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恢复了平静,想起了那朱红印章,“不过,前朝还有一位宝锦帝姬,听说远嫁了高丽。”
她苦苦思索着,开始将这些若隐若现的线索联系起来。
老宫人任姑姑死去的景渊帝莫名出现的宝锦印章
“难道是前朝余孽还没除尽”
她剔眉冷笑,“你们若肯乖乖的做阴沟里的耗子,我也不来难为你了,现在居然还敢出来捣乱,就休怪我心狠了。”
她断然对着何远道“去查清这事先把任姑姑先押起来。”
几日过后,宫中依然平静。有些人以为皇后不过如此,就开始迫不及待要革除障碍了。
由李赢牵头上书的议新政十大弊端泣书,可说是字字血泪,言语之外,认为皇后以新政为名,大肆擅权自利,收粮纳赋名为分权,实际却是丰实世界仓廪,让穷家小户成为捐税的主力。
这些清流看准皇后失势的良机,下了重手来写这篇奏折,可算是一波三折,气吞山河,没曾想,皇后不动声色,倒是那些世家笼络的一并中小官僚。开始频繁弹劾这几位大臣,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尴尬罪名,比如将部文弄错几格应罢黜的官员未能及时通文,事情不大。但按朝廷的规矩,被弹劾地大臣应该自行请罪暂归,等皇帝裁决,如此一来,这几位跟皇后作对的生力军。就都要回家安生呆着,再不能推波助澜地闹了。
这一着釜底抽薪,实在是精妙绝伦,朝堂上对皇后及方家不满的声音顿时平歇了好多。
皇后此时却并不高兴,她听着何远派人对几家府邸地监视报告,淡淡道“真正重量级的还没出现,刘荀那老狐狸干看着没有出手,大约是想等更有把握了,才要将新政一举掀翻。让我永世不能翻身。”
她微微一笑,冷然地唇角鲜艳有如蔷薇,“他若是有耐心。本宫少不得要陪他玩下去。”
随即,她问道“任姑姑那边怎样了”
“微臣已经对她反复拷问。可她就是闭紧了嘴。什么也不说她那老迈的身子骨,又经不住多少严刑。稍一过重,就怕”
何远面露难色道。
皇后沉思道“这一类人,大都心志坚毅,不可能随便被酷刑折服,你先缓一缓,我要亲自去见她。阴暗的诏狱之中,连风都没有一丝,皇后只带了琳儿一人,从头披了黑缎兜风,在一旁守卫的松明照亮下,来到了一间囚室跟前。
这里非常暗,几乎瞧不见什么,只有地上传来的微微呻吟声,才显示这是人间一角。
“你们先退下吧。”
皇后淡淡道,竟是对着包括琳儿在内地几人说的。
“可是娘娘,这犯妇万
“全身都是铁镣,她还能暴起伤人不成”
皇后瞥了他们一眼,所有人噤若寒蝉,顿时乖乖退下。
皇后这才解下黑色缎兜,露出的自己的面容和衣着,若是琳儿在这里,定要惊呼出声皇后的穿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竟梳了个富贵般的圆盘髻,穿着虽然华贵,却显然是民间绸衣。她画的妆也与平日不同,眼角微微描勾,颊上刻意点了两个酒涡,在黑暗中看来,几可乱真。
“任姑姑醒醒”
她站在幽暗处,曼声唤道。
满身血污的老妇人呻吟着醒来,在一灯如豆的明灭下,她微微眯眼,却触及眼前这半熟悉地面容,顿时浑身都为之颤抖
“你是”
下一刻,她暴发出骇人的尖叫“鬼啊”
“任姑姑您可真是见外,您随侍昭熙皇后到方家来省亲,还是我这个女主人招呼的呢”
皇后捏着嗓子,温柔而妩媚地笑道。
她尖利地指甲捏在掌心,几乎要沁出血来这样学母亲的妆容嗓音,事隔多年,希望这老婆子不要识破才好
“方夫人你不是已经死了”
任姑姑颤抖得好似风中之烛,先前坚决地神采荡然无存,双手乱挥。
皇后继续捏着嗓子道“我已经死了这么多年,照理也不该来找你可我着实不放心哪,我那女儿当了皇后,母仪天下,也算是出了我心中一口恶气可是昭熙皇后地后人,还是放她不过啊”
任姑姑心中一抖,几乎痛心疾首地怒道“锦渊殿下已经被皇后杀了,你们还要怎样呢真要把皇家的血脉断个干净吗”
那黑暗中地“鬼魂”闻言嗤嗤冷笑,“什么皇家血脉,我女儿身上的也未必比她们差了去,凭什么我们母女要忍气吞声,缩在阴影里不敢露面”
任姑姑怒极生出勇气,不再瑟缩,讥笑道“是啊,你们母女既不嫌丢人,只管往外说好了好好一个大家主母,趁着小姑子回家归宁,居然不知廉耻地勾引陪她返乡的先帝,行那苟且之事,最后还珠胎暗结”
“住口别说了”
皇后出离愤怒,被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凶狠的眼神几乎要择人而噬。
她想起自己的来意,故意得意大笑,“不管怎么说,我女儿如今作了中宫,我们才是最后的胜者”
任姑姑被她这一激,反唇相讥道“你大约在阴曹地府呆久了,连如今的世面也不知道宝锦殿下潜伏在那伪帝身边,很快就要让你女儿失势罢黜,弄不好,一根白绫赐死,也算母女团圆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噩梦
阴森的囚室中,顿时陷入了死寂,任姑姑一气说完,老眼昏花地望着半明半暗处的幽魂,喘着粗气,狱中没有半点风丝,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在其中缓缓流过。
“哈哈哈哈”
一阵畅快的大笑声从“鬼魂”之处发出,只听她换了一种声音,笑得几乎呛咳道“原来如此”
这声音
任姑姑摇了摇因受刑而昏沉的头脑,正要睁大眼睛去看,只见火折子突然亮起,一双青葱般柔嫩的手将灯烛点燃,顿时满室明亮这张脸,却分明是属于皇后的
“怎么会是你”
任姑姑惊骇欲死,尖声叫道。
皇后嫣然一笑,不再用那种刻意的妩媚腔调,而是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嗓音,“母女团圆就不必了,倒是任姑姑你既然给我指出了宝锦殿下的身份,也不枉我扮鬼来这一场我怎么也该让她们姐妹欢聚一堂才是”
任姑姑这才发现自己失言,她急得睚眦欲裂,嘶喊一声,就欲扑上前去,皇后袅娜如烟柳一般往后挪了一步,任姑姑失去了平衡,却一头撞到了冰冷结实的铁栅栏上,顿时血流如注。
皇后从袖中掏出绢帕,俯下身,轻柔地在她额前一拭,叹道“你真是太激动了何必这样呢,想开些吧”
任姑姑嗓音嘶哑地喊道“你这个蛇蝎妖女,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人是锦渊”
皇后的声音好似从九地只下发出,幽忽低沉,“你知道吗,她被折断了四肢却还没死尽,活生生的被一点一点地刮下皮肤,那样美丽的雪肤玉貌下面。也不过是寻常地血肉而已,那样活生生颤跳的鲜红肌肉。跟那些卑微死去的贱民又有什么两样”
任姑姑地眼睁得老大,几乎滴出血来,她喉头咯咯作响,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口血,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皇后退后两步,闪过这一蓬鲜红,居高临下地怜悯地一笑“姑姑你也别太伤心了,好戏还在后头呢你可要好好活着,看宝锦帝姬怎么一个下场”
她随即拿过一旁地黑缎兜,将自己重新笼住,只露出些许青丝,这才缓缓朝着外间走去。
从阴暗的诏狱中走到明亮的阳光之下。皇后的眼有些不适应,她微微眯眼,一旁的琳儿随即上前搀住了她。“这里太过腌渣,娘娘受累了”
“倒算不上什么受累。”
皇后眨着眼。蝶翼一般地黑睫毛微微颤着。有一种凄厉的惊心动魄,“走这一趟。也是值得的。”
她瞥了一眼一旁跪地的管事,笑着吩咐吩咐道“任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你们可要小心看护,若有个万一,在我这儿也是说不过去的。”
随即,在琳儿的陪伴下,她径直走向辇车,风吹过她的发丝,那黑绸随风而舞,仿佛昭示着不祥的噩耗。
自始至终,她地脊背都是挺直的,那姿态高傲从容,宛如闲亭信步。
宝锦接到消息时,任姑姑已经失踪了四日。
她蹙眉喃喃道“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下落吗”
沈浩冒险前来,面色沉重道“我们在昭阳宫地人并不在殿上伺候,但是任姑姑确实是完全不见踪影,宫人谁也不敢提起。”
他顿了一顿,有些担忧道“万一任姑姑把您的身份泄露出去,这就万分危险了”
宝锦断然摇头道“任姑姑对母后非常忠心,是随着她嫁入宫中地,无论如何,她不会出卖我。”
她面上却不见任何轻松,忧色更重,“她年老体衰,严刑拷打之下,只怕有生命之忧。”
沈浩面带苦涩道“我们地人会尽量搜寻蛛丝马迹,但皇后诡计多端,只怕不会轻易让我们得手”
宝锦见他转身要走,不放心地吩咐道“你让大家打探消息的时候千万小心,我再不希望任何人遭遇不测了。”沈浩点头示意,宝锦这才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焦心似焚,却无法消解。
“你怎么了”
身后突兀传来一道声音。
她急忙回身,却见皇帝悄无声息地站在背后。
“吓了我一跳。”
宝锦勉强笑道。
皇帝见她悒然不乐,额前又见微汗,以为她苦于暑热,于是释然笑道“论理本该在离宫避暑,这次匆匆回来,倒是难为大家了。”
“正好,我拿来了一些贡品,虽然是些小巧物件,却也能清凉祛暑。”
皇帝示意人抬来一架通体润泽地玉榻,只见它以小块水晶串成,触手沁凉,又有人络绎递上一小盘物件,都是水晶雕成的钏环用具。
“这些都是北郡来的,水晶虽然多见,这类长凉的倒不多见,太医也验过,不是阴寒一类,对人无害知道你怕热,就赶快拿过来了。”
宝锦连忙致谢,皇帝拿了一小块圆扁片道“这个含在口中,据说能生津止燥,只是小心不要咕咚一下吞下去。”
宝锦拿在手中端详,听这一句,却没有笑,眼中微见红润
以前,父皇也喜欢拿这水晶给姐妹俩,也是这样一句笑谑不要屯进肚里去
那时候的欢笑,如今,已荡然无存
宝锦想着,一滴泪已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