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到后面也像龙云骄那样要开骂了,不过骂的不是他的小越,他暗骂的是“东海北海,本天帝记着你们了!”
这一回从北海回山,勾陈便不再肯出山。那日北海回来进镇海楼时,又掉了一根木棍。自上一次从幽冥回楼后他发现,楼越在山时楼坏的慢些,楼越出山时楼坏的快些。
这大半年勾陈总在修楼,小修不断,大修常有,镇海楼已一百多年,修修补补理所当然,但修的频率有些太快了。
镇海楼楼体木质,木质材料使用寿命有限,勾陈知道前一任镇海楼存世一百七十九年,楼越如今修为已大大超过前任楼镇海,他一直笃信楼越楼龄无论如何要超过楼镇海的一百七十九年,亦笃定一定可以等来飞升的契机。可眼下才一百二十八年,镇海楼已初现毁败迹象,飞升仍是遥遥无期。
世间楼宇皆离不开人气,有人住有人守的楼不仅不会因使用而加速破败,反而存世时间越长;那些人去楼空之楼,即便是新建的,若是无人料理荒弃个几年,便会很快破败不堪。楼灵不能自己修楼,所以镇海楼若想存世长久些便离不开守楼人。
从前的楼镇海得楼明和青华相继守了一世,尚且只得一百七十九年,而楼越数次自毁又是背山出界加上中间有二十年相当于自生自灭……
勾陈心中大恸!
勾陈原想只要勤修精护,总能延长楼体楼龄,但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历百余年的这座镇海楼主体结构已不复新,要彻底修好楼便要给楼主体换新的楼木,换了新木相当于换楼,换一根梁就好比抽楼越一根肋骨,换一根柱子如同动了楼越脊柱,如果把楼体各处全部换掉,镇海楼楼体还在,而楼灵将不再是楼越。
修楼与保楼灵之间是无解的悖论。
勾陈的本命仙契连着楼越,他原以为只要连上楼越,天命便拿楼越性命无法,可若是并不需天命出手,楼越自己消殒又如何呢?
勾陈光是想想已吓得浑身冰凉。
不行,无论如何他得回一趟天庭,去找建楼的青华或是掌神籍的长生,找一条活路。
这日清晨,勾陈下定决心,事不宜迟,立即动身。
他偏头看楼越,原以为楼越未醒,却撞见楼越清醒的双眸。
勾陈道“醒很久了?”
楼越浅浅一勾嘴角“不久。”
勾陈知道了,楼越定是见他将醒,不忍起身吵醒他才一动不动地躺着。
勾陈心中暖暖的,酝酿了一下情绪道“小越,我要出去办点事。”
楼越抬眸坐起“好。”
勾陈心想这么好说话?见楼越来拉他起身才明白,楼越这是要陪他一起出去。
楼越未入仙班,进不了天庭,勾陈此行,无法带楼越随行,勾陈哽了哽道“我要去一趟天庭……”
楼越目光错了错,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天庭的神仙么。”
勾陈此时没明白,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楼越这句“天庭的神仙么”说的是“你们原来是天庭来的神仙”的意思。
勾陈见楼越不置可否,他心下着急,便又补了一句“我去去就回。”
这一句说的很明白了,勾陈要自己去。
楼越自然也听明白了,他依旧一副风清云淡的神情,缓缓把勾陈扶起道“过了冬至再走罢。”
楼越的眼帘半垂,眼睫根根分明,像静卧的蝶,看不出情绪。
勾陈心里莫名的无着无落,他顺着楼越的力道坐起,对上楼越的目光,又道“我真的去去就回,你在山上等我可好?”
楼越沉静地望进他眼里“过了冬至再走,我等你。”
楼越的目光专注而澄澈,勾陈无法拒绝,冬至已经不远,那便再过一段时日罢,于是他道“今年冬至酿女儿红可好?”
楼越道“好。”
冬至夜,过小年。
楼越置了一桌子菜,饭后还上了汤圆。
勾陈一连吃了几粒,享受地道“好甜。”
楼越笑着看他。
勾陈又塞了两粒“红豆沙馅哎!”
楼越看他吃得急,缓缓给他顺背,道“嗯。”
汤圆,寓意团圆。
红豆,寄托思念。
勾陈心中都懂。
勾陈给自己又满了一杯酒,见楼越一杯海水喝完,接过楼越的杯子斟满酒。
楼越挑眉望他“要我陪你喝?”
勾陈期待地点头“嗯。”
楼越又道“不醉不停?”
勾陈认真点头“不醉不罢休。”
楼越眼睫微微颤动,眸光闪了闪,点头,端起酒杯。
勾陈亦端起酒杯。
两个杯子在半空中庄重地碰了一碰,楼越回手将酒杯送到唇边,浅浅地弯了弯唇,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勾陈一口闷完便紧盯着楼越。
见楼越缓缓地放下杯子,目光严肃地确认杯子放妥,再缓缓地抬眸来寻他的目光,勾陈深情地笑了一下,楼越回应他深深地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阖上了眼,笔直端坐,醉得睡着了。
勾陈伸手去扶,楼越顺着他的手劲倒进他怀里。
勾陈满怀抱住,心中疼惜万分感慨万千。
他轻柔地把楼越抱回楼,守在楼越床边。
这一次不再像上次那样忐忑不安,他握着楼越的手,静静地楼越醒来。
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楼越醒了,眼睛又复上回醉后那样热切霸道。
勾陈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楼越抱起往温泉去了。
两人在那事儿上早已默契水乳交融,勾陈不再像上次那样推拒,反将上次那股撩人的劲头发挥到极致,把一晚上的火燃到极致,楼越的强悍、霸道在酒后毫不收敛地释放,勾陈极尽全力的迎和回应。
冬至的夜是一年中最长的夜,却仍显不够。
翌日醒来,不是在温泉,却是在楼越房里,勾陈头有些痛,隐约有些印象,昨晚最后他很丢脸地一边叫着“小越慢些,小越慢些……”,一边被楼越抱回屋子的。
天已大亮,勾陈眯了眯眼,叫了一声守在床边的楼越“小越。”
楼越闻言扶他起来喝水。
勾陈道“你说好等我的。”
楼越点头“我不走,就在这里。”
勾陈仍不放心“哪里都别去,就在越风山等着。”
楼越郑重点头“好。”
勾陈回天庭,直奔南天神霄府,找那个掌神籍的赖皮长生。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生机何处]
第五十四章生机何处
天庭,南天,神霄府。
勾陈在神霄府的九宸司外找到倚着门框当门神的长生天帝。
勾陈一见长生这副没正形的样子就不顺眼,开口就问“你干嘛呢?”
长生天帝幽怨地道“当门神。”
勾陈一看便知他定是又不受九宸司君待见了,才被拦在九宸司外,他不想跟长生胡扯,开门见山道“楼越为何不能飞升?”
长生对勾陈的话置若罔闻,目光幽怨地粘在九宸司的牌匾上。
那目光简直比被抛弃的小媳妇还哀怨……太丢天帝份了,勾陈都替他汗颜。
勾陈挡到长生面前,重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长生“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勾陈“……”长生这话说的不假,长生虽然掌神籍,但天命不可测,他掌神籍却不能定天命,天命到底如何安排,长生虽知,却不能说。
越风山。
楼越日日一个人去山脚下的集市走走。
原先集市上的人看他和陈公子一起来,还曾叹息过黑衣公子这样的玉人不该被任何人染指,如今日日看黑衣公子独自一人来,又都觉得黑衣公子可怜得很,纷纷盼着陈公子快出现。
越风山下的集市越来越繁荣,一条长长的海滩三步一摊两步一店,拥紧嘴杂,却从无人闹事,皆因那越风山的禁制越来越强横,从前要碰着禁制才会受制裁,现如今稍有打斗叫骂便会引得禁制惩罚,于是集市上的修士和江湖人皆一改戾气匪态,就算曾经的死对头见面了也不敢动手破口而只能干瞪眼。
越来越多的亡命之徒、牟利之士及消息灵通之人慕名而来汇集在此,越风山脚成了远近闻名的避难地和消息集市。
这日来了一个长了一对招风耳的修士。
招风耳在集市上专打听各路消息,从这头打听到那头,最后在集市最末处见着礁石上坐着的传闻中的黑衣公子。
光看黑衣公子的背景,招风耳已忍不住赞叹这镇海灵真是比神仙还仙气的人物。
黑衣公子感应到来人,跳下礁石回身,客气地喊了一声“鄙人楼越,恭候顺风耳仙君多时。”
天庭,南天,神霄府。
勾陈左右撬不开长生的话心下着急,那边长生倚着九宸司的门框久久拍不开门亦着急。
天上时间分秒过,人间时间日月计,勾陈顾不了那许多,提着长生的衣领往凝视焕照宫拉,想让长生打开神籍看看到底有否楼越。
长生十分没形的大叫“哎哎哎,打人啦!救命啊!小宸救我!”
勾陈被长生叫的心烦,冷下脸严肃恳切道“长生,算我求你,指条明路。”
忽然九宸司的大门哗拉打开,九宸司君黑着脸走出来,颇为恭敬地停在勾陈天帝面前行了一礼道“九宸见过勾陈天帝,不知勾陈天帝要带我府天帝何去?”
长生一看九宸出来,眼睛霎时发光,没脸没皮在大喊“小宸,救我。”
勾陈恼怒地撒开长生,一个以浑不吝著称的长生加上难缠黑脸第一的九宸,他一对二不是没有胜算,但是他时间耗不起。他这人从不求人,亦从不为难他人。长生若真向他泄露天机,必受反噬,因自己的事拖别人下水非他处事原则,他猛然清醒一些,然后寂寥地转身,道一句“得罪了”,落寞地迈步走开。
“勾陈”,长生在他身后难得正经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勾陈僵住,未几郑重地回身,朝长生深深点头“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