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扯着如意络,然后手脚笨拙地往自个儿的嘴里啃咬。
真是个小淘气,见什么都往口里喂
孔颜宠溺一笑,用脸颊蹭了蹭小东西,将如意络给他隔开,想着小东西近来最喜人架了他两臂,好让他能立直了身体用脚尖蹬地蹦高,这便忙把小东西架了起来。果然,都咧了小嘴就要哭闹的小东西,立马欢喜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兴奋地咿呀大叫。
孔颜却脸色一紧,天佑自四个月大以后,像要一下子涨个够本,重量也就跟了上去,这脚尖瞪来的力道自是不会小,遂忙将小东西一把抱起,让小脚尖往窗口的坐上蹬。
坐上是铺了厚厚一层垫子,倒也不担心小东西伤了脚趾,孔颜这就打算一路陪小东西蹦高,却不防马车一个突然停止,车身重重一晃。
“啊――”孔颜正架着孩子转身,本有几分吃力倾斜,这车身还猛地往过一晃,人只有重力使然的直往地上栽去,想到孩子还在怀中,孔颜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魏康动作迅速,睁眼地一刹那,稳住自身之余,双臂张开,牢牢抱住要一下栽地的母子两。
自己没重重摔地,孩子也安然在怀,孔颜大松了口气,庆幸地看着怀中的小小人儿。
可这小人儿却不知道方才的危险,只以为最亲昵的母亲和自己玩耍,他蹦手蹦脚地兴奋大叫“阿――荨―”
孔颜无奈,却顾不得理会,忙转头看向魏康,尚不及问出一声,王大已在车窗外回禀道“二爷,大云寺和清应寺发救济粮,大量灾民突然拥挤过来,恐怕拥堵一阵,请二爷和夫人在车上稍候。”
“灾民”孔颜听得一愣,下意识问出口,城内怎会有灾民。
魏康没理会孔颜,只扶着孔颜在同一边坐下,然后身子一侧,将孔颜母子挡在身后与车壁之间,方推开车窗,“恩”了一声向外看去。
这一声不知回车外的王大还是她,孔颜也顾及不上,她甫才一坐定,便感一阵寒意迎面扑来,她忙手臂一抬,将怀中的小天佑护在鹤氅之下,又低头看了可还妥当,这才抬头道“二爷,开窗做什么”一边问一边凝目看去。
虽然魏康将她完完全全挡在身后,但透过魏康肩膀以上的空隙,依稀能看见一些车窗外的情况。
十一月下旬的日子,真是数九寒冬,天上的雪也不管临近午时,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这入眼便是茫茫一片,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孔颜百思不得其解,又见魏康望着外面不语,她定了定心神,平息静气地顺着目光看去,良久,等目光适应了纷飞的雪花,也看清了街道上的情形,她不由再次震惊张口,只是习惯性地忍住了惊呼的声音。
凉州不仅是河西的都会之城,更是河西走廊上最大的绿洲。
南边祁连山积雪和冰川融水让这里水草丰美,故历来有“凉州之畜天下饶”的美誉,其凉州大马更是名扬天下。而中部的绿洲盆地一马平川,良田万顷,是河西七州粮产最殷富之地。然而,就是这样的凉州城,却拥拥推推全是衣衫褴褛的灾民,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神情麻木的忍受着饥饿与寒冷。
可凉州怎么会出现饥荒的灾民
若河西最富饶的凉州都出现灾荒,那其余六州岂不是
不对,若凉州出现灾荒,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这些流民是从其余六州涌来的毕竟其余六州多是苦寒贫瘠之地,而且确实每到严冬总会出现饥寒交迫的灾民。
不过就算是其余六州涌来的流民,他们也不可能进入凉州的主城区。就如一年多前她随父上任时,灾民最好的去处多是聚集在城外的破庙或土窑洞里,更多还是在郊区的实力之外,守城兵根本不可能放他们进城
念头闪过,孔颜一惊,难道是魏康故意放他们进城的
第一百二七章 慈悲
“大师,俺大妞病了,求求您给她念经祈福一次罢”
正疑云重重,一道粗哑的声音在风声中传来。
这个声音并不特别,嗓子是河西人在常年黄沙侵蚀下的沙哑,并且音量也是当地人特有的粗大嗓子,这样放声一喊很容易清楚地落入耳里。
许是同身为父母的心思,孔颜不由循声找了过去。
哀喊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嗓音,离他们的马车不远,很快在拥满流民的街上看见了。
妇人大约去三十出头的样子,脸上许多污垢,双唇冻得发紫。身上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棉衣,脚上也是一双胀不出颜色的破鞋,一边的脚趾头还露在外面。她的身边有不少一样褴褛的流民,都挤成一团等着大云寺和清应寺分发救济粮,唯独她怀中拉扯了一个四五岁大的女童,站在流民团外,向一个唇红齿白的小沙弥苦苦哀求。
小沙弥一身簇新的棉袍僧衣,手上拿了一把遮雪的油纸扇,见妇人颤微着一双手要拉他,吓得连忙后退,奈何地上冻霜,一个慌不择路,脚下立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人一站稳,立马气急败坏地叫道“你做什么”真是少年变声的时候,小沙弥嗓子如破锣铜一样刺耳,话刚出口,立时引了不少人转头看来,小沙弥脸上刷得一红,也不知是气是怒,半晌憋出一句道“都要排队,找我没用”丢下这一句,转身就向在街头搭了草棚在布施的师兄弟跑去。
草棚外十余官兵重重把守,将布施的僧侣与流民割开。
看着跑进草棚里的小沙弥,妇人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拉扯着恹恹无力的女儿一下子呆住,任由无情的风雪在她们的身上肆虐,半晌,紧紧牵着的小女孩不知抬头说了什么。妇人一把紧紧地抱住女儿,然后两母女默默地走到流民身后,等待领取救济粮。
正在这时,棚头爆发出一声惊呼。“今天是高粱面蒸的窝头”
河西干旱少雨,水稻不易种植,高粱最是耐旱,收成自是最高,是以高粱乃河西人最主要的粮食。
孔颜一直生活在京城,自小吃惯了精细的稻米,嫁到河西之后,少不得入乡随俗用一些面食,不过也就十天半月一回的样子。
她曾食用过一次高粱面蒸的窝头,和粗涩难入口的粟米一样。食后胸闷腹胀。
然而这一刻,在她眼中难食的高粱面窝头,却让大片流民不顾地上冻滑,纷纷跪了下来感恩我佛慈悲。
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滋味。这样的情形冲击太大,前世今生都从未见过。
却听得“啪”地一声,魏康突然关上窗门,将一切隔绝在视线外。
孔颜讶异地看向魏康,“二爷”
魏康听着车外此起彼伏的“我佛慈悲”,他倏然回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孔颜道“我佛慈悲。你以为呢”
孔颜不妨魏康不答反问,更是目光牢牢地锁着她,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她下意识地启口回道“确实我佛慈悲,佛法无边。”话刚起头,见魏康神情似乎比以往冷淡了几分。到底是成亲了一年多的夫妻,又曾经朝夕相伴的侍疾过,对魏康多少是有一些了解,隐约感到魏康的不快,以为魏康是为大量的流民烦心。她也不禁想到雪中的母女,不由说道“二爷可是担心流民的事去年妾身曾捐赠过物资,要不今年”
话未说完,魏康冷笑打断道“这次不是沙、甘二州,而是整个河西,你怎么捐”
去年的那场捐赠,她耗尽一半红妆,才勉强让沙、甘二州的百姓撑过那年冬,其中还不乏另有命妇随她捐赠救灾。
正如魏康所说,她的十里红妆虽丰厚,可对于整个河西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
孔颜一下紧抿红唇,也不知是一时语塞,还是因了魏康的冷语。
魏康不予理会,只是重新背着孔颜,看着紧闭的车窗,剥削的嘴角微勾,掠过一抹凉薄冷漠的弧度,“这样救济,又能多久”
车内封闭狭小,魏康呢喃的声音不大,却能让孔颜听得清楚。
是了,这样救济又能救济到几时
河西前年大面积灾荒,去年又是战火连天,今年则遇政权交迭,这样接连的天灾,只怕河西要历经两三年才可恢复元气。而现在仔细一想河西近三年的事,这次灾荒估计要持续到明年秋,毕竟就算明年春全面恢复生产,也要等到秋天方可收获粮食。
也就是说,要度过这场灾荒,寺庙要救济到明年秋。
可是寺庙的余粮能撑到那个时候么
她前生居住在茅坪庵山上,对寺庙自是有一定的了解。
大周的各大寺庙均有土地,他们历来自给自足,且一般只留够一年的存粮,此外再加上预留给香客的斋饭,以她的经历估计来算,河西的寺庙若向今日所见的救济,最多到明年开春就不可能再有多余粮食救灾,毕竟寺庙的僧侣也会消耗粮食。
如此的话,明年春将会是流民最难熬的时候。
穷山恶水多刁民,谁也不知道在全面绝望之下,这些流民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如今,河西乃魏康管辖,她是魏康的夫人,这样的形势对初掌大权的魏康显然是一危机,对她自然一样。不论出于为了魏家的统治,或者魏康的统治能长治久安,还是出于一个为人的良知,都不愿意看到大片的流民。
想到明年春可能会发生的全民灾荒,孔颜不觉沉默了下来,车外百姓“我佛慈悲”的呼唤却依旧不息。
听着这一声声的“我佛慈悲”,这一声声象征希望的呼唤,孔颜忍不住想到明年春希望破碎之时,今天这些虔诚的信徒又会怎样
念头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边,只感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马车已重新缓缓地行驶起来。
以前没有亲眼见过,感受不深,亦未深思过一次,如今亲眼所见,也就此想过这样下去的危机,多少免不得受些影响。
在后面的路上,虽然一路再无阻碍,孔颜和魏康都有志一同的沉默了。
魏康闭目养神,孔颜没了外瞅的心思,只是一心陪着不知愁的小天佑。
看着小天佑无邪的笑脸,心绪渐渐好转,不觉马车一停,王大的声音在外响起,“请二爷、夫人下马车。”
第一百二八章 舍利
正是亭午时分,光色炎炎,风雪初霁。
少了似刀割般的边塞朔风,也没了遮天蔽日的落雪纷飞,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清晰可见。
入目白茫茫地一片圣洁,仿佛没有贫富,没有贵贱,只有渺渺梵音在洁白中悠荡浮动,闹市的喧嚣与浮华再是不可闻了。
孔颜抱着天佑下马车,甫一站定,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人却不冷,反倒让精神为之一振,再看眼前――洁白的世界,广阔的寺院,庄严的殿宇,浩淼的梵音一事一物,都让人不觉沉静下来,一切纷繁也随之消弭。
却不及感受这座古刹宁静祥和的气息,天佑这个小东西仿佛一只刚放飞的鸟儿,欢喜得直蹦q。
可奈何小东西本就是个足月生的,生后又是一院子的人围着他在转,自然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