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笑道“能有啥内幕,不过是听说魏二公子为咱平头老百姓着想罢了。”说过一句,睨向众人,“魏二公子知道吧那可是咱们河西节度使魏大人的二公子”
话音未落,最先说话的汉子已是没趣打断道“得了,咱们河西人能不知道皇帝老儿,还能不知道魏家快别卖关子了”
老汉无奈只好说道“上几个月不是废了王赋么,魏二公子便监管了这项,还储备了一些粮食入秋赈灾,这不沙州被抢掠一光,俺就听说魏二公子挪了一批粮食给沙州城头。这么一听估计沙州也不大缺粮食就是”说着手把上桌头的药草篓子,“又听说魏二公子为救魏大公子受伤,便想着西夷人蛮横,不定伤了多少城头人。于是就打算贩些药草过来哪有啥内幕哟”
小马店老板也是一个四五十的人,见老汉说完好几个大汉脸色微变,估摸着这几人是都拖贩的有粮食,心头一软。便就这话头打岔道“说来这魏二公子真是一条汉子呀”
众人一听店老板这样感叹,看来又是一个知道内幕的,存着探听粮食行情的主意,都不约而同的转了注意。
店老板见众人看了过来,破西瓜的动作这就停下,摆谈道“魏二公子大仁义呀甘州不是半月前就收复了,魏大人将后面的事给了魏二公子和魏三公子,这可是得功的好时机。但魏二公子却念着沙州百姓,将这大功让给了魏三公子不还连夜调粮运粮到咱沙州,可不走运遇到陷入西夷的包围为了救魏大公子。魏二公子简直奋身不顾,唉――”
说着一叹,本想停一停,就被听得正津津有味的一众人催促道“怎么样了救了没”
见众人是被吊足了胃口,店老板满意说道“人救是救了。可惜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听说魏二公子至今还重伤不醒呢”说到这眼里精光一闪,又是感叹道“若不是为了救大公子,那吐蕃首领哪还掉下一只手臂,怕是连头都没了可惜魏二公子又错过了一个大功,还让运往沙州的粮食被烧了一半”
粮食被烧了一半
几个大汉立时精神一震,都暗道总算不是白走一趟。但这发灾难财的事自然闷在心底,只听其中有人感慨道“以前只听魏大公子威名,魏三公子少年英雄,如今才知魏二公子是真英雄真汉子呀”
边域百姓民风强悍,言论大胆不拘,但到底不敢太过。旁又有一大队官兵,店老板这见差不多岔开话了,又见恭房头有小姐出来,连忙一刀破开西瓜,哟嚯道“破瓜解渴了”
三伏天头。没比西瓜更好的消暑,众人哪还管其它,纷纷呼哧大嚼,瓜水、瓜子儿糊了满脸,不见吱声。
孔颜讪讪收回注意,她没想到一个偶然,竟断断续续听了魏康的好话。
他们京中人家,尤是有爵位之家,兄弟阋墙实属平常,甚至同室操戈也有,可她却没想到魏康居然奋不顾身去救魏成
想到这群庶人所言,再念及魏康走失八年同前世最后夺得节度使之位,孔颜眼前就浮现魏康一连两次的欺辱,当下心里便多了一份不以为然,只是想到魏康调粮救济灾民之事,到底怔了一怔。
就发怔的半晌功夫,英子、宝珠已回到车上,便见孔颜望着茶棚发怔。
宝珠凑脸看去,见是几个大汉正嚼着西瓜,遂说笑道“少夫人可是想食瓜了奴婢听说这沙州虽在沙漠头,不过种出的瓜可甜了”说着一边取下帏帽一边眼睛发亮道“对了早年二老爷得皇上赏赐的贡品哈蜜瓜,听说就是这产的”
听宝珠一番大惊小怪,孔颜省过神来,想着自己为魏康究竟是如何发起愣来,心下就一阵不得劲,暗道管他作甚,她只要守着本分便是,免得近了不知这人何时又来劲发怒,把自己惹一身腥。如此一想,孔颜便让自己从魏康的事上移开注意,就了宝珠的话闲谈起来。
一时间,马车上主仆相谈甚欢,言笑晏晏了起来。
这样大约停了两盏茶的时间,马车也在孔颜她们的言笑间重新上路。
闲暇时光最是容易过去,两个时辰的行程不觉已尽,这便到了沙州城。
正如路上大汉随口说的,河西人可以不知长安天子,却没有不知道凉州魏家的。
且不多言魏家在河西如何势大,总归是不敢怠慢了如今已身为魏家妇的孔颜,何况魏康英雄大义又怒斩吐蕃三王子的功勋远传,俗语有言夫贵妻荣,如此当地任谁对上孔颜自然不敢疏忽轻待。就如沙州城门口一大早就有得令的小吏,掐着行程点恭候着,好似看不见正上午的烈日,一个劲儿的哈腰点头将他们一行人迎入城头。
马车的车窗已被关上,车外的一切都被阻隔在蜡白的窗户纸上。
然而,白晃晃的夏日阳光照射下,隐约能透出几许外面的情景,就算仍旧难以看个清楚,操着沙州口音的声音此起彼伏传来,卖儿女,卖自身,或乞讨的声音不从间断。
空气里似乎都飘着一股绝望的味道,隔着车窗油纸也能听到一声声哀叹。
孔颜饶是已有心里准备,知道战后的沙州必是满目苍夷,却不防战火下的哀声让人如此心颤。
昔日繁华的边城重镇,唯今只有萧瑟与伤痛。
大约没有经历过战争,甚至连一场荒灾都未经历过,一下面对被敌寇侵占了一月之久的沙州城,孔颜主仆都有些难以承受,谁也没去望窗一眼,仅仅是街道上传来的哀叹已足够她们受的。
好在战火之下的百姓多是麻木了,见到军队登时如惊弓之鸟的缩在路旁,这些声音很快渐消渐远,孔颜乘坐的马车也随之停下。
“二少夫人,到了”犹自沉寂在那些绝望之声中,马嬷嬷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闻言,孔颜主仆三人怔怔回省,英子反应最是快,连忙打开车门道“麻烦马嬷嬷了。”说着拉了一把宝珠,一车上一车下伺候孔颜下车。
这才站定,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黄沙吹了一脸。
孔颜连忙以广袖罩面,等待风沙过去。
一时风过,烈阳高悬,恢复如常。
马嬷嬷是在沙州待过好些年的,不然也不会被陈氏指定了过来,她当下率先挪开面来道“沙州风沙大了一些,还望二少夫人多担待。”
孔颜经过方才那一路走来,心头震撼之余何敢再有挑剔,她抚了抚衣袖道“马嬷嬷不用特意顾念我。”想着马车停了一柱香的时间,马嬷嬷才过来请她下车,看来是已经弄清了一些杂事,便问道“二爷呢先领我去看二爷吧。”
见到孔颜不嫌弃当下环境,马嬷嬷松了一口气,面上却又为难道“二夫人见谅,老奴刚才得话了,老爷正在大爷房头呢,老奴得赶紧带了人过去。”
孔颜看了眼马嬷嬷身后跟着的大房丫头并张大夫一应人等,心中有数,自是不会为难马嬷嬷,且婆母不在,也没得儿媳单独去拜见公爹的,当下就道“我一个人先去看二爷就是。”
马嬷嬷顿时眉松眼开,让了身后一个仆妇上前,笑道“她是熟识这里的,可以领着二少夫人过去。至于行礼,因着时辰赶,就让马车一路驶到院子口,行礼则还在外面晚些送来。”
这样安排无甚不妥,又一路舟车劳顿,委实也无精力与马嬷嬷在这里寒暄,孔颜也不多言,当即让仆妇前头带路。却不想不及走及,便见眼前一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士兵看守。
乍然在内院见如此多外男,孔颜一惊,忙要以扇遮面避开,那层层士兵已整齐跪下道“属下参见二少夫人”
声如洪钟,语气恭敬。
孔颜一怔。
他们怎知自己
而且还这样恭敬有礼
第五十一章 何来
惊讶的一瞬,脑中如虚浮幻影闪过许多。
是马嬷嬷前来告知过还是魏光雄曾下过命令又或是魏家人特享的礼遇
杂念横生,然各种理由都不一而足。
孔颜也无心思逐一探究,她更在意的是,怎能和如此多外男打照面。
此时此刻,孔颜只恨不得立马刨缝钻洞,又恨自己为何不带了帏帽下车,可眼下情形显然不能掉头就走,甚至连以扇覆面都是难登大雅――面对三四十位重甲护卫如此致敬,还是为她的丈夫魏康护卫,她如何能酸腐气的拘泥于男女之别,这不仅是甩了众护卫的拳拳之心,更是下了魏康乃至她孔家的脸。
孔颜深吸口气,在心下警醒自己,她已嫁到了河西,就应当入乡随俗,同陈氏一样直面丈夫同袍。
一念至此,孔颜放下遮面的动作,回想着陈氏面对一月前那位参将时的态势,似泰然地看向一众跪地之人,颔首道“各位多礼,请起。”
语声泰然自若,却又隐含了一丝对魏康病情的急切。
当听到自己这样的声音,孔颜怦怦直跳的心声终于微微缓解。
这时,众护卫也应声而起。
他们起身之后,均知礼的低头回避,孔颜心下不由又是一松,却一瞬不及,只见当头竟立着一名挺拔的年轻小将,一身甲胄明显与其他人不同,一望即知,是将领之人。
年轻小将未料孔颜居然没有以扇覆面的低头匆匆而行,他桀骜抬头的面上先是一怔,继而又是一愣。
孔颜自不可能盯着一个年轻男子看,见这人能负责守到魏康身边,不是跟随魏康的亲信之人,便是魏光雄信的过之人,而二十郎当的样子就能得此重用。只怕是凉州哪位将门贵子吧,当下敛眉低目,欠身半礼,“有劳小将军为夫君护卫。”说罢。到底是难以接受与外男子如此,忙以扇覆面穿过众将卫护,走进院子。
一缕淡淡残荷清香从热浪中拂来,似有若无,撩人心扉,年轻小将怔怔回神,旋即不着痕迹转过头去,只见一抹绯色身影消失在灰墙黛瓦的小院之内。
才进院中,便已一目了然。
比凉州的二房院子小太多,至多不过何家院子的大小。院坝头也仅一株成人手臂粗的槐树,委实过于简陋了。
而此时,院子里一片沉寂,不见一人,未有一声。
孔颜一眼即默。如此境况,难怪要急从凉州唤人过来。
念头闪过,不等仆妇带路,孔颜径直向北房走去。
推门而入的一刹,孔颜已忍不住掩面。
不过才到中堂,整个屋子里已尽是辛浓的药味,加之夏日酷热好似一个蒸笼罩着般。让人直欲呕吐。
看来魏康是真的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意识到这一点,也许出于两人如今已是荣辱一共,又或许是想一探因她的下嫁是否改变了魏康前世的命运,孔颜这一刻是发自肺腑的想确认魏康可是安好。
正不自觉的带着焦急要去寻魏康,就听与中堂一帘之隔的东次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孔颜一怔。脑海里接连闪过一念魏康醒了
闪念间,发足疾行,掀开门帘,骤然闯入。
一间极小的屋子,不过七八步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