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赞同,不禁愉露出一个笑容道“二爷见外了,只是换绷带而已。”
魏康闻言皱眉,随即目光灼灼,深深看着孔颜,眼中隐隐有锋芒闪烁,“我说的不止这次,还有天佑满月那日之事。”
孔颜自幼与父感情深厚,待人接物与文士如出一辙,深受儒学影响,对魏康的当面言谢,她自然要谦虚一番道“满月那日,当是妾身当谢二爷才是,若无二爷留下王大暗中相护,妾身怕是也无以为继。”此言发自肺腑,若无魏康临行前留下王大保护她母子,即便她再事先防备,在强权之下也只有束手就策了。
听到孔颜无居功之心的话,魏康眼中锋芒微敛,目光却依然深不见底,如削的薄唇缓缓道“是我了解太少,还是你藏得太深”
这话问得突然,孔颜不明所以,“二爷”
没有须臾停留,是最真实反应,魏康不再继续刚才的言语,他只颇有深意地看了孔颜一眼,“你这次所为,很好。”语气一沉,带着强硬,“我的妻子,当是如此”一语说完,闭眼不语,眉宇间又恢复了起先的肃然。
孔颜却微怔,似若有所思,心下实已百转千回,唯转出了一个念头魏康满意她满月礼那日之举,也所望她以后如此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冯嬷嬷的脚步声转入,她走进西内间行礼道“二爷,夫人”礼毕禀道“厨房已备好吃食了,可是现在用”
魏康“恩”了一声,颔首道“摆西外间吧。”知道冯嬷嬷等人堪得信任,乃是孔颜的心腹陪嫁,他瞥了眼一屋子狼藉,吩咐道“把血水和纱布收拾了。”
冯嬷嬷应声退下。
经魏康和冯嬷嬷一来一往,孔颜先前的念头一闪而去,发现她早已饥肠辘辘,身上更难受得汗腻腻,这下见魏康也差不多了,只需英子和宝珠烧了纱布,将血水倒去净房便是,她立马告话道“二爷,您先用食,妾身还要沐浴更衣一趟。”说着已急不可耐地要去吩咐厨房烧水。
“孔氏。”却从床榻起身不及三步,魏康已将她叫住。
孔颜诧异回头,魏康却正色道“进食后再去”
孔颜微怔,旋即笑道“谢二爷关切,只是这身与二爷共食不妥,还是二爷您先”
话没说完,冯嬷嬷突然去而复返,不及行礼已是惊慌道“正院来人,说太夫人要自戕
魏康脸色遽然一沉,眉心一道冷肃痕迹,似出鞘之剑迫人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看望
天已向晚,魏府上空的云彩有一大半映成绛色。偶有归巢的鸟雀,三三两两从头上飞过去,背着天光,掠过一道浮光暗影。
从西路的二房院子,一路到中路的正院,魏康的脸色一直暗沉得像被上空掠影蒙住了。
所过之处,皆是毕恭毕敬躬身行礼的下人,他们待远不可见才敢直起身来。
廊檐下和柱上的红绫,在落霞映耀中随风摆动,凄凄凉凉的飘渺无定。
正院外,大队派守的军士单膝跪行军礼,将守得如铁桶般的院子放开了通道。
一切寂寥无声,正午倾城的喧阗似乎早已远去了。
进了正院中堂,魏康宽袖一拂,动作凌然利落,士之二尺二寸的天青色软缎衣袂带出烈然一声。
这一声在寂静空落的正院格外清晰,却也充分显示了魏康的不虞,让迎出中堂禀告的一众人立时噤声,匍匐跪了下去。
孔颜的脚步也不由一滞,魏康听也不听下人的禀告,显然对陈氏已有了定论,这是要直接开诚布公了。
说来他们母子心结已久,并非她嫁进这一年半生出的,加以陈氏一直不余遗力扶持小儿子魏湛上位,虽然她相信虎毒不食子,魏康这一路上的伤与陈氏无关,但种种迹象都表明是陈氏,这让她不得不信。
她尚且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陈氏没有在河西境内派人暗杀,何况魏康本人
如此之下,只怕魏康对陈氏的定论不会好。
孔颜一路紧随其后,因要赶上魏康的步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不免赶出些薄汗来,不过凉州傍晚的夏风向来凉爽,她在中堂门口这样止步一站,就有风吹在刚换的湖绿交领罗衫上,倒有几分舒爽在。
身上在此刻凉爽了,心下却踌躇了起来。
一会少不得会涉及他们母子俩的辛秘,她进或不进
看着径直向西次间去的魏康,孔颜抓着朱红扇门颦了颦眉,就听有看守的军士前来禀道“将军,大爷和大夫人携张大夫求见。”
魏康正要掀帘而入,听到“张大夫”三字,他的脚步一顿。
孔颜一直看着魏康,这细微的不同自是看在眼里,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生母子,她走进中堂道“母亲年事已高,虽听回禀母亲自戕未遂,但还是让张大夫请个平安脉的为好。”手略微一抬,宽幅的水袖如碧波浮动,跪在地上的下人纷纷躬身退至一旁侍立,态度恭敬不见过去正院下人的倨傲之色,孔颜却分毫不在意,她只望着魏康的背影道“再说大哥和大嫂还在外候着,也担心母亲的安危。”
似受了孔颜的温言劝说,魏康转身允道“等他们一起来了再看吧。”话里显然是看在魏成夫妻的颜面上,不过却也允了他们夫妻携张大夫进来,通禀军士应声而去。
看着传令兵离开,魏康也随之走出中堂,负手伫立廊庑上,默然凝望着上空残阳,颀长的身影在廊庑上无限拉长。
想着魏康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再看他立在似血残阳下的身影,孔颜不知为何感到一种莫名的孤寂,让她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只立在门口默声望着魏康。
好在沉默不久,魏成夫妻携张大夫匆忙赶来。
不及双方见礼,魏成已深深看着魏康,一字一顿道“二弟,她是我们的母亲。”
魏康从西方的天际敛下目光,神色平静道“我知道。”说罢拂袖转身,向中堂回去。
魏成的目光一直逶迤着魏康消失在中堂里,余光触及凝立在门口的孔颜,目光微微一停,想到半月前孔颜的扭转时局,他眸光一敛,并去肃杀冷意,尔后与孔颜四目相交,泰然颔首示意。
孔颜亦是颔首,魏康身为节度使可以不尊长幼,她身为弟媳却不得不敬候尊长,如是,等两名军士抬了魏成的轮椅进中堂,再由下人接手推向西次间,她才携了付氏一起双双随后而入。
甫一转进西稍间外屋,便见白绫在梁上飘荡,当地下面有一方倒落的束腰圆凳,此景昭然若揭――陈氏欲以悬梁自戕。
孔颜定了定心神,目光从白绫移开,随众走入稍屋内间,却再是难以自持地当下愣住。
只见陈氏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出神的望着床顶。她的人比起半月前真的老了许多,当初不过染了些许鬓霜的发丝,此时已经斑白了半边,人更是瘦得厉害,颧骨高高凸起,全然不见往日的风采,印象中雍容傲气的节度使夫人,已然不是眼前这位形容枯槁的老妪。
似没想到一个多月未见,陈氏竟然苍老成了这样,众人不禁一怔。
看到魏康兄弟让了张大夫过来,一直匍匐在床边的王嬷嬷心中一喜,立马跪行数步道“二爷您总算来了,刚才若不是老奴发现及时,太夫人她只怕”想到刚才的凶险,王嬷嬷心中一阵后怕,老泪纵横道“不过还好二爷孝顺,终于来看太夫人了”看着众人身后的张大夫,心道魏康终归是念着母子之情,这拘禁的日子总该要结束了,不由越发哭得厉害起来。
陈氏却依旧神游天外,望着床顶一动也不动。
付氏从王嬷嬷身上移开目光,望向陈氏满面愁绪道“不是说悬梁未遂么母亲怎么就”话不用言白,付氏话一停,再开口时已是含了一丝焦急,“父亲才出事,母亲可再不能有不好了。而且今日又是这样,若传出去的话”话再次欲言又止,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魏康正式受封节度使之日,却是亲生母亲悬梁自戕时,即使魏康的节度使之位是承袭父命,却也不免落得弑父夺权的诟病,而这无疑是给了魏湛他们策反魏康的最好话柄――出师有名。
意识到此,孔颜不由看向躺在床上的老妪,她真的没想到事已至此,陈氏还不放弃最后一丝机会。
正难以理解之时,只见本一动不动的陈氏突然侧首,目光充满恨意地从魏成和魏康脸上划过,然后却是诡异一笑,在众人为之一怔的功夫,她猛地高举手腕,向喉咙重重插去。
“不好母亲手中有利器”魏成惊怒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走失
魏成的声音晚了,尖利的钗针直向青筋毕露的苍白颈项。
一切发生太快,已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必然血溅当场。
女子多少忌讳血腥,孔颜同付氏一样,忍不住侧首回避。
“你――”陈氏沙哑的声音带着震惊。
还有声音
陈氏没有血溅当场
孔颜意外地睁开眼,只见魏康单膝跪在床边,右手手心紧贴陈氏颈项,手背一支金钗竖插其上,鲜血从手背上缓缓流出。
陈氏松开手,金钗依旧深陷于手背之中,可见陈氏这一刺有多用力。
想到魏康身上遍布的伤势,孔颜的眼中不知觉地含了一丝担忧。
众人却松了一口气,魏成松开紧抓在轮椅上的手,略含关切道“二弟,你没事吧。”
魏康脊背僵直的跪在床边,他闻言摇了摇头,继而拂袖起身,丝毫不在意的拔掉手上金钗,任由鲜红的血珠子顺着手指滴落在地。
付氏目光一沉,复杂地看了一眼魏康,下一眼已是对着身后的张大夫焦急道“张大夫,二弟这伤口可不浅,你快去给包扎一下。”
魏康今非昔比,又被付氏直接点名,张大夫自然不多耽搁,忙原地打开医药箱,拿着止血药和纱布,跪到一旁为魏康包扎。却一不留神触及魏康手腕脉搏,他猛地一震,手上跟着陡然一颤,然不及众人发现异状之时,他已低下头只专注地包扎伤口。
张大夫手法熟练,魏康的伤势又简单,不过两下已是妥当,只是中途即使再为小心,也不免有两三次碰触到脉搏,每触一次便凭添一分惊心,手上的动作也不觉多了一分微颤。
魏康对张大夫勉强抑住的颤簌视若无睹。只在张大夫欲起身退下的那一刻吩咐道“给太夫人看脉。”他看着颓然沉默的陈氏,声音沉缓有力的交代道“无论想尽什么办法,我要她继续活下去”
听到魏康这句话,坐在轮椅上的魏成。悬着的心终于一松。
然而少了一直关切的事,心绪不由转到陈氏先前的眼神上。
魏成是兄弟中最肖似魏光雄的一个,甚至连魏光雄也曾如此赞过,而这中自然不可能仅指其貌不扬的粗犷外貌,更多是父子俩如出一辙的缜密心思,只是在看似粗犷的外貌下总易让人忽视。
此时,魏成脑海迅疾地闪过这三十年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