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若不上差了,就换身常衫吧,官服的料子有些厚。”
魏康猛然睁开眼睛,火光隐没于眼底的瞬间,对上孔颜端庄若完美的温和笑容,却也完美得太不真实。
电光火石间,魏康想到一个可能,继而清了清嗓子,张开双臂吩咐道“恩,换一身素衫过来。“
既然打定主意当一个贤妻,而他要的也是一个顺从懂事的女人,他何乐而不为
看来女人果真当冷上一冷,这不再是心头委屈嫁差了,现在还不是服帖了再一想刚才在竹帘外听到的一番话,以及目之所及的曼妙女体,他满意的闭上眼睛,不再将心思用在身前的女人身上。
比之魏康的泰然,孔颜却是一下睁大眼睛,满目的不可思议。
换一身素衫过来
换一身素衫过来
换一身素衫过来
魏康居然没有拒绝她的服侍,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一向不喜人亲近,一应净身盥洗换衣都是自己动手么
孔颜当场愣住了,她突然发现,她还是没有接受以夫为纲的做派。
久不等动作,魏康睁开眼,见孔颜正有些发怔,他也无心思探究,直接扬眉问道“怎么了”不等回答,眼底不耐一闪,便是说道“新任监军使今晨到任了,我和三弟陪你们姐妹回娘家小住几日。”
“让回娘家小住几日”孔颜眼睛一亮,惊喜出声。
这才是真实的一面吧,不过又有何关系
想到孔颜刚才的服伺,魏康心里喟叹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道“恩,先休息一会儿,等中饭用了再去。”
孔颜喜色一僵,这还是在等她为之宽衣。
下意识地目光往旁一瞥,空空如也,英子同宝珠早得了魏康吩咐去备常衫及盥洗之物。
孔颜收回目光,想着回娘家小住几日的事,终是深呼口气,覆上魏康胸膛为之宽衣解带。
月余未在亲近过的男人,在刻意遗忘下已然陌生。
当指尖传来阵阵灼热的体温,一股莫名厌恶自弃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耳边却不断的回响着父亲的训诫,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教诲也在鞭笞着,让她懵然的不知英子二人何时复返的,她只双手不受控制的为魏康宽下官服,换上陪嫁绣娘为他新做的夏衫,甚至亲手缴了面巾递上前净面。
当这一切服侍得当之后,孔颜看着一身青衫长身玉立在前的端正男子,她发现她能做到了,为他换衣净面等一应为妻之举,就好似幼时被教导做女红一样――虽然至今仍不喜欢,却因针线活计不错,不但能受众人赞赏,还能为父亲做一双鞋尽一份孝,可谓一举多得。
想通这一点,孔颜忽然就释然了,面上每矮一头的伺候魏康只是又完成了一样绣品而已。
看着收拾一新的魏康,孔颜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而当温热的帕子抹去脸上疲倦与汗水时,魏康也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意,原来有人服侍是这样的舒畅。
这一刻,夫妻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屋子里似有脉脉温情流淌。
殊不知,身在咫尺,心似天涯。
第四十四章 避子
新任监军使姓梁,沧州清池县人,元德三年的进士,是一个地道的莘莘学子,不过若真是有家世背景者,也不会被调任到河西为官。这类从寒门读书出来的贫家子,他们中不乏敢与权贵针锋相对者,也不乏谨小慎微的鼠胆之辈,但对衍圣公府毫无疑问都是敬重有加。然,没得将别人的谦让当做理所应当,于是在新任监军携家居驿馆两日后,他们终是将监军府腾让了出来,而离别之日也这样到了。
元德十五年六月初十,孔家三房踏上了回京之路。
十里长亭外,看着渐行渐远的浩荡队伍,孔颜忍不住潸然泪下。
来时风雪肆虐,却是贤妻相伴,儿女绕膝。
回时艳阳高照,却是夫妻陌路,女儿远嫁。
而唯一不变的,竟是魏光雄率众将迎送的盛大场面。
孔颜收回眺望的目光,垂目回首。
不远处,赫然是一列列兵马重装列队,两头一字排开的旌旗迎风招展,在正午阳光下,一个衮金大书的“魏”字赫然在目,是那样熠熠生辉,闪耀着夺目光芒。
原因为他, 只因践行的这三千铁骑
他们身穿札甲,腰挎长柄刀,虽不是刚从疆场喋血而归,但周身凛冽而沉敛的杀气,望之生畏。此时,他们神情肃然,眼中只有对“魏”字帅旗的敬畏,一望而知,这是魏光雄的亲军,在魏家军中必是地位超然。
即使是她这样生在锦绣中的闺阁小姐,也知这是军中最规格的致敬之礼。
她知道前世是没有这样的践行之礼,因为前世父亲坚决不允河西废王赋,最终却落得一年后被贬回京,而朝廷见河西局势稳定了则令派监军使允了废王赋行军赋。
想到前世今生朝廷两次卸磨杀驴的行径,再看魏家眼下的做派
孔颜抿唇,心中莫名有些异样,似不甘又是怅然。对魏家竟有种难言的滋味――她真没想到魏家居然会这样为父亲践行,毕竟此别之后,无论是父亲还是孔家都不可能再予魏家任何利益。
这魏家人到底是忠是奸
疑惑一闪而逝,孔颜却无心去探究。满腹心思都是离愁别绪。
“孔颜”正心郁间,身后传来一个隐含恨意的声音。
不用回头也知是谁。
高门大户之女,没有抛头露面。
魏家亦是,早就在郊外长亭处挂上布幔,以便有女眷前来送行。
而今日送行的女眷只有她和孔欣,是以,亭内除了她二人就各一侍婢,能连名带姓叫她的只有孔欣。
见孔欣冷不丁突然发难,陪同一旁的英子立马上前一步,横立在二人中间道“二小姐”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滚开“憋了一个多月的火气,才好不容找到了机会,岂能让一个侍婢破坏,而身边又是孔家家仆,她有何好顾及。孔欣一把撩开帏帽上的白纱,怒目而喝。
下人再是体面,也无法和主子对上,饶是孔欣不是她的主子也一样,英子一时进退两难。
孔颜心下明白,看来是得和孔欣面对一次了。
孔颜抹去脸上的泪,将白纱从两边拨到耳后。回身对英子示意道“英子,去亭外守着。”
两姐妹的事,不是她们下头人可以参合的,英子当下应声退下。
孔欣身边则是打小伺候的大丫头红缨,能当了大丫头,自少不得一副玲珑心肠。见状忙默声随英子一起福身退下。
一时间,长亭内只剩孔颜和孔欣两姐妹。
前世今生屡次陷害,本该姐妹之情断绝,但是临别前父亲的话犹言在耳。如此之下,虽对孔欣委实无话可说。倒也可忍耐一二,听有何可说,不过看孔欣样子应是无一句好话。
孔颜皱了皱眉,心中不堪烦扰纠缠,遂只立在那等孔欣言语。
孔欣看着一脸漠然的孔颜,只觉心头更恨。
又是这个样子又是这个样子她最恨的就是孔颜这个样子
不言不语看似温和地立站那,恬静端庄得仿佛对一切都不计较,其实根本就是目下无尘,谁也没被她放在眼里,偏生世人还不明就里的赞誉有加
再一想到母亲仿若枯槁的样子,她再是抑制不住的控诉道“看见母亲那个样子,你这下满意了“说着愤然冷笑,”京中都赞你贤良大度,可谁知你根本就是恩将仇报我母亲养育你十六年不说,这次若不是母亲想出调换兼祧人选的法子,你还能当上魏府的二少夫人早被送回主宅的家庙关起了”越说越觉怒气难,“不过受些诟病,你就将母亲揭发,可还有良心“
说到最后一句,孔欣虽是极力隐忍,眼泪却顺颊流下。
孔颜默然,她从未见过孔欣这般模样,只是孔欣也孝心可嘉,可这一切都是王氏咎由自取,她没必要留在这里听孔欣的指责,于是淡漠道“无论你怎么怨怼,我自问问心无愧。”说罢,转身离开。
孔欣一愣,她没想到孔颜可以无动于衷到这个地步,心头忽然没来由地一慌,孔颜这是真的不再念姐妹之情
惶急之下,她一把拉住孔颜的衣袂,泪如雨下道“大姐,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说。可是父亲呢你忘了孔家有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父亲不可能再纳妾了,你忍心让父亲人到中年,却孤单的一个人么母亲再是不好,对父亲却是一心一意的呀现在我和你都远嫁异乡,你真忍心父亲身边连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么”
哭声漫语,却是字字珠玑,像一把软刀子插进胸口。
孔颜闭了闭眼,敛下眼底的愧意,她一手甩开孔欣,转身直言道“你句句道我害你母亲,可你想过兼祧被换人的消息已被李家传开,父亲知道只是迟早。”说着,目光望向上京的方向。继续说道“而且父亲固然有气我被算计了,但是归根究底,父亲是介意你母亲为了一己私欲陷害他人,甚至置整个孔家声誉于不顾。“
话略一停。孔颜直直地看向孔欣,逐字逐句道“所以,就算我书信一封劝父亲,也不可能挽救他们二人的夫妻之情。”
孔欣闻言一呆,不是为孔颜道出了她的打算,而是她没想到父亲竟是为此介怀母亲。
可,难道就这样放弃
此念一起,孔欣随即想起出嫁这两个月来,她为了姐妹避嫌,又他们三房同二房一东一西相隔。偏生李燕飞的院子还在东路,她实在不好过了东路去,眼下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她怎能就因孔颜的一面之词放弃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不过三十出头就如守寡一样活着
不行绝对不行
孔欣摇头,见孔颜又要离开。她忙抢先几步拦住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父亲最疼你了,你说的话父亲一定会听的“
正欲撩帘而下,不想又被孔欣缠住,孔颜不由生出几分不耐,皱眉道“你也给父亲做了十几年的女儿,父亲是什么性子也该知道几分何必再次自欺欺人。“
简短一语,不过是孔颜不耐之言。却一下触及孔欣短脚。
只见孔欣当下脸色一变,愤恨、不甘、委屈种种复杂情绪充斥尚是稚嫩的娇颜,然后她似发泄地厉声哭道“是,我是不了解父亲他只要你一个好女儿就够了”
撒气的稚言,诉出的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怨。
原来孔欣早已积怨甚深,而且是源于此。
想到父亲临别之言。无论她和孔欣如何,父亲显然是疼孔欣这个嫡幼女的,到底不愿看到父亲疼爱的女儿对他心怀怨怼,孔颜想了想道“你别误解父亲,他对你的疼爱。不比我少。”说完见孔欣冷笑连连,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这两日父亲不见你,是不愿看见你为你母亲说情,他无法答应愧疚所致。可见我时,却一再让我对你多为照看。”
“你照看我”
孔欣听得怔住,是没想到这两日父亲不见是为此,她眼中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