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的绿苔带着几分颜色。
送给她的花是不带生命的绢花,墓碑前表情正经的姑娘怎么都不会让人联想到那个形容枯槁的瘾君子。
来给她送行的,有顾翎禾一流心知前因后果的,也有由于地位较低才过来意思一下的管理层。
一行人在抱怨太阳有些晒的难受的谈论里进了园子,又一致的肃静下来,给她上香,给她献花,每人轮流着对着她黑白的照片说了几句话。
冬日里难得有这么好的太阳,明晃晃的光线甚至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黄彻在她的碑前没有说什么,走了便流程便退到人群后。
轮到顾翎禾的时候,她凝视着那张黑白的照片,沉默了很久。
她在想,如果当初先发制人的不是自己,力挽狂澜的不是自己,而是像上辈子一样从头到尾都任人宰割,现在站在这里的,会不会是关远晴,而那张黑白的照片,会不会是自己。
人群看她沉默了这么久,略微出现了点细碎的声音。
顾翎禾也没有耽搁太久,把花献上,然后看着那黑白照片上的人淡淡道“因果轮回,命理难说。关远晴,走好。”
百年之后,谁又知谁的对错。
仪式结束以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大巴车走,有的人在聊春天去哪里踏青,有的人在聊家里哪个嫂子又在和哪个嫂子怄气。
毕竟死的那个人基本与他们无关,听说还是个吸毒成瘾的女人。
她和黄彻走在后面,上了车以后一个坐在前面,一个坐在后面。
来回都不曾有过言语和眼神的交流。
关远晴已经结束了人生,下一个轮到的,是平蓉。
顾翎禾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景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当初让她沦落为“吸毒者”的,是关远晴和华隆,让她死于非命的,却是平蓉。
她不清楚旧年里平蓉和顾家的爱恨情仇,却记得坠崖时最后的几秒。
天旋地转里,自己只能看见越来越遥远的天空,和越来越模糊的山崖。
临死之前,剧烈的疼痛和鲜血的味道一瞬间占领了她所有的感觉,回忆一次都会痛苦一次。
死过的人难免会有心理上的阴影和障碍,甚至会滋生出黑暗而偏激的次人格。
但是顾翎禾不可能对自己的心理医生说自己是重生而来的,有点黑暗的记忆,只好婉转的说自己有濒死的体验,进而在有些事情上难以控制情绪。
心理医生基本上没接触过这样的案例,治疗的也勉勉强强。
再怎么治疗也只能起个安慰剂作用。顾翎禾审视自己的时候都不带什么感情,她心想医不好便医不好,殊不知解铃还须系铃人。
周林昊因为强迫他人吸毒等罪名锒铛入狱,但平蓉却逃过了这一劫。
后来的警察查出,那间酒吧只是借用了她的名号,实际上的经营者另有他人,而且责任也不能完全的归咎他们。
胁迫吸毒的罪恶也被平蓉尽数的推卸给了狱中的周林昊,只说自己也是受害者。
她对于调查的配合,以及事情的复杂程度,让她一直都没有确定的罪名成立,官方的说法只是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中。
几股私人的势力和顾家、平家的势力相对峙,暂时还没有现出结果。
而袁戟对平蓉确是满怀着信任。
他倾听她倾诉的所有苦恼,安慰她的各种情绪,在平蓉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时候也不离不弃,每天给予她最温暖的陪伴。
他长得是那么地像平蓉的初恋,年轻而又美好,让人难以提防和疏远。
袁戟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和碧世并不熟悉,攒够了解约金的钱便和他们断绝关系。而平蓉却也信了,还在思索着如何拿出几百万,让他早一点离开碧世,和自己远走高飞。
在一个深夜的谈话里,袁戟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平蓉不经意间知道了,顾翎禾会在1月31日赴一场午夜的狂欢。
等顾翎禾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一把椅子上。
深夜里,一切都显得晦暗不明。
近处有一根电线牵了个灯泡照亮视野,顾翎禾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建筑物里。
她的双手被反绑,嘴巴被胶带贴住。
不远处坐着妆扮精致的平蓉,和五六个彪壮的大汉。
顾翎禾眨了眨眼睛,平静的看向平蓉,既没有做出挣扎的动作,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绪。
“贱丨丨人,你知道你也有这一天么”平蓉冷笑着站起来,一步步的走进她,话音未落便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算计的好,坑了关远晴坑了我,坑了周林昊坑了整个华隆,”平蓉感受着抽她脸的手感,反手又是两耳光。
顾翎禾被她打得整个人快翻倒在地,不曾有反抗也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这胶布也让我手蹭的有些难受。”平蓉温柔的笑起来,捏起胶布的边缘狠狠的撕开,登时顾翎禾的脸上便现了红肿“来,哭叫啊,求我啊,你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
顾翎禾却还是不温不火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看着她。
“呵,怕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平蓉轻柔的抚过她平滑而被抽地有些发烫的脸颊,随手又是两耳光“今晚的夜还长着呢,你不是要去狂欢么,我来陪你狂欢。”
她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大汉齐齐上前走了两步。
“顾翎禾啊,”平蓉慢条斯理道“你是想他们轮流上呢,还是一起上呢。”
几个大汉对视了几眼,不由得发出几声吃吃的笑声。
“怎么,”平蓉面露惊讶的表情“我们的顾大小姐哑巴啦”
“没关系的,”她紧接露出温和的笑容,愉悦的说道“等会儿你会叫到嗓子哑的,摄影机和道具统统准备好了。”
饰纹夸张的指甲不轻不重的从她的脖颈滑到锁骨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再不说话的话,我可就想办法让你开口了哟。”
顾翎禾轻咳了一声,冷冷道“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什么”平蓉愣了愣,不详的预感登时升起“你在说什么”
顾翎禾抬起头来,用如同蔑视渣滓的眼神看着她,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你说我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几声枪声响起,几个大汉皆腿部中枪,齐齐地扑倒在地上
“啊”平蓉惊慌的想转过身,想看一眼发生了什么。
一个黑影猛地扑上前将她压倒在地,另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掏出绳索如捆螃蟹一般把她手脚全部捆上。
“你你你你”平蓉从大狗的重压下勉强的看清眼前的状况,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会”
“怎么会”平虞转着匕首,两下就给顾翎禾送了绑,嬉皮笑脸道“我还以为你叫了本地的哪个帮派,没想到就叫了这么几个混混。”
顾翎禾揉了揉肘关节,随手挠了挠那头蹭过来的德国黑背的下巴,不耐烦道“动作就不能快一点吗”
“我是在确认附近没有埋伏啊小祖宗”平虞打了个响指,整栋楼登时亮了起来。
黑暗一瞬间被无数个手电筒照明,楼上楼下都有隐隐的骚动。
平蓉机械化的转了转头,看见几十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人站在远处,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围圈。
“打的开心么。”顾翎禾揉了揉脸,一步一步的走上前。
寂静的空间里,她的每一声高跟鞋的声音都格外的清晰,清晰到可以控制平蓉心脏跳动的频率。
顾翎禾走到她的身前,不紧不慢地蹲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温柔的笑了起来,慢条斯理道“你是想他们轮流上呢,还是一起上呢。”
第49章
你是想他们轮流上呢,还是一起上呢。
实际上顾翎禾并没有打算做这种不堪的事情,更多的是用反讽的语气开始调动平蓉的情绪。
她要看着平蓉一点点的绝望,一点点的歇斯底里,一点点的陷入疯魔。
正如前世里平蓉如何对她一样。
顾翎禾一撩衣边,平虞身旁的小弟立刻把凳子推到她的身边。
平蓉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却依旧嘴硬道“你想怎样我告诉你,你今晚对我做出什么都会在未来付出代价”
“代价”顾翎禾翘了个二郎腿,手肘搁在膝上,撑着下巴懒懒地眯着眼看她“你在碧世安插内奸的时候,想过代价没有你散布流言败坏我名声的时候,想过代价没有你把我绑到这里,想让我生不如死的时候,想过代价没有”
“怎么会,怎么会”平蓉略有些急促的左右又看了一圈,像是不能相信自己被反包围了“明明只有阿戟知道这件事情怎么会”
她犹如梦呓的自言自语了两句,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抗拒“你们是不是拷打他了他对我那样好,不可能反水你们,你们这些畜丨丨生”
“哦,合着你干坏事就是圣人,我们反击下就是畜丨丨生”平虞找了块破抹布堵住她的嘴,没好气的靠在顾翎禾身旁,又抬手打了个响指。
隐隐的有脚步声靠近,平蓉下意识的看过去,却是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孔。
阿戟双手插兜,一步步的走过来。
他低下头,俯视了眼被五花大绑的平蓉,慢慢的勾起了嘴角,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这是顾翎禾刻意安排的戏码,目前来看,对平蓉的冲击也非常奏效。
她在明白事情的一切之后脸色登的变得狰狞而痛苦,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袁戟,里面的感情复杂的难以被识读。
也不知道她看的是袁戟,还是那个几十年前让她一蹶不振的,所谓的爱人。
“被二度背叛的滋味感觉怎么样平女士”顾翎禾跟着低下头,抬脚再度挑起她的下巴“啧,最近在爱情的沐浴下又年轻了不少呢。”
“她也配姓平”平虞冷冷道“平家宗族大会上从来就没有给过她进门的机会,从头到尾她都不过是个没用的累赘好吗”
这一句话像是刺中了平蓉的什么要害一样,她双目猛睁紧接着开始激烈的挣扎,整个人像个臃肿的猪猡一样在地上无劳的滚动。
平虞上前一步,抬脚把她踩住,强迫她把目光对向袁戟“袁戟,你爱人都这么惨了,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袁戟看她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心里闪过一丝的恻隐,却还是冷着脸说出预备的台词“爱人别这样侮辱我好吗”
平蓉狠狠地看着他,口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大概是被强行堵住的咆哮。
“四五十岁的老女人,身上都带着老朽的臭味,”袁戟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声音也冰冷的没有意思感情“自始至终我都想离你远点,真是个不自知的女人。”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平蓉的颤抖明显一分,说到最后,平蓉就像个被死死束缚的野兽一样,一旦绳索松开,恐怕就会不顾一切的咬死她能触及的所有人。
“你说你,”顾翎禾看着平蓉的怒气值几乎快要封顶,进一步的火上浇油“本来就是个出生低贱的主,前半辈子被男人玩,自己又是被公司冷藏又是被逐出家门,靠着别的男人一步步的爬起来,最后还是毁在男人手里,也真是糊涂一世。”
她无视平蓉每一个举动里表现的狂暴的情绪,从椅子上起来,用靴底慢条斯理的划过平蓉的脸颊,看着她的妆容在泥土的玷污下越来越狼狈,看着她想挣脱束缚,却被平虞死死地踩住。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么,”顾翎禾冷冷道“从来都不肯反省自己的过错,手法也下贱龌龊的很,我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而已。”
“像你这样的人,”她加重了语气,脸上露出了温柔而残忍的笑容“既没有爱人的权利,也没有被爱的可能。”
“唔”平蓉猛地挣开腿部的绳索,一下子站起来想要扑上顾翎禾给她狠狠的一击,没想到一旁的两个大汉在瞬间眼疾手快的将她按住,押着她分寸不得动弹
“噗,这个时候还挣扎什么呢。”顾翎禾贴近她的身侧,耐心的帮她整理了下衣领和头发,冰凉的指尖划过她肌肤,一寸一寸的触碰都能加剧她恐慌的颤抖。
平虞看了眼情况差不多了,一步上前拉掉堵住她嘴巴的破抹布。
“呵”平蓉没有破口大骂,而是看着他们一声冷笑,让身体软塌塌的被大汉们托着“这一局,你们赢了,那又怎样呢”
“怎样”顾翎禾眯起眼睛慢慢道“要么跪下来给我们道歉,然后任听我们的差遣,要么后半生被我们囚禁,做个不见天日的玩物。”
“跪下。”平虞冷冷道。
两个大汉猛地把她往下按,平蓉却如何都不肯就范
“跪下”顾翎禾瞪目吼道
两个大汉用尽了力气,却只能让她的膝盖弯曲一点
平蓉侧过头,看着远处露出了轻蔑的笑容“给一帮渣滓当牛做马”
下一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了两个大汉,转身便往楼下跳去
这是栋修了一点便废掉的高楼,每一层都是无封闭式的。
而就在刚刚的几秒里,平蓉选择了从十楼一跃而下,自己终结自己的生命。
“砰”的一声犹如一颗子弹,狠狠地击中在场的所有的人的内心。
顾翎禾看着消失的人影,双腿一软便瘫坐在椅子上。
“她死了”她喃喃道,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平蓉她,就这么死了”顾翎禾抬起头看向平虞,脸上却有眼泪难以控制的落下来“她真的死了”
底层的小弟跑了一个上来,凑近平虞耳语两句,确定是死透了。
“啧。”平虞不太能理解她怎么是这么个表现,按理说该跟他击掌庆祝一下然后两个人去喝杯酒什么的。
顾翎禾的双眼却失去了焦点,开始有些局促的呼吸,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半是迷茫半是无措的状态“她她”
平虞还没想好安慰她的话,下一刻顾翎禾就猛地站了起来,抢了个小弟的手电筒一路往下跑。
“喂翎禾”平虞忙不迭的追下去,一路大声吼道“你别看啊很恶心的”
从五楼往下跳的人都血肉模糊,何况是从十楼往下跳的。
平虞速度还是慢了一拍,等他赶到楼下的时候,顾翎禾已经把手电筒对准平蓉的尸身。
当真是触目惊心,一片的血色和狰狞的骨肉散成了一片,还有不知名的体液在汩汩的往外流。
连平虞都有些看不下去,他上前一步把顾翎禾拉开这个地方,却看见她自己跑到一边,然后对着荒草猛地呕吐起来。
平虞叹了口气,找小弟们要了包纸巾,然后凑过去想帮她擦擦,却看见她在边吐边哭。
满脸的泪水让她看起来格外的脆弱,平虞心想名利场的厮杀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下意识的拍了拍她的肩。
顾翎禾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痛苦和迷茫。
那样子,竟像是压抑了太多不能说的话,背负了太多不应该有的东西。
平虞本欲开口多问一句,却还是把话咽下,强行的把她拉回车里,送她去大醉一场。
酒精可以让人暂时的忘记很多事情,也可以让人暂时的摆脱很多感情。
毕竟感情总会成为负担。
2月1日,平蓉的经纪人正式的报警称平蓉失踪。
2月4日,平蓉的尸体在上海郊外的废弃大楼旁发现,竟查证后确认是跳楼自杀。
2月8日,守灵三天后平蓉秘密出殡,由于平蓉并无子嗣,也无家人,所以最后的葬礼只通知了圈内的人。
毕竟是曾名赫一时的影后,就是死了也会有很多的人前来最后送她一程。
黄彻和顾翎禾都混在送别的队伍里,由于人太多,只能匆匆的瞥见对方一眼。
黄彻本身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只和舆论一般,信了她是畏罪自杀,而翎禾还是和上次一样,全程都沉默不语,面上也没有表情。
由于2月9日就是除夕,由于上海在2013年还没有全面禁鞭,去哪儿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红喜事也放鞭炮,白喜事也放鞭炮,说来实在讽刺。
商店的橱窗里都挂起了大红的装饰,祝福发财如意的老歌像往年一样在街头巷尾流窜。
即使是开车前去陵园路上,也有不少人忍不住谈论起新年的趣事,再谈一谈最近这个算是新闻中心的平蓉。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开始下起鹅毛的大雪,雪势随着人们的脚步一点点的加大,阴霾也遮住了阳光。
议论声渐渐地小了起来,人们纷纷的换上肃穆表情,把手中的花束送给墓碑前那黑白的照片。
顾翎禾站在人群的最后,沉默地看着一个个人对着平蓉说上两句,突然找了个机会把手中的花给扔了。
然后她潜回人群中,作出一副哀痛的样子,随着大流涌回车上。
暖气开的让人心情愉快,人们在回去的路上又开始了欢声笑语,纷纷聊起明天大年三十要吃点什么。
毕竟,死的那个人与他们实际上没有什么关系。
顾翎禾抬起头,看着窗外满天飘落的大雪,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命理难说,皆是因果。
第50章
上海连着十天烟花满天鞭炮喧闹,顾翎禾连着十天昏昏沉沉的做着噩梦。
很多事情只有在结束以后才会开始有真正的体验,比如爱情,比如报复。
那一地模糊的血肉,那一种鲜血独有的污臭味道,还有诸多的令人恐惧的景象,在顾翎禾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没有杀过人,连鸡都没有杀过。
在顾翎禾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邻居家曾经养过几只毛茸茸的小鸡崽。
那时她凑在小鸡崽旁边好奇的摸着毛,旁边的小孩子见状便把小鸡递到她的手中。
没想到两个人交接的时候出现了动作上的误差,顾翎禾的手一滑就卡住了小鸡的脖子。
那只小鸡误以为顾翎禾要掐死她,开始没命的挣扎起来,惊惧的叫声和极大的动作让顾翎禾吓的松了手,蹲坐在地上愣了半天。
世上活着的大多都是凡人,哪儿有那么多杀人还能面不改色的家伙。
对于普通人而言,哪怕只因意外导致他人伤残,都会有微妙而又持续的心理变化,因为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同情心和共情能力,当时教授用了很长时间给我们解释什么是sychoath,解释为什么有的犯罪行为会让我们觉得如此令人发指,难以接受,为什么有的犯罪者在他看来并不值得我们去给予同情与理解。
就算是为了复仇而进行的杀人活动,同样会对杀人者造成一定的心灵和性格的影响。
顾翎禾虽然青春期里遇到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总体上还是过得顺风顺水。
没有任何升学上的焦虑,没有任何生活上的压力,顾家的人给予了她充分的物质支持和精神自由,也没有让她在之前的人生道路上碰到过什么坎坷挫折。
除了她前世临死前的突变。
如今的顾翎禾虽然仇恨着华隆,仇恨着平蓉,想要让曾经害过自己的人通通去死,内心对故意杀人的承受能力有限。
曾经温暖鲜活的,因为她的缘故,下一刻变成了冰凉的尸骸,强烈的视觉和情感冲击都让人难以直面。
而当初的黄彻,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
顾翎禾不可能和自己的心理医生说自己杀了人,更不可能和还在冷战的黄彻谈这种更加可怕的话题,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在脑中反复的发酵然后进一步扩张,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平虞是舔着刀尖血长大的,对这种事情的心理认知在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便已经平和了,但顾翎禾做不到。
隐隐的头痛在这段日子里越来越强烈,让她甚至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仿佛无数道目光看向她,无数的声音汇集起来的时候,都会成为对她的讨伐。
还是同十年前一样,顾翎禾挥退了身边所有的人,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妄图自我治疗。
她抱着腿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有些神经质的给自己打理着头发,又反反复复地整理起衣领,不自觉地开始喃喃起来。
“当初多番陷害我,想要致我于死地的人,明明是她。”顾翎禾深呼吸一口气,颤抖地抚上镜子“让我身败名裂,最后死于非命的也是她。”
“我这么做,难道有错吗”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自我否定般地摇头“错在哪里难道还要任她宰割”
沙哑的声音,却不由得再次低沉下来。
“但是我好痛苦。”
“我明明做的没有错,却最后像什么都做错了一样。”
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是ashey久违的来电。
顾翎禾摸索了下地板,然后摇摇晃晃地让自己站起来,有些蹒跚的走过去接电话。
心灵的萎靡比身体的更加可怕。
“喂是翎禾吗”ashey笑着道“最近又是怎么啦,都不见你出来蹦q了。”
“我我挺好的。”顾翎禾咽了口口水,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一点。
“哦对,我要跟你说个事,”ashey忽然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笑着道“我帮你接了黄彻下一部片子女主角的位子,就是那个什么啊,叫辅道天师。”
“黄彻”顾翎禾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好久没有和黄彻说过话了呢。
当初自己为了完成弄死平蓉的计划,直接疏远了黄彻,免得他再做什么窝囊的阻拦。
平蓉死了呢。
眼前又开始闪现那一片模糊的血肉。
顾翎禾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快疯了。
“对啊,就是那个最近风头挺火的小导演。”ashey暧昧的笑了起来“之前我还看到你们在一起逛街来着,你们俩私下都注意点啊。”
“啊啊”顾翎禾支支吾吾的应付了两句,然后挂了电话。
黄彻那边却也处在一个心情复杂的状态。
怎么翎禾这么快就答应了自己的片约
要是半年前自己知道了这个消息,估计高兴的和一只哈士奇一样,可是现在不一样。
他觉得两个人都该静一静,暂时不要见对方比较好。
可是真的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难以控制的把邀约发给了她的经纪人。
好想见她好想和她回到曾经那种没有隔阂的状态。
现在的顾翎禾格外的强大而冷静,多了一层刚硬的气态,也让人觉得陌生而难以接近。
新年的档期里,华隆的片子递上来的寥寥无几,还不是名导的力作,君耀的不用谈,因为资金链以及公司倒闭的问题根本就没有上的,剩下的主力便是中影和碧世,一时间碧世出品的电影席卷了全国,取了个势如破竹的开门红。
一大票的新人随着校园电影的爆发性流行迅速走红,同时黄彻的名号在业内进一步的打响――加起来六亿的票房足够让他可以站稳脚跟,毕竟这两部片子的成本加起来也才一个亿不到。
顾绯看着公司蒸蒸日上的样子,手一挥往下发了厚厚的一摞红包,巨大的惊喜让碧世集团的每个员工都心情格外的好,走起路来都带着漂。
一片祥和的气氛里,黄彻的心态也积极了不少,他心想我是个汉子,怎么着也得主动一点,便拿着新电影的剧本去找顾翎禾。
于是顾翎禾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的给他开了门,低声道你怎么过来的时候,黄彻下意识地把剧本藏在身后,支吾了一会儿道,我们去散步吧。
这一番开场白,轻描淡写抹掉了他们之间的争吵和对立,好像真的可以让两个人回到曾经的那种状态。
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黄浦江边散散步吧。
顾翎禾原本沉溺在一种抑郁而黑暗的心理状态中,听了这话也没有反驳的意思,换了身衣服便跟着他出了门。
两个人一路无话,只好吹吹春风看看江面。
已经三月了,鸟儿的叽喳声以及树木上新发的绿芽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黄彻走了一会儿,在栏杆边停住,把脑海里反复比较过后,显得最合时宜的一个话题挑了出来,想要讲出来打破彼此的沉默,一扭头却看见顾翎禾趴着栏杆眺望着江面,像是在极力的辨认什么。
“翎禾”他下意识的开口。
“你看,江面上沉沉浮浮的是什么”顾翎禾直接打断了他的问话,一手指向了江面。
黄彻定睛一看,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恐怕是他亲眼目睹的最可怕的场景。
成百上千的什么东西在江水中起起伏伏,数量之多让它们看起来密密麻麻的,晦暗的颜色和拥堵的样子都显得这场面极其的恶心。
“这是什么”黄彻失声道。
从前往后看,江头江尾都漂着密密麻麻的这种东西,一大片的未知物像是有生命一样前仆后继的往入海口流去。
顾翎禾下意识的找到通向河岸的小道,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黄彻担心她遇到什么危险,跟着她一起走到河岸边。
顾翎禾盯着黄浦江水里浩浩荡荡的未知物看了好久,忽然转身走到另一边,猛地开始剧烈的呕吐起来。
而渐渐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的黄彻,也差一点吐了出来。
这浩荡江水里漂浮着的,是成千上万头已经腐烂的死猪。
2013年3月初,上海的黄浦江段惊现了大量漂浮着的死猪,据最终统计,大约一万八千余头。
黄彻自己缓了一会儿,暂时没有想清楚怎么会碰到这么多恶心的东西。
等他再回过头的时候,顾翎禾已经不见了。
尸体又是尸体。
顾翎禾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关掉了所有的灯,一个人抱着枕头瑟瑟发抖,连声音都成了不自觉的呜咽。
那些腐烂的尸体,那些肮脏的事情,怎么到哪里都逃不掉好可怕。
好可怕,她是在什么时候,把自己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工于心计而冷血无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走上了岔路
第51章
金鼎奖的颁奖典礼即将开始,顾翎禾在保姆车里最后调整了一下发髻的形状,在白玄的陪伴下一同进场。
红毯给她安排的是相对靠后的位置,说不清是对她演艺成就的褒奖,还是对她家世的敬重。
身边谈笑着的都是同行,戚茗晚在远处挽着秦炎等着入场,看见她的时候笑嘻嘻的挥了挥自己那个贴满小亮片的手袋。
和去年一样的环境,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
明明在半个月之前,圈里死了一个大咖一个小咖,现在的状态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顾翎禾在红毯上一步步走着,心思不知不觉地飘远。
她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人们一如既往的谈笑吃喝,根本不会对她的存在抑或消失产生一点点兴趣。
金鼎奖相较于其他几个奖项,更为隆重和正式一些,中丨丨央广电的人和艺术领域的资深前辈更多的参与了相关的评选,让这个奖项的含金量沉甸甸的。
几大块ed的显示屏交接着展示着金鼎奖的宣传片,镁光灯和记者们的眼睛让红毯的环境变得格外引人注目。
顾翎禾一路没有怎么停下来拍照,仅仅是在前面的人走的太慢的节点上才意思一两下。
她突然不想争了。
之前争来争去,无非是让自己更红,让自己的地位和势力更强,好彻彻底底的把该报复的都报复回去。
人声鼎沸里,顾翎禾一步步的走下了红毯,略机械性的找到自己的该去的路。
重生的那一刻起,她的脑子里就全部都是复仇和不甘。
我要怎样才可以扳回来,谁才是真正对我下毒手的人――诸如此类的问题几乎成为了顾翎禾一段时间生活的助力,她看起来目标明确斗志满满,其实却也被动的无奈。
现在的她如自己所愿,收服了汤澜,干掉了平蓉,整垮了华隆,整个人像突然失去了重心。
“翎禾”身旁的友人有些急切的戳了戳她“还愣着干嘛快上台领奖啊”
顾翎禾愣了愣“什么”
她收回神,略有些呆滞的看着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的自己表演的片段,以及自己被放大的名字,再环顾一周,看见所有的目光都已经聚焦到她的身上。
顾翎禾深呼吸然后一步步的上台领奖,拿着奖杯的时候下意识的在人海中找寻黄彻的身影。
可是为什么人这么多,为什么她就是找不到。
“镜花缘中顾翎禾的表演,恰有古代名士的风范,这次拿到最佳女主角的奖项,也是实至名归。”主持人笑着道“素闻顾小姐读书颇多,想必有书香之家的影响”
我读的书多,明明是因为黄彻啊。
那个逼着我每个月读几本书的黄彻那个没事哄我开心的黄彻
顾翎禾有些局促的又前后扫视了一遍,却怎么都看不到他。
“呃是的,谢谢所有关心提拔我的人。”顾翎禾意识到自己还要做获奖感言,只好临时想了点什么,把该感谢的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