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损。然而非到了关键时刻,自己的命更要紧。她的成长,婚姻,皆被家族所操纵,她是绝不要糊里糊涂地被家族连累送命的。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她是个一向温顺本分的人,从来不敢违拗任何父亲的要求。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这样刚强的狠心。
然而这个决定做的如此容易,她甚至没有感到太多内心的挣扎。
对,只能这样做,只有这样,她才可能活命。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一线生机,错过了再想挽回就不可能了。
没有别的办法。
李芬做了决定,便匆匆赶去皇后宫中。
那是个雨夜,宫殿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她没有让宦官陪同,也没撑伞,而是冒着倾盆大雨,淋着雨去的。
她一边走,一边开始酝酿情绪,准备大哭。情绪很到位,到达皇后宫外面时,她已经哭的肝肠寸断,分不清脸上去雨水还是眼泪了。小太监看到她浑身的,非常惊恐,撑着伞跑出来迎接“这么大的雨,娘娘怎么不让人陪同,也不撑伞啊,别把身子淋坏了。”
李芬仿佛没有听见太监的话,只是眼含着泪,悲痛而坚定地说“我要见皇后,让我见皇后。有事禀报。”
冯凭坐在榻上接见她,李芬浑身湿透地走进殿中,在皇后榻前跪下“妾犯了大罪,请皇后娘娘处置。”
她一路行来,在宫殿的地衣上留下了一串脏污的水迹。皇后看到她的举动非常,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大事,道“有话起来说吧,为何深夜来见我呢。”
李芬伏地痛哭道“妾有罪,万死难赎,妾不敢起来。”
冯凭道“你有什么罪”
李芬道“妾当初让人送到皇上手中的食物,里头掺了致命的。”
冯凭脸一瞬间变的惨白。她站起身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这做的是什么罪吗你这是谋弑君王你竟然还敢跑过来在我面前不打自招,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她变脸变的如此之快。从先前面无表情的淡漠到突然奋起,勃然大怒,那神态几乎可怕。
李芬痛哭道“妾自知有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敢为自己开脱。今日求见皇后,只是为了太子,为了拓拔家的江山社稷。妾有密要告,事关皇上和社稷安危,请娘娘务必相信。昨夜我父亲到了宫中,因皇上召中书入宫,立遗诏之事。妾担忧他有所图谋,唯恐他铸下大错,祸及全族,冒死前来向皇后禀名,请皇后务必有所防范。”
冯凭目视着她,表情又冷淡了下来。她坐回榻上,冷冷睥睨着她“你给皇上的食物中下毒,却又反过来揭发自己的父亲意图不轨。你不觉得你这话漏洞百出吗不忠不孝之人,本宫为什么要信你。”
李芬哭道“妾若是知道那食物有毒,妾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送给皇上吃的。妾识人不明,充作了他人的帮凶,妾愿意领罪,由皇后处置。”
冯凭只听这几句,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冷声道“那便是李惠让人下的吧利用你身边的人,借你的手谋害皇上。到现在你还想替他隐瞒。”
李芬悲痛道“父亲他只是一时糊涂,所有的罪过,妾愿一人承担。”
先前拓拔背怨李芬送过来的食物,吃了病情加剧,她心里就隐隐约约怀疑过。不过因为没查验出问题,所以只当是食物本身难以克化。她也感到肚子有点不舒服,后来便没再吃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怀疑都是真的。李惠竟然真有这么大的胆量,敢谋帝弑君。
皇上还没死,这位国舅爷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她原来还指望着来日能和睦相处,一同辅佐太子,而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李惠已经做好了准备,等拓拔币凰溃最迟拓拔泓登基,就会对付她、对付冯家。
冯凭并不怕李惠。
连他的亲生女儿都不信他的计划能成事,连夜跑来告密,可见他败局已定。拓拔币膊豢赡芡耆不知道李惠的心思。她怕的不是李惠,她怕的是拓拔彼篮螅局面无法控制。太子尚小,杀了李惠容易,可李惠死了,权力落不到自己手中,只会导致更大的乱局。
再发生类似当年宗爱和南安王的事情,这才是最值得她担心的。
朝中存在着远比李惠可怕的多的敌人。李惠再怎样恨她,都是拓拔泓的亲舅舅,和她一样,都是要支持拓拔泓的。而皇帝一死,太子年幼,有多少人想学宗爱呢,又有多少人觊觎着那个空荡荡的皇位。这么多危险摆在眼前,李惠的危险与之相比不过九牛一毛。
但李惠一定要和她你死我活,由不得她再退避了。
冯凭看向李芬“你想承担,你承担的起吗你不用着急替人认罪,你自然有罪。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谋害皇上,而今害怕了又来装无辜。”
她叫来杨信,命他带人去李芬所住的宫中,将犯事的宫女带来。
那宫女叫王薇,也是个精明的。察觉到李芬去见了皇后,预感到可能会出事,所以正通过宣华门的太监,偷偷往宫外送信,结果半路被杨信等人抓了个正着。人证物证,连同与之勾结的小太监一起带了回来。
李芬跪在殿外,冯凭让杨信代为审问王薇。杨信颇有办法,那宫女先还抵死不认,被杨信一通刑讯,一夜过后全招了,供认的内容和李芬所言的大体一致。杨信初步判断,这件事李芬的确是先前不知情的,他将得出的结果告知皇后。
“而今这人要怎么处置”
冯凭说“这两个人,先把他们关起来,来日交给拓拔泓,让拓拔泓去处理。李惠那里,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现在还不到时候。”
杨信说“李夫人还跪在外面呢。”
冯凭说“父亲有罪,女儿也脱不了干系,就让她跪着吧。”
冯凭写了一封信给,派人送到骊山交给陆丽,称皇上病危,朝中局势可能会有险,请他即刻回来主持局面。否则她担心皇上一出事,李惠再一死,她和拓拔泓孤儿寡母无人依靠,都会陷入危险。陆丽当年帮助拓拔钡巧匣饰唬并为他稳定了朝局,她相信这次,也只有陆丽能够帮助年幼的拓拔泓掌控局势。
她急切盼望着陆丽赶紧回京,否则她真的无法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她没有将李惠的事告诉拓拔薄匕币丫不行了,汤药不进,撑过一天算一天。拓拔笨始陷入昏迷时,李惠却开始积极行动了。一面命禁卫军心腹严守宫禁,以皇上重病,宫中需要戒严为由,不许任何人入内宫觐见。所有的大臣都被拦在宫外,连拓拔泓要见父皇,也被人拦阻。只他自己能入宫。一面时时监视着宫中和皇后的动向。他自己则日日到拓拔泓的宫中,和拓拔泓请安。
第163章 阴山下
这天晚上, 拓拔蓖蝗恍蚜耍说想去阴山。
那会是夜里,四月的天, 外面还是下着大风雪。冯凭看到他醒来, 心里有点高兴,接着又听他说想去阴山。
她心里不知为何, 就有点不安。恍惚之中,好像有点不祥的预感。阴山离平城多远啊, 马车都要至少走半个月呢, 他这身体怎么可能去阴山呢
冯凭握着他的手, 目光注视着他的脸,柔声安慰说“阴山很远,等天气好些, 等皇上身体好了再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很悲凉,她知道可能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了。她心中难过道“这宫中呆的不好吗皇上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去重吩咐。”
拓拔彼担骸罢饫锾闷了朕喘不上来气。阴山的空气好, 朕想去散散心。”
她那一刻,感觉特别想落泪。她不敢答应他,不敢放他去散心, 怕他受不了颠簸会死在路上。将死之人最简单不过的一个愿望,她却满足不了。
她怕他难过,说“现在没法去阴山呢,皇上想吃什么, 我让人弄皇上爱吃的吧。”
拓拔彼担骸半尴氤员镇葡萄。”
她再次懵住,这个季节,哪去找葡萄。葡萄就算了,他还要冰镇葡萄。
冯凭过“这月份没新鲜葡萄,皇上要不要尝尝冰镇的酥酪,放一点玫瑰酱和果脯子,味道也是酸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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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凭连忙站起身,让人去吩咐膳房里做酥酪。小太监听到她吩咐,低声提醒说“皇上身子不好,不能吃冰的东西啊。”冯凭忍着泪说“按我的话吩咐吧。”
小太监去了,过了两刻,送上来一小碗冰镇的酥酪。碧绿的翡翠碗盛装着,白嫩香滑的凝乳,上面浇了红色的玫瑰花酱,撒了切碎的蜜饯,颜色鲜艳可爱。捧在手上都是冰凉凉的。
拓拔蔽诺矫倒褰吹南阄叮馋的眼睛发直。冯凭拿勺子取了一勺,看到他直勾勾的,孩子般饥渴的眼神,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忍不住劝道“这东西凉的很吃了要肚子疼的。”
然而他还是靠在她怀里,一勺一勺将那碗酥酪吃光。冯凭坐在枕边,安静的抱着他,心中惴惴的,生怕他又会吐血闹腹痛。平常他吃个冷硬的都要遭罪的,但是这天却特别离奇,竟然好好的没腹痛。
她听着远处的漏壶声,寂静中,仿佛能感受到外面的北风呼啸,原野上大雪满山。这宫殿忽然变得很冰冷,好像是天寒地冻中的一间巨大铁屋子。
她正想着冷,就听见他叹息说“好冷啊。”
她只是幻觉冷,实际上殿中温暖如春,炭火烧的熊熊的。
她想他大概是吃了冷食物,所以会觉得冷。她示意宫人,再取一件新的裘被来,宫人很快取来了。冯凭将裘被替他裹紧“皇上还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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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昏迷的时候,她盼着他醒来。他醒来的时候,她又盼着他赶紧睡着,因为这样醒着,很消耗体力,他今夜好像特别爱说话。
“朕好久没有骑过马了。”
他说“你还记得,咱们当年,跟先帝北巡阴山的事吗”
他声音仿佛比平日精神好些,这让她有点欣喜。但是不敢大喜,怕喜极生悲。所以她只敢小心翼翼地喜。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想让他高兴,又怕说的太多,勾起他更多“怎么不记得,那会我第一次随先帝出巡呢,还有贺若,乌洛兰延,咱们一同骑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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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确实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那会贺若、乌洛兰延都在,他还有常夫人,还有冯凭,还有精神和小常氏打架吃醋。他刚刚被封为太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那段日子,也是冯凭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她有了太孙依靠,头一次感觉到宫中的美好。那时未料到会有今日的悲痛。
“朕真想回阴山啊。”
他目光望着虚空,身体好像已经处在原野上。他好像看到了云涛下高低起伏的山峦,嗅到了草原上的烈风。
他用粗砺而沙哑的嗓音,轻轻哼唱起了一首敕勒人的民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敕勒人生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