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生子么”
孔颜闻言一怔,赫然明白过来,魏康根本就是在介意避子之事。
然而不及她作何反应,一只布满粗茧的手捂住她的口,胸口传来一阵舐咬之痛,而窗外也在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撞钟声。
魏康的动作立时一滞,下一瞬便是翻身而起,然后丢下一句警告“记住你的身份”身影已消失在竹帘之外。
第四十六章 出征
丢下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魏康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孔颜捂着衣服怔怔望着门口。
凉州夏日昼热夜凉,白天还是暑气蒸蒸,傍晚日头一偏,便是夜凉如秋。
忽而一阵凉风潜窗而入,孔颜一个寒颤回过神来。
夕阳已偏下窗棂,几缕残阳被垂挂的湘妃竹阻隔在外,屋子里乌漆漆的一片,因是快到掌灯时分了。
刚迷蒙地想着,炕尾靠墙那头的矮柜上就是“咚”地一声脆响,香钟报是酉时正了。
这一声香钟报鸣听得孔颜一震,立马想到刚才那阵怪异的钟声,心头念着不知出了何事,又一想冯嬷嬷该是要让人掌灯了,连忙将散落在外的衣衫穿起。
这时,门帘从外撩起,室内霎时大亮。
冯嬷嬷手执烛台进来,身后还跟着李嬷嬷并英子、宝珠二人。
孔颜庆幸地松了口气,理了理衣襟,随口问道“刚才那钟声怎么回事”
冯嬷嬷一听便是一叹,只一想魏康回来那句“在外伺候”的话,再看孔颜眼下这副满脸潮红的样子,她一个嫁过人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真是可惜了这一个多月来难得有闲亲近只是这话没得当着魏家人跟前说,冯嬷嬷只好敛了旁的心思,一面将手中烛台让英子拿去掌灯,一面正色道“刚问了李嬷嬷,这是城中鸣兵的钟声。”说着看了一眼李嬷嬷,“还是让李嬷嬷给少夫人说吧。”
见冯嬷嬷一脸的正色,李嬷嬷也面色凝重,知道事态严重,孔颜不由坐直了身子道“李嬷嬷,你说吧。”
李嬷嬷见孔颜主仆二人都发话了,她这才上前福身应道“少夫人您不是河西人,不知道这警钟声也是自然。”这一句道过方言归正传,“凉州是大周边地。西面又吐蕃,北面是大漠,都是一些蛮夷,少不得会进犯。所以每有战事,城中都要敲钟,一来为了给城中百姓预警,一来便是召集士兵之用。”
话音甫落,一屋子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冯嬷嬷率先惊道“你是说要打仗了”刚才听院子外传来钟鸣,又见魏康一脸黑沉的走了,她本是担心可与孔颜起了争执,饶是知道钟鸣不会有好事,却也没大上了心,哪知居然是要打仗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嬷嬷虽比冯嬷嬷大了近一轮,可奈何因着当年的事与魏康不亲,自是不敢倚老卖老,这见孔颜主仆四人都是一惊,生恐落个造谣吓主的罪名。连忙摆手道“这警钟三四年没响过了,可不敢断定了不过这警钟也不会乱敲,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说着看向孔颜,“前些年警钟一响,大爷、二爷、三爷都会随老爷去前衙与其他将军议事,大少夫人则带上大房的两位小姐去夫人的正院,奴婢看二爷急冲冲离开这阵势。少夫人还是换了衣裳去正院的好。”说时不由往孔颜身上的大袒领服睃去,一眼就看见那露出大半个胸脯的地方,只感白花花的晃眼,连忙眼一闭低下头去,在心头念了一声罪过。
孔颜哪知这种只有贵女才能穿的袒领服,到了李嬷嬷眼里就成了罪过。她满腹心思全是河西要打仗了。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在凉州生活了整整一年,根本就没听到过预警{声,更别提什么要打战了。难道就因为她嫁给了魏康,所以许多事就与前世不同了
可她嫁人与否能和打战有什么关系 简直笑话
然若不是。那为何今生和前世不一样了
孔颜满腹疑惑,等顾忌着凉州夜凉换了交领的衣衫,又匆匆行去正院的这一路上,可谓越想越是疑惑重重,眼见陈氏的正院要到了,她只好暂放下了疑年。
却不想以往还需通禀的正院,这次直接有人在院门口领她进去。
等她到时,灯火煌煌的中堂大厅内,魏家的女人连同大房一儿两女都到了。
陈氏一贯的坐在上首,付氏带着三个孩子坐在右上边,孔欣和李燕飞则坐在对面的高脚椅上,一大家子连同四下的仆人无不脸色凝重,气氛微沉。
看来真是要打仗了。
孔颜心下暗忖,领着英子向陈氏行礼道“母亲。”
陈氏哪有心思理会孔颜,直接罢手道“过去等着吧”语气略不耐烦。
孔颜虽然从未经历战争,却也知战场上是九死一生,便也不在意陈氏的语气,她从容地应了一声,就兀自在付氏下首坐下。
付氏待孔颜坐下,随即转过头,如往常陈氏给孔颜冷脸后一样,她安抚地朝孔颜一笑,然后在两人之间的高几上无声写了一个“等”,便状似不知的继续抱着怀中的辉哥儿,动作轻柔的诓哄入睡。
孔颜看着几上付氏刚才手书的地方,微微凝眉――等,是等前衙男人们的消息么
念头闪过,一抬头就对上孔欣朝过来打探的目光。
没想到被孔颜撞个正着,孔欣一怔,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她无事不可见人,孔颜自不在意孔欣窥探,只依付氏所言静静等待。
一时间,中堂大厅内沉静如水,只有小儿的酣睡微起。
夜越发深了,更阑声梆梆梆敲了三下,不觉已是三更天了。
更深夜阑,梦汝来期,正是夜最凉人最乏的时候。
孔颜到底是未经历过战争,许是还因着出嫁时日太短,切实没有太多身为将门妇的感受,此时她只觉身上冷得都发僵了,腹中更是空空得直泛疼,后悔为何来时不听冯嬷嬷的劝,用上几块糕点做晚饭垫一下也好。
自觉饥寒交迫难受间,孔颜忙看向上首的付氏,就见大姐儿还立在一旁,她暗暗咬牙,十一岁的大姐儿立了一夜都还能坚持,她这个做二婶的怎么也要忍下去。
心念一定,孔颜坐直身子,正要暗暗掐自己一把好打起精神,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
孔颜一喜,这是来消息了
几乎念头闪过的同时,陈氏、付氏、李燕飞三人不约而同地激动起身,一个身穿铠甲的虬髯大汉阔步走了进来,透过中堂大敞的门扉还可看见院坝里隐约还立了一列甲卫。
孔颜悚然一惊,竟有外男擅闯内院,而且还是擅闯节度使府大院
不由想起在京中曾听闻一些藩镇屡有兵变,她脸色刷得一下惨白若纸,也看见对面的孔欣与她一样煞白着一张瘫坐着。
“末将参见夫人”正惊惧时,却见那虬髯大汉忽然单膝跪地,用冷硬的声音对陈氏禀告道“吐蕃闻讯河西王赋被废,勾结漠匪,以致沙、甘二州失守。现在前方十万火急,将军已率三位公子前往援军,特令属下告知夫人。”
第四十七章 女人
虬髯大汉的话一落,中堂大厅内一下子雅雀寂静。
只是沉寂不过一瞬,付氏已惶急道“都快四年没打仗了,怎么突然又打起来了”沙、甘二州失守,不说朝廷可会怪责守卫边疆失利,更重要的是她在凉州出生到现在,战事最火急的一次还是十八年前沙州被破,如今却一连两州失守,想到当年折损的将领,付氏脸上又惨白了一分。
就是因为四年没打仗了,还都是边界的小打小闹,如今才会一下失守两州――虬髯大汉心下默然想到,却没有理会付氏的问话。
一切不过大惊之下的失语,付氏也没有想过有人回应,她只紧抱着被吓住的长女。
孔颜不由看了付氏一眼,她嫁过来也好几个月了,却从未见过付氏如此惊惶失态。
不过也可以想象,一连失去两州,必然朝野震荡,更是国之大耻,若不夺回失地,只怕魏光雄也无颜再任河西节度使了。
许是因着知道前世魏家的昌盛,孔颜此时更多的是思量起这场战事的发展。
她十分地肯定,前世的这个时候决无这场战事,但是前世魏康会成为下一任河西节度使,就是因为魏成在一场大战中受残,
而且刚才听这大汉提及河西王赋被废,那么会不会是因为王赋被废一事提前了一年多,所以前世的那场大战也随之提前了
她的猜测不能做定论,只可惜前世河西王赋被废后,正是她在茅坪庵的第一年,当时她整日的足不出户,根本不知河西可是起了战火。
若这一场战事真是前世那一场大战,魏成岂不是要受残
一念至此,孔颜忍不住又向付氏看去,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些怪异杂绪。
陈氏也看了一眼付氏,也不迁怪付氏的失态。十八年前沙洲被破,付家五子丧三,只剩下付氏的父亲和小叔,也正因此当年才擢升了付氏祖父为右厢兵马使。而那时付氏不过一十岁的幼女,尚且能对当时之事记忆犹新,何况当年已将近而立的陈氏遂瞥过一眼付氏,陈氏便定了定心绪,一派镇静自若的对虬髯大汉道“吴参军,请起。”话一顿方又道“不知老爷是如何安排大郎他们三兄弟的”
被唤吴参军的虬髯大汉原是陈氏父亲手下大将,他自要给陈氏几分薄面,听陈氏这一问只得暂敛下告退的念头,起身说道“大公子和以前一样位于右前锋,二公子负责军后援及粮草。三公子则任左前锋。”
什么前锋
陈氏大惊失色,却不及反应,李燕飞已失声叫道“三爷从没上过战场,就任前锋”
“是呀”见李燕飞惊色连连,孔欣忙要插话。却见陈氏怒拍案上,场面瞬时安静了下来。
陈氏冷冷地看向李燕飞,厉声喝道“李氏住口身为魏家儿郎,即使战死也不可退缩”说时眼锋往大胡遮脸的吴参军一扫,语声不落得对李燕飞训斥道“三郎自幼聪明过人,得老爷言传身教,不比他两个哥哥差。你歇下心吧”说罢这才对吴参军道“战事要紧,有劳特意相禀一声,妾身这就不再耽搁吴参军了。”
听陈氏不再多问军中机要,吴参军心下微松了一口气,当下就着陈氏的话告辞道“夫人客气,属下告辞”说罢大刀阔马的转身而去。带着来时的一路人马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不一时,中堂大厅内又恢复了先前的沉寂。
这一刻大家都没有说话,不知是因了魏家男人全去了战场,还是陈氏方才的勃然大怒。
孔颜默默地随众站起身,她在陈氏面前一向不多言。她这会自不会开口讨没趣,让陈氏的怒火转移到她这里,心下却不由腹诽了一句,果然媳妇难为。
河西风大,不知何时风又起了,深寒凉风透过大敞的门扉呼呼猛灌,衣袂随之猎猎翻飞,寒意更深了。
孔颜不着痕迹地哆嗦了一下,咬了咬有些僵紫的下唇,她微微垂首等候陈氏的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