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凄惨地四下盘桓,“那我们岂非更有缘,总是能够不期而遇”
“我们当然更有缘”不待我说完,蓝剑便悠然上前,那一步一步似踏出众生之外,他语声轻柔,他掌心温暖,适时地补上一句,“总是能够不期而遇。”
我一愣,竟是忍俊不禁,一刹那所有的怨愤都化为乌有。
仿佛被玉净瓶中的杨柳仙露枝点化过,蓦地在心底,浮起一句古诗的残片心悦君兮,君知不知
多年以后认真想来,其实蓝剑并未真正承诺过我什么蓝剑不是随意承诺的人。
这个世界上,承诺的价值又有多大连生命也其实没什么意义,痛苦永远多过快乐,沉寂的生活又惨过痛苦,人静下来便是统一的黑暗。
我害怕黑暗,因为死亡也是黑暗。
教授说我变得厉害,后期的报告越做越敷衍,并错误百出。
人关在实验室里,也时常挂一个恍惚的微笑教授不知道那是我心里留下的种子,已长成了树,且坠满了果,并酿成了酒,即使醉,也让人醉得心甘情愿。
独自做着化学实验,突然忘了正规程序,焰火由于不完全燃烧,颜色都离了谱。管理员气得面色通红好比遇上生碱的氧化铝,我却置若罔闻,那是测试蓝剑心意的占卜之一颜色深,是他爱我;颜色浅,是他不爱我;那这中间结的火花又是什么莫非是他在想念我
管理员大喊“哪天你失手烧了整间实验室我也不希奇”
有时跑到主楼收文件,半晌也不见来,倚着传真机,蓦地竟糊涂起来,心里头全都是蓝剑的一颦一笑。偶尔自言自语,猛地心不在焉,下手错按了键,于是大叠的纸卷被吐出来,无尽缠绵,神仙八十七卷般迤俪拖下,忽然嘎地斩断,纸卷哗一声跌了下来,整整一天一地。
坐在图书馆里翻看厚厚的药剂配方,看着看着便发起呆来,咬着笔,对着墙壁描画斜阳影子,从这边走到那边,一如梦幻。
庭园静好、岁月无惊,是张爱铃对胡兰成的许诺,但愿我的结局要好过这旷世才女
呀,心灵空虚的女人便有这般可怕,全副的心神只贯注在一个男人身上,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分不出其他的心思。
可是,我心灵空虚了么
就算要赶出重要报告,我的生活也不像以前那样安排满当。摊在面前的参考书籍冗多陈旧,时有掉落的书页飞舞如蛾。我呆呆对着它们,隔着冰冷寂寞的落地窗,街景的喧嚣在我眼前一一流过,好像镜中的幻觉世界,与我毫不相干。
手中的铅笔好容易开了头,然而转来转去,画的都是醉生梦死的蝴蝶。
光阴便从中偷偷溜走。
连以前生命中一些必须的环节也大略省去,一个人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真正饿起来,一个方便面就打发掉,食堂也懒怠去;睡觉不再按照正点,越来越有魏晋时期的名士派头,更理直气壮地为一些不太重要的课程和会议找到了缺席的借口。
蓝剑的电话总是在毫无预景的情况下突如其来,被传达室的喇叭传唤,我立即飞身如蝶。
听到他的声音,一世界都融化了,只觉得时时有他,处处有他,狭小的空间再也盛不下太多的青春,放任自己带着撒娇的闽语,总是半带不甘心地“那就”“好吧”,缠缠绵绵、欲诉还休。
这样轻易放弃我赖以生存的学业,与数年前一色一样我是在和谁赌气命运还是自己
我为自己泡一杯俨俨的玫瑰茶,业已失去水分的花朵在沸水里重又浮沉、飘荡、舒展、回旋,渐次开成一朵朵丰盈的玫瑰花,杯子里浓缩着一园春色。杯底搁了冰糖,此时正有有甜意缓缓上升,仿佛一股不易察觉的清泉。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爱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多么希望永远和他在一起。
这爱情真叫人软弱无能,又叫人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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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轮蟾影破1
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只世界七宝,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提心者,持於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云何为人演说。不取於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金刚经
金刚经上说“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或使离爱者,无忧亦无怖。”我觉得我在恋爱,但是忧惧远远大于了兴奋。我一面感激生命的赐予,一面期望这快乐的延伸。
然而我诚惶诚恐,不能自已就像明明知道“永远”这样的词语和理性毫无关联,但在每一天醒来,都希望已是地老天荒,而我可以随时穿越时间隧道抚摸他深刻的容颜。
我是不该参加舞会的,那完全是不属于我的世界,但我当不住翩翩的软磨硬泡,还有自己的好奇心。
她原是美好的愿望,我平静的生活却已波澜骤起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便有了无数次像瘾徒对毒品的渴求、像火柴对燃烧的向往我的身体深处,时时充满脆弱的愉悦,沉入甜蜜的深渊,眩晕而又美妙。
翩翩绚丽的身影时刻都像舞蹈,柔软的丝绸随着身体旋转,带着一阵香风。时而是探戈,时而是恰恰,偶尔加一段伦巴和狐步,让人眼花缭乱。
我并不是总能看见蓝剑,他似乎来去匆匆,看见我,一愣,晦涩的表情缓敛,又复而亮澈,漾开一个媲美阳光的笑容。走到我面前问候两句,影子将我罩去半边,半明半暗间,我也得到片刻的安慰。
我像踏在刀尖上行走的小人鱼,虽被痛楚和渴望折磨得心碎欲裂,表面上还要做出进退有据的样子。
这相思的娇娆,如毒如药,如病如伤,待见到他时,又如醍醐灌顶,喜不自胜。就这样,时痛时慰,日复一日,竟连这苦楚都感觉不到了,像与身俱来一般,连痛都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谭晋玄总是要求与我同行,而我总是拒绝。
维摩诘说是身如焰,从渴爱生。
我在玩一场逢赌必输的赌局,赔上一生的情动并不足惜,哪能连累他人。
谭晋玄,我们相逢在错误的时间,我停留的借口不是你的存在要怪,就怪天意吧层层的天意层层的因果,层层的流转与拨弄,都以为控制的权力属于自己,岂知也不过是更高一层控制手中的棋子上天之上,还有上天,有谁能看清楚说明白,众生都茫昧。
“湘裙,这样做你是否快乐”然而谭晋玄并不放过我,每个问题都像利刃,扎在我的心肺之上。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我强颜欢笑。
不要再追问了,谭晋玄,生命本无明,快不快乐于它都只是一个笑话,而我们正在这无明之中,还追问做什么
谭晋玄微笑着摇摇头,脸上带着痛惜的表情,“薄命怜卿甘作妾。”
“谭晋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反弹地跳起来,手指几乎点到他的鼻尖。
他摊摊手,满脸是无辜,“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王心帆对小明星说的。”
“小明星”我狐疑地将手停在半空,“那是什么”
“二十年代非常著名的歌星,艺名就叫作小明星,她一生经历坎坷、佻达任性,用情轻易又过深,晚景幽怨,死时不过二十九岁。王心帆是她的作词人,直恋了她一生”他琅琅道来。
七、轮蟾影破2
我俩倚靠着一树玉兰,旁人看来何尝不是亲密的少年佳侣但旁人永远无法洞悉事实的真相。
“她已经死了,他是否恋她一生根本无从考证而且,”我顿一下,抓住谭晋玄的语病,极尽全力地冷笑,“如果他真对她那么好,又怎会允许她喟然早逝”
“他对她好,但她根本不接受,”谭晋玄冷静地看着我,“宁愿去选择那些伤害她的人。”
“她也许”我想替她辩解,话到嘴边又觉得颓然,遂疲惫地笑,“晋玄,你不懂,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就会变得格外卑微”
“你当然可以很有尊严地爱”谭晋玄的眼光自超然转为痛苦,进而握住我的肩膀,“蓝剑有什么好他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野心家罢了。”
“不许你这么说他”我摔脱他的手,愤怒地与他对视。
谭晋玄软弱下来,难过地看着我,“湘裙,我这样对你,还不够么”
我摇摇头,艰难地说“晋玄,你不会懂的你做得够多也够好,但是你给的不是我要的”
“你到底要什么说呀,湘裙”谭晋玄的声音突然激昂起来,“只要是我能给的,我一定尽力给”
“我到底要什么”我喃喃自语,突然又兴味索然起来,叹一口气,转身就走。
谭晋玄在背后大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湘裙我哪里做得不妥我对你还不好么”
我站住脚,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他对我够真也够好,但是我要的,他始终没法给。换了是蓝剑,压根不会问我这些话,这就是区别。
我低下头,费好大力才装出一个微笑虽然知道他看不见,“晋玄,有些东西是说不清的,”顿一顿我加了一句,“有些东西,还是不说的好。”
诗经里说悠悠我心,岂无他人;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你到底在期盼什么”晋玄的声音绝望如溺水人的挣扎。
我在期盼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烟花不堪剪,无物结同心”,这是我的宿命么但这宿命的起因是桑子明还是蓝剑再也说不清楚了这混混沌沌的因果一切的一切看不见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就像这场懵懂的爱恨。因缘流转,无尽无休,两头都望不见岸
不要追问了吧谭晋玄,纵然你是优等生也不要追问,一如不要追问轮回从何时开始,世界何处起源,我们能够拥有的只有混沌这无始无极的混沌就是我的宿命
“你毕业后有何规划”教授苦口婆心地对住我,峙横在我俩之间的,是我江河日下的成绩单。
我张了张嘴,想申辩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晏湘裙”教授重重地拍桌,痛心疾首到语不成句,“我曾认为你是我所有门生中最聪明最有潜质的,现如今真是鬼迷了心窍”
我不敢直视教授,只好将目光调转向窗外那些爬山虎,它们如此繁盛,枝枝蔓蔓伸展得肆意大胆,仿佛将人的心也钻个通透。
剜却心头肉,医得眼前伤,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晏湘裙,你现在的样子是无法直升硕士了,你自己想想看”教授说得太重太急,剧烈咳嗽起来,我忙递茶杯给他。
教授是老了,他的一生就这样轻易耗过,在教室、在办公室或在实验室里,像一只循规蹈矩的工蜂,他快乐过么不,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年轻过
遇到蓝剑以前,我以为我的生活也会这么过,像姑苏城外的暮鼓晨钟,一任周遭烟尘四起。但现在,我的心成了放逐四野的野马,等闲收不回来还有其他的选择么生命的题目没有给我任何答案爱恨总无端。
七、轮蟾影破3
“听说你放弃了保研的名额”刚刚踏出教学楼,就被一脸怒气的谭晋玄斜次拦住。
其实我也很懊悔难过,离开学校后我能做什么自己尚未有个清晰的打算,就被生生推到了问题前端。可是被谭晋玄用这种语气这种姿态问,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我哪有这个资格成绩这么烂,找工作都成问题,何况是保研”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成绩烂” 谭晋玄冷哼一声,“那为什么还要如此堕落”
被他这样激将,我只有更加愤懑,“成绩不好就是堕落这是哪家的道理而且我只是没有出类拔萃,正常毕业还不成问题”
“生化系的本科生最是无用,你以为你在职场上能做什么”谭晋玄讶异地看着我,“湘裙,你是教授的得意门生,现在去求他或许还有机会”
实在受不了谭晋玄这样居高临下地指导我,刚才在教授办公室里积聚的郁闷一并喷发起来,“拜托你谭晋玄,不要拿你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好不好不是每个人都是你那样的读书机器,我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年轻女人,为什么不能享受一下自己的青春这样做有罪么或者妨碍了谁我可以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