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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空想家 第20节

作者:凉蝉 字数:20032 更新:2021-12-22 09:39:16

    但邓廷歌显然是当真了。

    “那也好。”他说,“那,那我要先学些什么吗还是你来就行了”

    罗恒秋“”

    邓廷歌很认真。

    罗恒秋愣了一会,忍不住把他的脑袋抱着乱揉,下巴在头发上蹭来蹭去“你真是”

    邓廷歌“师兄,我是认真的你,你在开玩笑吗”

    他顿时更窘,头皮都紧张得发麻了。

    罗恒秋“都听你的,听你的。”

    邓廷歌回来后不久,刘昊君和鲁知夏都先后来看过他。

    刘昊君来了没到五分钟,又抱着他哭了一次。邓廷歌浑身油烟气,由着他抱紧自己哭。刘昊君哭了半天,邓廷歌才知道他不是为自己哭的。

    “念双、念双答应我了”刘昊君又哭又笑,“我们在一起了以结婚为目标”

    邓廷歌“你是不是喜当爹了”

    刘昊君“不是。滚”

    邓廷歌就撇下他,滚着两个轮子去关火了。

    鲁知夏来的时候眼圈也是红的。邓廷歌住院的那段日子她的工作非常非常忙碌,三天两头的飞来飞去,没能去探望他,这让鲁知夏很难过。

    邓廷歌把鲁知夏当做一个小姑娘,知道她现在毕业了,也知道她进入了省电视台里做少儿节目的主持人,并且仍旧在拍戏,连连安慰她很好很好。

    但他很快就被他们两个吓了一跳。

    先是刘昊君哭完了也吃完了邓廷歌做的焖鸡,抽抽搭搭地说起自己事情的时候。“我要放弃了。”刘昊君说,“写完现在这个剧本我就不干了。”

    刘昊君和自己追求多年的女神林念双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两人虽然一直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但暧昧了好些年,一旦林念双答应,一切都顺理成章,林念双甚至还把他带回了家里给自己的父母介绍过了。当以婚姻和家庭为目标,刘昊君的想法和考虑的事情顿时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现在写的这个剧本是兵和贼的故事,是他决定不当编剧之后最后一次尝试市场化的努力。刘昊君想把这个故事写好,也希望演员们能将这个故事演好。他仍在写剧本,像对待一件珍宝,一个向心爱之人交付出去的承诺。

    “能做什么”他笑了笑,“除了写字,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写了那么多故事,最后一事无成,在你面前说起来我都觉得丢脸。只好趁年纪不大,还没到不能回头的时候,先赶快选条别的路吧。”

    除了刘昊君之外,鲁知夏也告诉邓廷歌,自己不打算继续演戏了。

    “拍戏太辛苦,我想做幕后。”鲁知夏显然思考了很久,“现在的市场形势不一样了,少儿类的节目越来越受到重视,国家也颁布了很多政策支持鼓励优秀的少儿类节目。这是个好机会,和拍戏相比,我其实更喜欢策划和统筹这样的工作。”

    她兴致勃勃,邓廷歌从她脸上看到了和以往不一样的光彩。

    他很惋惜。无论是刘昊君还是鲁知夏,邓廷歌都很清楚他们的能力和天分。

    但那没有用。他自己也在这个圈子里,知道这个圈子的残酷。有天分的人太多太多了。邓廷歌甚至会目光短浅地怀疑,世界上还会有别的领域像这个圈子一样,能聚集起那么多时刻都在疯狂创造的人么

    天才太多,而机会太少。

    运气不是人人都有幸可得到。他得到了,而且得到了不少。邓廷歌知道,自己得到运气的同时,也意味着有许多人失去了对他们来说更为珍贵的唯一一次出头机会。

    他当然是不愧疚的。这是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他自己也正体味着这种残酷。

    只是跟罗恒秋谈论起刘昊君和鲁知夏的事情时,他还是忍不住流露了一点别的情绪。

    “每个人都在做选择,大家都在往前走。”他说,“只有我”

    罗恒秋觉得一年其实挺短的,刷的一下就过去了,他感觉很快又要发年终奖。但邓廷歌觉得一年太漫长了365天的时间,他可以拍完三个戏,可以配一堆的音,可以看很多剧本,去很多地方,参加很多节目。空出来的时间顿时被放大,康复训练的痛苦和难受也随之加倍了。

    罗恒秋说我愿意代替你。但他做不到。

    之后过了一个多月,邓廷歌迎来了一个意料不到的访客。

    刘昊君带着导师过来了。

    老头子提了好酒好茶,顺手递给罗恒秋。罗恒秋见到这位邓廷歌敬佩的长者,莫名其妙地比见邓廷歌的父母还要紧张。放好茶酒之后他借口自己还有公事处理钻进了书房不肯出来。

    刘昊君“罗总那么害羞啊”

    邓廷歌“因为老师的样子太凶了。”

    一直在吹胡子瞪眼的导师这时才慢慢地把神情缓和下来。

    “凶吗”他问,“我在学校里不是以和蔼可亲著称吗”

    虽然大部分时间和蔼可亲,但他对邓廷歌的伴侣也表现出了微妙的不满。邓廷歌现在已经获得了父母的认可,对老师的不满视若无睹,嘿嘿地请他坐下。

    导师和刘昊君陪他东拉西扯,邓廷歌一直耐心地等着他说出来意。

    “小邓,你还想不想演话剧啊”导师说了半个多小时的闲话,才终于慢慢开口,“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我现在手里有一个话剧项目,挺好的,作品和演员都很好,导演和编剧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有兴趣吗”

    没别的意思。导师又多此一举地加了一句。

    邓廷歌愣了一会,眼圈有些酸。

    “有兴趣的。”他立刻说。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的左眼皮跳了几下。他问罗恒秋左眼皮跳是好事还是坏事,但罗恒秋也不知道。

    现在他想,应该是好事,绝对是好事。

    “是什么项目”他压抑着内心惊涛一般的激动,勉强冷静地问。

    、  第75章 新的开始

    导师说的项目是由中宣部牵头的一个大型话剧展演活动,内容全是抗战题材。其中导师负责的三个话剧分别是著名编剧新写成的作品,或由著名作品改编而成的二次创作作品。

    “都是讲士兵的故事,我看过剧本,确实很好。舞台空间有限,但这次在舞美上会花很多心思,尽量还原当时的场景。我手里的这三个剧本的主角都是老兵,但除了几位主角之外,参演的演员大多数很年轻。有些”导师笑了笑,“有些甚至从没有过话剧舞台表演的经历。”

    “哦。”刘昊君和邓廷歌心知肚明地点点头。

    这样的项目是罕见的。它有诸多限制,但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机会。就像春晚一样,每次出来都受到诸多批评,节目形式的变化也不多,受到的审核和限制更是无比繁琐,但那样的舞台本身就具有某种无法替代的象征性意义。由中宣部支持开展的话剧项目更是如此邓廷歌虽然对这些事情不太熟悉,但毕竟也在这个圈里混了些日子,立刻就明白了导师的意思。

    “这些孩子我都见过。”导师说,“其实都是挺好的孩子,性格也不错,肯学,能认真地学,但吃苦的精神还是不够。”

    他忍不住说起以前带邓廷歌他们那个班的时候,台词、仪态、步姿,就连讲话时候如何控制气息,都苦苦地训了他们许久。

    “你们班的那个谁不是哭了好几次吗哎哟那个娇弱。”导师笑着说,“不过她现在发展得不错,还成了那个挺有名的话剧剧团的固定班底。”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往事,终于又把话题转到现在的这个项目上来。

    “我愁的就是这件事。这些孩子虽然不错,但他们还是很缺少从文本中挖掘信息和把这种信息表演出来的能力。一个对内,一个对外,缺一不可。”

    导师说完之后看着邓廷歌。刘昊君捅了捅邓廷歌的侧腹“说话呀。”

    邓廷歌终于明白了导师的意思“你想让我教他们”

    “是的。”导师从容点头,“我知道你现在是越来越像个演员了。但还远远不够,教学相长,趁你现在正在康复,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没有避讳邓廷歌现在不便于行动的状况,坦然地跟他分析这个机会的来之不易和珍贵性。邓廷歌认真听着。

    他非常心动。

    罗恒秋回来之后邓廷歌立刻跟他说了这件事。

    吃了一口邓廷歌尝试做的汤,罗恒秋顺手扔了几个桂圆干进去,表示赞同。

    “我觉得很好。”他洗了手,蹲在邓廷歌面前拉着他手说,“我知道你天天呆在家里其实也挺无聊的。”

    “嗯。”邓廷歌倒没有否认,“但我心里有点有点担心。”

    罗恒秋亲了亲他的手,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要参与这个项目,他就必须离开家里到外面去。这将是邓廷歌失去行动能力之后第一次坐着轮椅离家。

    “我担心会麻烦别人。”邓廷歌轻声说,“导师说训练的场地在礼堂里。那里可没有让轮椅上下的通道,五十多级阶梯,我上不去。还有舞台,我不可能一直在台下指导,总要到舞台上去的。还有,还有怎么去呢。学校和家里离得不近,上下楼有电梯,但”

    罗恒秋又抓紧了他的手,说我陪你。

    “不可能的,你有自己的工作。”邓廷歌犹豫良久,终于说出心底真实的想法,“师兄,在平时的生活里你不可能随时随地陪着我。我要学会用这个玩意儿走出去,还要学着尽量恢复以前的生活节奏和内容。我我只是,不太习惯。”

    在“出门”这个命题还没有真正成为现实之前,邓廷歌认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当他真的开始思考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里是恐惧的。

    他在突然之间明白了残障者的恐慌和不安。

    道路、车辆、人流,甚至是路上奔跑的孩子都能对他造成无法预计的伤害。而他总是忍不住地想,如果自己被撞翻了,怎么办;如果自己面对着三四十级的台阶而找不到无障碍通道,怎么办。

    邓廷歌倒不怕嘲笑。他害怕的是这样一个现实腿不能动了,自己连正常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

    罗恒秋把他推到客厅里,坐在他面前,认真忖度着自己的话。

    他想告诉邓廷歌不需要担心,这个城市里的无障碍措施已经很完善,他在路上也可以看到许多坐着轮椅或者持着盲杖出行的人。他更想告诉他不要恐惧,自己无论如何都会陪着他。

    但他转念一想,这些安慰在邓廷歌切切实实的恐惧面前是如此地空幻,完全落不到实处。

    罗恒秋换了一个说法。

    “这样好么你去学校和回来的时候我会去接你。上舞台的方法很多,只要安装一个可拆卸的无障碍通道就行。礼堂也不用担心,我记得你们礼堂那里有侧门,侧门才四五级台阶,那边也装个通道就行。”罗恒秋很认真地回忆着,从进去到出来,还有哪些是邓廷歌不方便上去的地方。

    邓廷歌“这么麻烦”

    罗恒秋“不麻烦。”

    他认真地看着邓廷歌。

    “这本来就是在修筑礼堂时必须考虑到的,只是很多时候为了美观,或者觉得没有必要,那些斜坡都被取消了。”

    邓廷歌好奇地问“你怎么观察得那么仔细连侧门都记得”

    他实在不好意思。自己在学校里生活了四年,却很少注意到这种事情。在自己成为这个状况之前,他甚至从来没有察觉到学校的礼堂没有无障碍通道。

    罗恒秋笑了“我记性好。”

    他决定不告诉邓廷歌,不仅是学校,还有华天传媒那栋楼和钟幸那边他也详细地看过了。他觉得邓廷歌在家里呆得无聊了,也许会回学校找朋友和老师,也许会去华天传媒那边找自己,或者去钟幸的工作室骚扰钟幸。他走过自己觉得邓廷歌可能会想去的地方,设身处地地去想,如果让一个坐着轮椅的人出来,他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这样的体验对于罗恒秋来说也是第一次。

    前几天他就坐在礼堂前面,坐在树荫之中,认真而沉重地思考着邓廷歌的事情。

    他希望他快活,健康,平安。如果这些得不到,他至少希望邓廷歌能活得自在和有尊严,不必时时刻刻仰赖别人的援手。

    但这些话罗恒秋是不会说的。

    “要是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或者自己做不来的地方,就跟身边的人求助。”罗恒秋说,“出门在外,很多时候都要靠陌生人的善意。”

    邓廷歌心想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恨不得我谁都不找谁都不求,什么事情都全依靠你。

    但他也没说破。

    罗恒秋很快和导师取得了联系了。

    让他惊讶的是,他想的事情导师也已经想到了。

    “装了,都装上了。”导师在电话那头说,“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嘛嗨,还要你亲自打电话过来叮嘱我。我既然邀请了小邓来参与这个项目,当然会把所有事情都想好。”

    这下反倒是罗恒秋觉得不好意思了。

    导师和他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挂了电话之后,罗恒秋神情有些奇怪。

    “我那天觉得你的导师不太喜欢我。”他说,“可是他刚刚挂电话的时候叫我小罗。”

    邓廷歌从资料里抬起头,鼻梁上架着罗恒秋的眼镜“是吗因为觉得你特意打电话过去说这件事,所以对你改观了呗。”

    罗恒秋“有道理。放下眼镜,这个度数不合适你。”

    邓廷歌“我戴着好看吗我觉得你平时戴着可帅了。”

    罗恒秋稍稍有点脸红。

    他觉得邓廷歌导师给他安排的这个事情特别好,好得不得了。他已经很久没在邓廷歌脸上看到那么欢快的表情了。

    熟悉了项目情况,也看过剧本之后,邓廷歌按照导师的安排,跟着他去寻访几位还健在的老兵。

    其中不乏同样也坐着轮椅的人。老人见到邓廷歌,大多很惊奇,但又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和自己一样窝在二轮车里,十分可怜,言语之间相当和蔼可亲。

    三个剧本中有一个是原创作品,探访这个作品中提及的抗日连队的老兵时,编剧也跟着去了。邓廷歌对这个剧本印象非常非常深,因为他不理解其中的一个段落。

    那个情节发生在战场后方。幸存的士兵躲在战壕之中,四周烟雾弥漫,枪弹声声,但已经稀落了许多。一簇簇的火焰在干枯焦黑的平原上燃着,那个孤零零的士兵捏着自己没了子弹的枪,一边无声地哭,一边狠狠击打自己的腹部。

    他问过编剧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编剧说你直接问那个老人就知道了。

    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老人已经尽量保持平静,但双手还是微微颤抖。

    “都烧起来了。枪子和炮都不得了,轰地一声,什么人都没了。”老人口齿不太清楚,邓廷歌听得吃力,“到处都是烧焦的气味,又苦又臭。我三天没吃饭了,光啃草。”

    老人说了很久,邓廷歌终于逮到机会把问题问了出来。

    面前的老人突然停止了说话。他眯着浑浊眼睛盯紧邓廷歌,发皱的嘴巴一抖一抖,欲言又止。

    邓廷歌不敢打岔,被他的模样弄得也紧张起来,局促地等着他的回答。

    “恨咯。恨自己,恨自己的胃。那些都是我战友的肉的味道啊”老人古怪地笑了起来,眼角挤出一些湿润水意,“饿极了。”

    、第76章 炫了个技

    和几位老兵的见面给邓廷歌带来极大的震撼。

    在此之前,他一直相信一个演员出色的理解能力能让他充分体味角色的心态,哪怕演员本身不曾经历过那些事情,也能比较恰当地表现出来。

    但他这次终于明白,有些惨烈的故事,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任何人都是无法理解的。

    剧本里那个痛苦的士兵击打自己的腹部,想让抽搐的胃部停止对食物、对肉类的渴望。邓廷歌起初不懂,但在回去的车里他不断地想起那一段。在那寥寥几十个字的描述和行为刻写中,他头一回感受到巨浪一样几乎能将他压垮的绝望和悲恸。

    之后和演员们见面的时候,他主动拈出了那一段,问年轻的孩子们这个行为背后的角色心理。

    参与项目的演员大多数都很年轻,不过即便没有太多的演出经历,大多数也对演戏这个行当有着自己的理解和体会。但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士兵为什么要这样做,有的人犹豫道饿太久了,胃疼

    邓廷歌知道这很正常。他们没有上过战场,连饥饿可能都体会不到,又怎么能理解剧本里描写不出来的气氛和味道

    在短暂的沉默中,有一个坐在角落的男人开口道“因为饿了吧。他问到了火烧尸体的味道。”

    邓廷歌又惊又喜,连忙让那个人站起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剧团过来的”

    他认不出这个年轻人。年轻人长得端正阳光,目光温和。

    “我叫向锐。”他说,“我是欢世推荐的人。”

    邓廷歌恍然大悟。又是欢世的人。欢世最近出的几个人都是演技派,可怕的是又有偶像派的脸和身材。他打量着向锐,等他坐下来之后将老兵的那个故事告诉了面前的演员。

    几乎人人都很吃惊,邓廷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些孩子的神情。他们中的一部分也许能成为不错的演员,他强装自己是一个伯乐,很得意地想。

    除了这一批年轻演员之外,导师给他的资料里还有几个在话剧中担任主演的名字。邓廷歌挺惊讶他看到了严斐的名字。

    因为目前主要还是针对这些年轻演员的培训,所以严斐并没有出现。邓廷歌第一时间联系了严斐,严斐知道他也参与这个项目之后很高兴。邓廷歌住院期间,久远剧组里的人都给他发来了问候,陈一平还专门离开自己拍摄的地方绕道云南去看他。严斐在电话里详细问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像是放心了似的来了句“那还不错,好好康复”。

    他受了重伤,现在只能坐轮椅出行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娱乐刊物和网上只要一搜“邓廷歌”三个字,出来的联想搜索词必定带着诸如“轮椅”“残废”“意外”“瘫痪”之类的关键词。

    年轻的演员们有不少人还追看过他的第二王储和大唐君华,对他成名的久远也有所了解。邓廷歌第一天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笨拙地从临时架设的坡道溜上舞台,几个人连忙跑过去帮他扶着那个坡道,或是为他推轮椅。

    邓廷歌不太适应,也不太好意思,但想到都是好意,就不拒绝了。

    他很快就发现,他们知道他,其中有些人很喜欢他,但他们明显都不太信任邓廷歌的教学水平。

    邓廷歌“不仅是步态,你们在说台词的时候注意不要用朗诵表演的方式,自然一些,这是你的心里话,不是台词,理解吗还有,不是越大声越好,中气十足的声音才有震慑力。”

    众人“啊中气十足不就是大声吗老师你自己都没有搞清楚吧”

    邓廷歌“”

    他倒是理解这些“学生”的顾虑。原本都是看上去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前辈,突然换成自己这个二十来岁的人,对于迷信年纪越大越有资格教人的大多数来说,邓廷歌确实挺值得怀疑。

    邓廷歌想了想,招了招手,让向锐把剧本递给他。

    他们正在上的是台词课,也是学生时代的邓廷歌最重视的一门课。邓廷歌心想不亮出点真本事,你们还真以为我是弱鸡

    平时大家都隔着屏幕看他,有音乐,有场景,有化妆,在这种情况下演员本身的台词功底就显得不太明显,尤其是对那些对台词本身不太重视的人来说。

    他抬头看看向锐。向锐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邓廷歌发现他显然也练习过发声。本想请向锐和他对戏的,但邓廷歌转念一想,决定还是在年轻人面前炫个技吧。

    老子才不是花瓶呐。他想。

    “我们今天讨论的剧本叫三十封家信,主角是一位在战场上失踪的普通士兵,曹轩,剧本里他的战友都喊他轩子。三十封家信里真正是轩子写的只有六封,其余二十四封都是他幸存的战友在战后写成寄回他家的。”邓廷歌说,“现在,全体向后转。你们都熟悉这些信的内容,但我们还没开始作角色分析,那先来玩个游戏吧。我念信,你们来说一说写信人在写信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众人面面相觑,但都乖乖转身,齐刷刷用屁股对着邓廷歌。

    邓廷歌随手翻开了一页。

    “妈妈,我们又打了一场胜战。我头一回打死了敌人,有些害怕。但连长说我不用怕,那都是法西斯,是侵略者,应该是他们怕我。我不会写这几个字,是干事教我写的。我后来就高兴了,胜利之后还能喝到汤,大家都高兴。”邓廷歌慢吞吞地念着,“但班长受伤了,他不告诉我们,是我发现的”

    背对着他的众人越听越诧异,纷纷左右对望,满脸惊诧。

    这是一封快乐的家信,曹轩在信里跟自己的母亲讲述一场令他愉快的胜利。这些无法投寄的信件会被保留下来,送到后方,在合适的时候再送回战士的亲人手中。所谓的“合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谁都说不准,但曹轩仍旧在信笺上写满了自己的欢喜班长的伤势很轻,他还用陕西话给他们唱了歌。

    但邓廷歌念得太沉郁了。

    他压低了自己的声线,声音从震动的胸膛中传出来,带着一丝沙哑和颓丧。那绝不是愉快的声音,相反,里面尽是痛苦、哀伤和无法明诉的悲恸。在念到“大家都高兴”的时候,邓廷歌发出了带着轻微鼻音的哭腔,仿佛是写信者正在压抑着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念完那封信之后用正常的声音问“什么心情”

    众人都沉默着,没人敢回答。

    若是看信件内容,那是很愉快的;但邓廷歌念得和信中传达的情绪完全不一样。有人很周全地回答道“如果写信人是曹轩,他是很兴奋的,如果是你,那是很悲伤的。”

    “如果这封信不是曹轩写的呢”邓廷歌平静地说,“你们先暂时不要管剧本的内容。剧本上它是曹轩写的,但如果不是呢如果那个时候曹轩已经牺牲了,是他的班长用他的语气来写这一封信的呢”

    那一切都能解释了信中透出来的愉快,和写信人的悲伤都顺理成章。

    众人仿佛有些明白,纷纷皱起眉头思考着。

    “这是情绪的力量,是表演者本身的能力。”邓廷歌的轮椅在舞台上发出轻轻的倾轧声,“这也是我之所以强调台词的原因。这些信件在念出来的时候,观众并不知道它们都出自谁的手,但我们是清楚的。所以我们要用声音的表现力把不同写信人的心态表达出来。我念得很大声吗没有,但这就是我所说的中气十足。你们认为它有震慑力吗很好,是的。声音是演员自我表达的途径,它当然也是展示角色特点的重要方式。为什么重视声音因为这是话剧,每个人的角色都在交流,你们要怎样表演,才能在当时当刻让观众理解和明白自己角色的身份。”

    他轻声继续说。

    “话剧舞台的表演是有时效性的。你们之中的许多人在舞台上露面的时间都不长。就这么一点点时间,把握好了,角色就能让观众记住。”

    他又翻了几页“我再念一段,你们来分析。”

    这一次台词课很成功。邓廷歌念了四封家书,两封是曹轩写的,两封是他的战友写的。他用沉重的语调朗读快乐的语句,用活泼的声音诠释“班长没了,连长也没了”。

    炫技完毕之后,邓廷歌点了几个人来尝试。

    接下来的训练中,每个人都认真了许多。他们仔细揣摩着邓廷歌所说的关键,练习控制自己的声音,控制发声部位的颤抖。

    邓廷歌忙出一身汗,让他们自由练习,自己悠悠然先下台来吃罗恒秋的爱心零食。拐出后台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观众席上有清脆掌声,抬头看到是冲自己露出牙齿的胡慕。

    “精彩啊。”胡慕和他分食罗恒秋亲手制作的零食,一边絮絮叨叨地夸他,“真是听君一堂课,胜拍十年戏。”

    邓廷歌“少来,你拍戏有十年了等等等等那个不能吃,师兄专门给我做的。你吃这种。”

    胡慕只好将快放进口里的饼干又放了回去。

    两人在台下看了一会儿,又交流了一些意见。胡慕最近的事业稍有起色,钟幸的电影也开始拍摄了,他稍微忙碌起来,于是没什么时间探望邓廷歌。

    在邓廷歌面前胡慕不提自己的工作,光聊八卦。

    邓廷歌听了一会,突然想起昨晚上罗恒秋刚跟自己说的一个大八卦,立刻本着求真的精神向胡慕求证。

    “师兄说孔郁到你家留宿,第二天被拍到照片了”他兴致勃勃,“怎样公关那边压下来没有”

    胡慕顿时噎住了。

    、第77章 不要脸红嘛

    说起这次借宿,胡慕简直有十万字想跟邓廷歌倾诉。

    “借宿,哈哈。”邓廷歌大笑,“目的性不要太强噢。”

    “什么都没发生。”胡慕说。

    邓廷歌“什么”

    借宿是真,被拍到照片是真,但什么都没发生也是真。

    孔郁到胡慕家里的时候尽管表现得十分镇定,但他无论在哪里都要盯着胡慕走来走去的身影,十分拘束紧张。胡慕后来干脆坐在他身边,孔郁这才慢慢松口气,表现得正常了点。

    他结束拍摄的时间比原定的要迟了四个多小时,当时已经是深夜,他赶回家再回到拍摄地点,也许只能休息一个多小时,于是想起胡慕的家就在附近,立刻向他求助。

    求助的时候说自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孔郁和胡慕谈恋爱以来有亲亲有抱抱,但没有更进一步的举止。

    其实胡慕心里也希望他主动一点的。在两个人的关系里一直都是孔郁主动,突然让他先跨出这一步,胡慕有点不太适应。

    他以往的那些交易关系里,主动的也从来不是他,最多只是在做那件事的时候稍微放得开一些,要让他贴上去撩拨,他做不到,也没做过。

    孔郁很规矩地喝了点温水,吃了些零食,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坐着。胡慕说看电影不孔郁说不看了我可刚从电影片场里走开。胡慕又说那还吃点别的水果不孔郁又说不吃了这么晚了一会儿太饱睡不着。

    两人又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睡那你睡吧。”胡慕说,“睡、睡、睡哪里”

    他家不算大,虽然有一个客房但一直没收拾,里面被他用来放杂物了,让孔郁睡那里绝对是不可能的。

    让男朋友打地铺睡沙发那也不对劲。

    唯一正确的选项在两人面前闪闪发光。

    “我,我我,我去拿被子枕头。”胡慕结结巴巴地说,在孔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钻进了自己卧室。

    被子有的,就他盖的那条。枕头也有的,两个并排放在床头,特别和谐。

    胡慕想不到还能拿什么被子枕头,走到床边抓起自己不常枕的那个抱在怀里,发愣。

    他觉得自己是有点怕的。

    以往的那些床事不能说完全没有愉悦,但他心底一直都非常抗拒。以恋人的身份去发展这样的关系,他还是头一回。

    怕这件事,也怕孔郁会看不起自己。

    胡慕之前就觉得很奇怪孔郁拥抱自己、亲吻自己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片刻会想到,面前的这个人也曾经在别人怀里紧张地仰起过头吗

    只要一想到在两人赤裸相见的时候,孔郁会因为突然想起自己以前那些不光彩的事情,或者做不下去,或者对自己心生厌恶,胡慕就觉得很恐怖。

    还、还是不做了。总之只要坚持不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胡慕攥着枕头胡思乱想。

    无性也很好嘛。不是有什么无性婚姻,无性家庭,无性繁殖不不不,不是这个。

    他的担忧无限发散,没边没际。把乱跑的思维抓回来花了他很多注意力,所以胡慕没注意到孔郁走了进来。

    孔郁歪着脑袋瞅他。

    “想什么拿个被子枕头那么久”孔郁笑着从他手里抽走了枕头,“被子呢”

    胡慕指指自己床上那条。

    “我拿了,你睡什么”

    胡慕犹豫片刻,说一起睡吧。

    孔郁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我到外面去睡。”他笑着说,“沙发很大,我还可以悄悄看电视,不打扰你。”

    “哦”邓廷歌大叫出声,“我知道了你就这样被他感动了然后就滚不对,你们最后还是没滚啊。”

    “没滚”胡慕叫他小点声,“不过我最后还是把他拉到床上躺了。”

    胡慕睡不着,孔郁也睡不着。

    两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聊天。

    聊天的内容十分无聊,胡慕不想复述给邓廷歌听。邓廷歌表示我知道这种无聊的内容我也常常和师兄这样讲话,请说重点。

    聊到倦意稍稍上来了,孔郁和他都裹在温暖的被里,靠得很近。

    胡慕突然间很想问一问他那个心底的问题。

    “你你抱着我,或者亲我的时候,不觉得膈应吗”他问。

    孔郁“膈应什么”

    胡慕“想到我以前被别人包养,肯定也会被别人抱过吻过啊。你不觉得,有点点不舒服或者,恶心,没有吗”

    他十分紧张。不问很难,问出来也很难。他揪着自己熟悉的被角,手里都出汗了。

    孔郁有点疑惑。

    “我我没空想。”他碰碰胡慕的额头,在他茫然的眼神里轻声说,“抱着你的时候很激动,想的是怎么才能亲到你;吻你的时候很开心,想的是怎么才能压倒你。我根本,根本没空去想你刚刚说的那些事情,控制住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亲爱的。”

    胡慕“”

    孔郁慢吞吞,也小心翼翼地尝试在被窝里抱着他“不要脸红嘛。我还有很多话你都没听过呢。”

    胡慕几乎要发抖了。他将脸埋在掌中,听到孔郁胸膛里发出的沉闷笑声。“你、你、你让我缓一缓,别说。”他小声地开口,“现在别说。”

    胡慕说完,看着邓廷歌。

    邓廷歌也看着他。

    “你,你要不要听听昨天师兄跟我说了什么话”邓廷歌说,“比孔郁的更甜,真的。”

    “我没兴趣。”胡慕说。

    邓廷歌“那你为什么跟我说那么详细你特么是在炫耀好嘛秀恩爱妈呀你人性呢”

    两人在座位上扭成一团。

    所以到最后,也什么都没做成。胡慕平静下来了,孔郁也冷静下来。两人脸挨着脸睡了一觉,和胡慕想象中的情侣们会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离开的时候确实被狗仔队拍到了。拍到的还是孔郁和他站在楼下等经纪人开车过来的时候,和他悄悄勾着小指头的一幕。

    胡慕后来想了想,心生怀疑自己这种有点糊涂的人也就算了,孔郁那么精明,又那么多躲狗仔队的经验,他不可能不知道那边有镜头。即使不知道,在光天化日之下牵手指什么的,也太过招摇了。

    奇妙的是他不怕。孔郁也不怕。

    “不怕好啊,说明他这人确实是不错。”邓廷歌与他勾肩搭背,看台上演员练习,“一辈子就那么些年,过得坦荡些,自己也舒畅。”

    胡慕看了看他“你现在怎么样”

    “好很多了。”邓廷歌说,“总会越来越好的嘛。”

    胡慕很佩服地叹口气“你太厉害了。换成是我,肯定撑不过去。”

    “说什么蠢话。”邓廷歌道。

    几个月之后,话剧终于开始了巡演。邓廷歌也去医院拆掉了腿里的钢钉。

    “恢复得很好。”医生用小锤子敲他的膝盖和脚背,“嗯嗯,好好好。”

    邓廷歌告别了轮椅,换上了拐杖。他不让罗恒秋处理那台轮椅,决定将它存在杂物房里。

    “纪念品啊,怎么能丢”他说,“见证着我身残志坚的毅力,也见证了我们之间矢志不渝的”

    “来端菜。”罗恒秋说,“别演了。”

    邓廷歌“哦。”

    在话剧开始巡演的时候,邓廷歌跟导师说过自己可能有一段时间没办法跟过去。腿正在练习如何在没有任何辅助器具的情况下行走,太久没有使用过的肌肉和神经有点萎缩,关节也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它们都需要恢复。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好了就什么时候过来。”导师说,“但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满足我。”

    导师提出了一个愿望巡演的最后一场在北京,他希望邓廷歌能上台。

    “这里面也有你的心血和努力。”导师用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语气劝说,“退一万步讲,你不想站到上面去吗小邓,你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你要回来。”

    在没有工作和曝光率的这段时间里,邓廷歌很无聊,也过得很平淡。

    他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习惯这种生活,花了挺长的时间来调整。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回家之后跟罗恒秋聊起这件事,罗恒秋问他,导师的意思是不是让你先获得曝光率,再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里。

    “是吧。”邓廷歌坐在床上,让罗恒秋给自己按摩小腿,“不过师兄,我有个想法。”

    罗恒秋“说。”

    他特地去拜师学了按摩推拿之类的康复方法,现在是越来越熟门熟路了。

    “我挺喜欢演话剧的。要是真比较起来,这种喜欢胜过对着镜头演戏。”邓廷歌说,“我觉得以后要把不、不要捏那里”

    罗恒秋“继续说。”

    邓廷歌“你别乱捏。我以后想做自己更喜欢的工作,减少电视电影拍摄的频率。”

    罗恒秋停了手。他看着邓廷歌,发现他是认真的。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他说,“其实从导师邀请我加入这个项目开始,我就在考虑了。”

    、第78章 简直是个变态

    邓廷歌的这个想法不是一时冒出来的。它扎在他心里已经很久很久,然而直到最近这段时间才有空余时间,将它拿出来仔细打算。

    导师邀请他参加这个话剧项目是一个让邓廷歌理清楚自己想法的契机。他坐着轮椅在空荡的舞台上来去,灯光将舞台中央照得发白,映得人眼睛都快眯起来。而台下一片黑暗,没有观众,于是也没有掌声,没有嘘声。那天他正在等待加班的罗恒秋过来接他。在罗恒秋还没到的那段时间里,邓廷歌在舞台上想了很多事情。

    他喜欢这里,喜欢站在灯光下,喜欢现场表演。现场表演没有喊“cut”的机会,它是经过无数次排练之后呈现出来的东西,唯一,不可逆转,所见即所得,比在镜头前表现更加充满挑战和刺激。

    邓廷歌深爱这种刺激。

    他无法忘记第一次上台表演的经历。鲁知夏扮演他的女儿,他扮演一位绝望的父亲。而那处临时搭建的舞台被太过明亮的灯光围拢,质量一般的音箱嗡嗡震动,他拼命压着嗓音,刚刚度过变声期的声音尽力沧桑悲凉。操场上坐着全校的学生,他的师兄在后台陪主持人聊天。

    而他,他自己,在简陋的舞台上看到了能令自己为之永远兴奋的一个梦。

    听了邓廷歌的想法,正把自己胡子编成小辫子的老人停了手,想起曾和自己学生有过的一次交谈。

    “小邓,你是在逃避吗”他问,“回来演话剧,这是你给自己的退路这里是你躲避挫折的地方”

    邓廷歌稍稍一愣。他也想起了当时那场谈话。

    “老师,我喜欢演戏,但不喜欢做明星。”他说,“而和在镜头前表演相比,我更喜欢舞台表演。这次的意外让我明白一件事,时间不多,而意外太多。我不想给自己留那么多的遗憾,用有限的时间做喜欢的事情。”

    “你要放弃拍别的东西”导师又问。

    “不是,但我的工作重心会转移到话剧这边。”邓廷歌指着自己的腿笑道,“你也知道的,跑、跳或者一些危险的动作,我可能都做不了。你就当做我太现实,想找一个稳妥的、自己又不会太辛苦,而且不危险的工作吧。”

    导师嗤之以鼻,显然是不相信的。

    老头子忖度了半天,慢吞吞开口“你不要跟我打太极。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当老师,当上瘾了”

    邓廷歌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有限的时间做喜欢的事情”罗恒秋听了他的讲述,打量他片刻,“你喜欢在舞台上演戏,也喜欢教人演戏”

    “喜欢。”邓廷歌立刻就承认了,“或者说做了这一段时间的邓老师之后,感觉自己很适合这个工作,而且它也很有意思。”

    他悄悄想,还有在有限的时间里,跟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起。

    他跟罗恒秋细细地列出学院助教的薪资和福利“五险一金肯定有,还有绩效,做项目或者带学生拍戏也有钱拿。然后我平时演出也有报酬,也就是正职兼职都有了”

    罗恒秋无语“这个重要吗你怕没钱买房买车还是看病,我有啊。”

    邓廷歌笑嘻嘻地赖在他身上“不重要,但你也得知道。”

    罗恒秋很是无奈。他决定不干涉邓廷歌的这个决定,点了点头“随你喜欢。有什么跟钟幸那边说不通的我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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