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抿唇不语,只是微微扯动了唇角,算是回答。
宝锦一口饮尽,只觉得清冽甘甜,不由追问道“到底是哪弄来的”
两人走了两日,目前正在密林之间,沿途却半个人影都没见到,皇帝这才苦笑着想起,这沿绵数百里,都是离宫所属的猎苑,百姓无故不得擅入。
原以为这里离宫很近,可宝锦偷偷以星辰推断方向后,却几乎绝望地发现,这里是离宫最北端,以两人的伤情,又没粮没水,此中艰辛,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宝锦心中好奇,不由得扯了他衣袖,追问了一句。
皇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他无力地跌倒在地,面色异常难看。
“你怎么了”
宝锦被唬了一大跳,走近一看,才发现他唇边都是水泡,肌肤也热得有些不寻常。
“露水”
皇帝低低说道。
“什么”
宝锦正一头雾水,皇帝忍无可忍地怒道“你刚才喝的是我收集的露水。”
他一声低吼,顿时又眼冒金星,不由地靠在树身上,大口喘息着。
宝锦心中一痛他把水给了我,自己却渴成这样
她再也不往下想,径直站起身来,拿起竹节就朝外走。
“你想去喂野兽吗”
疲倦的嗓音有些低沉,却带着隐晦的担忧,宝锦头也不回道“我再去找些露水来。”
皇帝一楞,随即失笑着轻讽道“你以为这露水是树上的果实,乖乖等着你采吗”
未等说完,宝锦已经进了林深处,他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心中却又有隐约的甜意,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如毛头小子一般无能为力。
一阵挫败感涌上了他的心头,皇帝只觉得头顶的朝阳越发阴晦,几乎要将两人吞没。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凤凰
离宫之中,沉默而混乱,宫人们被禁足之中,又是害怕又是惊诧,谣言一传再传,越发离奇起来。
云贤妃看了一眼院外如树桩一般矗立的侍卫,秀眉间隐忧更甚。
“岂有此理,我们所有人都成了囚徒,不允许擅自走动,皇后是在把我们当贼防呢”
徐婴华冷笑道。
云贤妃蹙眉道“你也少说两句吧,如今万岁行踪不明,皇后独掌大权,若是隔墙有耳,只怕你我性命难保。”
徐婴华想起皇后那凤眸中的幽光,心中咯噔一声,看着院外肃立冷狞的军事,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袭上了心头
皇后莫不是要灭去她们两人
她心中惊怖,嘴上却不服输道“她也不能一手遮天,无论如何,京城的几位阁臣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坐大的。”
“远水解不了近渴,她毕竟是中宫主子娘娘,京里的那些臣子也不会为了你我这草芥之命,去跟她争个不休。”
云贤妃说着,笑容越发苦涩,徐婴华想起自己与皇后的明枪暗箭,心下也是发寒,却是不甘地咬着唇道“朝里大人们在意的是天下大事”
她心中顿时一动,若有所悟的眼前一亮,“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利用
她随即抬起头,对着自家小姨缓缓说道“皇后的举动多有恶意,我们不能坐而待毙如今朝中大臣对皇后的跋扈多有不满,我们干脆再挑一把火”
窗纱的剪影下,两道袅娜的身影凑得很近,仿佛在密谈些什么。连烛光也惊得劈啪一跳,爆出一朵灯花来。
“这样做,会不会把事情闹大”
云贤妃仍有些犹豫。
徐婴华急得几乎要跺脚。但多年以来地淑女教养,却让她敛住了。“小姨你看这些杀气腾腾的军士这么些人手,不去寻找皇上,倒把我们这里困得铁桶一样人家都把刀剑搁在我们脖子上了,您仍是瞻前顾后,真要让我云家全灭吗”
云贤妃听她说得这么严重。再看看院外士兵的一脸杀气,心中决断之下,终于咬牙道“就依你”
徐婴华在屋中来回旋转,沉吟半晌,才道“我们首先要把万岁失踪一事告知京中地阁臣,事关江山社稷,不能由着皇后随心所欲。”
她说的冠冕堂皇,所有内容却无非是告密二字,云贤妃摇了摇头。叹道“他们即使能严词峻问,皇后也毕竟是正经主子,一时半伙仍是无忧。”
“我还有一计。倒很是有趣”
徐婴华凑到贤妃耳边,又说了几句。贤妃惊得身上一颤。“这也太阴损了吧”
“皇后屡次陷害我们,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句话。噎得贤妃再不开“照你说地办吧”么消息,被软禁宫中的太监宫女中,倒是开始流传几句奇怪的歌谣谶纬
“凤凰女,凤凰女,啄尽王孙始归巢”
太监们识字的很少,宫女们却有精通文墨的,把这字意揣摩了一回,惊疑之中,开始窃窃私语。“万岁这次失踪,也真算是蹊跷”
“说来也奇,那么些人护驾,都成了摆设万岁也真是奇怪,身边只带了个贴身侍女,也不知道到底被水冲到了哪里。”
“哪有那么巧地事”
对方冷冷嗤笑道“没听见新的歌谣吗,凤凰女,凤凰女,啄尽王孙始归巢万岁和那姑娘大约都被暗算了。”“这怎么说”
“所谓王孙,可以是说世家出身的万岁,也可以说是某个即将出生的殿下。”
诡秘的凑近后,低语又起,“听说万岁最近跟皇后娘娘很是不睦,对那个贴身侍女倒很是偏宠,若是有个珠胎暗结,有人一怒之下,就想把这两位都”
听者惊得目瞪口呆,想起那“凤凰女”的称谓,又联想起了一事“听说方家国丈曾经把娘娘赞为吾家凤凰儿
“也就是说,这都是皇后”
“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者扫了一眼四周,匆匆离去,只剩下野火燎原一般的谣言,映得人心越发惶惶。的坏消息吓得面白如纸,坐立不安。
“皇上是天命所系,定能逢凶化吉”
有人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老生常谈。
李赢性子最为偏激,当下冷笑一声道“事情已经出了四天,不管吉凶,都已经定了,还奢谈什么天命”
他扫了一眼几位同僚,不管不顾道“皇后娘娘真地瞒得密不透风,把我等都傻子了”
众人面色怏怏,尴尬之中却也含着愠怒不管怎么说,皇后如此行事,也实在是自作主张了。
此时街外一阵喧哗刘荀家中清贫,这一次在他家中聚会,房屋狭小,街上叫卖声也听得清楚,实在有些难堪。
街上有顽童在唱着新的歌谣,其他人倒不怎的,李赢年轻,儿聪目明,一听之下,居然就跟着念了出来“凤凰女,凤凰女,啄尽王孙始归巢”
众人把这粗陋俚歌咀嚼了两遍,顿时面色大变。
第一百六十章 截杀
“这是什么人在妖言惑众”
有人又惊又怒道。
“这歌谣倒真是蹊跷”
刘荀捻着美髯沉吟道。
李赢年少气盛,闻言不禁冷笑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方氏的跋扈骄横,在庶民之中也久见恶名。”
他停了一停,环视众人一眼,又道“离宫那边的传言还不止如此呢,什么叫啄尽王孙万岁即使有什么子嗣,皇后娘娘也不会容下这胎儿的。”
众人面面相觑,刘荀低斥了一声“谨言。”随即也不再言语,良久,他才低声道“无论如何,国不可一日无君,离宫那边,由娘娘一人料理,也难免会思虑不慎。”
他看着下首正襟危坐的同僚们,“各位,你们谁愿去离宫跑一趟”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却是要监督皇后的意思了,众人一听这任务,心中不禁不寒虽然大多数人不喜她跋扈善权,真要正面对上,却仍是一件棘手而危险的事,
于是大家皆是眼观鼻口观心,厅中顿时静了下来。
许久,直到众人的脖子有些酸痛,李赢浓眉一皱,正要请缨之时,最末一席有人轻轻说道“我去好了。”
众人抬头一看,居然是新近入阁的户部尚书宋麒。
只见他端坐椅中,气度不凡,缓缓站起,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刘荀跟前,深深一揖道“麟虽不才,也愿学触龙巧谏,娘娘性情刚直,但也明晓事理,此事必定安然。”
他坦荡迎上几人的目光,风骨之佳,连李赢也暗自称许。“既如此,便辛苦你跑一趟了。”
刘荀仍是语出含糊,却是默许了他的行动。
夜间的荒野上荆棘丛生,螟蛉子的叫声显得四周越发幽静。皇帝的周全酸痛,却强撑着起身,拿起身边的竹筒,朝着林间而去。
宝锦烧得有些迷糊,忽冷忽热的,一时清醒,一时又说起了胡话,她背上那道伤也丝毫不见收口,仍是狰狞翻起皮肉。
眼前的情景一变再变,一时是帝阙繁华,父女三人舟行御湖,欢声阵阵,一时又是姐妹分离,天各一方,再回首竟又是玉碎宫倾,血染无边
许多的人和事,如走马灯一般从眼前飞过,姐姐清华寂寥的微笑,带着暖意的眼宠溺着看自己;李莘温文殷勤的笑容,却渐渐拉远,变为客套生疏,最后归为与那妖艳女子相拥,奚落和得意的眼神,如蛇一般缠绕着自己;再然后,是云时清贵挺拔,一身玄光甲胄,在马上向自己伸出手另一只手,打横里杀出,把自己生生攥了过去,全身都因这劲道而发颤,抬眼看,竟是那般冷峻俊逸
她面上烧得嫣红,嘴里也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皇帝快步走了回来,忍住自己的头晕,把手中竹筒里小半截水灌入她的口中,自己就着底下的几滴,尽力吮了一口,也就罢了。
宝锦感觉到唇齿间的清凉,有些清醒地睁开眼,见他面目憔悴,嘴唇也有些不正常的泛白,心中莫名一酸。
“我们没水没食的,会不会死在这”
“不会,离宫别苑数百里,虽然广无人烟,却也不是无路可走,再坚持一两日,就能走出这里。”
皇帝的声音有些嘶哑疲惫,却仍是沉稳有力。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不远处有马匹轻嘶,凝神听了一阵,越见清晰,不禁惊喜交加,宝锦笑道“天无绝人之路”
皇帝也舒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