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脑钻回被里,呻吟着装病。杨信在家人的引导下进入主卧,青色的袍子带起风,笑道“大人别来无恙,听说大人近来忙于朝务,忧劳成疾了太后特意命我来探望。大人可还记得我这个故交吗”
乙浑病歪歪道“杨君而今受太后的宠信,我这身份已经高攀不起了。我身体有病,不能下床远迎,还请恕我无礼。”
杨信道“乙浑大人要是知道我带来了什么,肯定立刻就能百病全消,下地跳跃了。”
乙浑歪了头看他,这人模样倒是一点没变,白面修容,玉树临风,风采更甚当年。乙浑对这杨信为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只是而今立场不同,十分戒备。
乙浑假装病的糊里糊涂,眼睛半睁半闭道“带来什么啊”
杨信笑,将袖中的诏书,丢到他床头。
乙浑一看那帛书颜色,就知道是宫里的诏命,忙翻跟头捡起来,一看,大喜过望。
病也不装了,他直接下床来,喜出望外道“你这不是来诈我的吧”
杨信看他反应,笑道“我哪有必要诈你呢。这是太后亲命我来,好好跟你聊一聊。太后很担心大人你啊,让我务必要客客气气的,说说笑笑的,表明诚心诚意,绝不可能惊吓了大人你。”
乙浑连忙让杨涟先出去,他赤脚下地去关上门,回头见杨信已经在那案前坐定了,自己笑模笑样提了藏在案底下的酒壶,拿了酒被斟酒,还把那盘吃了一半的牛肉端了出来,拿了筷子夹了一块开吃。
乙浑藏不住笑,手拿着诏书,伸了食指点他,一边朝他走去,高兴的神采都飞了起来“你啊你,你还是这么不见外啊。一点都不客气,我晓得太后她老人家为何总是派你来对付我了。换了旁人气氛不合,说着说着打起来,或闹个什么误会就不好了。你我是不会有误会的,什么都能敞开了说。”
他坐到席上,笑道“怎么着,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太后派你来做什么的她现在恐怕在生气吧。”
杨信道“岂止生气,太后气的脸都变形了。你这件事真的做的太过了啊。陆丽是三朝的老臣了,曾为先帝立下大功,而今他年事已高,只说安享晚年,你却把人杀了。太后能不生气”
乙浑摊手道“我不杀他,他就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先下手为强啊。我对皇上是忠心不二,一心一意要辅佐朝廷。可太后一定要逼我,死到临头,那我也不能俯首就戮吧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能晚死就不敢早啊。”
他无奈叹道“陆丽杀便杀了,太后若执意要追究我,那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只能鱼死网破啦。”
他饮了一口酒。
杨信听的笑,意味深长道“你这是在威胁皇上和太后啊。”
乙浑叹道“不是威胁,只是一点心里话呀。我虽然忠心,可太后若一定要逼得忠臣无路可走,那忠臣也只能别无选择,保命要紧啦。要我说,那世上的奸臣,都是被君王给逼的啊。你要是不肯做奸臣,就只能像屈子、贾生,或商君,落得凄惨不堪的下场啊。我想向太后、皇上表明我的忠心,又怕太后皇上不肯听啊,只能采取非常之道。”
杨信道“太后自然相信乙浑大人的忠心。皇上得知陆丽死了,气的要杀你,还是太后拦住了呢。太后说你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的。”
乙浑诧异说“太后真的这么说吗”
杨信说“自然。”
乙浑忙说“那请收回我方才的话去。”
杨信笑“我也相信乙浑大人的忠心。乙浑大人若是真有那意图,就不会将这话告诉我了,对吧乙浑大人是问心无愧,所以才能如此畅意直言。大人放心吧,我会在太后面前替大人美言的。”
乙浑假装感动感叹说“还是你了解我啊,那我就先谢谢你啦。”
杨信道“其实乙浑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惶恐。当今皇上年纪尚幼,太后又是弱质女流,总要依靠人来执掌朝政的。就算不依靠陆丽,不依靠大人,也要依靠别的人。旁的人还不见得有大人这样的胆识和忠心,既然如此,太后她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太后暂时生气,然长久看来,她还是要倚重大人你的。再者说了,当年皇上和太后,又不是亲生的母子,两宫的龃龉不轻啊,有大人你在,太后对皇上才能拿捏的住。这不是正好平衡了吗大人若试想,一旦废了帝,朝中还有谁堪扶持,谁又能如此合大人的心意呢陆丽死了,太后既然肯重用大人你,这便是眼下最好的出路了。于你,于她,都有好处。大人若真听信那杨涟的撺掇,那才要大祸临头了。”
乙浑心说“他怎么知道杨涟对自己说了什么”心惊了一惊,即忘了反驳。
杨信道“先帝刚刚驾崩,眼下正是需要大人辅助皇上,为国尽忠的时候,那些人别有用心,想将大人往火坑里推,借刀杀人,替自己谋好处,哪会是真心替大人考虑呢。大人万万不可被其利用,当年宗爱的例子还在眼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戳戳戳收藏
把这段政治戏写完以后劳资再也不写政治啦哈哈哈。还是感情戏暧昧戏写着爽,下部狗血玛丽苏走起来。
第173章 终章
次日, 乙浑入宫见太后来了。
那时是清晨,距早朝还有一个多时辰。乙浑穿着他的三公袍服,冒着初春的寒露, 到了殿上, 本欲会见太后,却没料拓拔泓也在。他在前殿里, 被宫人伺候着洗脸,身穿着亵衣, 墨缎般的长发披在肩上。
皇帝年幼, 身材尚纤秀, 雪白的单衣下,少年腰细腿长,仿佛迎风的嫩柳一般。面如敷粉, 唇如涂朱,比那豆蔻初开的少女还要精致娇嫩几分。
他足上套着素色锦袜,光脚踩在华丽的红锦地衣上,手刚从盆里捞出, 面上还带着湿润的水意,眉毛和两鬓都是湿的。他见到乙浑,表情倒挺亲切, 也看不出有不高兴,道“你是来见太后的吧还是来见朕的”
乙浑忙跪下,磕头行礼“臣是来拜见太后,没想皇上也在此。”
拓拔泓接过宫人递上的巾帕, 擦了擦手上的水“朕昨夜一夜都在同太后议事,这会正准备梳洗上朝呢。”
他将落到胸前的头发捞起,甩到肩后去,盘腿坐到镜台前。两个宫女上前去给他梳头发,拓拔泓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面容,向身后乙浑道“太后身体不太舒服,不能出来,你去内殿见她吧。”
乙浑小心应了命,宦官将他引到内殿去。见太后坐在榻上,穿的倒比拓拔泓正式的多,赤豆色半身襦裙,外穿了件豆沙粉的半臂,素色披帛。脸上则不施粉黛,眉毛唇色很淡,皮肤颜色有些苍白。美还是美的,寒花照水,只是缺少了一点精气神。头发短的程度有点不适眼。
上朝前这段时间里,乙浑同太后进行了一场对彼此来说,都至关重要,又意味深长的谈话。太后口气哀惋,言语极让人生怜,看不出一点昨夜曾有的焦急和愤怒来。乙浑则颇又说了一堆重复的套话,末了太后嘉奖他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他出殿去,拓拔泓看到了,道“朕马上就要上朝去,你在外面稍后,等着同朕一道吧。”
乙浑应了,到殿外去等候。
冯凭掀开帘,看到拓拔泓坐在镜子前,被宫女伺候着梳头。
那宫女手有点重,梳齿不小心将他头发扯住了。拓拔泓皱起眉来,训斥宫女道“轻一点,怎么下手这么重。”
他要上朝去了。
她莫名想起了一些往事。突然想起拓拔备崭盏腔时,那天的情景仿佛跟今天有些相似,也是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他坐在镜前,梳头,更衣,换上龙袍,准备前往朝堂升朝。就是那一天的心情,她记得非常深,他登基之后每每上朝反倒没什么记忆。
她看到眼前这少年背影,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了一下。那或许是人性深处的怜悯,又或许是想起了某种往去已久的情绪,她走上去,接过宫女手中的梳子,像记忆中的那天,常氏对拓拔蹦茄,替他梳理头发,挽起发髻。
拓拔泓道“太后要一同上朝去吗”
冯凭道“我不去了,皇上去吧。”
拓拔泓说“朕有点害怕。”
冯凭说“皇上这些日子不都是一个人去上朝的吗不用害怕。他们不敢质问皇上的。皇上只管坐在那听他们说便是的,能拿主意的便拿,拿不定主意的先搁置着,回宫中来告诉太后。千万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凡事不要擅做主张,不可冲动。”
拓拔泓郑重道“太后的话,朕会时刻记住的。朕拿不定主意,就说先询问太后。”
冯凭道“皇上做得对。”
拓拔泓说“太后待会要休息吗下了朝,朕来陪太后用早膳吧。”
冯凭道“皇上要吃什么,我让人准备。”
拓拔泓说“朕要吃那个红糟的鹅脯鹅掌,要吃桂花蒸,豆沙包子,奶黄包子,蟹黄包子,甜皮鸭子,要吃面片儿汤。”
冯凭道“那便都准备几样。”
拓拔泓站起来。
他身材还是个孩子。
冯凭替他穿上龙袍,系上带,带上冕旒头冠。拓跋泓向他告辞“朕上朝去了。”
冯凭道“去吧。”
拓拔泓出了殿,乙浑同宦官一众早已等候在外。众人簇拥皇帝升朝,往永安殿去。
拓拔泓坐在朝堂上,初登皇位的他感受到了万人之上的尊荣,心中期待的同时,又隐隐怀着恐惧和不安。
这一日早朝,他不知为何心不在焉,一直记挂着他嘱咐在太后宫中的豆沙包子蟹黄包子,导致大臣们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龙椅下,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讲着熟悉又陌生的话,说不出的招人厌烦。远不如那包子有吸引力。
大臣们心中各自忐忑。乙浑杀了陆丽,这朝中恐怕不能安定了,太后自从赴火烧伤,至今为止仍然没有上朝,只有皇帝一人在朝上。也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意图。
李益心中想着,太后让他下朝之后到崇政殿觐见,也不知道又是何事。他昨夜一直在崇政殿外侯旨,到早朝时匆匆回省中洗漱,换了衣服就赶到永安殿侯朝。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不是在省中忙碌,就是被太后召去,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他打算一下朝就赶紧回家中一趟,沐浴一下再入宫。他在心中掐算着时间,准备等太监一喊退朝,立刻就往家奔去。
他兄长李羡在不远处,偷偷拿眼瞥他。
李二最近颇得太后信任,李羡心中很有一点怀疑。
以他对兄弟的了解,李二应该不至于和太后有什么吧但他这弟弟人才品貌出众,性情又恭良,没有好女人不爱他的。他看到兄弟那白皙深邃的俊脸,再看他那严肃端庄的神情,玉树临风的身姿,心说,旁人爱他兄弟,爱得着吃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