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摇头,“天心无亲,诸般命数早已注定,又岂有什么缘由”
他取出蓍草,就要放入怀中,下一瞬,他“咦”了一声,惊诧地连调都变了
“这蓍草竟然是卦象有变”
他看着枯白色、半断裂的蓍草,眼中闪烁不定,既惊且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窥探天命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等怪事”
话没说完,只听支呀一声,殿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一张圆滚滚的稚气小脸,有些鬼祟地探头进来
“父皇”
“你来做什么”
皇帝看见幼儿,虽然薄嗔,言语之间,却颇多宠溺。
“宝宝是来道歉地”
孩子的奶声奶气,连老道都为之抬起头来。
宝锦忽闪着眼睛,那幽深地重眸,竟让老道心中一凛传说中,重眸乃天子之象,只是元氏多有遗传酷似,出在她身上,也没什么奇怪
他正在沉吟,却听宝锦继续道“我把老人家的蓍草弄坏了,实在是对不住。”
她圆滚滚的身子,有些笨拙的,向老道作了一礼,倒是让在场的两个大人都为之开怀大笑。
笑声中,老道有些狐疑的看了看手中的蓍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这应劫之人,竟是眼前这小小孩童”
冷风从窗的缝隙吹入,卷起案间的书页,冥冥中,仿佛有人幽渺叹息。
只有那天上的星辰,神秘而冷峻,任凭清风吹尽世间传奇,仍是千百年一贯的沉默。
第二百三十六章 锦灰上
大结局还是收不住笔,今天发的是上,明天等我来发下,就彻底完结了
“所谓天下大业,也无非是你方唱罢我登台,即使真能得到那至高之座,又能怎样呢比如大哥,又比如你皇姐,如今即使权柄在握,又有什么意趣这帝王霸业,终究也是虚幻一场“
云时想起这一切,只觉得心胸无比沉凝,想起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志向,受到义兄猜忌时,那种“我可取而代之”的隐秘野心,仿佛只是大梦一场,剩下的,只有无限唏嘘。
这风起云涌的一年,却终于销沉了那属于他的少年意气,帝王霸业,到头来也只是一场谈笑。
他也回望宝锦,清朗的眉目中笑意加深,几乎要将她的倩影刻入心中,“你又怎能说一无所获我明了了父亲的真正死因,如今正是心中豁然,况且,终于能助你脱离险境,这比什么都要值得”
“云时”
宝锦想起前夜两人纵马狂驰,血洒长街的情景,一时心中一颤,咬唇道“我不值得你如此”
“值不值得,我心中自有衡量对你,我已然伸手太迟,若是当初”
宝锦摇了摇头,笑靥带泪,凄楚中仍可见娇妍可爱,“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至强的坚持,若平空为他人放弃,那才是奇了我当初,不也是那样执拗得不顾一
两人相对凝视,竟是脉脉不得言语,心思万千之下,只觉得这一路走来,竟恍然一梦之中。。bxx。
“如今事毕你又待如何”
半晌,宝锦才缓缓开口道,低低声调间,竟是自己也察觉不了的眷恋和不舍。
“你皇姐有意无意间,将我的人放在城墙外围,这样也很是妥当再过几日,等事态平息,我便能起程回乡了,二姐和婴华的灵柩,还需运回族中才是”
云时想起两位亲人的过世,心中又是郁郁,宝锦见他如此,正要劝慰,却听外间人声喧哗,居然又是惊叫沸腾。。bxx。
又出了什么事
两人只觉得心肝一颤,满身疲倦惊骇顿时如海涛一般席卷而来,几乎没顶这连番变故之下,却又有什么在等待着受尽煎熬的人们
两人掠身而出,只见夜幕之下,不远处的高殿,竟因冲天火光而刺目耀眼
四下里也都是涌出的宫人,众人揉着双目,仿佛陷身于一个永不醒来的噩梦之中,呆呆望着火光出神。
那浓烟撕破黑夜,飞焰竟欲横天,高耸的雕梁画栋在火舌席下寸寸崩塌湮灭。
火舌宛如最轻柔的宫裙,笼罩旖旎于永恒之黑上,又似最绚烂的光华宝冠,不胜沉重地窒压而下,绝美近乎妖艳,下一瞬,便夺去天宇间所有的心思和眼光
光吞噬暗华,而暗的藤蔓缠绕而上,却更映出光的凛然晦杀
“是是紫宸殿”
一道冰冷的不祥预感,从宝锦的背脊贯串而上,她全身都在战栗之中,重眸中几乎凝结成冰
“姐姐”
她的唇齿都在颤抖,双腿近乎瘫软,眼前一花,竟是要跌倒在地。
云时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搀住,宝锦这才醒悟过来,撕心裂肺喊道“姐姐姐姐还在那里面”
云时闻言一惊,随即,便带着她纵身而起,朝着紫宸殿方向而去。
越近火光,却感觉到那焚天的炽热,四散奔逃的宫人们尖叫着,却是谁也不敢接近那里。
宝锦已是泪流满面,长发乱散,不顾一切就要扑上前去,云时下死命拉住她,两人衣袖纠缠间,宝锦涩声哭喊道“你放开我是我害了她”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在这无尽光暗中响起
“我不该对她说那些话我怎么能怨恨自己的亲姐姐明明,她也受尽了世上苦楚”
她的声音宛如杜鹃啼血,不顾一切地要投入火中,云时竭力困住她,却抹不去她眉间荡漾微燃的懊悔与罪孽。
火越烧越旺,大殿的横梁在光华中摇摇欲坠,轰然一声巨响后,它终于落入火堆里,无数火星溅出,却又点燃了四周燥物。
宛如旭日落地的轰然声后,火光席卷所有,冲天而起,整个天幕被映得白昼一般。
火点亮了所有,高悬孤立的紫宸殿,终于在烈火中逐渐化为乌有。
宝锦的眼里光芒亮得可怕,宛如流星闪过,随即却又熄灭了,她呆呆的,任由云时抱住自己,任由热浪袭上面庞,已然满面是泪。
“姐姐”
持续的轰然倒塌声掩盖住了她的喃喃呼喊,在火舌肆虐下,宫,颓了,这最初之地,最初之人,已然消逝不见。
天边仍亮如白昼,那光芒让所有人都觉得眼角刺痛。
第二百三十七章 锦灰下
最终,剩在宝锦眼前的,只是一堆焦黑的短断瓦残垣而已,此时,她已经流不出什么眼泪了。
天逐渐透亮,云时半强迫地将她扶到榻上,暖阁里点起了安魂香。
宝锦睁大了眼,眼前仍满是火光流溢,她大口喘息着,手足已经近乎僵硬。
渐渐的,那火光逐渐变幻,化成姐姐高华沉静的面庞。
出阁辞别时,那忧心而似狠绝的关怀,那最后不欢而散的一面
乍听噩耗之时,那悲郁动天的一剑
辰楼之中,黑纱蒙面,外冷内热的授剑
那万分危急时,银瓶乍破一般的横空出世,沉郁冷静
以及,最后的最后,那温柔,坚定,却是无限哀伤的一笑
姐姐
她乍然惊醒,却只见窗纸已经透白,蓦然回首望向窗边,却见,竟是一抹流金珠光,正静静躺放在窗棂之上
“姐姐”
她惊疑不定的,宛如梦幻的,喊道。
晨曦的微光中,那珠贝面具熠熠生辉,完美无缺的曲线流转中,透出清冷光华。
宝锦踉跄着,从榻上跳起,直接撞开窗扉,却见外间修竹从中,隐隐绰绰有一道熟悉的白影。bxx
那白影沉静伫立,仿佛正默默望向这边,见有所动静,竟然转身飞掠而去。
宝锦急得宛如疯魔一般。从窗口跃出,不顾锦锻重帷的撕扯,也不顾自身鬓乱钗横,失声叫道“姐姐你别走”
白影充耳不闻,仍是身法快如鬼魅。宝锦心中焦急混乱。脚下亦是雪白赤足,忙乱之间,竟一交狠狠摔在地上。
一声轻叹,宝锦只觉得身前的晨光被阴影遮挡,泪眼婆娑地抬头,却见白衣如雪,那至亲长姊,却正背身站在自己身侧。她心情一松。唇边偷偷扯出一道弧度来。
“宝宝苦肉计对我来说,实在是没甚用处。”
话虽如此,却仍久久驻足,终究没有离去。
“姐姐,你又要诈死远遁吗”
宝锦黛眉一扬,责问道。
“身为人君,任意妄为,却犯下这等无可挽回之错,我早已罪无可赦。”
清冷地声音,无悲无喜。如流水一般缓缓流过。
“对于社稷朝廷来说,我这般样人,和那间紫宸殿一样,纵然光辉夺目却也是污痕已染,再不复从前,与其让人鄙薄物议,不如一把火烧了了事。”
她的声音越加轻柔,映着远处的松涛林海之响,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耳边私语
“我这次回来,只是不能再坐视那些鬼魅伎俩加害于你。如今事遂,吾亦该远行了殿前的京营将士乃是忠于我元氏的,如今全数交给你,你应好生封赏他们才是。”
“姐姐你要到哪里去”
宝锦冲上前来拉她地衣带,却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足间轻点。立于竹稍顶端。那潇洒不羁,温润含笑的模样。一日从前
“我先前创立水师,便是想南下寻觅,听说那里有星罗棋布的岛屿,有巫觋蛇瘴,蛟龙鲲鹏如今江南已定,我欲带走一半水师很久以前,我就想去那世界的尽头,看那七海奇景”
她扬起头,微笑着,从身边折下一枝碧绿修竹,放入襟怀之中,最后回首,朝着唯一的妹妹一笑,便如白鹤一般,翩然掠空而去。
宝锦跌跌撞撞地去追,哽咽喊道“姐姐,你不要走”
锦渊没有回身,一身华妆,却翩然轻巧宛如天人,一个起落,便化为天边一个黑点,只随风遥遥传来一句
“这个天下,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