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回禀的一位管带满面赔笑,道是这侍卫位份最低,平日里也好逸恶劳,这次受了军棍,熬不住死了,也算是常情。
云时唇边掠过一道幽幽冷笑早不死,晚不死,在和自己说过话后,却突然暴毙,这也算是常情
杀人灭口四字,从他心头无比确定的划过,一团怒火比岩浆还要炽热,哽咽在咽喉处,却化为一句毫无温度的话
“罢了,我也就顺便问一声”
他的手指,因用力而露出青筋。
“果然是你是你”
迸发的愤怒,却在下一刻转为惊怖若真是皇帝杀人灭口,他知道自己曾跟这侍卫说过话,岂不是对自己更加猜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同谋
想到此处,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仔细想了一回,却暗忖道那侍卫也没说什么要紧的,皇帝也只管猜疑,却不能肯定自己已经得知真相,只要这一阵韬光养晦,也能捱得过去。
但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这杀父之仇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端茶送客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请军师过来一趟。”
随即,他展开信笺,徐徐落笔,斟酌着给几个亲信部属写起了信。
窗外蝉鸣正响,他的心中却好似有巨鼓擂动,不能抑制。
宝锦听着窗外的蝉声,有些烦躁地扔开了书,她披衣起身,到了寝殿前,自有相熟的宫女前来答话,“皇后娘娘来了,万岁不要我们入内伺候呢”
她来做什么
宝锦的嘴角微微一扯,几乎有些讥讽的意味了帝后二人如今相敬如冰,皇帝几乎绝迹于昭阳宫,皇后素来心高气傲,如今忍不住前来纠缠,又能挽回什么呢
她见宫人们都站在中庭,无人敢入内伺候,微微一笑道“我去奉茶好了。”
众人若闻仙音,七嘴八舌把她恭维成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忙不迭把碧茶呈上,却是没那么热烫,大约是踟躇了些时候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等闲谁也不愿去触这霉头。
宝锦端茶走到门前,只听殿中居然好声好气地在说话,不觉有些惊诧。
皇帝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那素来深沉宁静的音调,听入宝锦耳中,却惹起汹涌万丈的恨意,不可抑制,她手中的漆盘都在颤抖,强忍住听下去,却是在跟皇后闲话家常,“当年你跟了我,不禁遭人耻笑,还吃了不少苦,算来也是我欠你的。”
皇后苦笑一声,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说什么欠不欠当初景渊帝派人纵火行凶,我伤了腹腔,害得你至今都没有子嗣,你身为皇帝,再纳三宫六院,也没什么不应当的。”
她的声音越发凄冷,带着欲泣的脆弱,却偏偏越发尖锐,“可是你如今连心都偏了,为了别个女子,就随意拿我作践”
皇帝不语,宝锦想象着他大感头疼的模样,唇边掠过一道阴冷的笑意,片刻,才听他强忍着情绪,沉声道“朕的心没有长偏这么些年来,你也该知道我的心意即使你再有不是,即使你不能生孕子嗣,其他女子也休想越过你的位份。”
他越说越是带怒,“我本来也没想要什么三宫六院,就连贤妃都是你长袖善舞,替我游说而来可是你虽然把她们引了来,却根本不愿我略加亲近,动辄暗中使力,让所有人都对你惊恐畏惧。”
他深深叹气,仿佛不胜疲惫,“这几年来,你动辄哭诉景渊帝那一把火让你不能有孕,但朕也已经替你出了气,你还要怎样呢为了替你报这深仇,我违背了刑不上王侯的惯例,没有给景渊帝一个体面的死法,而是断尽她四肢,乱剑齐下,几乎是千剐之痛那样血流汪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仿佛一道雷电霹雳而下,连檐下的凉风在这一瞬也化为阴森,宝锦的耳中却被这一句灌满,连天地间也回响着这声音
乱剑齐下千剐之痛
她手中茶盏咯咯作响,心中只有个一念头
果然是他是他
殿中两人也仿佛觉察到门外有人,皇帝微微一瞥,“什么人在那鬼祟,进来”
宝锦面色惨白,有些蹒跚地走了进来,险些被那高门槛绊倒。
皇帝见是她,面色缓和下来,见她神气不对,以为是被自己夫妻争执吓着了,于是温言道“你把茶放下,没什么事就不要上来伺候了。”
皇后冷冷一笑,“万岁可真是怜香惜玉哪”
宝锦对她是讥讽听若罔闻,如同木偶一般,浑噩着走出寝殿,直直朝自己侧殿走去。
“你怎么了”
好似有人在问,但她也没有回答,仍是直挺挺向前。有人用力将她的肩头一扳,她麻木的回头
目若朗星,气宇轩昂,着一身朱紫蟒服,却正是多日不见的云时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弦上
云时远远见到那一抹倩影,心中不禁一动,继续多日的烦闷也随之消散不少,他三两步赶了上去,正要招呼,却从侧面看到了宝锦的神情
那是失魂落魄、近乎行尸走肉的模样,涣散的重眸,完全不似初见面时候的清澄明彻,却好似被摄取了心智,绞碎了灵觉。
“你怎么了”
他用力扳过她的肩头,剧烈摇晃着。
秀丽纤雅的少女宛如上好的傀儡偶人,黑瞳中仍是迷茫一片,云时痛心而惊诧地凑近她的脸,只觉得那尖细下巴近乎皮包骨头,比刚见面时又瘦了不少。
她在宫中过得不好吗
云时的心咯噔一沉,心头仿佛有一根针在不紧不慢的刺着,他暗笑自己的愚蠢这样吃人不吐骨头发宫廷,她又出身贱俘,即使有皇帝宠爱,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缓缓的轻吐一口气,虽然是三伏酷暑,声音却极为冷然,“有谁敢欺侮你吗”
因这突兀一声,宝锦的黑瞳仿佛被冻结的玉石,在下一瞬氤入水气,微微转动之下,总算有了些活气。
欺侮
她轻轻的笑了,吐气如兰,却近乎鬼魂的低语妖惑,“确实是有人欺侮我呢”
云时不自觉地嗅到她身上清雅的梅香,胸中的雪在这一瞬热烫燃烧,然而那样哀婉奇异的声调,却让他心中的刺痛更加彻骨。
“是谁”
宝锦幽幽地看向他,似笑非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我”
云时下意识的一惊。“为什么是我”
那幽淡的梅香更甚,馥郁清雅,他地手掌微微出汗。却只听少女低声道“若不是你,我又怎会落入这见不得人的所在”
云时一时语塞。面色也为之一黯,他咬牙道“是我无能,任由你被掠劫入宫。”
宝锦轻声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天子地权势。这世上有谁能抵御呢”
她眼波流转,仿佛不胜哀愁,顾盼之间,却带着无邪的蛊惑,“除非,你能比天子更强。”
云时身上一颤,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似地,深深凝视着眼前柔弱的少女。
“做什么那样看我”
少女巧笑倩兮,亭亭玉立有如池中菡萏。“若你真想把我从这里救出,你必须比天子更强。”
她声音清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云时身上一颤,不期然。心中昼夜所想。又开始浮现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我以为万岁待你不薄。”
宝锦一怔。好似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下一刻,她眼中升起两道火光,幽幽沉沉的,却绝似云时当初折断她手臂时的傲然,她冷笑一声,也不再说,转身就走。
云时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抱住,制止了她地决绝,“你这是做什么”
“别拉着我”
宝锦在他怀中拼力挣扎着,粉雕玉啄的拳头用力捶打着他宽阔的胸膛,“算我有眼无珠”
她微微扬起头,冷笑着刻薄道“既然你家万岁对我不薄,我更该对他忠贞不贰,却为什么要跟你在这里纠缠不清”
她竭力挣扎着,力道之大让云时也吃了一惊,他情知方才说错了话,任由她捶打,一点也不躲闪。
“放开我,你这懦夫做你的忠臣良将去吧”
宝锦低声喝道。
下一瞬,她被他眼中的光芒所摄,双手也被钳制那样危险而强烈的光芒,她从未见过。
一向是谦谦君子的云时,此时双瞳光芒如日,几乎要将世间所有都笼罩其下。
“你住口”
云时低声叹道,虽然心中怒极,却不忍朝着她发作,他眯起眼,看着眼前因吃惊而微微开启的檀口,只觉得那嫣红润泽,仿佛燃尽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理智
重重地阴影从宝锦上端压下,未及反应,那强硬的唇舌便登堂入室,吞噬了她所有的语言
“你放手”
她地怒声在双唇间几乎无声。
半晌,热烫的唇舌才解除了彼此地纠缠,云时瞳孔地颜色因情爱而微微加深,他深深呼吸着,终于放开了宝锦
“我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他低低说道,声音沉郁,却带着金戈之声的犀利。
“若是能重回当初,我一定把你藏好,不让任何人看见,不容任何觊觎哪怕是万岁,我也不会轻易放手。”
他轻声叹道,却带着铿锵地奇异力道“若只有我一人,就是流尽了血,我也会将你夺回”
“可是,我是云氏的嫡子,族中万人仰仗我而活,我不能贸然而为”
他的声音沉郁,却丝毫没有卑屈之意
“但我也不是懦夫先前,我让你等我一阵,那时候,我就在心中发誓,终有一日,我要让你不再流泪伤心。“”
“如今,这个时候终于到了了”
日光从树间投下,为这青年王侯披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袍,他一扫平日的内敛低调,仿佛是那中天之日,再无人可抑其锋芒
宝锦几乎呆在了当场,她张了张嘴,将原先准备好的所有激将、挑拨、魅惑的言语都咽了下去
“你是要”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声迟疑道。
云时伸手将她鬓间的乱发抚平,“剑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