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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不出一日,孔颜为迎接重华长公主风邪入体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凉州各大府邸。
毫无疑问,孔颜病得十分不是时候,甚至隐隐有几分棘手。
不说孔颜会风邪入体乃是因重华长公主,这不免有落重华长公主颜面之嫌,便是魏康即将送亲远行,孔颜因着天佑这个嫡长子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代表了魏康,甚至是确保走后凉州局势不乱的保证,岂能病得神昏不起是以,孔颜至少得在魏康启程前痊愈,反正即便内里没好全也无碍,总归如今不过青春少艾之龄,损耗一些委实不值提。
正是这样常理所想,当得知孔颜风寒后,众人也不多作他想,只道最多两三日罢了,孔颜必将在猛药之下或痊愈、或强撑起来。如是,对孔颜的病况自不多关心,只思忖孔颜这样生病可会让重华长公主不虞,尤当得知重华长公主又是指太医,又是赐下灵芝、老参一类的名贵药材,还每日关切地从太医处询问病情,一些指望着重华长公主和亲友好吐蕃的人,更不免暗地道一声晦气,便揭过不提。
却不想一日又一日过去,转眼已是三日过去,未等听到孔颜病愈理事的消息,反听到魏康道孔颜需要调养一月,魏府一切事宜暂交由付氏代理。
一时间,众相哗然,尽是难以置信魏康的决定――竟是这样怜香惜玉,哪怕在大局势之下,也不舍孔颜受到丝毫损耗。
然而,此事到底是内宅妇人之事,饶是有些文官武将认为魏康此举太过儿女情长,也不好拿出来多加置喙,至于后宅妇人自无此顾虑,自然一番深想下去,不由暗道难怪即便难以子嗣,孔颜依旧敢不将纳贵妾之事提上议程,原是如此。后再一想孔颜不愧为“颜”字命名的容色,不禁又觉魏康此举实在是意料之中,如此容貌,又是如此出身,世间男子哪有不爱重的看来即使没有行暖炉会之权,这节度使夫人之位俨然稳如泰山。
想到这些,存了贵妾之心的府邸或小姐,心中多少不由起了几分消极。
孔颜病得神昏,浑浑噩噩不知事,哪里知道外面之事,何况还是他人心中所想
只知浑身恶痛,骨头无一处好,喉咙也似烈火般灼烧,吞咽唾液都是痛得紧,偏生这样难受还说不出话来,眼皮似千金重般,几次三番想起来,却如何也挣脱不了。
好在迷迷糊糊之中,依稀感到有粗糙的大掌覆上额头,这明显是男人的手,知道唯一能触碰自己的男人只有魏康,这一想还有魏康在身边,府中的事,重华长公主的事,应该都有应对之法罢。
也许人病了就不知觉地对身边的人产生依赖,如此想着,心里渐渐安宁下来,然后便是顺着一身痛乏,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终于可以睁开眼了。
日值二更,灯火通明。
屋子里重又生起了炭火,回到了二月二前的温暖。
冯嬷嬷在床边的绣墩上守着,宝珠看着当地的一只铁炉,温热的草药在炉子上咕噜咕噜地滚着,隐隐弥漫着一股药味,略有些熏人。
一看即知,这场风寒比想象的严重不少。
她动了动身子,要从床上坐起,却甫一动身子,便有些头晕发沉。
冯嬷嬷赶紧扶孔颜躺好,将被褥严严实实地盖上,叨念道“夫人躺好,可再不能受凉了,看这病的”
身上软绵绵的没力,孔颜任冯嬷嬷扶她重新躺下,“佑哥儿呢”声音沙哑干涩,这一说话出来,也才发现嗓子痛得厉害,孔颜白着脸皱了皱眉。
冯嬷嬷看得心疼,向宝珠递了一个眼色,让去倒了温水过来,她小心喂着,让孔颜润润喉咙,道“夫人放心,小公子有素娘看着,现在时辰不早了,估摸着也困了,刚才英子才去看小公睡没。”
知道天佑一切妥当,又有温水润了喉咙,感觉好多了,孔颜也不再多问孩子的事,另道“嬷嬷,我昏睡了多久”
听到孔颜这样一问,再看孔颜苍白的脸色,冯嬷嬷不由满目心疼,“三日了夫人整整昏睡了三日”
孔颜闻言愕然,“三日”怎么会
冯嬷嬷却微微一笑,然不及开口,宝珠已嘴快道“本来要不了三日,可谁让二爷看重夫人呢特意让张夫人用温和的汤药,所以夫人才好得慢些了”说着窥了冯嬷嬷一眼,见无厉色,当下又神秘一笑,“今儿是重华长公主的接风宴,等一会儿二爷回来了,夫人问二爷就是”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赐美
宝珠笑嘻嘻地把话说完,也不等孔颜回应,径自一个福身下去便已转了话道“夫人醒了,奴婢去给您取血燕粥来”
说着就是走了,独留冯嬷嬷一人在身边伺候,她看了一眼宝珠离开的身影,眼里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微微点头道“性子虽急,到底还知道事情轻重缓解。”魏康此次之举再是值得闲话一番,却也比不上孔颜眼下的身子要紧。
一语赞过,转回头来,入目就是孔颜一张病无血色的脸蛋。
彼时暂无外人,无需自持身份,冯嬷嬷看着眼眶就泛了红,心疼得没法,“夫人这次真是把老奴吓着了看着您昏迷不醒,老奴就”一语未完,声已哽咽,“老奴就忍不住想起夫人小时候,生怕――”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只听“呀”了一声,便是背过头揩泪道“这人老了,老是回想过去,看老奴这说什么呢夫人别往心里听”说到后来已向孔颜露了笑脸。
孔颜却是默然。
小时候的事已无从记忆,却不碍她从旁人处得知。
不知可是因着母体孱弱,她生下后虽与一般婴孩无异,却风寒一类的小病不断。
然,幼儿却最是害怕风寒,上至达官显贵之府,下至布衣平民之家,其因伤寒早夭的幼儿不知凡几。而幼时的她,不只每月都会染上一次风寒,更一患上便是身体轻微抽搐,偶尔严重时还吐过白沫。为此,父亲是操碎了心,冯嬷嬷更不知背地里落了多少泪,这样时好时坏一直到两岁时,大伯父在她又一次染上重度风寒后,家中又委实束手无策,无奈只好求到当今圣上处,得了数名太医为她看脉救治,又做了长期调养,她这才好转了过来。
是以,父亲他们最是担心她会染上风寒,每到换季易染风寒时节都格外注意,也正因此她自幼便在调养身子,长年累月下来,身子骨确实不错,一年到头极少患病,风寒更是再难患上。
不过眼下看来,她幼时受风寒影响的体质,似乎仍未完全根除。
仔细回想,两年前来凉州路上的一场风寒,就差点去了她半条命,让她缠绵病榻一月有余。
如今这一场看似小小的风寒,竟也让她浑浑噩噩昏迷了三日,看来以后不能因为记事后少患疾就疏忽了染风寒的危险。
孔颜心下念头一闪而过,只不禁想到幼时冯嬷嬷的悉心照料,还有这三日怕也是寝食难安罢,不由抬手握住冯嬷嬷温声道“嬷嬷,这三日让你担心了”
冯嬷嬷不在意一笑,将孔颜手放回被褥里,又掖好了被角,确保不会有冷空气灌入,这才说道“怎么不担心呢夫人那时小不知道,老爷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一直未给夫人说,哪想夫人如今成婚生子了,还这样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说到后来,语气里已然有几分痛惜孔颜不爱惜自己。
孔颜听得糊涂,不由纳罕道“嬷嬷,听你这样说,可是我身体有何不妥”
冯嬷嬷看了一眼孔颜苍白的脸色,语重长心一叹,“其实过了这么多年了,若不是想起两年前那次凶险,还有这一次也病得来势汹汹,老奴差不多也忘了。”顿了一顿,目光怅然,似在回想当年之事,“夫人两岁之前极易患上风寒,凶险之时不乏手足抽搐之状,后来得诸位太医救治方有所改善,不再易患风寒,并医嘱要善加调养,注意四季时节变化。”
孔颜点头,这些她都知道,可此中又有何不妥
孔颜越发不解的看着冯嬷嬷。
冯嬷嬷迎上孔颜的目光,继续道“那时诸位太医一直认为夫人此症已根除,毕竟风寒的凶险只对幼儿格外严重,在成人眼中只属小患。不过唯有一位,也就是当时的太医令刘大人却诊出不同,发现夫人易患风寒之症,虽会随着年岁增长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再如幼时般一年到头都风寒未愈,却难以确保成人后再患风寒可会又出现抽搐之症,此外成人骨碌多已成型,若一旦出现这种状况,极有可能落下终身手足缺陷”语气陡然一凛,掷地有声,一字一字落在孔颜心头。
她明白了,难怪她稍有风寒之状,冯嬷嬷便是紧张非常,也难怪父亲不想节外生枝。
风寒不及伤寒,对于一个成人而言,确实不堪称为恶疾。
即便对于易患风寒的他而言,亦是如此。
甚至哪怕真不幸因风寒抽搐落得手足缺陷,也不会再有危及性命之忧。
只可惜她身在衍圣公府,是一位公国府的小姐,注定成为世家大族之妇,然,这样的隐患却为世家选媳所不容。
而如今虽已贵为正二品命妇,河西七州的节度使夫人,但隐患导致的后果却也更无法承受。
试问历朝历代,有哪一位官员命妇不是身体健全即使贵为九五之尊,若出现此等损伤,亦只有退位让贤一路。
孔颜愣住,没想到自己易患风寒之下还有这等隐情。
冯嬷嬷会到处隐情是让孔颜多爱惜身子,但见孔颜脸上的讶然,心下到底不忍,又担心孔颜为此心下惴惴,甫端在面上的郑重之色已然退了气势,口中也忙宽慰道“虽有这样的隐忧,那也只是最坏的结果罢了,夫人只要平时多注意一些,也就没事了”话一说完,当下揭过此茬,心心念念唯有孔颜现在的身子,这就念叨道“宝珠这妮子怎么还不回,夫人这会儿还虚弱着,正需要进食”说着起身,“夫人稍等,老奴去廊下看看”
孔颜这会儿虽是精神不济,但如何看不出冯嬷嬷的用意,心下微涩,冯嬷嬷一贯严厉非常,唯独对上她总是再三妥协,想到前世年逾三十仍未发作,便是之后真有发作,天佑已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到时何惧
这样一想,不觉冲淡了初闻隐患的惊心,她这就一笑,开口道“嬷嬷,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不过这昏迷了三日,口里怪没味的,你可得让宝珠再多添一碟儿小菜罢”
见孔颜神色松快,冯嬷嬷心头也不觉已松,再想孔颜应承了下以后会多注意,终是心满意足,当下笑道“好,老奴这就去”
话音甫落,尚不及转身离开,匆匆地脚步声传了进来。
冯嬷嬷扭头一看,见宝珠端着燕窝粥慌张而来,不由皱眉斥道“毛毛躁躁,没个规矩”
宝珠却未理会冯嬷嬷的训斥,她只端着粥慌张道,“四夫人差人来说说重华长公主将身边的女官赐给了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