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各种各样的通知,茵茵找到一张新闻院全体专业的课程表,随便瞥了几眼。
“哇,新媒体传播学专业,以前好像没有的,我们院竟然扩招了。”
下楼后,她直接前往金融经济学专业楼,从所有教室门前走了一遍,没敢细看,生怕别人把她当做深井冰外来人员。
直接上教室找人太难了,我还是先回宿舍,找到舍友们之后,干什么不容易啊。
茵茵在原来的世纪也有朋友,可自从她生病以后就没怎么见面,关系也疏远了,这一年被爸爸妈妈关在家里没怎么出门,她最想念的朋友也只有宁大的三个舍友了。
尤其是尹雅,宿舍里属她最冷漠淡然,也属她对茵茵最好。只需要一个眼神,两人就能即刻参透对方的心意,这样的闺蜜上哪能再求一个
终于能再见了,希望她们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环校路,还是那么长,那么宽敞,人那么少;梧桐树,还是那么高大,那么繁茂,叶子掉得那么快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很不对劲。
林茵茵倏地停下脚步,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她忽然快步朝路边走去,眼神的焦点始终落在同一个地方,一秒也没有挪开。
银杏,落叶大乔木,生长较慢,寿命极长,叶柄细长,叶面呈扇形,两面淡绿无毛,可生产干果。
她离开的那学期前的暑假,学校在环校路右侧靠近校外公路的绿化带里栽植了几棵银杏幼苗,她是专攻植物学的,也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路边的几株小树苗,树皮近平滑,浅灰色,树龄绝不超过两年。而眼前的两棵银杏,树高四米以上,皮灰褐色,上有不规则纵裂,照她的植物学知识来看
这两棵银杏,大约已生长了十年。
十年
也许是学校看小树苗长得太慢,所以把它们铲走,移了两棵年纪大的来
林茵茵对于自己的专业知识无比笃信,因此只能这样猜测。猜测的同时,脑中的理智又告诉她换两棵大树怎么可能呢,学校又没有强迫症。
一口气卡在鼻腔里,只进不出。
下一秒,林茵茵猝然转身,背离本欲前往的宿舍区,朝着刚才路过的教学楼区拔腿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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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林茵茵猝然转身,背离本欲前往的宿舍区,朝着刚才路过的教学楼区拔腿狂奔。
这一条路,曾经的她狂奔了无数次。上课快迟到的时候,考试忘记带准考证的时候,急着找人的时候每一次她都很心急,每一次都恨不得坐上火箭直接飞往目的地。
今天的林茵茵向前奔跑着,每跑一步,心中的绝望就增加一分,路的尽头是最后的答案,她多希望这条路永远延绵下去,没有尽头。
新闻传媒学与社会学专业楼,三楼,林茵茵再次来到新闻专业辅导员办公室门口的公告栏前。
她喘着粗气,目光在公告栏上飞速寻找刚才看到的那张课程表。
文件的标题很长
宁州大学新闻学院全体专业必修课课程时间安排及教室占用情况。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整张纸,定格在文件右下角的时间上。
2019年8月。
2019
少女惊愕地往后跌了一步,无措地摇摇头,又上前一步。
公告栏上贴了很多文件,她的目光逡巡一遍,纸质最黄的那张也是2017年的,而大部分崭新文件的标题或角标都显示着2019年秋学期。
竟然竟然已经过了八年了
难怪仙塔路十字路口的写字楼盖好了,难怪教学楼翻新了,难怪银杏树长得又高又大,难怪
林茵茵呆呆地杵在公告栏前,一遍又一遍地摇头,脚像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也移不开。
公告栏对面的一间办公室房门打开,里头走出一位中年女子,穿着高跟鞋,声音挺大。林茵茵蓦地转头,发现这个女老师竟然十分眼熟。
“潘老师”
中年女子停下,疑惑地看了少女一眼,迅速反应过来“你是林茵茵吗”紧接着,又高兴地添了一句,“好久不见呀,这么多年了,你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潘老师原先是茵茵她们班的辅导员,现在已经晋升为院里的团委书记了。
林茵茵坐在久违的办公室里,心头的震愕还未消逝,显得局促不安。
潘老师看起来已经四十岁了,眼角多了几条细纹。她笑着嗔怪道
“你当年也真是的,前一天办完手续,后一天就飞快出了国,我记得很清楚,你刚走的那些天,你那三个舍友每天轮番给我打电话,我说你出国留学了,她们还不信,非要跑到办公室来查文件。”
林茵茵颇为困难地扯了扯嘴角
“那时候比较急也没时间跟她们好好告别。”
“可不是么,她们三个对你是真好。你的学籍不是转走了么,大三的时候,学校本打算安排一个新同学住到你的宿舍里,你的舍友死活不同意,闹到学生处那边,学生处老师也没办法,只好给那个同学换了个宿舍。”
“有这种事”
潘老师点头“是啊,过了这么多年还让我记忆犹新。你现在回国了,一定要多和她们联系。”
茵茵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太真切“我知道了,肯定的。”
她没怎么逗留,很快就和潘老师道别了。只怕再多待一秒,多听老师讲一些从前的事,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着老师的面崩溃。
恍恍惚惚地离开教学区,林茵茵看到不远处宿舍区那边的电信营业厅,急忙赶进去。
随便买了一张电话卡,插进手机里,重启,果然有信号了。
屏幕上显示着时间,2019年10月18日,上午10点33分。
她坐在商店外的石椅上,茫然地盯着手机屏幕。右手垂在身侧,微微发抖。恢复了一些力气后,茵茵紧抿下唇,抬手点开了微信客户端。
客户端里跳出一个对话框当前版本过低,请尽快升级。
点击确定,软件自动更新成手机适配的最新版本。
软件成功安装后,主界面果然变成了茵茵之前最想看到的画面。
为首的几个对话框,何叙、尹雅、周亦阳、郑希筠右上角都标着一个个鲜红的99。
她只扫了一眼,忽的放下了手机。
不敢看啊。
已经过去八年了,八年来林茵茵这个人杳无音信,活着,死了,在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一点点消息。对于一个人间蒸发的朋友,他们该有多担心,多思念,又该多么恨她不与他们联系。
深吸一口气,她艰难地低下头,往屏幕上扫了一眼。指尖依旧战栗着,她豁出去般点开了第一个对话框。
何叙发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2018年9月18日,23:59,距她离开这个世纪,已经过了整整七年。
何叙不等了。
下唇沁出一丝腥甜,牙齿沾着殷红的血丝送入口中。
不等了,是什么意思
诺言的违背,看不到终点的等待,他绝望了吗
七年是什么概念,林茵茵明白,她在26世纪只等了一年,就已经等得焦躁不安,等得痛苦而悲伤。
而何叙的痛苦,是她的七倍,甚至更多。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被无望所湮灭,他却仍在等,直到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消磨殆尽。
林茵茵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说不等了,会不会因为有了其他人的介入,或者要结婚了算算看,何叙今年已经27岁了,凭他的条件,有多少人对他趋之若鹜,想有一份稳定的恋情,甚至稳定的家庭关系,简直易如反掌。
从悲痛中找回几丝神志,林茵茵点开何叙的朋友圈,往上翻了没几页,就找到自己离开前他发的消息。何少爷还是老样子,不喜欢分享生活,不习惯宣泄感情,朋友圈里多是一些无聊的自动分享或转发。
即使这样,在寥寥的几条透露出他生活轨迹的消息里,茵茵还是能探知一二。
2014年,何叙保研本校,2016年硕士毕业,同年,应该是毕业之前,他与同学合伙创立了一家金融公司,之后的大部分朋友圈消息都和这家公司有关。
林茵茵当即百度了这家公司,认真阅览起网页上的介绍。
紫荆投资集团,创办于2015年末,创始人及主要投资人是一位在读金融研究生此下省略对何叙的大段溢美之词,该金融机构的本质属性是一家商投银行此下省略林茵茵根本看不懂的金融知识,该金融公司在创办初期便吸引了大量的商投加盟,两年之内融资上亿,市场份额猛增,公司规模迅速扩大,又从竞争者集团挖角了许多风投人才,公司创办第三年便入驻宁州金融中心大厦50至60层,成为金融中心大厦最受瞩目且最具潜力的新兴金融集团。
关于这家公司有多牛、融了多少钱、市场前景多么广阔,林茵茵看在眼里,忘在脑袋里。她只反反复复记住了一句话
金融中心大厦,50至60层。
打车来到市中心,巍峨而极富现代气息的金融中心大厦伫立在宁州最繁华的商圈中心,楼高三百米,近百层,睥睨宁州大地。
出租车从川流不息的主干道驶往支路,停在大厦正门前的广场外边。
林茵茵下了车之后,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劲儿再次乱成一团,呼吸仿佛浮了起来,进不了肺里。
高楼大厦她见过不知多少,这栋楼放在未来只算个小矮个,但是当茵茵一步步走近的时候,没来由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金融中心大厦里进驻了很多企业与机构,70楼以下是办公区,70楼以上是酒店宾馆和观光区,而仅有一家金融机构一口气占了十楼,正是几年前才刚刚创立的紫荆投资集团。
林茵茵走到大厦正门口,进进出出的多是一些着装正式的白领或其他工作人员,她低头瞄了自己一眼从头到脚都是2011年买的,青涩又过时。
绕着大厦走了几步,前方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西装革履,中国人围着几个老外,还有两三个举着相机拍摄的新闻工作者。
看起来,他们好像正在为老外送别。
林茵茵本打算从他们身后绕过去,抬眼随意一扫,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
与远道而来的贸易伙伴企业代表开完会议,紫荆投资集团的几位高管离开会议室后,亲自送外方投资人离开金融中心大厦。
亲切地握手、拥抱、道别之后,直到投资商坐进轿车离开,何叙才收了目光,转身往回走,身后跟着他的工作伙伴与助手。
抬眸直视前方,刚迈了两步,高挑的年轻男人忽然定在原地,眼神狠狠地颤了一下。
十几步开外,站着一个女人,准确的说,还是少女。
她穿着淡粉色的休闲外套,牛仔裤,帆布鞋,马尾高高束着,腰侧挂着一个眼熟的斜挎包。
不是眼熟,根本就是原来那个。
身侧是透明的墙壁,两人之间没有门,自然也没有人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