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满满的怜悯和无措。
和多年前那些以为他快要死去的股东和下属们,并没有丝毫不同。
沉默了许久后,他放下盖着脸的手,走去洗手间,用温水将那些血迹仔细地清洗掉,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话筒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开口说“程大夫,我想你可能需要来一趟。”
这是林眉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开会的时候走神了,当杜宇文向她询问苏修新书进度的时候,她反应了十几秒,直到周围的同事都因为好奇把目光移到她脸上时,她才慌着接上话“哦,稿子上周已经交了,写得很好。”
这下同事们的目光更加奇特起来苏修的稿子当然很好,这点还用她去肯定
杜宇文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没有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既然已经交稿,就要尽快进入出版程序,这是本年度重点中的重点,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林眉连连点头,垂下目光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我知道,我会尽全力。”
这是她接手苏修后做的第一本书,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她的工作成果上,哪怕有一丁点儿的错误,也足以让别人对她的工作能力产生怀疑――刘涵可以有错误,因为他是从苏修出道开始就服务于他的编辑,但她不能,她是半途冒出来攫取胜利果实的人,如果她做得不好,有大把人等着接手。
散会后杜宇文还是专门把她叫到了办公室,示意她关上办公室的门后,他才开口说“你不要压力太大,苏修虽然看起来挑剔苛刻,其实还是很会体谅人的,只要你达到了他的基本要求,他不会多加为难的。”
她已经住进了肃修然家里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告诉杜宇文,更别提他们之间的暧昧了。
因此在杜宇文看来,恐怕是她工作压力太大,所以才会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林眉忙否认“我知道的,苏修是个很和蔼的人”她说到这里,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肃修然确实很和蔼,不仅和蔼,还特别温柔,他在她不得不搬家时,让她住进自己家里,和她分担家务,感谢她的照顾其实他们住到一起后,反倒是肃修然对她的关照更多一些吧。
他那么好,无论是从上司和合作者的角度,还是从同居者的角度,甚至他含蓄表达好感的时候都体贴到不可思议。
林眉心想,她之前那些追求者要是有一半儿肃修然的态度,她只怕也不会单身到现在。
让她伤感的绝对不是肃修然本人,而是,他那么好她却好像真的没能爱上他。
杜宇文看到她眼里渐渐泛出的泪光,也坐不下去,扯了张面巾纸递给她“是我考虑不周到,没有时刻关心你那里的工作状态,还让你加班。”
他不给面巾纸还好,林眉看到递到眼前的纸巾,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肃修然咳血时沾在上面的猩红,一时没忍住,眼泪就流了下来。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杜宇文,也害怕女下属在自己面前哭,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又叹了口气“这样吧小林,你要是实在觉得扛不住压力我可以把你调回来”
听到这一句,林眉连忙抽噎着反对“我可以的我能做好这本书就是”她想告诉杜宇文肃修然最近身体不好,但又想到自己签的保密协议,赫然就包括不能把肃修然的身体状况随便透露给别人听,又连忙收了回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尽快调整好。”
杜宇文是看着林眉进了编辑部,又从一个新人,一步步稳稳当当将业绩做到仅次于刘涵的地步,他对这个年轻下属的工作能力当然是欣赏的,所以没多少犹豫,就将苏修交到了她手上。
他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将林眉换下来的打算,但还是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好吧,那这样,你尽管先去做,如果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任何时间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林眉连连点头,忙着擦干净眼泪“我会做好的,杜总您放心。”
、第29章
林眉本以为哭过之后,自己精神就会恢复过来,但整个上午,她都还是精神恍惚。
虽然她不是很想回到家里,面对着肃修然的尴尬,不过想到今天轮到她下厨,她还是在中午前就往回赶。
而且无论肃修然怎么淡然,他都是生病了吧
之前感冒都能委婉地撒娇撒那么久的人,现在都开始咳血了,反倒正正经经起来了。
林眉开车在路上走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到现在才发现,之前肃修然应该还算配合的,不管是喝中药,还是平时的生活中。
几乎是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一旦不配合起来,简直像是个让人急得团团装又无处下嘴的蚌壳好吗
回家的途中,她拐去超市买了点食物,回家的时候提着袋子颇有些偷偷摸摸地开门进去。
很好,一楼没人,她在肃修然自己动手开始做午餐前赶了回来。
不过家里也有点清静了,平时就算肃修然独自在家,也会有一些响动,现在却好像家里并没有其他人。
她正疑惑着,想要不要上楼去看看,脚边传来一声娇俏的“喵”,她低头就看到春申君仰着脸竖起尾巴在她脚边蹭了蹭,又软软地叫了声。
高傲霸气如春申君这样的主上,无事时是断断不会这么对奴隶们大献殷勤的,事实上它一天之中会这么甜美可人的时刻,唯有一种可能要吃的。
林眉跟着不断回眸示意的春申君来到它的食盆面前,发现里面果然空空的,春申君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喵”了声,婉转的尾音里透着责备。
林眉连忙道歉“对不起主上,还没给您准备好膳食”
说着她拿了猫粮罐头,去给春申君倒上,这时她觉得肃修然可能是不在家了,毕竟肃修然如果在家,不可能这么久还没照顾春申君。
要知道大神看起来冷淡高傲,对主上可是从来都没亏待过的。家里这样,他很可能上午在她出门后又出去了。
是去找张衍了吗案件有什么新的进展想到早上的案件,林眉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冒出来那个只被她看到半个身体,躺在冰冷地板上的人影。
说起来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就在昨天之前,那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却就这样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就听到楼上传来几声很轻的咳嗽,接着又没了声音。
她愣了下,想到她现在站的位置,正是楼上书房的窗口下,这么看肃修然不是出去了,而是在书房里
那为什么她刚才进门,他都没有出来打个招呼难道是在睡觉
虽然在家里工作,肃修然的作息还是相当严苛的,早上六点半起床,晚上十二点之前绝对休息。
中午他会有一两个小时午睡的时间,但却从来不会在上午睡觉这么看还是因为生病的影响。
林眉想着,就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上楼,书房的门虚掩着,她透过不大的门缝,看到他半躺在窗前的扶手软椅上,身体上还盖着一条浅灰的毛毯。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看到他身旁摆着一个木质的支架,架子上输液的药袋连下来,透明的软管明显还连在他的手臂上。
看他这么轻描淡写,一大早还亲自开车跑去犯罪现场,还以为真的没什么事呢,结果不还是需要输液
林眉先是本能地生气,接着又觉得烦躁无比,她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烦躁,反正就是全身都不对劲,看什么都来气。
正当她努力控制粗重起来的呼吸,准备悄悄下楼时,眼前的人仿佛是轻微地动了下,他没睁开眼睛,就低声开口“有什么事”
早上的时候才那么尴尬地告别,林眉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才说“我把你吵醒了”
肃修然半撑起身体,抬头看着她,微勾了唇角摇头“本来就没有睡着你进门时我就听到了。”
林眉“哦”了声,没话找话“你胃口怎么样,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肃修然还真抬起手臂支着头看她,提了要求“荠菜馄炖,现包的,不要速冻。”
这还真是看起来简单,其实却复杂麻烦的要求好吗林眉有心给他顶回去,但想起来他正在生病,就勉强忍气吞声“哦,那我出去一趟买原料,你可能得稍等一下。”
结果那边他却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里还夹着零散的咳嗽,却足以显示他的愉悦,他很大度地抬手手臂,动作颇为优雅地挥了挥手“算了,按你的原计划来吧,清淡一点就可以,馄饨可以等到明天再做。”
林眉真是有心吐槽,无力反驳感情明天也得是她掌厨了,没办法谁让大神生病了呢哦,对了,他还交了稿了,可以理直气壮地各种休息。
她扁了扁嘴答应下来,准备转身下楼,那边躺着的那位却又对她招了招手“现在胃口不好,不用急,过来跟我谈一谈。”
林眉一瞬间都想冲他竖个大拇指了,大神不愧是大神,这颐指气使的气派跟春申君也有得一拼了,偏偏还让人无法拒绝。
林眉只能认命,听话走过去,在他身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结果肃修然看着她微微挑了唇角,开始谈的竟然还真是公事“早上的现场,你怎么看”
林眉浑浑噩噩了一整个上午,连稿子都看不下去,但倒还真翻来覆去地想过当时看到的情景,就低头思考了下,认真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性质的案件,但就案发的地点来看,罪犯显然想让人发现他的恶行。
“虽然案发的地点已经很隐蔽,但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主干道,天一亮来往的人那么多,不可能发现不了尸体。如果他想将尸体隐蔽起来倒是很方便,我看到案发的巷子再往前不远就有个河道。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扛过去推到河里不是更好一点起码几天之内都不会被发现吧,顺着河道被冲走还能让警方很难找到第一现场。”
肃修然勾了下唇“你好像已经假设这是一个男性凶手。”
林眉点头“女性犯罪者很少有这样旺盛的表现欲,她们更胆小一点。”
肃修然对她的判断显然也赞同,微笑了下算是嘉奖,林眉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脸,看到他弯着的唇微微发白,就忍不住说“你这几天不舒服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帮你注意下也会好一点啊。”
她不过无心的一句话,却像戳破了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一样,刚才他们之间的融洽转瞬即逝。
肃修然看向她的目光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唇边的笑容也带上了拒人千里之外的矜持,他笑着,深瞳中的光芒冰冷锐利“林小姐,我不喜欢把一句话说很多遍请你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同情。”
林眉一下子给噎到了,她简直不可置信,肃修然上次叫她林小姐,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
后来他虽然没有给她多亲密暧昧的称呼,但也始终叫她“林眉”。
也不知道是谁在草原时还一直强调让她直呼他的名字
林眉觉得自己是出离愤怒了,因为肃修然生着病,她一直下意识地让着他,哄着他希望他开心,结果他变本加厉到无法理喻了好吗
想也不想,她脱口就甩出来“你够了没有总用你那种狭隘偏激的目光去看别人正常的关心你都能说成是同情,你是有多自卑”
她越说越气愤,看着面前毫无表情的肃修然,就更来气“我是没有死心塌地的爱上你,那又怎样你完全不给我准备的时间你知道吗有些人要完全爱上一个人有多难你想过吗我活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异性,任何一个谁像你一样见了几次面就表示自己坠入爱河了你不要把别人的感情都想得太廉价太容易了好吗”
她说话的时候肃修然一直冷冷地看着她,等她说到最后一句,他终于霍然起身,一手扯掉手背上的胶带和针头,大步从她身旁走过。
如果肃修然能这么直接甩门出去,依照他此刻无法阻挡的气势,林眉肯定会被吓得立刻住嘴,噤若寒蝉。
可惜他却仅仅只是走出了一步,就无法控制地双眼发黑,身体中的力气和知觉都在迅速地离他而去。
他用仅有的余力撑了下身旁的书架,然后就在书本跌落的声音和林眉的惊叫声中,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30章
肃修然觉得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几分钟,但当他渐渐从那一片黑暗中恢复知觉时,最先感觉到的,不是紧紧抱着自己的温软身体,而是密集又轻盈的吻。
它们就像是被雨水打落的花瓣,又像是蜂蜜对花朵的轻触,细细密密地,带着无限柔情。
他睁看眼睛,在逐渐清明的视野里,看到了林眉凑得极近的脸,她发现他醒了过来,就凑上去轻吻他的睫毛和眼睑。
他用刚恢复了力气的手臂挡住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他的冷淡不再让林眉有丝毫的尴尬,她反而将他又抱得紧了些,将头埋在他颈窝里。
他们两个还是坐在地上的,准确地说,是林眉还坐在地上,而肃修然则被她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躺着。
身旁的书本还都凌乱地散放着,肃修然还是有些头晕,却能稍微活动下,检查下自己的四肢――还好,没有更加丢脸地骨折或者软组织挫伤。
他刚动了动,林眉却又从他颈边抬起了头,她又在他唇边轻吻了下,才拿过一旁的手机对他说“我刚打电话给了你的医生,就是通话记录里最上面那个,他让我别着急,保持你的呼吸畅通等你醒过来,他正在赶来。”
肃修然微微扬了下长眉,林眉马上会意,又拉起他手臂,抓住修长的手指晃了晃,趁机还多摸了两下“你的手机有密码,但我觉得你应该也设置了指纹密码,我用你的手指试了下就开锁了”
肃修然“呵”了声“看来指纹密码果然不安全。”
林眉还颇为自得“应该是我太机智吧,不但在你昏倒的时候接住了你,还能在关键时刻用你的手机替你叫医生。”
肃修然勾了下唇“那还真是多谢你了”他微微停顿了下,又弯着唇角轻声问,“那你是否可以解释下,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吻我”
林眉眨眨眼睛,明显是非常记仇的“因为我同情你啊这么容易就被气到昏倒,太可怜了。”
肃修然也是没料到她脸皮竟然这样厚,一瞬间脸上的苍白又有复燃的趋势,侧头咳了几声。
而林眉也不敢再气他了,连忙又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下“还有你的医生说你是缺氧才会晕倒的,让我适当给你做点人工呼吸。”
肃修然侧头避开她,笑了声“原来人工呼吸是这么做的。”
出乎他的意料,林眉没再跟他吵架或者变着法儿气他了,而是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好吧,我不敢跟你拧着来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没等肃修然回答,她就又将头埋到了他的颈窝里,她声音很轻,却俯在他的耳侧,字字句句都让他听得非常清楚“我刚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害怕原来比起失去你,世界末日都算不上什么。”
肃修然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只是感觉到她毫无保留的怀抱,还有她在耳侧温热的呼吸,以及渗入他肌肤的一点点潮湿。
她是不是哭了他不知道,所有曾经自傲的体察入微在此刻都失去了作用。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她话语中具体含义或者根本就没什么见鬼的意义,她只是带着受惊过后的余悸,蜷缩在他怀中,软软地向他说了句什么。
哪怕那是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凌乱音节他也该把她抓过来揉碎在自己怀里,狂风暴雨般的吻她,除此之外,不应该有任何其他选项。
可最后他还是忍耐住了,浑身的肌肉在一刹那绷紧,终于又渐渐放松。
林眉还以为他是在忍痛,连忙抬起头打量他的脸色,就看到了他微微含笑,声音低哑地开口“地板这么凉,你打算让我躺多久”
看他不像有什么事,林眉才松了口气“你能自己站起来你这么高我可抱不动。”
肃修然看了看她,这才用手臂撑着身体慢慢坐起,他刚才就是起得太急,再加上被她气得血气上涌才会短暂地失去意识,现在自然只能缓慢地起身,免得再头晕。
林眉一直小心地抱着他,就没留意到他不仅刻意放缓了动作,还把全身大部分的力气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林眉还以为他是没力气,还紧抱着他,关心地问了一句“如果站不起来也没什么,你再靠着我歇一会儿。”
肃修然还真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微微勾了下唇,就理直气壮地将头靠在她肩上,享受这种超高级别的呵护。
因为楼上的动静而默默跑上来蹲在房间门口围观的春申君,都忍不住眯上眼转过头去多么愚蠢的人类。
等肃修然被林眉扶着又坐回到沙发上,林眉就拉着他的手忧心忡忡“算我求你了,我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的医生说保持你的心情舒畅很重要,是我错了,对不起。”
肃修然笑了笑,抬了眼看着她“你刚才说没有爱上我”
林眉咬了咬牙“你说爱,我就爱”
肃修然轻笑了声,带了几分冷意“原来还需要我说。”
林眉连忙忏悔“不需要,不需要我爱你爱到恨不得吞了你。”
肃修然对这个回答显然还是不满意,继续冷冷笑了声“这样的形容也算新奇。”
林眉闭上眼睛干脆破罐子破摔,沉痛地说“修然是我太迟钝,我刚刚才发现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我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对我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具体是什么感受,现在我懂了,原来爱上一个人就是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但在特定的时刻又会一往无前如果我有生之年对某一个人有这种复杂之极的感受的话,那只能是你”
她不敢停顿地一口气说完,才睁开眼睛看他,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盼和羞怯“这么说你看怎么样”
她刚才一直不敢去看肃修然,也就没有发现他即使在假装冷笑的时候,那双深瞳中也藏着无法忽略的柔和笑意。
她此刻抬头撞上的,正是他这样的目光――如同万千星辰密布,好像瑰丽的宇宙敞开胸怀。
他俯身过来,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轻吻,而后才低声说“足够了。”
第31章
没过多久那个叫程昱的医生就来了,林眉给他打电话时,听声音觉得他年龄并不大,等见了真人才知道或许确实不大。
圆圆的脸白白净净,带着一副深蓝色树脂镜框的眼镜,看起来就像刚上大学没两年的医校生。
林眉把他带进来,上下打量他了几遍,最终忍不住开口“你是在读的研究生有医师资格证吗”
没想到他立刻就涨红了脸,像受到莫大侮辱了一样“小姐,我的女儿都差不多有你这么高了”
林眉“呃”了声这才注意到他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但眼角已经有了些细密的纹路,应该是皱纹。
肃修然也下了楼来迎接,带着歉意地微笑“程大夫,麻烦你又来一趟了。”
程昱横了他一眼,语气严厉“林小姐电话里说你没输完液就拔了针头,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听话呢都多大人了”
林眉看他板着一张嫩脸,用清脆的声音说着这么老气横秋的话,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趁着去吧台棒程昱泡茶,转了脸悄悄问肃修然“程大夫真的年纪不小了“
肃修然“嗯”了声“我十三岁起,程大夫就是我的主治医生。”
十几年前就是主治医师,现在怎么说也四十多岁了,他说自己女儿跟林眉差不多高,也完全有可能,现在的小孩子都长得快,初中高中生也跟成人差不多了。
林眉心想大神果然不同凡响,身旁的人没有一个正常的,但这话她不敢明着说,悄悄吐了吐舌头。
程昱自然是要把肃修然骂一顿的,骂完也不耽误他继续让肃修然躺下给他挂点滴。
林眉趁这工夫去煮了两碗面,留程昱吃午饭,结果程昱却说下午医院还有事,没多久就告辞了,离开前还盯着林眉很严肃地说“年轻人谈恋爱是可以,没事别置气”
林眉脸红了红,忙答应下来,又送他出去。
她送完了程昱回来,回到书房看肃修然,他已经吃完了林眉给他送上来的那碗面,正有些无聊地用没扎针的右手翻看着面前的本子。
林眉凑过去,看到那是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纸页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是属于肃修然的,却还夹杂着一些随手画下的图画和符号。
刚才他昏倒时有些低烧,林眉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来,就自然地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觉得似乎没那么热了,才低头凑过去看他的笔记“你在想什么”
肃修然微微笑了笑,他本就靠在沙发的椅背上,现在更是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移到了她的肩膀上,下午温软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带着些昏昏欲睡的温情。
他唇边带着笑容,侧头看她“你为什么会对我表白”
林眉没想到这人性格竟然这么恶劣,到这种时候还得了便宜又卖乖,自己当初是怎么瞎了眼认为他是清冷矜持的高岭之花的
但她是先表白的那一个,只能认栽,她轻叹了声“我想既然是你先爱上我的,那么我先表白,咱们就算扯平了,不好吗”
肃修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心情似乎非常不错,对于她这种隐形的反击,想也不想就承认下来“这么说也好。”
林眉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彻底刷新了一遍三观,但她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的这位,身形舒展,唇边含笑,微微垂着的眼睫后,是一双光华闪耀的黑亮眼眸。
顿时就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气他的话有些人天生就是笑一笑就可以得到世界,会忍心伤害他的人,心理素质一定抗得过山崩地裂。
还是保持着靠在她肩上的姿势,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笔记上明显是新写上去的几行字,肃修然低声开口“这次案子的一个疑点,你说的没错,这是一个表现欲很强的凶手,他在死者的身边,放了一朵矢车菊。”
林眉想了下,发出疑问“矢车菊”
肃修然点点头,然后拿过矮桌上放着的手机,将今早在犯罪现场拍的几张图调出来给她看。
他没有着重拍摄死者,那是警方取证人员的职责,而是拍了一些容易被遗漏的细节,其中一张,就是被放在死者手边的一朵蓝色矢车菊,非常新鲜,还带着几滴晨露。
这就有些奇怪了,要知道矢车菊并不是在春季开花的,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鲜切花卉,如果凶手放下了一朵玫瑰或者太阳花之类随处可以买到的花朵,还可以理解为这是凶手一时兴起。
但放下一朵并不容易买到,也不合时令的花,那么很有可能,凶手是要借由这朵花来传递什么消息。
肃修然在旁轻声解释“女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现年三十一岁,附近居民,是个白领,在一家地产公司做销售。”
这是很普通的身份了,虽然接触的人会比较多,但并没有多少可能和别人结仇。
肃修然又顿了下,才继续开口说“事实上这是第二起在被害人尸体旁边发现矢车菊的案件,上一起是六年前,我刚和张衍开始合作的时候这也是他会让我立刻过去的原因。”
林眉一惊,下意识问“那六年前的案子,凶手抓到了吗”
出乎她的意料,肃修然点了点头“当时就结案了,那是一起过失致人死亡的案件,死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附近居民。路灯维修工人在夜里作业的时候,失手掉下去了一个扳手,正巧砸在一个过路的行人头上。那个行人被砸后,就捂着脑袋叫骂,维修工人害怕被他抓住要求过分的赔偿,就匆忙收拾东西离开了。
“行人的尸体也是在第二天清晨才被发现,他倒在那盏坏掉的路灯下,手旁放着一朵蓝色的矢车菊。死因是头部被扳手砸破,失血过多。路灯维修班有工作记录,知道了案发时间和地点,那个工人很快就被抓获了,也对自己的失误供认不讳,他甚至还后悔没有留下来帮助那个行人,这样就算自己被敲诈了钱,也好过害死一个人。”
说到这里,肃修然顿了下,又开口“整起案件的证据链和时间线索都很完整,逻辑也并无任何不通,所以很快就结案了。无法解释的,只有那朵蓝色矢车菊。”
林眉想了想说“无论是维修工人,还是路过的行人,都不像是会随身带着一朵矢车菊的人。”
肃修然点了下头“那次案发的时间,也是春季。”
如果说上次出现的矢车菊是意外,或者是其他过路的行人不小心遗留下来的,那么连着两次,就不大可能是巧合了。
肃修然轻声说“这起案子当年我是在张衍的办公室里偶然看到综卷的,那时我刚开始协助他破案。我告诉他可能事有蹊跷,需要进一步调查,他还说我是小说写得太多,这点细节不值得纠结。”
他说着轻叹了口气“今天叫我过去的时候,他还说如果不是合作多年,对我有一定了解,他都要怀疑是我搞出来的鬼。”
林眉还在梳理刚才得到的那些信息,歪头想了一阵才说“任何事件,一个东西一个人,会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一定有其缘由。也许并不是现场的所有细节都和案件有关,但所有的细节都一定会有其来历,我觉得你当初的怀疑是对的哪怕当年查下去后,发现它确实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肃修然看着她,又微微勾了唇,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你说得对,当年的我还是太青涩了,轻易放过了这条线索。”
林眉摇摇头“也不怪你们,毕竟已经结案,案件本身也没有疑问。”
肃修然笑了笑,他目光中又露出那种淡淡的悲悯,带些感叹般“可如果当初我们坚持了下去,也许就不会再有今天的悲剧发生。”
林眉想到今早的死者,她还是很年轻,有着美好的未来,却在一夜之间就戛然而止。
感慨的同时,她抬头看着肃修然,目光坚定“我们这次一定要找出真凶”
肃修然注意到她用了“我们”这个词,笑了笑“好。”
他又沉默了片刻,合上手中的笔记本,目光转开并没有看她,却淡淡地开口“我要向你道歉昨晚和今天的事,可能是我反应过激了,这是我自身的原因,并不怪你,却要你承担我的失态,抱歉。”
林眉没回答他,而是俯身抱住了他的腰――从他昏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体会到了,有时候话语会黯然失色,但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吻却永远不会。
她俯在他的背上,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缓慢地放松了下来,而后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我知道的,你不是他们”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林眉却觉得自己已经听懂了,她用力把他抱得更紧了些,隔着衣料,在他背上印上了一个轻吻。
第32章
肃修然在晚上就退了烧,他输了一天液精神不好,胃口也欠佳。
下午林眉还特地出去了一趟,到超市买了材料,回来给他包他中午点名要的荠菜馄饨。
结果如今傲娇起来难伺候之极的大少爷也只吃了一小碗,就表示不要