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闭上眼,将刚刚听过的曲子、看过的谱子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
依旧是那轻飘飘的充满雪夜气息的前奏,很快,茵茵的双手离开高音键盘,开启了歌曲的主旋律。
钢琴的某处兴许安上了扩音设备,乐声迅速在广场上蔓延开来。
行人、家长,还有圣诞老人和吵闹的孩子,无一例外地静默了几秒。几秒后,随着乐声渐入高潮,人们的情绪也愈发高涨起来。
何叙站在雪中,静静观看这一场神奇的表演。
火红的钢琴前,身着米色羽绒服、裹着厚厚围巾的少女很是臃肿,但她衣袖里伸出的双手如春燕般矫健灵活,它们飞快地跳跃在琴键上,或轻或重或快或慢,熟悉的歌曲熟悉的旋律,却被她演奏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纯钢琴,无人声,伴着雪花落下的声音,茵茵有意减慢了速度,曲调欢快之余,竟显得更为深情。她的双替踩着踏板,身体也随着乐声轻轻摇晃,若不是对曲谱还不太熟悉,茵茵真想闭上眼睛,彻底融入琴声的世界。
孩子们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高兴地扑回父母怀中;行人纷纷停下脚步,赞赏地望向小小舞台上年轻的女孩;人群中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也没忍住嘴角盎然而生的笑意。
尾声,拉长了的和弦。
茵茵记得,这一段的歌词好像是
true,
asisyou
一曲终了,她长舒一口气,合上琴盖。在围观群众的掌声与叫好声中,茵茵笑意盈盈,愉快地朝不远处那个清俊挺拔的少年走去。
“怎么样”她仰着头,满脸期待。
何叙由衷道“很好。”
他谨慎地抬头张望一眼,十几米外,两位保安模样的男人正奋力地挥开人群,朝着他和茵茵这边走来。
何叙突然低下头,很是认真地说道
“圣诞老人还没走,你不是很想领礼物吗,快去吧。”
茵茵眨眨眼,笑意更甚,点了两下头便兴冲冲地赶了过去。
何叙站直了身子,恢复成冷酷的面瘫少爷脸。
两位保安大叔赶到他面前,见那个弹琴的姑娘不见了,只好一人一句骂骂咧咧地教育起何叙来。
“你们现在的学生真是太不守规矩了,公共场合所有东西都是你们能乱摸乱动的吗这个钢琴可是,那什么,德国进口的,死贵死贵,要都像你们这样乱弹,弄坏了谁赔刚才那个小姑娘呢”
何叙冷漠打断“我知道了,是要赔钱吗”
俩大叔歇了嘴,音量瞬间降了下来“最好是要赔钱的,领导发现了,我们不好交差”
何叙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多少钱”
俩大叔“”
大叔内心os行,你壕,现在的学生真了不起。
茵茵作为超龄儿童,只从圣诞老人那里领到了一份小小的糖果。
“何叙,刚刚那两个大叔是谁啊”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问道。
何叙耸耸肩“问路的。”
问路保安大叔跑来向他问路
少年抬手看了眼手表“回去吧,再迟赶不及熄灯了。”
茵茵再次仰起头,雪花依旧洋洋洒洒地下着,从高空打着旋儿飘散下来。雪势不大,可他们没有伞,何叙不像她那样乱跑乱跳,而是一直杵着没怎么动,肩上、头发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白。
她再次想起那首久唱不衰的歌曲
asisyou
这个夜晚,茵茵已经非常满足了。
“好的,我们回去吧。”
*****
宿舍站楼下,光秃的梧桐树梢也积了不少雪,时不时有支撑不住的枝桠断裂后掉落下来。
曾经昏黄的路灯,雪夜里竟也明亮耀眼起来,冰凉的结晶体飞舞在光照下,莹莹闪闪,迎面而来时,又化作最温柔的触摸。
告别的时候,茵茵站上路边的台阶,不知从哪借来了胆子,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拂去了何叙发丝上沾染的雪花。
趁何少爷发愣,她赶忙往后退了两步,笑得很是得意。
她说“何叙,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她谢什么,何叙仍回道
“嗯。”
“何叙,晚安啦”
“嗯。”
“然后呢”
“晚安。”
目送茵茵走进宿舍楼,何叙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下,学茵茵那般认真仔细、甚至带着几分虔诚地仰视了自己所在的这片天空。
既然下着雪,想必头顶只有厚厚的云层,星光也被隔绝在千里之外。
宇宙中有无数的星系,无数颗恒星行星,无数朵星云,却只有这么一个外星人。
他想,自己已经被彻底洗脑,一万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何少爷回宿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外套脱下来,抖雪。
周亦阳也是刚刚外出归来的模样,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何少去哪了”
何叙面色如常“回家吃了一顿饭。”
“噢,吃到这么晚”
何叙皱眉,懒得回答。
虽然早就知道何叙是个非常高冷的存在,周亦阳此刻还是不爽了一下。
噢,不是此刻,是从二十几分钟前开始。
期末临近,他从图书馆复习回来,刚路过女生宿舍,一眼便瞧见了大树底下无比熟悉的两个身影。
女生温情地替男生挥去发间残雪,随即羞涩腼腆地退离了几步,不知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女生离开后,男生独自站在宿舍楼下徘徊良久。
若非亲眼所见,周亦阳真不敢相信那个静立在女生宿舍楼下,任凭浑身沾满寒气的人会是他的舍友,以冷酷不苟言笑著称的何少爷。
而真正让他感到浑身不舒坦的,还有茵茵看向他的好舍友时,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
2010年12月31日,对于未来少女林茵茵来说,绝对是个不吉利的日子。
在这一天,她的与精神遭受了双重打击。
期末考之前,宁大校队征战“省长杯”全省高校足球比赛的最后一场对决,将于2010年的最后一天拉开序幕。
对手是宁州艺术大学,比赛场地也定在宁州艺术大学。
随校队征战宁艺,跑腿打杂拍照写新闻稿,是林茵茵本学期最后一项社团工作。即使期末考压力山大,茵茵仍旧毫无怨言。
能看校队比赛,高兴还来不及呢:
宁州艺术大学,本就是个男女比例有些失衡的大学。宁艺大的足球校队水平一般,本次比赛也只是场小组积分排位赛,因此球员们在场上踢得比较放松,即便如此,对阵双方的实力差距还是异常明显。
开场二十分钟,宁州大学已有两球入账,前锋何叙一单刀一助攻,再次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由于宁大客场作战,足球场边多是宁州艺术大学的拉拉队,其中又以女生居多。球场上对阵双方一来二去,为宁艺校队加油助威的声音小了很多,越来越多的少女都把目光集结在对方球队里的某人身上。
茵茵站在场边,心情或喜或悲。对手的士气弱了,她高兴,何少爷的人气旺了,她郁闷,更何况
宁州艺术大学的女生怎么回事,这么多肤白貌美大长腿的,不好好演戏拍电影,看什么足球赛
球场上,对方球员正在控球。一位中前锋位置的男生带球往宁大半场进攻,遇到了宁大后卫的轮番围堵,他将球传给身后的边锋,一次默契的配合,越过两名中后卫后,他奔向边线附近,足球又回到他的脚下。
对手离我方球门很近了,茵茵捏了一把汗。宁艺全体压上,宁大全线后撤,除了何叙,作为前锋,他的位置一般不会撤离对方半场。
茵茵低下头,在记录纸上草草记了几笔。
“快闪开”部长突然厉声大喊。
闪开,什么闪
“砰”的一声,强大外力作用下,脑袋里的零件乱糟糟地撞在一起,霎时间,茵茵眼前一黑,头昏耳鸣,直直往后倒了下去,周围的女生发出阵阵惊叫。
三秒前,足球在空中划出一条凌厉的曲线,径直砸向林茵茵的面门,从她的眉骨处狠狠地削了过去。
茵茵倒在身后两个围观女生的怀里,一群人焦急关切地围着她。
宁艺的前锋球员胆战心惊地守在茵茵身边,他本想将球传给队友,可对方后卫上前抢球,他脚下一急,力道和方向都没控制好
越来越多的球员离开赛场,围向场边,比赛被迫暂停。
何叙站在另一个半场,对突发事故维持冷漠。
他理智地分析场上有人受伤,只要校医前去处理伤患,严重点的担架抬走就好,这么多人围过去,与伤患争夺氧气致使空气不流通不说,一人一句嘘寒问暖,伤者不头晕眼花才怪。
足协部长拎着医药箱痛心疾首地狂奔过去,边跑边问“我门茵茵怎么样了”
何少爷脚下一滞,心口紧了紧。他回头望了眼场边的事故发生地,皱起眉头,飞快地奔了过去。
啪啪打脸什么的,他已经不计较了。
林茵茵坐在地上,脑袋清醒了,眉骨处的疼痛却更为清晰。
在围观群众的关切目光中,茵茵眉上一公分处缓慢渗出了血珠,部长学姐撩起她的刘海一看
“不好了,额头好像划出一条大口子,正流血呢”
人群中发出了一致的唏嘘声,肇事球员连连道歉,何叙焦躁地拉开挡在他身前的吃瓜群众,蹲在了茵茵面前。
他费尽全力,才忍住臭骂她太不小心的冲动。
“林茵茵,还有别处疼吗”
茵茵听到熟悉的声音,仰起头的一瞬,憋了好久的泪花涌上眼眶,即便如此,她还是咬牙摇了摇头。
何叙,别处不疼,可我要是毁容了怎么办qaq
俊美的少年沉着脸站了起来,朝足球协会的其他成员吩咐道
“送她去医务室处理伤口,快点。”
张悦作为一名大二学姐,还是足协的部长,却被这个学弟严肃骇人的气势吓得连连点头。
茵茵被送走后,何叙回到场中,面上阴云不散。
比赛还得继续,可他的心情似乎不怎么适合组织进攻了。
宁艺医务室中,校医替茵茵冲洗、消炎,涂上碘伏,最后又在伤口处贴上医用透气型创口纱布。
茵茵只好把刘海别到头顶,去厕所洗手的时候抬眸一看,脸色苍白,鬓发凌乱,额上还贴着块纱布,真是惨不忍睹。
见小学妹已经无大碍了,张悦总算松了一口气,安慰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八卦道
“你和校草学弟认识”
茵茵点头,笑得龇牙咧嘴
“可熟了呢”
张悦羡慕道
“难怪呢,你受伤了看把他给急的,要不是校队教练还在场边,我看他想亲自送你过来。”
茵茵心情大好“是吗,只可惜我那时候仅顾着疼,没心思打量他呢”
两人相伴回到球场边,没想到,茵茵现在就可以仔仔细细360度无死角地打量何少爷,还是近距离无障碍的那种。
替补席上。
茵茵“何叙,你怎么下来了”
何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