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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许风流地 第1节

作者:陈留王 字数:24954 更新:2021-12-22 10:25:29

    书名几许风流地

    作者陈留王

    文案

    第一次,在私人放映室里,小模特和大老板因为误会打了一架,大老板难道他想用这种方式吸引我的注意力呵呵。小模特死变态色情狂

    第二次,在公司酒会上,两人又差点闹出人命,这回大老板生气了,决定把小模特抓回来好好整治一番。

    在整治过程中,大老板忍不住嘀咕,这个人有点温柔可爱啊是怎么一回事。小模特则每天都要闹梁先生我想回家。

    本文,小受专一痴情有节操,小攻暴躁腹黑但是极宠爱受,是个很温暖的文

    内容标签甜文 励志人生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梵行 ┃ 配角倾城 ┃ 其它

    、风雨萧瑟

    初秋,风城。

    尽管天空还下着绵绵小雨,但这座国际化的摩登城市依旧繁华热闹。

    漂亮青年林梵行手里举着一柄黑伞,摇摇晃晃地走进一座亮晶晶的办公大楼。与周遭暗黄色的街景不同,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暗紫色短款风衣,下面是同色系的牛仔裤,一双拼接花色的皮鞋。整个人精致漂亮,像一款会移动的漂亮礼盒。

    林梵行是来面试平面模特的,他穿得虽然华丽,神情却木木的,心里很有些局促,直到走进汉皇传媒的摩天大楼,看见了更多来应聘的漂亮男女,心里略觉安慰。他轻轻把雨伞收起来,放在大厅旁边的桶内,然后跟前台小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端庄严肃的前台小姐只略微扫了他一眼,给他一张表格,叫他去休息区登记。

    汉皇传媒是一家新成立的娱乐公司,总部在风城,业务覆盖全国各地,主要经营音乐、影视、综艺以及平面杂志等。虽然是新成立的公司,但是因为旗下收拢了一批极有影响力的艺人,加上拍摄了几部极热门的电影电视剧,目前风头正盛,被业内人士认为是最具上升空间的娱乐公司。

    林梵行趴在一张小玻璃桌上,随便在表格上涂写了几笔,然后翻阅了旁边的宣传册,简单地看了看这家公司的情况。

    旁边那些应聘的男男女女正三三两两地交谈,说这家公司如何财大气粗,旗下艺人都有谁谁,又低声笑着说公司高层管理者的人品相貌。

    林梵行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双手压在膝盖上,他微微弯下腰,一张小脸白生生的,眼皮也开始沉沉地往下坠。他饿死了,也困死了。

    他不该吃模特这一碗饭。他这人浑浑噩噩的,吃不了什么苦,也没有长远的志向。大学读的是播音主持,勉强混了四年,毕业之后母亲不愿意再养他,他身无长物,最后在同学的介绍下,给一些杂志社或者广告公司做模特。

    林梵行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希望自己能被汉皇公司选中,他虽然是混日子,但骨子里还有些志向,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辈子做一个野模特。林梵行希望自己能赚够一大笔钱,在商业街开一家箱包店,或者美食店之类,快快乐乐的度日。

    至于那一大笔钱什么时候能赚到,林梵行心中叹气,觉得有点头疼。

    汉皇公司的主管们在楼上开会,迟迟不见踪影,这些精致漂亮的小模特们等得很不耐烦,又敢怒不敢言。林梵行早饭没吃,虽然身为模特早已经习惯了挨饿,但他又有低血糖的毛病,肚子饿不要紧,万一待会儿面试的时候晕倒出丑就麻烦了。

    林梵行手心全是汗,他借了一个纸杯子,去楼上的茶水间倒茶,身后的文员提醒他不要在楼上乱跑,也不要乱看,免得吵到开会的人。

    林梵行乘坐电梯到了二楼,扶着墙壁拖拖拉拉地到了茶水房,一推开门,只见里面还站着一个挺高大的身影。林梵行眼前全是黑圈,他勉强睁着眼睛看,就见那人影影绰绰地笼罩在一团白白的雾气里。

    两人在茶水房站了一会儿,那人终于开口,是很温和的声音“哎,小朋友,你没事吧。”

    林梵行揉揉眼睛,哆哆嗦嗦地伸出了纸杯,像一个讨饭的。他轻声说“我头晕,劳驾您帮我接杯水。”

    那人很熟练地接过纸杯,给他冲泡了一杯咖啡,却并不递给他,只是笑道“是新来的模特吧,怎么饿成这样”伸出一只手扶着林梵行的手,将他慢慢地引到旁边的楼梯间,坐在台阶上,才把水杯放到他手里。

    楼梯间光线暗,瑟瑟秋风呼啸而过,吹着两人的头发衣服。林梵行抿了一口咖啡,渐渐地心神安宁,视野也清晰了,他仰起脸,看见那男人就坐在自己身边,是个挺年轻的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眉目柔和,干净利落,很斯文儒雅。

    这种人总是会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

    林梵行两手端着热纸杯,忙不迭地道谢。他心中猜测着这个男人的身份,大概是汉皇的高层,既然有此契机,林梵行很愿意事先跟他打好关系,但是他又不是个善言辞的,三言两语之后,反而越来越局促尴尬。

    男人只是淡淡地笑,自然猜到了林梵行的心思,他很及时地打断他“小朋友,我不是汉皇传媒的人,你和我套近乎没用。”

    林梵行被说破了心思,脸颊一红,唔了一声,低头喝咖啡。

    “不过你要是有兴趣来我的公司呢,我是很欢迎的。”男人说着,递给他一张名片。

    林梵行接过来看了看,男人叫温澜,是盛世传媒公司的人事主管,盛世传媒是一家老牌娱乐公司,虽然近几年的发展势头不及汉皇,但余威尚存,在业内极有影响力。

    林梵行利落地叫了声“温哥”,把名片收了起来,心想汉皇要是不要自己了,自己好歹还有下家。

    温澜是大忙人,偶然出来倒茶,调戏了一个小嫩模后,想起了自己的正事,遂跟小嫩模告辞,起身离开了。

    林梵行自顾自地喝光了一杯咖啡,又大着胆子去茶水房接了一杯,这个时候二楼的走廊空无一人,隐隐约约地从某个房间传来些说话声音,但并不真切,雨水刷刷地打在走廊的玻璃上,空气潮湿里带着一点香水味。这座时尚的大楼里,几乎所有人身上都会带着独特而精致的香气。

    林梵行踩着红色丝绒地毯,好奇地打量着每一扇门,和半掩着的门后的风光。其实他还是很向往这里的。娱乐圈竞争激烈而残忍,但是却又风光无限、纸醉金迷,没有哪个年轻人能抵御那种诱惑。

    林梵行看到了一间空荡荡的小放映室,室内忽明忽暗,荧幕上播放着黑白默片大机器时代,室内有三四排整齐舒适的座椅,角落里的空调吹出适宜的暖风。

    这里倒是一个不错的休息室,林梵行这会儿困得支撑不住,见了这温暖的小放映室,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又把门轻轻掩上,他坐在靠近空调的一张座椅上,两条修长的腿架在扶手上,脑袋颤巍巍地落在椅背角落里,形成了一个别别扭扭的姿势。他心里告诫自己,这是人家的地盘,不可以贪睡。然而眼睛一闭上,宛如被打了一棍子似的,昏沉沉地进入了梦境。

    狭窄昏暗的放映室里寂静无声,唯有黑白荧幕洒下来飘忽不定的光。毛茸茸的座椅干净整洁,隔着椅垫散发出一点潮湿木头的味道。淅淅沥沥的雨声从很远出传来,成了悠然安宁的背景音。

    林梵行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他理智上知道要马上离开这里,身体却懒懒地难以动弹。忽然肩膀处传来陌生的触感,像是有人在温柔缓慢地抚摸他。

    林梵行一个激灵,翻身从椅子上跳起来,扬起手给了来人一巴掌。

    一声清脆的耳光过后,他才看清楚来人,隔着一排座椅,那人身材高瘦挺拔,穿着黑色毛衣和牛仔裤,面容隐藏着重重阴影之中,感觉是一个很酷的男人。

    林梵行张了张嘴,有些手足无措,然后抬脚就要开溜。

    那男人刚才被打了一耳光,有点发愣,此刻终于反应过来,他二话不说,伸出手拎着林梵行的衣领,直接拽到了自己身边,抬脚就是一脚。

    这人力气挺大,打架也很凶。林梵行被踹了一脚,倒退四五米远,一屁股坐在了垃圾箱旁边,他站了起来,感觉到嘴角一阵腥甜,他随手抹掉嘴角血迹,暗暗活动着手腕。

    下一秒,这两个人疯狗似的打了起来。

    林梵行只记得自己打了对方两拳,也抬脚踹了对方的肚子,而自己这一方显然更加吃亏,那男人拳脚很狠,力气又大,几乎把林梵行打得无招架之力。

    狭窄的放映室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终于有秘书小姐听见动静,忙跑进来开了灯,然后看清室内两人,惊呼了一声“梁总”她还以为自家总裁这是遇刺了,当机立断地跑出去尖叫道“保安,保安”

    明亮炫目的灯光从房顶投射下来。这两人各自退居一隅,抬眼看向对方,这才算是打了照面。林梵行愣了一下,心想这男人长得这样好看,可惜是个疯狗脾气。

    那位疯狗脾气的男人在灯光下站定,抹了一把脸颊上的血迹,甩了甩手,眯起眼睛看向林梵行,开口道“你”

    刚说了一个你字,外面呼呼啦啦地进了一大群人,先是一群光鲜漂亮的青年男女围拢住男人,嘘寒问暖,又是联系医院,又是拿着湿毛巾左右擦拭。然后两个身强力壮的保安提着警棍闯进来,架着林梵行的胳膊就要走。

    林梵行从那些人的语言中,终于意识到眼前那男人就是汉皇的老板,青年企业家梁倾城。他极少看新闻,但是这位少年天才、商界新贵的名字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眼看就要被保安带走,林梵行只好挣扎着喊“哎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梁老板”

    梁倾城推开众人,手里还握着叠成方块的小手帕,他有些害疼地吸着凉气,目光冷淡,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林梵行,终于开口“妈的,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谁让他进来的”

    一众职员似乎都挺怕他,默默地低着头。有人轻声说了一句“这是来试镜的模特。”

    林梵行自知闯了大祸,此时只好赔着笑脸,嗯嗯点头道“我是来面试的。”

    梁倾城见这个男孩打了自己还敢笑嘻嘻的,简直要气炸了,他抬手拍了一巴掌座椅扶手,冲保安喝道“叉出去不准这人再来。”

    林梵行被保安强行带出去,穿过走廊时,迎面看见一个明媚耀眼的高挑男子,身后簇拥着两个助理,流星赶月似的往放映室走。男子气质极好,脚步虽然匆忙却依旧从容,他戴着茶色的大号墨镜,身上穿着和林梵行一模一样的风衣。

    两人擦肩而过时,男人衣角飞扬,带着一阵淡而优雅的男士香水味道。林梵行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好面熟。

    那两个保安当真把他叉了出去,并且告诉他,你得罪了我们老板,以后别想再接汉皇的业务了。

    林梵行很硬气的表示全世界的娱乐公司全破产了我也不会去你们家。嘴上虽然这样说,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挺失落的,心里有些埋怨自己,好好的干嘛去人家公司里乱闯,不过那个姓梁的也是个神经病,一言不合就打人。

    林梵行提着雨伞,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身后的汽车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响了好几次,林梵行才茫然地回过头。

    乌黑锃亮的悍马汽车停在他旁边,车窗降下来,温澜探出头,朝他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林梵行以伞撑地,淡淡地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说“你好。”

    温澜刚参加完一个会议,这会儿正打算回公司。他脱掉身上的西服,扯了领带,一齐扔到车里。然后跳下车,挽起雪白的衬衫袖,抬起手微微遮住额前的细雨。他快步走到林梵行旁边,语气轻松地说“喂,别愁眉苦脸的,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梁倾城暴打了一顿,该郁闷的是他吧。”

    林梵行揉揉脸颊,他跟这个姓温的不熟,还不至于到倾吐烦恼的地步,不过今日发生的事情又确实很荒谬。林梵行叹了口气,含糊道“那个姓梁的简直莫名其妙。”

    温澜哈哈大笑,道“要是他对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你别在意。他把你当成小何了。”温澜以目光示意他的衣服,又说“你和小何今日穿了一样的衣服,身材又差不多。”

    林梵行更加诧异,迟疑道“小何”

    “何朝露。”

    林梵行如遭雷击,秀目圆睁,一手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半晌开口问道“是在聊斋之桃花观里演玉面书生的那个何朝露吗”

    “是啊”温澜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林梵行原地乱蹦乱跳起来,一张小脸兴奋地红扑扑的,他激动地说“我刚才在走廊上见到他了,我说怎么那么面熟呢,啊啊啊啊好想找他要签名啊。”林梵行顿时忘记了求职的不快,只遗憾错过了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聊斋之桃花观是汉皇传媒近年来投资的一部奇幻电影,剧情虽然很扯淡,但是因为请了许多大牌明星,加上炫目的3d效果,竟然以两千万的成本博得四亿多的票房。汉皇传媒自然赚的盆满钵满,而该电影也捧红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何朝露。何朝露刚从艺校毕业,容貌清婉俊美,性情柔和,很符合当下女性观众的审美。因为在电影里表现出众,何朝露一跃成为一线艺人,也被许多时尚杂志认为是最具潜力的内地新生代小生。

    关于何朝露的绯闻也层出不穷,在许多八卦论坛上,有说他抱某天后巨星大腿,也有说他睡遍了整个剧组,也有说他被汉皇的老板包养之类。

    林梵行目光炯炯地望着温澜,认真地问道“所以何朝露和那个梁老板真的有一腿喽”

    温澜嗤地一笑“这个嘛,你要我怎么回答呢”

    林梵行忽然想,温澜的盛世娱乐公司和汉皇传媒是死对头,关于汉皇老总的隐私,温澜无论知道或不知道内情,都不好对外人讲出来。

    林梵行随即挥手,笑道“算了,反正我不站这一对c,我比较喜欢何朝露走总受路线。”他脚步一顿,从容道“温先生,多谢你陪我走这段路。”

    前面有一个公交站牌,林梵行将雨伞放在旁边,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身形清瘦端正,头发乌黑浓密,闪烁着零星的小水珠。

    温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明天打算去哪里”

    林梵行望着远处琳琅满目的广告牌子,微微鼓起嘴巴,继而砸吧着嘴,摇头道“不知道呢。”

    对面的商贸大楼上,挂着何朝露的巨型广告牌子,那是放大一千倍的面部特写,却依旧俊美秀丽。那张广告牌的位置,在整个风城,乃至整个中国,大概都是最贵的。

    “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呢”温澜忽然问。

    林梵行下意识地点头“可以啊。”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又看向温澜,认真说“当然。”

    温澜跟他约定明天上午八点在盛世传媒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面。林梵行想了想,迟疑道“我住的地方在郊区,就算坐早班车也要九点多才能到你们公司呢。”

    温澜脸上依旧温和“那就九点半吧。”心中却有些哑然失笑娱乐圈竞争之残酷,是任何其他行业都比不了的。有成千上万的人削尖了脑袋想上挤,最终成名的却只有两三个而已。大部分人并非不够聪明、不够漂亮或者不够放得开,只是他们缺少一个机会。

    而现在温澜给了林梵行一个机会,林梵行却说自己住郊区,赶不过来。

    温澜暗暗摇了摇头,这个男孩子长相还可以,可惜没有野心。没有野心的人,是不应该在欲念横流的娱乐圈生存的。

    一辆公交车驶过来,林梵行向温澜道别,提着雨伞伶俐地上车。

    车厢内空旷而潮湿,音响中播放着一支老旧的上海歌曲,林梵行一手搭在车窗上,怔怔地望着风雨萧瑟的城市,心中一片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仁至义尽

    当天晚上,林梵行怀揣着华丽的明星梦,高高兴兴地在自己租住的小房间里做饭、听音乐、熨衣服。他挑选了明天面试时要穿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将要睡觉时,忽然接到了家中的电话。

    他不会想到这一通电话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那是自己远方表叔的电话,很久不联系的亲戚,在电话里语气怪异地说你爸妈出事了,赶紧回家。

    林梵行觉得很疑惑,他想不出来自己那种家庭会出什么大事,待要继续问时,那表叔又加重了语气,催促他明天务必回家。

    挂断了电话,林梵行又拨打母亲的手机,那边显示忙音。他虽然困惑,但料想又是母亲和那个女人争风吃醋之类的事情,所以并不在意。他订了车票,又玩了一会儿手机游戏,才百无聊赖地睡下。

    林梵行的父亲叫韩禅,这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光城的行政长官,政治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林梵行的母亲叫金红颜,是个很漂亮但常年抑郁的女人。她是韩禅的情妇,林梵行是他们俩的私生子。

    韩市长政绩斐然,仕途光明,纵然婚姻有变,也只能勉强维持。金红颜给他做了二十多年的情妇,从天真少女成为深闺怨妇。她不争名分,韩的妻子也早就心如死灰,这三人倒也能相安无事。

    韩禅与林梵行俩父子的关系十分浅淡,大约只比陌生人好一点,见了面彼此招呼一声,坐在一起也无话可说。韩禅自有一双得意的儿女,对这个私生子十分排斥,极力地视而不见。而林梵行也从来没把他当做父亲看待,甚至有时很瞧不上这人,觉得他是个伪君子。

    光城与风城相距二百多里,乘坐动车只需四十多分钟。林梵行在车上抽空给温澜打电话,对于自己失约一事连连道歉。温澜倒是没有指责他什么,还让他安心处理家中事情。

    两人公事公办地说完了客套话。林梵行却没有挂断电话。温澜是第一个主动向他示好的男人,他很珍惜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温先生大概对我很失望吧”林梵行小心翼翼地说。

    温澜很轻声地笑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嗯有一点。”

    林梵行虽然听见这个回答,但是心里并不郁闷,温澜说话很有分寸,总是给别人留有余地,不会太激烈,也不会太温吞。

    下了车后,林梵行直接去了自己家。金红颜住在一处干净隐秘的小区,常年地深居简出,极少和外人联系。林梵行一路轻车熟路地乘坐电梯来到自家楼层,电梯门打开,他脚步轻快地往前走,蓦然看见自家大门旁边,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特警,防盗门大大地敞开着,里面传来几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林梵行身体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随便按了几个数字,放在耳边说话,他镇定地穿过楼道,经过自家门口时,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继续往前走,转过走廊后,他才擦了一把冷汗,狼狈地从步梯快步跑出去。

    那些人在研究镶嵌在水泥墙壁里的保险箱。那里面藏着金红颜的所有家当,那些钱自然是来自韩禅的。林梵行知道,韩禅这是事发了。

    林梵行之所以姓林,是因为金、韩二人都想把这孩子摘出韩式巨大的利益网。韩禅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他和他的整个韩式家族游走在权力与法律的边缘,谋取的财富和造下的罪业都是十分惊人的。韩禅一旦倒下,凡是和他有亲缘关系的人也都难免被拖下水。

    林梵行没沾过他的好处,也因为金红颜将他保护得好,所以没有人能查到他。

    林梵行茫茫然地出了小区,坐在路边的绿化带上。他很担心母亲,但是天地茫茫,他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虽然身份不光彩,但是好歹被母亲从小呵护着长大,也没有经历过太大的风浪。即便学业、事业毫无成就,他也没有太烦恼过。如今家庭骤然遭此变故,他找不到依靠,想独自支撑起来,却又能力不足。

    他想,韩禅是救不得了,但是母亲一定要救出来。韩禅陷得太深,林梵行虽然极少关注他的事情,但是只凭耳闻到的几桩交易,就足够这个市长死无葬身之地了。母亲充其量算个从犯,若是能请个好的律师脱罪,说不定判个两三年就出来了。

    林梵行只粗略地想了这些,但是要付诸行动,却又更难,他在光城毫无人脉,也没有钱。林梵行取下背包,掏出钱夹子看了看,现金一千左右,里的钱外加信用卡套现的钱,一共不到五万。这么点钱连打点关系都不够,更别说请好律师了。

    他只好掏出手机,挑挑拣拣,联系韩家人。韩氏大部分亲眷已经被侦查机关控制住,只有极少部分能置身事外的。林梵行打了许多电话,又跑了许多地方。最后有人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叫他去找韩禅的律师朋友。

    所谓韩禅的律师朋友,其实就是个类似军师的厉害人物。此人学识渊博,又聪敏狡诈,韩禅在位时几乎每一件黑幕交易都少不了他的份,如今韩禅出事,此人却能安居家中,将自己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可见其手段的高明。

    林梵行少年时在家里见过此人,记得这人姓吴,年纪很轻,性子却很沉,很稳重的一个人。林梵行当时还挺崇拜他的,觉得他很有民国法学家梅汝璈的风姿,端正严苛又恢弘大气。不过后来此人和韩禅成了一丘之貉,林梵行也就把这人给忘了。

    韩禅出事之后,能够自由行动并为他四处奔走的人,就只有林梵行了,虽然林梵行很讨厌他,但为了自己的母亲,也只好咬着牙坚持。他总算打听到了那位吴律师的行踪,这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了律师事务所,被前台小姐引到了会客室里。

    律所里忙的鸡飞狗跳,林梵行见众人跑来跑去,电话铃声也接连不断地响,没有人招呼自己,他只好起身自己寻找。很轻松地,他找到了吴律师的办公室,门牌上端正地写着吴千帆这三个字。

    林梵行推开房门,里面烟雾缭绕,光线暗淡。一个中年男人叼着厌倦,端坐在办公桌前噼里啪啦地打字,一边打一边骂人,旁边垂首站立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看样子是他的助理。

    林梵行忍住咳嗽,挤出一个笑脸,对叼烟卷的男人开口道“吴叔叔。”

    吴千帆略抬了抬眉毛,随手把桌上的文件一摔,对助理道“辩护词写好了吗”

    助理被骂的抬不起头,嗫喏道“还还没呢,我昨天加班到十二点多才睡”

    吴千帆不听他扯这些,直接挥手“去财务室把工资结一下,收拾东西走人吧。”

    那助理红着眼睛跑出去了。

    林梵行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唯恐吴千帆没听见,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吴叔叔。”

    吴千帆整个人被笼罩在淡紫色的烟雾里,面容阴沉,神态严苛,他张嘴咬住一根香烟,咔哒一声打开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一口气,一手翻开文件夹,目光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

    林梵行想,这是个聋子。

    他自顾自地走进屋子里,坐到一张半旧的沙发上,两手搭着膝盖,安安生生地等待吴千帆。

    屋子里的烟味浓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吴律师自得其乐,写诉状、翻阅材料,还抽空约见了一个当事人。林梵行被呛得眼泪汪汪,他哽咽地开口“吴律师,我找您有事。”

    吴千帆不看他,低头翻阅着文件,淡然道“说吧。”

    林梵行心想这王八蛋终于理我了,他张了张嘴,感觉自己要窒息了,遂拔腿往外面跑,而这时候吴千帆已经料理完公事,身体后仰,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他蓦然看见林梵行往外面跑,不由得愣住,又斥道“喂,林小子,你跑什么”

    林梵行挣扎着跑到门外,获救似的深吸了一口气,他不肯再踏进去,单手扶着门框,他开口道“您还记得我呀,吴叔叔。”

    吴千帆面无表情“嗯叫我什么”

    林梵行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这人原来是对称谓不满,林梵行一面腹诽,一面笑着说“吴律师,我这次找您来是为了”当着门外来来去去的人,林梵行简单地说“家事。”

    韩禅的事情太过复杂,吴千帆只图明哲保身,并不打算介入,不过金红颜的事情,他倒是可以代理。吴千帆打了一通电话,申请做金红颜的辩护律师,那边同意安排见面之后,吴千帆动作利落地整理材料,并随口对林梵行说“去财务室把代理费交一下。”

    林梵行有点紧张,开口问道“吴律师您的代理费是多少”

    吴千帆把文件整理地唰啦唰啦响,随口道“五千。”

    林梵行有些惊讶,但还是乐颠颠地跑去交钱,感觉自己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吴千帆约见了金红颜,因为他缺个助理,于是索性把林梵行也带上了。

    吴千帆办事效率很高,也不多话,在去看守所的路上一言不发地翻阅材料。林梵行驾驶着他那辆别克君越,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林梵行心想,这个吴千帆也并非全无心肝,这次肯出力帮金红颜,大概也是看在了韩禅的薄面。他知道吴千帆是大律师,标的一千万以下的案子是从来不接的。律师做到他这个份上,钱已经无所谓了。

    经过了一系列繁琐的程序,两人终于看到了金红颜。她看见儿子,说的头一句话就是“救救老韩,别管我。”

    林梵行经历了这几天的奔波,已经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但是见了母亲的面,还是忍不住泪眼婆娑。

    吴千帆是铁石心肠,他不悲不喜地拿出委托书让金红颜签了字,又简单地做了询问笔录,并告诫金红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金红颜平时娇柔多病,如今却格外坚韧起来,她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梵行,反复叮嘱道“你要救你父亲,他要是死了,我也绝不活着出去”她知道儿子跟韩禅没有感情,但如今儿子成了救命稻草,为了保爱人的命,她只好以死相逼。

    林梵行没想到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如此深厚,他本来无意救韩禅,如今见母亲这样,只好连声答应。

    金红颜说服了儿子,转而看向吴千帆,她张口道“小吴,你对不起老韩啊。”

    吴千帆点点头,她说的是实话,他也没有什么可否认的。金红颜请求吴千帆救韩禅一把,吴千帆也同意了。但是吴千帆是聪明人,这个救也仅仅只是“能力范围以内”的救,其余的,就只好听天命了。

    林、吴二人出了看守所,已经是傍晚了,他俩双双拉开车门坐进去,林梵行发动汽车,缓缓地驶上公路。眼前黄沙漫漫,夕阳西下。林梵行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翻找车里的唱片,他眉眼低垂,忽然说了一句“她的命很苦。”

    吴千帆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他看了一眼林梵行,又看向窗外,声音很低沉“这世上的人都是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唯利是图

    救韩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吴千帆说,凭他贪的数额,枪毙十次都有余,最乐观的估计,大概就是能判个死缓或者无期,但前提是他能把所有侵吞的钱都吐出来。

    吴千帆问林梵行,“你们家还有余下的财产没房子,汽车,土地都行。”

    林梵行十分茫然“我们家的钱,我是从来不碰的。”不然他也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了。

    金红颜的家已经被查封,林梵行目前住在酒店。他凭着记忆查阅了金红颜在几家银行的账户,自然全部被冻结了。

    吴千帆坐在旁边的藤椅上,慢悠悠地喝茶,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凭金小姐的才智,决没有在侦查机关眼皮底下隐藏巨款的能力。反正能查到的钱已经被冻结了,其余的,我估计是被韩的亲戚子女转移到国外。咱们还是省省吧。”

    林梵行不死心地查询网上银行,他愁眉苦脸地说“我已经答应妈妈要救他了。”

    吴千帆双手一摊,云淡风轻地说“不然你变出个两千万出来”

    林梵行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薄情寡义,又惯会说风凉话,实在很靠不住。而他正发愁的时候,吴千帆果然又开始说“你那位父亲啊,是注定要一辈子待在监狱里的,你往里面扔多少钱也是枉然。”

    虽然他这样说,但是如果能积极退还赃款的话,在量刑的时候大概会适当减轻的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林梵行又拿出了金红颜旧时记账的小账本,发黄的纸张上无非记录着买了多少衣服,几件首饰之类的。

    吴千帆点头微笑,淡淡地说“你的想法很不错,譬如说老韩这次被判了二百四十年的刑期,你能帮他筹出一二百万的钱退给侦查机关,那么在量刑的时候,也许能减个年。”

    林梵行没搭理他。翻阅完这本无用的账本,他托着下巴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吴律师,我有一块地”

    吴千帆略微有些感兴趣“你的”

    林梵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解释道“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旧城改造,老韩经手了好几批土地交易,那时候地价很便宜,我妈用我的名义在郊区买了一大片荒地。”想了想又蹙眉道“那片地位置很偏,不值什么钱,这么多年也没有开发商问津。”

    吴千帆沉吟道“在哪个方位多大面积”

    林梵行从手机上翻找地图,手指在光城边缘轻轻一划,说道“就是这里,大概二公顷左右”

    吴千帆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神瞬间亮起来了。林梵行见他如此,当即惊喜道“怎么样,这片地很值钱吗”

    吴千帆眼珠微动,末了眼皮微垂,淡淡地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将这块土地尽快脱手。”

    林梵行虽见他神色有异,但毕竟涉世不深,想到此时唯一能依仗的就是此人,当下也没有多怀疑,只是很欢喜且感激地说“吴叔叔,多亏你了。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一定要多多地谢你。"

    吴千帆见眼前这青年天真淳朴、明媚动人,不觉微微一笑,心想你能拿什么报答我呢。

    吴千帆人脉甚广,两天时间里就给他牵线联系到了一个开发商,他给林梵行说“这人之前是搞传媒的,这几年钱赚得多了,有意投资房地产。这笔生意若是能谈成,资金很快就能到账,不过你可想好了,这人精明得很,可不会出太高的价码。”

    林梵行对他感激不尽,心无城府地说“只要能尽快把这块地脱手就行,价钱可以低一些。”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本市土地交易的行情,只在心里模糊估计了一个底线。

    谈判的地点选在一家公证公司的会议室,林梵行即将进去时,眼见吴千帆慢悠悠地停了车,迈步走向旁边的咖啡馆,不由得愕然问道“吴律师,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吴千帆立在阳光之下,双手插在卡其色风衣口袋里,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他派头十足地说“不去。”

    林梵行一瞬间慌了心神,他这段时间不自觉地把吴千帆当做了心中依靠,凡事都要跟他讨主意。吴千帆动作利索地点燃香烟,悠闲且镇定地说“我是金小姐的委托律师,只负责与她案件有关的事项。你要我陪你去谈生意,你给我佣金了吗”

    林梵行一拧眉,忍了一忍,他淡淡说“你等我。”

    林梵行在会议室里见到了收购方的代理人,是一个精明强悍的中年女人。双方都没有什么客套话可说,女人把拟定的方案推给林梵行看。林梵行直接看了款项,见上面写着陆拾万元整,不由得心中一沉,直接从椅子上坐起来,怒道“我手里的土地可是有两万多平,你这点钱是打发叫花子吗”

    代理人面容平静,手掌摊平往下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冷静地开口“林先生,我们公司找专业的评估机构对那片土地进行了测量,实际价值不足伍拾万元,我们给你的这个价码已经非常优厚了。并且我们会全权负责土地买卖的所有手续,您什么也不用管,三天之内就能收到这笔钱。”

    林梵行只知道那片土地很荒凉,因为土壤的问题,不能耕种,成了天然的垃圾场。那种地方究竟值多少钱,林梵行越想越觉得心虚,并且他的确是急需要这笔钱。林梵行最后答应回去考虑一下,拿走了草拟的合同副本。

    他出去找吴千帆商量,吴千帆在咖啡馆里喝茶,因为不能抽烟,他手里摆弄着精致的打火机,身体懒散地靠在藤椅上,神情十分淡漠。林梵行把合同拿给他看,还没递过去,吴千帆直接挥手推开,并且很公事公办地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别来问我。”

    林梵行小时候就跟他相识,有一段时间林梵行以为他是长辈,或者朋友,而现在,他则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带硬壳的文件夹被打落在地上,林梵行怔了一下,蹲在地上捡起来,整理了一下,坐到对面的椅子上,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盘子里里签字笔,逐条阅读合同条款,偶尔修改一下细微末节,半小时后,他放下了笔,将文件合上,端起面前的紫砂茶杯,一饮而尽。他平静地说“我去跟那个女人签合同。”

    吴千帆悠闲地翻阅一本商业杂志,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林梵行负气而走,临出门时又急匆匆地跑回来,站在吴千帆面前,居高临下地喂了一声。

    吴千帆终于从杂志上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你既然怕受连累,又何必接手我妈的案子,既然接了,这会儿干嘛又撇得干干净净”

    吴千帆身份颇高,一向被人尊崇,从未被一个年轻人如此质问过,一时间竟觉得好笑,他将杂志放在桌面上,试图站起来。而林梵行却抬手猛地推他的胸口,使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老狐狸”林梵行说完这些,转过身噔噔噔跑了出去。

    吴千帆转过身,就见橱窗外面的青年快步跑向街道对面的公司,很快消失在高大的建筑之中。

    合同签完,当天晚上,林梵行的账户里就收到了这笔钱,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觉得这家公司做事倒是很爽快。他把这笔钱委托给韩禅的远方亲戚,作为退还的赃款交给检察院。处理完这件事情,吴千帆就开始集中精力地为金红颜的事情忙碌。

    半个月后,光城中院审理了这起案子,开庭当日法院门口聚集了许多报社记者和来此看热闹的路人。吴千帆刚下车就被团团围住,而林梵行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审判庭。

    金红颜作为韩禅的情妇,虽然吃穿用度都要依靠韩禅,但是她性格柔顺贤淑,除了日常衣食,并没有花太多的钱,并且平时深居简出,极少参与韩禅的公事,更从没有在钱权交易中充当过掮客之类的角色。这些原本是检察院调查清楚的,再加上吴千帆的巧舌如簧,更是将她在韩禅一案中摘除得干干净净。

    几天之后,判决结果下来,韩禅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金红颜只判了三年刑期。消息传出来后,吴千帆很高兴,也很得意,在韩禅一案的所有同案犯里,金红颜是被判得最轻的。这称得上是一次成功的辩护。他当然要在第一时间庆贺。

    林梵行脸色惨淡,这个结果比预想的要好,但无论如何也不算是好消息。他勉强对吴千帆道“这次多谢你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吴千帆以为他对判决结果不满,还很贴心地安慰他“放心,老韩的死缓两年后改为无期,再过几年办个保外就医就能出来了,金小姐呢,在狱中表现好的话,最多一年半两年就放出来了。”揽着林梵行的肩膀,哄孩子似的说“别哭丧着脸啦,晚上叔叔请你吃大餐。”

    此事完结后,林梵行又要赶回风市工作了,他自上次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温澜,心里也不是很清楚之前温澜说过的话还是不是算数。他在酒店退了房,拎着行李出来时,看见吴千帆的汽车停在酒店外面。

    吴千帆有一桩案子要在风城开庭,刚好顺路带上林梵行。林梵行很觉不安,并且也不愿意和这个人再有联系,他举着手里的车票说“订过票了。”

    吴千帆从车窗里伸出手,接过车票看了看,顺手塞进了烟灰缸里。

    “哎哎你”林梵行趴到车窗上挥动拳头“你要死啊”

    吴千帆指挥他搬运行李,又推开副驾驶位的车门,请他上车。林梵行无奈,只好坐进来,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好在两个城市距离很近,开车也就两个小时的时间,路上吴千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林梵行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对他爱理不理。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吴千帆问他“一个月赚多少,怎么不买车”

    林梵行有些窘迫,心想你大爷的,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这样开了金手指年薪几百万啊。他含含糊糊地说“我现在做模特这行,工作不是很稳定,暂时没打算买车。”

    吴千帆微微挑起浓眉“模特走秀场的”

    林梵行汗颜“唔,不只是走秀场,有时候参加车展,拍平面广告之类的。”

    吴千帆对这个不是很懂,遂不再问了。林梵行刚松了一口气,吴千帆又开口“工作是不是稳定不重要,关键是要有上升的空间,你现在年纪小,不能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就混日子,要有长远的打算。”

    林梵行心中一凛,知道这话说的没错,于是很诚心诚意地嗯了一声。

    “你在风城是租房还是买房,有女朋友了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吴千帆问。

    林梵行一阵头疼,蹙紧了眉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吴千帆才转过脸看向他,很诧异地问“怎么”

    “您是我爸管那么宽”林梵行气愤愤地说。

    吴千帆又好气又好笑,一巴掌打在他后脖颈上“臭小子。”

    两人到风城后,已经是傍晚,又七拐八拐地找到了林梵行居住的公寓,那是一片很旧的小区,还算干净。林梵行租住的是一室一厅的房子,虽然小,但是非常干净温暖。两人进去之后,林梵行忙着换衣服,烧水。他一边忙,一边在心里酝酿,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给温澜打电话。

    温澜声音依旧很平静温和,在电话里问他家里的事情处理得如何,然后又说明天有一个游戏公司要拍宣传片花,你可以去参加拍摄。虽然只是给人家当陪衬,但是酬劳不会低,而且趁此可以多认识些人。

    林梵行大喜过望,连连道谢。温澜却好像很忙,交代了这件事情后,无意与他闲扯,匆匆挂断了电话。

    吴千帆坐在客厅里,见林梵行喜滋滋地熨衣服,浇花扫地、烧水做饭,等闲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得十分郁闷。他起身四处看了看,见屋子里除了衣服略微多且漂亮一点,其余陈设都十分寒酸破旧,他猜想林梵行的日子大概不好过,也许还吃不饱。

    “梵行,上次那片地卖出去的钱,你都交出去了吗”吴千帆冷不丁地问。

    “是啊。”林梵行点头。

    “你现在有多少积蓄”吴千帆问着,随手拿出自己的钱夹。

    林梵行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关你屁事。”

    吴千帆被堵得说不出话,半晌起身从衣架上取过自己的风衣,边往外走边说“嗯,关我屁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了

    、印象深刻

    第二天一大早,林梵行穿戴整齐,只吃了一个白水煮鸡蛋,就匆匆跳上了门口的公交车。到达千盛公司门口时,见面前停放着几辆商务车,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的忙碌。林梵行扫了一眼,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他走向一群叽叽喳喳面容清秀稚嫩的年轻人,这些都是和他一样来当群演的模特。

    通过交谈,林梵行知道了这次要拍摄的是一个大型网游的宣传片。

    “是仙侠游戏,你玩过吗”旁边一个清瘦的男孩子很活泼地问林梵行“我昨天晚上还玩过这个系列的前传。啊,那个迷宫好变态的。”

    林梵行不玩游戏,但还是很感兴趣地问“哦,是吗游戏人物有几个”

    这个清瘦的男孩叫洛云,瞧着很机灵。他往林梵行肩膀上一凑,手指在那一群工作人员里划来划去,低声说“这次请的游戏代言人都挺厉害的。男主角是何朝露,女主角张雨停。游戏公司倒是挺舍得烧钱。”

    林梵行十分惊喜,两手在口袋里翻找,开口道“我要找何朝露签名。”

    洛云小肩膀一抖,薄嘴唇一撇,十分地不屑“他有什么了不起,演技差,脾气臭,无非是仗着有人捧他罢了。”

    林梵行认认真真地说“但是他长得很帅啊。”

    洛云下巴一扬“演艺圈还缺长得好看的人吗远的不说,只看咱们这一群人,相貌在何朝露之上的不胜枚举。”手指在林梵行胸口一指,再指向自己“咱们两个,也半点不输给他,只是差了运气罢了。”

    旁边的巨幅广告牌上贴着何朝露的照片。他的确是一个美男子,但又并非平常的俊美清秀。何朝露年纪轻,但天然地带着一点落落寡欢的气场,好像全天下的富贵荣华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的神思总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林梵行微微一笑,觉得这个洛云口无遮拦,挺有意思。

    汽车载着这么一群人来到几公里外的荒野,这里已经搭建了摄影棚。此时已经是深秋,天高地眼,暮色四合,倒是很适合拍外景。

    下车后,他们被带到副导演身旁,羔羊似的原地站着。副导演眼神略扫过众羊,伸手指了几个人“你们去那边换衣服。”被叫到的人自然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去领那些稀奇古怪的古装,剩下的比较可怜,只能穿怪兽的铠甲,连脸都不能露的。

    林梵行穿着一套独角兽的衣服,手里拎着兽头,十分忧伤。这时候换上书生服装的洛云跑跑跳跳地过来,吵着让林梵行给他照相,又安慰道“唉,别难过了,你那身衣服至少保暖呢,你看我,里面都不能穿保暖衣,冷死了,快照快照。”

    林梵行掏出手机,刚解锁,就见远处一个高个子骂骂咧咧地跑过来,劈手夺了手机,吼道“谁让你拍照的,不能拍照,不能拍照,来之前怎么给你们交待的”

    两人都吓了一跳,林梵行隐约记起宣传方的确有保密的规定,他忙放低了姿态,连连道歉。那人不依不饶,一定要把林梵行赶出去。

    两人正吵着,旁边看热闹的洛云抱着臂膀,终于开口“老赵,他是新来的,这次就算了吧。”那人看了洛云一眼,把手机丢给林梵行,训斥了几句,转身去忙别的了。

    林梵行对洛云有些另眼相看了,问道“你认识这里的人”

    洛云支吾了一下,道“算是认识吧。”又低头整理腰带,对林梵行说“你来看看我的衣服,是不是有点紧”

    林梵行见他不愿意多谈,也就没有再问。

    宣传片总共分为五场戏,第一场是男主角在山中修习法术,第一次下山降妖,遇到了女主。何朝露从化妆间徐徐而出,头发高高挽起,一身紫色长款道袍随风飘曳,白玉腰带将腰束成细细的一捻。称得上美艳绝伦,风华无双,可惜脸上淡而麻木,没什么表情。

    林梵行穿着独角兽的衣服在山上来回奔走,被主角一剑刺死,于是安然地倒在地上。透过兽头的鼻孔,林梵行看到了何朝露飘然远去的身影,还是觉得他很好看。

    这人根本不需要演技,只凭一张脸就可以红透半边天了。

    当然,何朝露的演技也是太令人头疼了。

    与女主初见时,男主要表现出第一次见到异性的惊奇和天真。何朝露木着一张脸,对张雨停说“哦,原来你就是女人”两人争吵时,男主要表现出男孩子的固执和蠢笨,他却把长剑一收,淡而无味地说“你这样是不对的啊,你怎么那么笨。”女主气恼哭泣时,男主要流露出惊慌笨拙与怜爱“对不起啦,是我不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结果何朝露臭着一张脸,望着远处的山丘,缓缓地说“对不起,我,嗯”他忘词了。

    张雨停穿着薄薄的纱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很艰难地跟这个男花瓶对戏,也亏得她有敬业精神,没有当场走人。旁边的导演大感头疼,举着台本给何朝露讲戏“小何啊,你这个眼神还是不对,你看看我。”大胡子导演对着空气,做出了年轻小伙子恋爱时的青涩神情。

    何朝露也知道自己的缺陷,他看了看导演,又极力地模仿,做出了一个面无表情的模样。

    导演给他示范了几次,最后差点崩溃了,只得把台本一摔,一忍再忍,说道“算了,后期用音乐和台词补救,今天收工。”

    这一场戏算是过了。眼看日头已经偏西,众人三三两两地去领盒饭,吃完了饭又各自回去。这些群演来的时候是坐大巴车,回去的时候却大多数都有各自的私家车来接。

    洛云与林梵行并肩而走,相约去附近的夜市吃烧烤。洛云的心情似乎很好,两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在公路上跳来跳去,嘴里说着哪家的东西好吃,哪个牌子的衣服很潮。林梵行没拿到签名照,有些失落,对洛云也爱理不理的。

    一辆银白色的卡宴优雅地停在两人旁边,车窗降下来,里面坐着温澜,他大概是从此地路过,车内播放着悠闲的小提琴曲,他抬手搭在窗玻璃上,开口道“好巧。”

    林梵行转过脸,微笑着走过来,旁边忽然刮过一阵旋风,他再一定睛,就见洛云像一股软糖地倚在车窗边,抬起纤纤细手擦汗,嘴巴撅得高高的,似喜似嗔道“还说呢,人家都有豪车接送,唯独我们两个穷小子在马路上溜达。”复又欢喜道“温先生,幸好遇到了你,不然我的小腿都要跑断了。”

    温澜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用食指敲了敲车门,温和道“快上来吧。”

    洛云当仁不让地坐到他旁边,又朝林梵行招呼“梵行,快上来。哎,这是我朋友,他是千盛传媒的高管呢。”

    林梵行哦了一声,拉开车门进去。因为不清楚温、洛两人的关系,所以没有贸然开口说话。幸而一路上洛云承包了所有的话题,也免去了剩余两人的尴尬。

    洛云一会儿夸赞温澜的新车漂亮,一会儿又抱怨当模特太累,想转行,又说某某明星整容、上位的黑历史。话题一个接一个,简直容不得旁人插话。

    温澜只安安静静地开车,偶尔回应一两句。林梵行坐在后排座椅上玩手机,他想象耳朵边有一只患了躁狂症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其实这个时候林梵行觉得洛云有些轻狂,在两个不太熟悉的人面前夸夸其谈,毫不避讳,简直是有点缺心眼。直到后来林梵行得知了温、洛两人的关系,才明白洛云此时是在投石问路,旁敲侧击地向温澜索要。

    本来温澜还想要请他们两个吃饭,但是洛云却挺不情愿地说“累了一天了,我要回去睡觉。你带梵行去好了。”

    温澜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娇生惯养。”又柔声说“你既不去,那我送你回家吧。”

    洛云嗤地笑了一下,抬手在他腿上拍了一下。

    林梵行十分尴尬,脸颊也红了一半,他忙找了个借口下车,自己先离开了。

    此后温澜就很少联系他了,有时候洛云请他出来吃饭,眉飞色舞地讲自己在某某剧中得了一个角色,或者参加商演赚了多少钱。又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林梵行咱们这种出身的人,想青青白白的在娱乐圈混,那就只有饿死的份。你别死心眼了,我今天晚上有饭局,你要不要来,我带你认识几个大老板。

    林梵行并没有“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的觉悟,他也想红,想出名,想挣钱,于是偶尔也参与一些饭局,不过他这人脾气挺冲,婉转谄媚的事情做不来,人家大老板跟他调笑几句,他虎着脸,秀眉一横,登时把人吓得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几次之后,没有人愿意在饭局上见到他,洛云对他也是恨铁不成钢,断言他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并且很好心地劝他转行,到公司里做个策划或者自己在家开个淘宝店什么的。

    林梵行已经三个月没有接到任何业务,积蓄几乎要用尽,幸好冰箱里还有很多的蔬菜零食,使他不至于有断炊的危险。这是吴千帆隔三差五地给他送来的。吴千帆嘴硬心软,对林梵行宛如对待自己的孩子,他每次来都要把林梵行骂一顿,说他年纪轻轻不务正业,误入歧途,无所事事,还说要给他介绍一份稳定的工作,再给他介绍个女朋友。林梵行很不待见他,但也知道对方是一片好意,所以每次只是含糊敷衍。

    眼看明星之路坎坷渺茫,林梵行只好降格以求,开始找一些兼职。给人家商业活动做司仪或者在酒会里做临时的服务生之类。

    他接到的第一份兼职,是给一家房地产开发商的的庆功酒会里做侍应生,酬劳还挺高。林梵行对这份兼职挺重视,一大早就赶到了那家五星级酒店,果然看见顶层的旋转餐厅里布置得琳琅满目,他换了一身白衬衫黑马甲的侍应生服装,也加入到了忙碌之中。

    通过周围人的交谈,他了解到这个酒会的东道主是一名开发商,十分财大气粗,且深谙商机。所投资的楼群是专门针对高端客户的别墅级洋房。价格比平常的房价高两倍,但居然出乎意料地很受欢迎,刚开盘就几乎售罄,大老板心情好,请了公司员工和一些生意伙伴庆祝。

    林梵行一时好奇,问了一下价格,旁人随口说了句,均价十万左右。林梵行吸了一口凉气,再也不敢问了。

    晚上七点多,客人陆陆续续地来,闲闲地聊天喝酒。酒会气氛很轻松,有点像私人性质的沙龙。这些侍应生们只端着托盘来来回回地送酒杯,并不如何累。林梵行忙了一整天,偷懒溜出来,到门外的走廊上透气,他看见旁边的花架上放了一本楼市的宣传册子,虽然知道自己买不起,但他还是很好奇地拿起来,想看看十多万一平的别墅是什么样子。

    林梵行翻开宣传册看了几眼,心神一震,几乎站立不稳,大脑也在一瞬间空白了。那片楼盘所在的位置,赫然就是自己几个月前低价卖出去的那块地。

    宣传册子上只是印刷着楼盘完成后的效果图,看起来美轮美奂,金碧辉煌。那是林梵行做梦也不敢奢望的地方。他双手哆嗦着,想把宣传册撕碎,试了几次,只觉得浑身发软,一股邪火自胸口窜上来,将大脑烧的火热。

    旁边仿佛有人跑过来,拉了他一把,说是客人都到齐了,那位大老板也来了,快去看热闹吧。林梵行懵懵懂懂,跟着那人进了大厅。

    大厅里的众人各自安安静静地站立,望着台上致辞的男人。

    那就是这片别墅洋房的投资商了。他是个挺年轻的男子,身材魁梧高大,剑眉星目,头顶一束灯光洒下来,将他的睫毛和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这人就是梁倾城。

    林梵行站在人群里,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复又掉头走到角落里坐下,抓起桌子上的一瓶洋酒,仰起头咕咚喝了一大口。他面色苍白,目光呆滞,酒水顺着嘴角滴落下来,他浑然不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响起了悠扬的小提琴曲,那些青年男女们开始在大厅中央跳华尔兹。一个侍应生跑过来,训斥道“你别偷懒了,仔细让经理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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