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他拽过壁上佩剑勉力格挡,张口欲喊,剑气却如暴风骤雨一般袭来,只要一开口,自己便会被毙杀当场。
狭小的书房里,两人以快打快,几乎已成两团剑影。
黑衣人咦了一声,仿佛对他的武艺颇为惊讶景千远出身武宦世家,先祖在朝中获罪,这才家道中落,论起世传武艺,却也着实不弱。
只听黑衣人轻笑一声,声音婉转清脆,“你武艺不凡,可惜今日注定命丧于此。”
只见她剑招一变,手中的长剑平平递出,既钝且缓,有如老僧入定,不喜不嗔。
这一剑平淡无奇,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轻易避开,景千远却只觉得所有方向都被封死,这诡谲的一剑,让人有缓慢灭顶之感。
他狂叫一声,在压力骤消的下一瞬,怒睁着眼,砰然倒地。
血从他的心口处蜿蜒流出,将地上染得一片嫣红,院外有人听了动静,正疾奔来看。
宝锦转过身来,珠贝面具在月光的晕染下,熠熠生辉,她的五官都隐匿在这沉寂华丽的宝光之后,只余那黑嗔嗔的一对重眸。
她俯下身探察着景千远的伤口,有些懊恼地喃喃道“寂灭三式,果然名不虚传,霸道如斯,可惜我功力不够,没能发挥出它的全部优势”
她正要起身,蓦然之间,只觉得衣袖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景千远怒睁着双目,眼眶里流出血来,他死死攥住宝锦的罗袖,喉头咯咯作声。
他好似疯癫梦魇一般,将死未死的,怒瞪着宝锦,一眨不眨地,仿佛要把她也带入地狱之中
“皇后娘娘,居然是你你为何要对我下这毒手”
他嘶哑地低喊道,猛一抽搐,终于气息完全断绝。
宝锦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冥冥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灵光一现。
她听着房外人声鼎沸,冷静地从死者手中扯下罗袖,翩然从窗中掠出。
真是奇怪,他也把我看成了皇后难道,我与皇后,真的很酷似吗一路之上,她如此想着,却始终不得要领。
第七十四章 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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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门提督雷石之后,又一位朝臣被杀兵部侍郎景翌日就飞速传开,朝野一时为之大哗。
京中立时风声鹤唳,南唐刺客的传闻被添油加醋,传得满城风雨,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谨小慎微冬日四更尤是黑暗,一驾驾车轿上朝时,各个都是戒备森严,由左右簇拥随行。
几日下来,却再也没有人遇害,于是所有人松了口气。
这样异样的平静之下,却蕴藏着风雨欲来的窒息感,只有深深趟入这混水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凝滞诡谲的风向。
纤纤玉手捧起面具,轻轻摩挲着,因那荧荧珠光而微微眯眼。
素来清寒的卧房,因这宝光而满室奢靡,让人目眩神迷。
是怎样巧夺天工的技艺,才能让珠贝的粉末在丹炉中凝成这道面具
宝锦心中思索,念及自己那温蔼儒雅的父皇,心中又是一酸。
曾记得幼时,父女三人一起在御花园中赏花行舟,那秋千之下,荷塘水畔,种种欢声笑语,尤在耳边回响。
父皇炼丹,不擅政务,于国可说是昏庸无用,但在女儿们心中,他却是天下至宝,是她们唯一的亲人。
宝锦抚摩着面具,感受着指尖的光滑冰冷,直到触到粗糙的交界,这才低头细看。
被摔裂的下颌以黄金镶补,虽是十足赤金,却也显出异样来,在灯下瞧着,金光诡谲幽泽,越发显得不祥。
宝锦拈在手中,想象着姐姐当时凄凉一笑,将它从高台上摔下,然后束手就擒的心情,只觉得胸间激越,全身的血脉都在沸腾
为什么
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嘶喊,冥冥中,却仍是毫无声息。
“姐姐,如今国破家亡,所有的事,都由我来替你完成吧”
纤纤十指微一用力,将面具覆在脸上,五官顿时被银雪珠光覆盖,只余下一双黝黑沉寂的眸子,冷冷地,从铜镜中端详着自己
“姐姐,你的面具暂且借我接下来,我将掀起无边杀戮,尽可能地斩杀他的大将,拖延伪帝的南下攻势。”
“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缡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我永远都记得。”
面具上栩栩如生的五官,遮挡住所有的表情,只余下那黝黑沉寂的双眸,暗夜中看来,仿佛鬼魅仙灵一般。
“今晚仍要出去吗”
季馨奉上晚膳,静静等候着宝锦用完,这才轻声问道。
案上的烛光摇曳,带出晦明不定的光焰,在她面上映出种种暗影。
宝锦放下碗筷,却不愿季馨动手,亲自将这些器具收入食盒中,这才抬头苦笑道“我一出门,你就坐立不安”
“那是因为小姐你总是行险。”
季馨毫不退让地埋怨道,一边沏了新茶,氤氲的热气让人精神一振。
宝锦无奈,笑谑道“你如今也真是伶牙俐齿了,竟然编派起我的不是了”
她饮尽热茶,换过黑衣装束,正要启窗而出,却觉得衣袂一紧,回头一看,只见季馨双目盈润,幽幽道“小姐,如今外间正在追捕刺客,你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
宝锦扯回衣摆,翩然掠出窗外。
季馨目送着夜色中逐渐消失的身影,眸中幽然复杂,长叹一声,却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也罢,我一个外人,何苦来操这个心”
她低喃道,仿佛别有衷肠,却难以叙说。
雪刃尽处,只见一阵痛嚎惨叫,鲜血与肉骨齐飞,此情此景如同修罗地狱。
残肢在黎明的街石上滚落,滑润细腻的青条大石,也染满了嫣红,轿子翻滚在一旁,已摔得变形散架,它的主人却伫立一旁,宛如石雕。
兵部尚书,骁骑将军霍明双手抱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惨烈搏杀的一幕。
他的亲信正在与刺客拼杀,又一声惨叫响起,一蓬血雨之下,又一人倒在血泊之中。
这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兵,一向视若子侄,饶是他心如铁石,也不禁微微一痛。
然后即使心痛,他仍是睁大了眼,在瞬息之间捕捉刺客的破绽。
“将军快走”
亲随痛叫一声,惨烈地几乎要穿透夜空。
没有用的霍明苦笑,刺客虽在搏杀之中,气机却早就琐定了自己。一旦转身逃遁,她左手袖中的暗器就会飞出,致自己于死命。
与其等死,不如搏上一搏。
越是危急,他越是冷静,场中刀光剑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终于寻到了时期
就是现在
他拔剑而起,冲入阵中,不顾刺客袖中飞来的银针,微侧肩膀,硬受了一记,闷哼一声后,雪刃直点刺客的腰肋。
血光一线。
宝锦只觉得肋下一点刺痛,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自己已经中剑
电光火石间,她旋身一错,避过要害,雪刃划过肋骨,虽然喷出血来,却仍无性命之虞。
居然没有正中
一根银针割破了血管,顿时血如泉涌已经没救了
第七十五章 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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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在暗夜里带出一抹流光,从咽喉处贯穿而出,悄然细缝中。
霍明的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声,这轰鸣声带着全身血脉都为流散,他的眼前白光乱闪,却终于无力倒地。
血从咽喉处蜿蜒而出,他的亲随们惊惶来救,却也被刺客袖中的银针一一毙命。
京师长街之中,这一幕短暂的狙杀,却仍未能撼动人们的甜梦冬日的夜,实在太过深重。
屋檐的残雪只剩下薄薄一层,黑瓦从中隐隐透出,依稀有雪水滴落。
霍明的手捂住脖项,徒劳地挣扎着,瘫伏在地,嫣红血腥地染满了衣袖,他的瞳孔正在逐渐涣散,一片茫然
一轮寒月从云间渡出,清冷的莹光照在这长街中央,刺客的面具,被映得银白一片。
这珠光映入霍明的眼中,却让他涣散的瞳孔猛然收缩。
仿佛看见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物,这垂死之人剧烈抽搐着,将熄的眸光也凝为两点火焰
他伸出手,鲜血淋漓地,向着刺客的方向抓去,眼中怨毒无限,却又带着别样的惊惧。
他咽喉颤动着,含糊不清地嘶喊道
“你这妖孽我还记得这面具”
鲜血从他口鼻之中涌出,染满了朝服,在这暗夜之中,格外触目惊心。
“你说什么”
宝锦本该掠身远遁,听着这突兀一句,心中惊疑不定,纵身到他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用力摇晃道“这面具又如何”
霍明默然无语,宝锦伸手到他鼻间一探,不禁颓然道“死了么”
她心中懊恼,只觉得千头万绪,如坠云雾之中,沉默片刻后,她恨恨一叹,终于转身而去。
她正在惊怒交加,行事匆匆之下,也未曾回头多看一眼
僵卧于地的霍明,居然又开始微微颤动,满是血污的手指在地上划动两下,却再也支撑不住,颓然松开。
黑夜再一次陷入寂静,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昭阳宫中,帝后二人已经歇下,万籁俱静中,惟有那廊下值夜的宫人,在寒夜里裹紧了身上的厚裳,颤抖着打着呵欠。
张巡在门口徘徊,甚是踌躇,他手里捏着一份紧急奏报,白封白绫,没有任何特别。
张巡紧紧攥住这薄薄一道,数九隆冬,只觉得手心都要冒出汗来。
他咬了咬牙,正要遣人入禀,却听侧殿小门被支呀一声推开,皇后身边的琳儿披了件蜜合色贡缎厚袍,长发披肩地走了出来,笑吟吟地问道“张公公,这深更半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