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眼下局势太复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凌晨五点的时候,最新消息传来――泰理湾全面失守;西图巴的海军陆战队在最北边的基地集结,随时都可以开向尼亚。荣启元知道,西图巴吞并尼亚已成定局。
李文杰和将军们都散了,加强边境防和安置难民都需要他们调动部队。荣启元决定去睡一会儿。他在办公室的休息间躺下了。大概是因为喝了太多咖啡的缘故,虽然疲惫得灵魂就要从身体里面飞出去了,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立刻就会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那声音像幽灵一样缠着他,在耳朵在心头上绕着,他越是想摆脱,它就越清晰。
“爸爸我想你。”
他真希望有人再打电话过来,这样他就可以忙,可以用紧迫的工作把时间对付过去。
然而没有。
清晨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白辉他们知道他一夜未眠,特意没有去打扰他。然而他才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又起来了。他有生物钟,到了那个时候不起来不行。
荣启元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餐厅吃早餐。景筠和景筌见了他都吓一跳“爸爸,你的眼睛――”
他不用看镜子就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
郑太太说“先生,待会儿先用冰块敷一敷眼睛再下去,今天来了很多记者。”
他点点头。
还热乎乎的报纸送上来,他一看就笑了――媒体的动作当真是快,战事才开始了几个小时,几乎所有的报纸头条都是开战的消息;专栏评论家们分析战况及各国动向分析得头头是道。可见今天顶着黑眼圈眼里还布满了红血丝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厚厚的报纸中间夹着一封信。
一看信封,就知道是荣景笙寄来的。
日期是昨天。
昨天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到堪尔去,所以还是照常寄了一封信过来。这封信是从堪尔的上一站寄出的。在它走在路上的这一天,荣启元和荣景笙已经经历了一场重逢和别离。
荣启元把它抽出来看了一眼。
“亲爱的爸爸我今天”
他像怕烫着手一样把信纸迅速塞了回去。那边景筠问“是哥哥吗他说什么呢”
荣启元把信丢回桌上“现在没空看。”
他把它带回办公室,放进抽屉,和荣景笙以前所有的信方在一起。他找了一只木盒子把它们都装起来,然后用纸条封好。他想他以后他不会再看了。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像是在坐云霄飞车一样。
威廉姆斯旋风似的访问了布莱顿弗兰斯等国,然后又一阵风地回去和他的将军们开会。战争开始的第四天,米喀塔总统带着他的政府乘直升飞机逃到了阿美利加的长岛军事基地,并正式向阿美利加求援。第五天早上,威廉姆斯终于拿出了“商量”的结果。
果然是出兵干预。当然,要以联合国部队的名义。名义上是什么部队不要紧,大家都知道主力会是阿美利加人。然而为了维持“联合国军”这块招牌,阿美利加少不得要多拉几国入伙。威廉姆斯这每天都会给荣启元打个电话探口风,荣启元就含糊其辞地推过去。威廉姆斯倒也不着急,只是叫他慎重考虑。
于是荣启元一边慎重考虑,一边看电视直播阿美利加议会审议总统建议出兵的议案。
结果是五十一票赞成,四十七票反对,八票弃权。
荣启元立刻拿起电话“请接国防部。”
李文杰还没来接电话,威廉姆斯的电话就到了。
“荣,国会刚刚同意了干预西尼战争的议案”
荣启元说“我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了。祝贺您。”
当天中午沙罗军方召开紧急会议。从李文杰到部队的将领们忽然都转了态度。段祠山很明白的表示出兵,可以趁机占领和西图巴有争议的四个岛屿“炉风列岛”。占领之后直接在上面建立永久性建筑,派海军和空军驻守――总之先把生米做成熟饭再说。这次阿美利加出手必定会重创西图巴,要拿下四岛简直是轻而易举。
当然这只是在会议桌上说的。他们给国会提交的议案上说,出兵一来是履行作为阿美利加盟友的义务;二来是为了维护国际公义,扶住弱小;三来是为了维护南洋地区的稳定与和平义正辞严。
议会通过了。
又过了一天,西图巴正式宣布吞并尼亚。阿美利加国的“女神”号航母驶抵位于若罗岛最西端的朱兰港。那里是阿美利加在沙罗最大的军事基地。
跟着航母来的,是阿美利加总统威廉姆斯。他亲自到前线鼓舞士气。
荣启元陪同他去阅兵。
“联合国军”中有一百八十六名沙罗士兵。他们并非由沙罗以国家名义直接派遣,而是由国防部从现役人员和退伍不满三年的军人中征召自愿报名者组成的,他们以个人的名义加入联合国军,直接接受联合国军司令部的指挥。
也就是说,沙罗,不对这些士兵的行为负责。
他们当中将会有一些人“因为天气和通讯的原因在大海中迷失”而“误”登上炉风列岛,然后在那里建起简单的工事。所以他们当中既有海军陆战队员,也有为数不少的陆军工程兵。
荣启元和威廉姆斯一起走上了“女神”号航母。在简短的讲话之后,威廉姆斯走下讲台和士兵们握手交谈,而荣启元则走去看望沙罗士兵分队。
他们在烈日下静静地站成了几排。荣启元一步一步地走去,脚步沉重,眼中带泪。
他们当中也许有人再也不能回来了。
当他伸出手的时候,他发现所有的士兵都用一种很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奇怪什么。
列队中却有个人深深地低着头,仿佛想把自己隐藏到滚烫的甲板下面去。
荣启元全身的血在瞬间凝固。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帮助大家了解当下的国际局势,俺特地亲手绘制世界地图一张奉上
s不许笑俺字写的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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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头条新闻总统挥泪送子上沙场
荣启元全身的血在瞬间凝固。
荣景笙在这里。
虽然穿着和所有人都一样的军服,戴着和所有人一样的军帽,头故意低得很低,整张脸都几乎埋在了帽檐下――荣启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
荣启元几乎晕厥过去。
荣景笙现在难道不应该是在若罗岛的某个城市或者某个小镇宣传吗他明明应该和李铭哲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准许你来的为什么连问都不问我一声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荣启元强忍着,令自己不要咆哮出声。
这时候他绝对不能。电视台的记者就扛着摄影机跟在他后面拍摄。这是现场直播。他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失控――更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荣景笙报名参加了联合国军。
他站到荣景笙的前面,用愤怒的目光逼视着他。荣景笙突然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
“爸爸,你保重。”
语气很轻快,脸上也是微笑着的,可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最后的诀别。
荣启元绝望了。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荣景笙在队伍里。就算他想动用强权把荣景笙抽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我会回来的。”荣景笙笑着说。
荣启元终于崩溃了。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周围有很多人。旁边还有摄影机。他统统不管了。他现在只想让荣景笙回家。手颤抖着伸过去抓起了荣景笙的手。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能这样泪眼模糊地一直看着荣景笙。他呜咽着,眼泪哗哗地往下淌。荣景笙空着的手掏出一张手帕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揩掉。
“别哭。不吉利。”荣景笙说,“要哭等我回来再哭。”
荣启元点点头“不哭。”
但是眼泪他怎么都控制不住。
荣景笙这是在报复他啊。太狠了。他简直要扛不住了。
威廉姆斯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揽住了他的肩膀,“嘿,荣,别难过”然后他看到了荣景笙,惊讶地说“你是小荣嘿,我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说你会在联合国军里”
荣景笙用相当标准的布莱顿语对他说“总统先生,我只是在尽一个沙罗军人应尽的义务。而且我和我爸爸都认为,这件事不值得张扬。”
荣启元缓缓地松开了手。荣景笙把手帕塞到他手里。他自己拿着擦了一把。
“当心。”他的喉头已经哽住了,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我会的。为了沙罗的荣耀。”
威廉姆斯和荣景笙拥抱了一会儿,然后半扶半拖地把荣启元弄走了。“荣,你们的勇气令我敬佩。”
荣启元不说话。虽然已经转身离开,却仍能感觉得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跟随着自己。
“别难过。他是个好孩子。你应该为他骄傲。”威廉姆斯揽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我,和阿美利加的人民,都会为他祈祷。”
“谢谢。”荣启元勉强吐出这两个字来。
回到空军一号上,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冲进卫生间去呕吐。他的胃在痉挛,全身肌肉紧绷,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抖。随行的医生闻声而至,用力拍打他的背部,好让他缓过一口气来。
他几乎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白辉赶去倒了杯温水给他漱口,他接过,勉强扶着墙壁站直,“谢谢,我没事,我没事”
白辉帮着他把水灌进去,医生从身后扶住了他“先生,请回去卧室休息。”
他的领带被弄脏了。医生把他拖回去之前,白辉手忙脚乱地解下了那条领带扔在洗手池里。他们把他在床上放平,他终于安静了些。医生俯身问他“先生,请问需要打镇定针吗”
荣启元勉强摇摇头“不让我躺会儿我没事”
白辉出去弄了一杯牛奶回来。
“先生,这个是刚刚热过的,你喝下去暖一暖胃。”
医生配合着扶起他的上身,白辉把牛奶送到他嘴边,“来,喝一口。”
荣启元自己抓住了杯子,“谢谢。我自己来。谢谢你们真是太抱歉了”他说完小口小口地喝掉了牛奶。白辉等他喝完了,才说“先生,我刚刚设法联系了李铭哲先生,他说景笙在征兵令发出的当天,说有急事要回花都一趟,就离开了宣传团。保护他的特工也和他一起离开。之后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白辉话音未落,李勋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先生,我们刚刚接到若罗州警察局的报告,说是在一个旅馆里面发现了谭耀辉和罗汶――就是这次负责保护景笙的那两个,警察说他们被反锁在一个房间里,两个人都曾吃过大量的安眠药,被绑在床上,嘴巴还被胶布封了起来现在,咳,他们说暂时还查不到是睡干的。”
荣启元已经没有力气做出任何反应了,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警察局这么说是留了面子了。特工都是警察精英,一般人哪能骗到他们服下安眠药除了他们正在保护的那个人
看来是荣景笙先骗了李铭哲说要回花都,接着暗算了特工,然后直奔最近的征兵点报了名。
等到这件事被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荣启元向李勋说“请代我,向他们道歉,让他们放两个星期的假回家休息。”
“是。”
最后进来的是鲁娜。她站在门边,脸色苍白。
“先生,看来您之前并不知道”
荣启元点头“抱歉,又要麻烦你想办法向记者解释了就照他说的吧。第一,参军的事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我在慎重考虑之后答应了。第二,我们之所以没有向媒体及时公开是因为因为我们都觉得,不应该让他一个人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身负维护和平使命的,是联合国军的全体战士他们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足够的重视”
荣启元费力地说着。鲁娜忽然走了过去,抱住他的肩膀。
“别担心。他是个好孩子。他会没事的。”
荣启元没有回月亮宫,而是直接去了距离花都最近的和恩军事基地。那里是沙罗军队最高指挥部的所在,将领们也都在那里。荣启元就在那里住下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听前线战报。
他没有看报纸,所以并不知道,第二天有一张照片登上了世界几大报纸的头条;沙罗国内更是炒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的报纸上都能看到。
那是一个阿美利加记者抓拍的瞬间。照片上荣启元两手紧紧抓着荣景笙的左手,而荣景笙的右手则抓着一张手帕在给荣启元擦眼泪。
在这张照片铺天盖地地登出来以后,沙罗国内所有反对出兵的声音都消失了。就连一些原本在谴责阿美利加等“以维护和平之名义行干预他国内政之实”的国家也都闭上了嘴巴。沙罗在国际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有不少国家元首纷纷打电话给荣启元表示钦佩和祝福。
荣启元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祷。
1973年8月7日深夜,六十架阿美利加轰炸机从朱兰湾出发,对驻守在泰理湾的西图巴部队进行了第一轮轰炸。联合国军将这次行动称为“大洋飓风”。
“大洋飓风”行动过后,阿美利加海军陆战队从尼亚最北端的布卡角抢滩登陆,向尼亚内陆全线推进。西图巴节节败退。联合国军的总司令菲利普乐观地表示战斗将在两个星期之内结束。
8月9日,郑太太从月亮宫带了一封信件到和恩给荣启元。
信封还是原来用的信封,邮票还是原来用的邮票,字还是原来那样丑丑的字。
邮戳上显示的地名是“朱兰港”。
前天他收到的消息说沙罗的战士已经出发了。从那一刻起,无论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他都要心惊肉跳一阵。将领们看他实在是太难过,就把那些不重要的消息都过滤掉了,只留下些非让他知道不可的。
他们告诉他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信纸抽了出来,捏在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亲爱的爸爸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
荣启元叹口气。
他完全没办法在别人面前看下去。他怕自己又忍不住哭出来。他向郑太太说“谢谢,请先回去吧。”郑太太点头,出去给他带上了门。他这才又摊开了信纸,接着看下去。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朱兰港的军营里,做出发前最后的准备”
他终于还是没能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别胜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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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重逢
1973年8月10日凌晨,沙罗军方总指挥部接到前线战报――一支六十人组成的小队成功在炉风列岛距离沙罗一侧最近的东岛登陆。他们随后将会乘冲锋艇到列岛中面积最大、地形也最复杂的南岛上,在那里修筑简单的工事。根据情报部门半年前的探测报告,炉风南岛的面积有14平方公里,上面有座呈u字形的山。
整个炉风列岛都没有淡水。国防部赶在几天之内制定了一整套在炉风列岛驻军之后的后勤补给计划,保证能让驻守的海军部队正常生活。这个计划意味着,需要临时增加一大笔军费开支。
现在荣启元已经没有时间为荣景笙担心了。他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在中期选举之前,在国会通过新的国防预算案。
荣景笙再也没有写信回来。为使占领行动不被泄露,上到炉风列岛去的战士仅携带一部求救用的卫星电话。一般的消息都靠着联络兵来回跑腿带回到朱兰港,然后再由朱兰港发到花都。
所以直到第三天,也就是8月12日的下午,指挥部才接到了上岛战士和西图巴艘舰艇直接交火的消息。
西图巴终于发现了沙罗占领炉风列岛的意图,从战场上调了两艘轻型战舰过来,试图从北岛登陆,把沙罗战士赶回去。
交火持续了一个小时。沙罗战士用电话向朱兰港求救,两架阿美利加军机起飞前往救援。西图巴的战舰一艘被炸沉,另一艘被重创逃走。
李文杰用尽可能冷静的声音告诉荣启元“先生,我们刚刚收到消息景笙已经回到了朱兰港。”
荣启元还趴在预算案上写写划划“嗯。”
李文杰说“先生,我个人认为这其实是个好消息。景笙他虽然负伤,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脑海中的弦绷了太久。此时轰然断裂,大脑中一片空白。
他已经不能做出任何恰当的反应。
没有狂喜,甚至连一丁半点的喜悦都没有。他只知道,结束了。
李文杰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现在在朱兰港的联合国军医院接受治疗。我们准备派飞机过去接他。您看是转到花大医院还是就在这里的和恩医院――”
荣启元茫然地抬头“送回来”
李文杰有些担心地问“先生您”
荣启元终于缓了过来。手紧紧捏着笔杆,微微颤抖。
“伤在哪里”
“右臂中弹,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有生命危险。”李文杰把后面六个字又强调了一遍。
荣启元又问“别人呢还有没有人受伤”
“六个人负伤,其中一个伤在头部,还在观察,其他的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荣启元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不要。不要派飞机。”
李文杰一愣“先生,我个人建议还是让景笙到和恩的军医院继续治疗比较好,这里的医生对付这种伤很有一套。”
荣启元摇头“让他在那里。养好了自己回来。”
明明每天都牵肠挂肚,现在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忽然又很不想见到他。
也不是不想,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见了面能说什么呢再很没出息地哭一次
李文杰有点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抹一把汗问“那么您要不要去探望”
荣启元继续摇头“明天国会就要审议新预算案,我去了,谁去弄这个联合国军就要胜利了。我们必须趁阿美利加的航母还没走,马上动手修建基地。晚了恐怕西图巴还会打回来。”
李文杰点点头。
临走还是不放心“先生您没事吗要不,先回月亮宫去休息――”
荣启元摇摇头“没事。我就在这里。谢谢。谢谢。”他连续地说了好几次“谢谢”,说到最后,连气也喘不上一口来。李文杰迅速关门出去叫了医生来给他检查。医生只瞧了一眼,就说“先生,您再不休息您的身体就要撑不住了。”
荣启元抬头,两手捂住脸庞。
他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从收到那封信开始,他已经整整三天没合眼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灵魂仿佛要脱离身体直奔天花板。在脑海中有无数的数字在旋转。去年的预算。今年的预算。新增加的预算。以后每年新增加的预算。开采炉风列岛附近油田预计的收益
忽然荣景笙又冒了出来。右臂。中弹。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他的右臂骨折过
荣启元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
片刻之后他放下手“好。麻烦给我一粒安定片好吗”
他不能这个样子去国会。现在是沙罗最需要信心和勇气的时候,它的总统不能这样狼狈。
医生给他开足了剂量。他回到休息间,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迷糊间听到有人叫他“先生先生醒了吗有您的电话。”
安定片的药效大概还没有过去。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都像被包裹在一张薄膜里面,所有的知觉都被阻隔了。听到的摸到的看到的都不像是真的。
“先生,是景笙的电话,景笙给您打电话了。”
景笙。
荣启元猛然睁开眼。
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说话的是竟然是郑太太。郑太太扶他起来,又赶着往他身上罩了件外套“先生,您怎么也不知道保重身体”
荣启元愣愣地问她“电话呢”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在月亮宫的卧室里,连忙爬起来走到外面的办公室去。电话就搁在桌上,他扑过去拿了起来。
“喂”
“喂爸爸”一个洪亮的声音几乎震破了他的耳膜。他正要说话,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笑声,荣景笙身边似乎还有不少人。这么一愣,就听到荣景笙的声音远了些“你们小点声,我在和我爸说话”说完转回来问荣启元“你生病了怎么说话有气没力的”
荣启元鼻子一酸,“我刚睡醒。”
电话那头还是一阵吵嚷,有个人大声说“嘿总统退役军人的津贴能不能加点儿啊――啊――”
那人一声惨叫,荣景笙吼道“说了我在打电话”
“那你快点说啊没看到后面还有这么多人在排队”
“叫你们别吵”
荣启元忍不住笑。看来他和战友们相处得很和谐。而且荣景笙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看样子是没事了。
“爸爸,我挂彩了。”荣景笙回到电话旁边的时候就换了很可怜的口吻。荣启元愤然“活该。”荣景笙顿时怒了“我是为国光荣负伤好不好你居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荣启元越听越气愤,这些天的积郁全都爆发出来“我有叫你去吗有吗你自己做了决定,就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说完了又有些后悔,降低声音说“景笙”
荣景笙用哀求的声音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总是吵架”
荣启元沉默良久,“伤得重不重”
“子弹打到里面去了。挖了好久才挖出来。医生说以后可能,可能拿不了重的东西了。你好歹攒点钱留给我,不然我连搬运工的活都干不来,日子没法过了。”
荣启元只觉心底一下一下地抽。
“负伤军人有特殊津贴呢,饿不死你。”
“我就想跟你说,我没事,就这样吧。这电话是免费的,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
“好。”
那边挂电话的速度实在太快,荣启元愣了片刻,才渐渐地清醒过来。郑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小声问“景笙他怎么样”
“没事,大概休息几天就好了。”
郑太太点头,“我听说您累坏了,就熬了点补气血的汤药过来。”
荣启元洗漱更衣喝了汤,带上那一大叠厚厚的预算案启程去国会大厦。坐在车上随手翻着,忽然有个信封从里面掉了出来。
荣景笙出发前的那封信。他虽然一直都不敢抽出来看,却始终都放在手边,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现在他知道荣景笙没事了。他把预算案放在一边,抽出信看了起来。
“亲爱的爸爸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朱兰港的军营里,做出发前最后的准备。我们这次的任务你大概知道的,就是去炉风列岛上转转,顺便放点设备在那里。目前还没听说有西图巴人在上面,所以我们这次的任务相当于是出海玩玩。你也不用担心,我刚刚退役没多久,以前学的东西也都没扔掉,不会比别人差给你丢脸的。
我没告诉你决定参加联合国军的事,这个很抱歉,因为我不认为你会同意我上前线。至于谭耀辉和罗汶,我听说他们现在已经回到花都了。等我回去以后我会亲自向他们道歉的。你别以为我是在生你的气才会突然跑出来,才不是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要出兵,多少都得拿点诚意给别人看。开头那几天反对出兵的人不少,说什么的都有,难听死了。你脸皮厚,可能觉得无所谓。但是如果怀疑的人太多,人心就会动摇。你想想看,一般老百姓对这种事都是一知半解,他们永远乐意听简单又刺激的话。一旦他们心里开始有了怀疑你的念头,以后无论你怎么解释都会越抹越黑。要取得他们的信任,手段也是越简单越直接就越好。所以我就来了。你要生气就生气吧。这里的防备好得很,你就是来了也揍不了我。
听说前面进展很顺利,阿美利加兵都喊不过瘾。这帮孙子,好吃好喝长大的,真把打仗当游戏了。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把西图巴人都赶走。现在的作战计划里面还没有全境占领西图巴这一项,所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进一步。他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算他们彻底把海森政府给掀了也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只管借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反正阿美利加人调兵到这里来,吃喝住行都要在这里花钱,我们还能趁机捞一笔。
对了,尼亚逃过来的难民都挺可怜的。多派点粮食和衣服给他们。这场仗打得莫名其妙,改天要是让我碰到海森,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就这样吧,爱你的景笙。”
信里说到的“海森”是现任西图巴总统。虽然名义上是民选的总统,但实际上是个独裁者。今天已经是他统治西图巴的第二十六年。
荣启元叹息着把信纸装回去。荣景笙这一受伤,不知道又要过多久才能拿笔写字了。
车上还放着些报纸。他随手拿过一张来翻,没想到头版头条就是荣景笙受伤的消息――还配了几张照片。照片上的荣景笙还躺在担架上,显然是刚被抬回来的。右臂上只草草绑着条绷带,渗出来的血把衣服染了一大片。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旁边的文字报道了。
他现在只要知道,景笙是平安的就好。
8月13日,国会通过了新的国防预算案。
15日,在战争中受伤的全部沙罗士兵被空运回花都,在和恩军事医院接受后续治疗。
飞机稳稳地停在停机坪上。荣启元就站在边上等着,机舱门打开,先出来的是个担架。荣启元担心了一阵,才想起来有个伤了头的士兵还没醒过来。跟着又抬出来了一个,却是伤在腿上自己走不动路的。他一出舱门就冲后面大喊“景笙,你爸爸来接你”
荣启元冲他挥手“孩子,欢迎回家。”
那个士兵说“什么都别说了,津贴,津贴”
荣启元笑笑。
等所有人都出来了,荣景笙终于出现在了机舱口。右臂又吊了起来,裹着厚厚的绷带。荣启元走到舷梯下等他。走近的时候荣景笙在他肩膀上敲了一记“做你儿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