人中有两个不陌生,一个是梁哥,一个是疯子,至于另外一个,陆续蹙了蹙眉,好像认识,但一时间记不起来。就是觉得他比普通人要身形高大很多。

    前方座位上的男人闲凉开口“我问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不过就是多玩一个游戏而已。这三个人是分别在洞里别处找到的,如果不认识那么也没事,如果是你同伴,那游戏的乐趣会增加。好了,审判规则已经跟你说了,现在换你考虑。”

    陆续真的思考起来,这男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可不过五秒,吊住梁哥的那条链子骤然而松,砰的一声,整个人就如一块石头一般重重砸在了地面,紧接着又被悬吊到原来高度。

    陆续又惊又怒,他绝没想到男人口中说得游戏是这样。只见对方还浅笑了下,“忘了和你说了,我这人耐心不太好,一般五秒之内如果你没回答,就当你放弃。然后游戏开始。”

    疯子这个人是疯子陆续在心中嘶吼,可也不敢再耽搁,如实回答了那第一个问题。

    男人听完后,一脸若有所思,随后又问“你们一共来了几人分别叫什么名字”

    问题虽奇怪,但有了前车之鉴,陆续不敢怠慢“一共几个不太清楚,因为我们是分三批进来的,最先进来的叫韩建成,他带来几个人我无法估测,第二批进来的人里大约有十个人,其中一个是土匪头子叫阎九,他带了好几个手下,其余的人除去顶上三个,还有一对夫妇,一个叫何建国的地质学教授。我是第三批进来的,是和”

    咦是和谁一起进来的印象中他不是一个人,好像还有一个人的。

    男人在座上似笑非笑地问“你和谁”不到五秒,陆续坦言“我不记得了。”这句话出来后,心口莫名地钝痛了一下。紧随着发现自己似乎遗忘的不止那个一起来的同伴,还有一些在古洞内发生的事,包括连自己怎么受伤的,也都记忆模糊。

    以至于后面男人问出的问题,他的答案几乎都是不知道,不记得。

    对方反常的并没有去质疑他或者采用惩罚手段,始终都含着浅讥的笑,最后他问了一个与之前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陆续怔了怔,“我昏过去很久”他摇头,轻描淡写的,“也不算久,就一个月而已。”

    “”陆续很难相信自己之前被他掐晕后,会昏睡了一个月,这样也没死

    “好了,审判结束,等待判决吧。”男人说完,他那张椅子就开始下沉,很快就没了身影。

    不知道是伤势太重还是什么,在男人一离开后,陆续就又觉得眼皮沉重,很快就支撑不住地阖上了眼。到第三次睁眼时,他盯着上方的蓝天白云看了很久,才恍惚明白过来,他居然从古洞里回到人间现世了。转眸就见梁哥与疯子躺在身侧,紧闭着双眼,但胸口都有起伏,另外那个不太记得是谁的长身男人也在,不过他是睁着眼的,倒是醒过来了。

    起初以为天上的云在移动,后来才知道他们四人是躺在一辆皮卡车厢内,车子还在行进中。

    陆续想,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最终判决吗他把他们给救了出来,现在开车要送他们去哪当车子停下时,车尾出现一个穿着劲装的身影,但不是那人。

    看到他们醒来了,对方似有些讶异,随而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萧默。受雇主雇佣,将你们送到医院。现在才到中转站,路还有点远的,你们可以再多休息一会。”

    没有人应他,萧默耸了耸肩,兀自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了一支烟出来放到嘴边,刚要点起,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嘶哑询问“可以给我一支吗”他回头看了看,见是那个瘦得皮包骨,眼睛却异常亮的男人,略一迟疑,就又从烟盒拿了一支递过去,并且还替他给点上了。

    见他驾轻就熟地吞云吐雾,不由笑了。萧默想,男人抽烟好像是身体的本能,都残成这样了,居然还想吸。接到庄聿电话时,他人在拉萨的,这是个大主雇,付钱也爽快,所以听到对方问死亡谷敢不敢来,他二话没说就应了。

    对别人来说这昆仑山脉的死亡谷是噩梦与禁区,但对他这个沙地行者而言,哪里有沙漠,哪里就有他身影。所谓死亡谷,不过是被外人夸大了传言,人畜失踪是因为那个地界有强大的地磁力,使得人或者动物会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而这些,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难题。

    到了约定地点时,他并没有见到庄聿,只有地上四个横躺的人,奄奄一息。与任何一次交易一样,与庄聿的沟通一直都只在电话中,这一次也没例外。很快就接到庄聿的电话,下达了交易内容,说将地上四人给送出去。萧默瞥过一眼脚边的人,问了句“万一中途死了怎么办”他看这几人都命在旦夕,尤其是其中一个轮廓看起来有些英俊,但却瘦脱到皮的,他胸口基本上没起伏的。

    庄聿的回答很绝“生死不计。”

    萧默眼睛一亮,要的就是这答案。虽说这趟跑得并不辛苦,一个人就能完成了,可万一“货物”在中途出点事什么的,谁也保证不了。所以提前先问清楚了,免得白做了这个生意。

    挂电话前,他特意还多问了一句“如果有人醒来问起你,我该怎么回答”

    那头沉默了几秒,最后传来“不用保密。”

    萧默挑了挑眉,这意思是可以讲出他所以这刻,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在等车上那人开口询问。说老实话,他对庄聿这人是好奇的,神神秘秘从不露面,这次居然安排他到这死亡谷的沙漠里来载人,是否在来之前,他们是一起的等着这人开口,其实是更想从他那得知点关于庄聿的事。

    但他失望了,男人就兀自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很快一根烟就燃完了,随手往车厢边上按了按,肆意扔在了身旁,就又闭上了眼。

    、220卷末记2

    陆续沉闭上眼后并没有睡去,事实上他才刚醒来,哪里会还要睡。身体的痛依然刻骨,甚至每一下呼吸都牵连着体内某处在抽搐疼痛,他的伤应是没有好转的,可偏偏生命如此顽强。

    后来中途还停了几次,那个叫萧默的男人有条不紊地补给生活所需以及车子所需要的油。在几次尝试交谈碰钉后,就没再来搭话。其实光从他走路的姿势,陆续就判断此人是练家子,身手很不错。而他的眼神,看似内敛,却时常有精光掠动。

    有反复咀嚼过此人名字,萧默,总觉得好像听谁提起过。等被送进医院后,陆续已经很确定,他忘记了一些事,不算是失忆,就是某些片段某些人模糊了,记不起。

    萧默在将人送至医院后就来告辞的,他说他的任务已完成,总算四个人到这刻都还没咽气。

    话说得不好听,却是事实。无论是他陆续,还是梁哥与疯子,都伤得不清。那个虽然醒得早的大块头,伤却比梁哥与疯子还要重,他从未开过口。

    见萧默交代完后就打算离开,陆续终于喊住了他“等一下。”

    见他顿住身形后直截了当了问“可以告诉我,是谁雇你载我们出沙漠送医院的吗”

    萧默笑了,到底还是问了啊,看来他确实有先见之明。简明扼要地回答“他叫庄聿。”

    庄聿这个名字一出来,陆续就觉胸口被猛地一撞,没来由地心率不平。萧默将他的神态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问“你应该见过他吧”

    “我不知道。”

    萧默是负着气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个叫陆续的小子还真是贼精,从他这里问去了话,回头却隐晦不言了。若不是抵达医院时给庄聿挂过一个电话汇报这边情形,那头交代了安排就医尽力抢救,医药费用他暂代付,会一并与雇佣金打到他账户上,他还真就发狠临门抽脚不管那四人。

    在死亡谷约定地点把人搬上车时,出于职业习惯,他已经将四个人全身上下都搜过身了。没有意外,他们身上是什么证件都没有,连一毛钱也没,全都是“光杆司令”一个。

    所以,假如他把人往医院一丢,什么都不管的话,恐怕姓陆的小子连手术室的门都进不去。这小子还真不是一点半点欠扁,明明气若游丝一副苟延残喘状,却还傲得像谁欠了他似的。申请手术问他名字,也是要说不说地淡淡丢了两字陆续。

    坐上车后,萧默就冷静了下来,那点怒气也烟消云散。从怀中摸出手机,找到庄聿的号码,拨过去发现是忙音,于是就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一切ok。等了几分钟,没听到消息回复,他笑了笑,随手把手机丢在了旁座上,径自启动车开离医院。半小时后,手机短信提示音传来,他瞥过一眼,不由又笑了,是雇佣金到账通知。庄聿这老板,当真是惜字如金啊。

    陆续的手术算是成功的,至少医生告诉他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他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卧床,梁哥与疯子都先后伤势痊愈了,他还躺在床上。那个大块头是在入院后一个月,突然失踪的。

    无论是从梁哥那还是疯子那,得到的答案都一致,对古洞最后的经历都记忆模糊,似乎三人的记忆同时都停在了进古洞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最后那个叫庄聿的男人对他们动了什么手脚,可查过脑科,医生说完全正常,连个血块都没有。常常夜里闭上眼,就有模糊影像在脑中出现,可是没有一次能看清,反反复复的,他越来越想知道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事,什么人,可那就像是死局一样,无论他从哪个方向挖掘,都是死路。

    梁哥决定为陆续转院,有几个原因。首先他们三都不是拉萨这边的人,既然伤养好了自然是要回原来城市,若撇下陆续一人在此,他是绝对不放心的;其次,把这事跟陆续提时,见他目光呆滞地定在某处,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他最近一段时间里惯常的状态。

    疯子私下里偷偷问“小六会不会是傻了”

    梁哥一掌拍他脑袋上,瞪眼“你傻了他也不会傻。他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喜欢钻牛角尖。我们觉得古洞里的一些事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反正命还在。可他一根筋,整天脑子都往那里头钻。”

    疯子长长“喔”了声,从病房窗口向内探了探,很是忧愁地说“我怕小六这样下去,要得老年痴呆症啊。”梁哥索性一脚踹他臀上,怒叱“能不能说点好话了不是说他傻,就说他得老年痴呆症,你这是找抽呢”疯子一边揉着臀,一边反驳“我说实话也不行他这样子迟早我的名头要按他身上,疯是早晚的事。”

    梁哥怔了怔,没再斥骂他。疯子这趟生死劫难后,相比以前着调了不少,有时候说话往往一语中的。他心里一合计,也就不管陆续意愿了,直接去办了出院手续。

    除去一开始无意识时,三人像是被放逐在医院的流浪客。后来清醒了,梁哥就联络上了旧友,拜托对方又是帮办理临时身份证,又是送钱过来的。所以到这时伤势痊愈要出院,已经完全可掌控全局,车子前阵子也让人给捎过来了。去门外叫来了辆出租车开到住院部楼底下,就见疯子特神气地推着陆续的轮椅出来,也不知道他兴高采烈个啥,一听出院,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两人合力把陆续给抬上了后座,正要返身,听到长久沉默的人低哑而问“去哪”

    梁哥顿了顿,回头解释“先去机场,坐下午最早一班的飞机。我们回自己城市休养,那边医生和护理都已经联络好了,医术只会比这边好。”见陆续没有开口,就关上了车门。

    回头看到疯子在那探头探脑张望,“你干嘛”疯子愁容满面地答“老梁,小六一人霸占了全部后座,我跟你是要都挤在这副驾驶座位上吗可能要被交警拦下来吧。”

    梁哥哼了声气,直接拉开车门坐进,用力甩上,然后才对窗外的疯子丢了句话“自己叫车去。”

    当飞机起飞的那刻,陆续才从晃神中醒过来,他侧头看窗外不断升高的云层,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虚和寂灭感。就好像,他离开的不是拉萨这座城,心在一丝丝地抽痛着。

    是因为日日夜夜折磨他神经的那个影像吧,古洞在昆仑山死亡谷,离开拉萨不远,这一飞离,天各一方,可能,这辈子都记不起了。他闭上了眼,任由钝痛在心口泛开。

    回到熟悉的城市,看着街景在车窗外倒退,却觉异常陌生。陆续觉得,即使此刻还活着,身体里有一部分死了,灵魂在一点点腐朽。

    或许就此躺下去,瘫痪、中风,到最后成为植物人,直至闭上眼。

    可令他震惊的是,半年时效一过,就在他已经彻底放弃自己时,脑中那残存的影像却在一点点清晰起来。首先辨识出那是一个女人,她站在远处,发梢微扬。只看着这样的背影,就觉心间柔意涌现。当古洞经历一点点透进脑层时,他再也无法淡定,或者说他再没法自弃。

    因为光是让脑子里的残影重现恢复,就耗去他全部体力。他必须要好起来,才能复原全部关于她的事件。找来了梁哥,讲出自己要求时,看到他惊喜和激动的眼神。

    之后开始日复一日的复健,从全身不能动瘫软在床,到慢慢坐起,再到下床迈开第一步。记忆中的影像,确实是随着他身体的变好在慢慢清晰,而越清晰,他就越加痛。因为仅凭记起的那些,他就开始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了,哪怕还想不起她的名字,哪怕看不清她的样子,已看到影像中她一次次与自己生死相依的画面。

    他爱着这个女人。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韩冬灵他不是不记得,可“冬冬”这名字离他好远好陌生,他敢肯定那个身影绝不是韩冬灵。记起的越多,渴望的也越多,越来越想知道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长什么样还有,最重要的,她在哪

    陆续躺了半年,复健却有一年之多,终于走出医院大门时,回首后看,恍如隔世。

    梁哥靠在车前默看着越走越近的身影,等只剩十来米远时,他起步走上前相迎,但陆续却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阿续”回身而唤,却见那道身影彷如没听到一般继续笔直向前,梁哥无奈只得追上几步与他并肩,“你还怪我关于我父亲”

    “梁哥,”陆续顿住步子,眯着眼看前方,“你瞒着何建国是你父亲,为了一些目的接近我,这些都可以原谅,但唯独一件事无法原谅,关于古洞,你不该骗我。”

    “我”梁哥窒了窒,蹙着眉解释“在拉萨那会,我是真记不起来。那个洞穴太诡异,它似乎有一种能对人致幻的气息。”忽略陆续嘴角勾起的讽刺弧度,他移转视线凝往别处,“后来记起也是零碎的画面,而且最后你们的生死杀戮,我并没有参与,所以”

    、221卷末记3

    这些其实他之前已经与陆续解释过,在几个月前,他正在办案,突然接到医院来的电话,说陆续很不对劲。等他赶到医院时,才发现岂止是不对劲,是疯狂。

    陆续整个人就如魔症了一样,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得来的水果刀,眼睛血红,谁靠近就扎谁。当时梁哥掂量了下,若是以前,陆续拳脚功夫要比自己还狠一些。可当下,他瘦骨嶙峋到病服穿在身上都是空落的,没有犹豫就走了过去,水果刀迎面扎来,毫不费力就被他给反手而缴。

    却在这时听到陆续怒吼“还我小九”

    梁哥愣了愣,神色一紧,直直盯着陆续的眼睛问“你说什么”

    蛮狠的、决绝的,嘶吼“我要小九,把小九还给我”

    梁哥默了两秒,反问“小九是谁”陆续突然笑了,从微弯唇角,到放声而笑,可笑着笑着他就把手遮住了眼睛。梁哥看到,两行泪痕从他指缝中滑落,整个人都懵了。

    那些原本在旁指手画脚的旁观者和护士看到这一幕,全都没了声,静谧的病房里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哀呜声,这是梁哥第一次看陆续哭,还是哭得这般狼狈。不对,是第二次,上一回也是因为那个人,他转过身的霎那疑似有泪落下。

    看着这样瘫坐在地,哀鸣不已的陆续,梁哥突然也觉心头无法抑制酸楚,差一点连自己眼眶都红了,强忍着逼了回去。

    终于,陆续放下了手,泪已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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